,林不悔,所有大乾士兵都在以死阻碍这群人。
血色染遍长空,大地汇聚血河。
沈竹绾站于城墙之上,目光紧紧随着那道身影,几乎是只刚刚寻到那人,一道身影便忽然走到她身旁:“公主,影二传信来,说陛下失踪了。”
沈竹绾猛地按在城墙边缘,最后用目光看了眼那道身影,匆匆道:“保护好她。”
“是。”
沈竹绾的来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时间延长,季容妗握着长刀的手开始颤抖,太长时间的战斗让她精疲力竭,如今挥刀只是机械性的动作。
不止是她,所有大乾士兵都是如此。
楚国人一茬接一茬地上,大乾士兵以飞快的速度减少。
季容妗干净利落地再度砍了一个人的头,
扭头对抗身边偷袭之人时,余光却瞧见一柄长枪自苟活胸膛贯穿。
“噗嗤”
喷溅而出的猩红将季容妗眼前染成一片血红,一片嗡鸣声中,苟活的身影在她眼中放慢无数倍。
他看见她狰狞的面孔,眼角的猩红,还有不断跳动的,被贯穿的胸膛。
耳边传来一阵呼啸。
“苟活,你为什么叫苟活?”
“因为我家里人知道我要上战场,特地给我改的,希望我活下去。”
繁杂的记忆纷沓而来,季容妗的脖子因为太过用力青筋毕露,她叫道:“苟活——”
苟活朝她投去最后一眼,微微张唇,却没能发出一个字。
他倒了下去,转瞬被埋没在尸体中。
季容妗反手砍掉那人的脑袋,想要往他的方向奔去,可楚国士兵围住了她。季容妗过去不得,愤怒涌上心头,下起手来更是不留情。
可她到底已经战斗了一日一夜,围攻的人过多,她不留神期间,长枪便要贯穿她的胸膛。
寒风侵袭而过,一人拿着长剑挡在她面前,剑身一挥,那围攻之人便倾数倒了下去。
影一一边开路,一边对季容妗道:“驸马,快走。”
季容妗知晓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她抬眼望去,却见林长存与林不悔正被一圈人围攻,大批大乾士兵已然死去,如今留下的人一人至少要应对五人。
季容妗甚至没有答应要走,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便传来:“走?往哪走?”
是南宫青荇。
季容妗正要握刀上前,影一却将她的马往她面前一推,道:“驸马,走!这里交给我!”
季容妗飞身上马,快速朝着林长存与林不悔的方向奔去,她自后边杀开一条血路,顶着一身鲜血对两人道:“走!”
林长存一抹鲜血,三人形成鼎立之姿,余下的大乾士兵挣扎着过来,于一众楚国士兵中掩护着他们往城门撤去。
这些士兵分明可以自己逃走,可却舍弃自己的性命,掩护他们离开。
然而楚国士兵又怎会如她们所愿。
血色长空下,无数支箭羽自空中射来,如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势必要将他们所有人网列其中。
周围静寂无声,她能看见士兵们面目狰狞眼含热泪地向她们扑来,将他们护在其间,能看见雨点般的箭羽逐渐变大穿破士兵的身体,却听不见一点声音,仿佛在演一场壮烈的哑剧,代价是所有人的生命。
世界变成了黑白色,季容妗被箭羽穿破身体时,才清楚地听见,箭羽穿透身体传来的细微的“噗呲”声。
“铛”
“铛”
“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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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传来的撤兵铃响彻大地,季容妗倒在地上,听见南宫青荇怒声喊着:“撤退!后方有人来袭!”
季容妗嘴角终于缓缓咧开一个笑。
援兵到了。
他们做到了。
她不是不堪大用之人。
意识模糊之际,季容妗扭头朝着城墙的方向看去,前两日站在那的青色身影已然不见,只有大乾的旗帜孤零零地立在城墙。
眼底的光黯了下去,季容矜眼前逐渐模糊,水迹顺着眼角滑落,她的身体逐渐失去力气,呼吸逐渐变缓。
她出现了幻觉。
模糊的水渍中晕出一个白裙的清冷女子,她双手落在自己腰间,缓缓收紧,贴在她耳边说着,本宫亦不想失去驸马。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大家国庆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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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 83 章 ◇
京城。
宁王带兵占领京城当日, 叶漉带着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包围了皇宫。
五万人在二十万人面前自然不堪一击,战局毫无悬念。
晚霞层层晕染天空,深红色宫门从外缓缓打开, 玄色衣袍女子踏入宫门,身后的士兵从两侧快速往宫内冲去。
与想象中不同。
没有血流成河的景象, 只有一片静谧,阳光透过枝丫的间隙, 在地上落下斑驳的碎影, 间或一缕风拂过, 那树叶便悠悠下落,卷出一道舒适的弧度。
叶漉仿佛早便知晓宁王在哪里,自进宫门后,便径直带着士兵往一处宫殿行去。
宫殿名为忆相思, 是留存着先帝与先后物品之所。
士兵将门打开时, 屋内杂乱不堪, 而南宫恙正站在书桌一隅, 出神地看着手中的画。
不同于往日总是作男子装扮,着深色衣袍, 戴狰狞面具,今日的她换上了浅粉色百褶如意裙,长发散落, 面白如玉, 金光披在她身上,竟有几分花间仙子的感觉。
她神色惘然,并未理会那些将她团团围住的士兵, 只是伸手抚着画面上的人, 脸侧划过两行清泪。
叶漉无声地望着她, 既未让士兵打断她,也未曾松懈。
半晌,南宫恙勉强笑了笑,将手中的画抚平放在桌上,转眸看向叶漉。
士兵立即提枪对着她。
南宫恙抹了抹眼泪,直直看向叶漉,笑道:“到底还是公主和叶阁主技高一筹,为了引我上当,竟然舍得季太傅去死。”
叶漉掀眸看她,自面具后静静与她对视。
“既然都是引我上当的招数,想必叶阁主的身份也是假的,如今我已败,倒是真好奇叶阁主到底是什么人了。”南宫恙朝她走了一步,道。
叶漉拦下那些士兵,轻声:“你们都出去。”
士兵面面相觑,到底还是听从了她的命令,簌簌离去,将门带上。
屋内只剩下她们两,叶漉走过南宫恙,到那书桌前拾起了南宫恙先前拿着的画。
画上,俊逸的男子怀中抱着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去折那娇嫩的杏花,眉眼尽是宠溺,他身侧站着一个娴静温柔的女子,眉目温和地看着父女两。
画面定格的这一刻,男子眸中的幸福与欢喜几乎跨越时空迎面而来。
叶漉将画放下,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看见喜欢的人与别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南宫公主是什么感受呢?”
她转过身看向南宫恙:“嫉妒?不甘?伤心?亦或是愤怒?”
说着,叶漉看向凌乱不堪的屋子,玩味道:“看来很是愤怒才是。”
南宫恙脸上的笑逐渐收了回去:“这与叶阁主又有什么干系呢?”
“什么干系?”叶漉摇头失笑,片刻后缓缓摘下脸上面具,轻声:“硬要说的话,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我的母亲……”
玄铁面具缓缓被摘下,露出一张令南宫恙瞳孔骤缩的面孔来。
“很惊讶?”叶漉抚了抚自己的脸:“是没想到,在刚出生时就应该被你吩咐掐死扔到河里的孩子,怎么活下来了吗?”
南宫恙一句话说不出口,只是愣愣地看着那张与宁王肖似的脸,除此之外,先前与这双眸子对视的熟悉感终于知道从哪来的的。
这双眼,与南宫恙几乎一模一样。
“当年稳婆没将我掐死,而是将我装入水盆放入河中,被一户人家捡到,后来战乱,那家夫妇战死,我便被托付给了季太傅的好友,几经周转,又到季太傅府上住了一段时日。”叶漉回想着道:“说起来,还真是坎坷的经历呢。”
南宫恙听得有些失神,放在袖袍中的手指收紧了些,眸中闪过些旁人看不懂的光泽,像是下了某种决定。
片刻后,她脸色平静地有几分诡异,她目光古怪地看着叶漉,道:“果然……”
叶漉扬了扬眉,弯唇:“果然?”
她幽幽地盯着叶漉,直勾勾地盯着她,露出森森白牙:“果然当初就应该亲手把你掐死,否则最后也不会有这些事,你不仅长得和你父亲一样,就连这份讨人厌恶的感觉,也和你父亲一模一样。”
叶漉嘴角的笑顿住了。
“我真是后悔,当年怎么没亲手杀了你。”南宫恙道:“像你这样的人本就不该出生,你从一开始便是以令人厌恶的方式出现,即便长大了,也一样令人厌恶,季太傅还养过你一段时间,你都能对他下杀手,如今见到你,我只想说幸好,幸好那时将你丢了。”
“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你命运多舛吗?”女人的话一字一句响在她耳边,仿佛怕她听不清楚似的,走近她一步,在她耳边道:“因为你生来就是不祥之人,你这样的人,不配有人爱。”
窗外的光艰涩地渗进屋内,一片死寂中,只有那句“不配有人爱”缓缓回响,回响声逐渐盖过所有声音,愈来愈大,最后“嘭”地一声在叶漉炸开。
光影晦暗,叶漉半边脸在阴暗下,神色模糊不清。
她将搭在自己肩上那只手拿开,从口中发出一声嗤笑:“南宫公主是觉得说这些便会打击到我?”
叶漉极浅地弯了弯唇,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抓着剑鞘,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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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于用力,指尖惨白:“在你丢弃我那一刻,我们便已经没有关系了,你的话对我而言只是耳旁风,还有,如今你是阶下囚,说话客气些,到时候死的时候也安详点。”
南宫恙忽然笑了出来,目色一狠,抽出一旁的剑往叶漉刺去。
叶漉反手挡住,目色平静:“你就这么恨我?”
“是。”南宫恙收回剑往她喉间刺去:“我恨那个人,也恨你,更恨那个负心寡情的男人。”
叶漉侧身躲开,剑身与南宫恙的剑相擦而过,她下意识反手刺出,冷嘲道:“可是那个男人不爱你,甚至早便忘了你,不然这么大的屋子,怎的连一点与你相关的东西都找不到?”
南宫恙一眯眼,下手毫不留情起来。
叶漉一击将她手中的剑打掉,剑尖直直朝着她胸膛刺了过去。
“刺啦”
剑身穿破皮肉发出细微的声响,叶漉双眸微怔,直直地看着她:“你为什么不躲?”
南宫恙恶趣味地笑着:“弑母的感觉如何?”
叶漉便明白过来,她不过是想让自己心中再添一道枷锁,无论是先前的话,还是此刻的主动寻死,她的目的都是为了击垮自己的心理。
叶漉眸中最后的波动终于消去,变成了一滩死水般的平静,她抽出剑锋,道:“不如何。”
血色染湿地面,南宫恙看着拔剑后头也不回便往外走的女子,轻轻笑了笑。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到门边阳光照到的地方,轻轻闭上了眼,她将自己藏在面具后阴暗地过了这么些年,如今终于光明正大地死在了阳光下。
她带着释怀和平静,想着。
就让她一直恨自己吧.
叶漉刚走出房门,一个穿着黑袍的少女便跟在了她身后:“姐姐。”
脚下步子一顿,叶漉扭头对那些士兵道:“进去收尸吧。”
宋楠目光微顿,瞥了眼身后,道:“姐姐杀了她?”
“嗯。”叶漉平静地收回目光:“找到陛下了吗?”
“找到了。”宋楠道:“陛下不知为何躲起来了,找到他时,他睡得迷迷糊糊,问公主回来了没。”
叶漉目光闪了闪,到底没说什么,只点点头,迈着步子继续往前走。
宋楠注视她的背影片刻,跟了上去。
今日的宋楠远不如往日聒噪黏人,她只是安安静静地跟在叶漉身后,时不时咬唇,目光流连在叶漉神色,似乎想说些什么。
叶漉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往后你们姐弟想去哪便去哪,悬阁我会解散,留了一笔银子在暗格,你自己去取。”
宋楠咬了咬唇,上前握住她背在身后紧紧抓着剑的手:“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我都听到了,你不要难过,我……”
“我没有难过。”叶漉神色平静。
叶漉有一个小习惯,她难过时会紧紧捏着剑鞘,指节发白也不松手,就像现在这样。
她分明很是难过,却始终保持着面色平静,越是如此,宋楠越是觉着揪心难过。
她终究没有忍住上前一步,轻轻抱住眼前的女人,道:“姐姐,她不爱你,是因为被恨蒙蔽了双眼,你并没有她说的那样不堪。即便你的出生不被她所喜,但人的一生又不是只靠一人的观感而定义,你的存在还是会让很多人喜欢。更不是她口中不祥之人,否则我与弟弟早便死了,至于季太傅的死,是他自己的决定,与你无关,姐姐,你值得被任何人爱。”
少女的话如春风拂过耳畔,细细密密的花朵香气传来,叶漉握着剑鞘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再松,发白的指节终于缓缓有了些血色。
“松开。”她说:“我不需要安慰。”
宋楠便听话地松开了手,她小心翼翼地瞧着女人的神色,小声狡辩:“我没有安慰,我只是说心中所想。”
叶漉瞥了她一眼,转身继续离去。
宋楠在原地跺了跺脚,也跟了上去。
这回,叶漉没有再让她别跟在自己身后.
沈竹绾匆匆忙忙赶回京城时,小皇帝已经回了皇宫,正坐在龙椅上悠着腿百无聊赖地吃着葡萄,他身边,是不知在想什么而有些出神的叶漉。
见到沈竹绾,沈炽当即跳下龙椅,兴奋地朝着沈竹绾扑去:“阿姐!你回来了!”
沈竹绾头一次伸手接住他,将他抱在怀里,不安的心终于平稳了些。
沈炽被阿姐这一抱,惊讶地瞪大眼,嘴边的笑瞬间便抑制不住了,他安心地靠在阿姐怀中,想着阿姐果然还是关心他的。
叶漉静静看着这副姐慈弟孝的场景,轻敲桌面以表提醒她还在场。
沈竹绾松开了沈炽,拉着他的手走回位置上坐下。
叶漉打量了她一眼,问:“她人呢?”
沈竹绾目光微闪,端过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口,低声:“没回来。”
叶漉疑惑蹙眉:“怎么的?你没和她解释清楚?”
沈竹绾垂下眸子不语。
叶漉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眉宇缓缓皱起:“你不会听到陛下失踪的消息便将她丢在那一个人回来了吧?”
沈竹绾动作微顿,没有回话。
叶漉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片刻后,目光逐渐变得讥讽:“在公主殿下心中,果然还是陛下更重要。”
沈竹绾微微蹙眉:“炽儿失踪,我如何安稳待在那边?”
“失踪?”叶漉缓缓嚼着这两个字,扫了眼一边心虚的沈炽,嗤声道:“公主不如自己问问陛下,他到底是怎么个失踪法?”
沈竹绾从她的态度看出了几分不对,目光一扫,便瞧见了明显有些心虚的沈炽。
手中的茶盏不轻不重地落在桌面发出一声轻响,沈竹绾面色平静地看向他,没有说话,却比说任何话都更有压迫感。
沈炽僵硬地笑了笑,搅着手指道:“阿姐去了那么些日子都没回来,我只是有些想念阿姐了,但是,但是……”
他目光闪了闪,道:“阿姐是去找驸马哥哥的,我怕阿姐不回来,所以,所以……”
叶漉补充他剩下的那句说不出口的话:“所以就躲起来了。”
难怪他们找遍了临时居住的地方都找不到陛下所在,原来是他有意要躲。
眼见着阿姐神色越来越平静,沈炽慌了神,连忙便要解释撒娇,便听沈竹绾的声音在他耳边缓缓响起:“自明年起,本宫会安排人常居陛下左右,教导陛下该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在那之前,陛下好好反省自己,莫要来见本宫了。”
沈炽倒是想解释想撒娇想求一求,可这些话全在看见沈竹绾眼底的冷光时,尽数消散了。
叶漉在一边看着,撇了下嘴角,复抬眸看向沈竹绾:“公主还是祈祷神佛,小季子那边没有出现意外吧。”
沈竹绾轻抿唇角:“本宫不信那些,她会没事的。”
叶漉只摇头,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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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这个女人说这些压根没用,在她心里,小季子即便是死了,她也只会说上一句,本宫早便安排好了,她不可能有事。
只是世事难料变化无常,更何况是战场那样瞬息万变的地方,她又怎么会将所有变化都掌握在手中呢.
沈竹绾这两日右眼总是跳个不停,迷信点说,是有灾难发生,可她向来不信这些,只觉得是未曾休息好。
午休过后,她难能有时间在提起画笔在纸上画着些什么,凉风习习,秋叶渐落,沈竹绾不安的心逐渐随着画上人的成形而平缓起来。
直到,有人闯入公主府,打破了这份平静。
那人手拿战报眼含热泪,叩地俯首哽咽道:“报——楚国临死反扑,拼命进攻妄图破城,余下士兵誓死抵抗,终保城固,然战后所余不过八百人,林将军重伤垂危,林公子重伤昏迷,唯独驸马……尸骨无存。”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要搬家啦,可能会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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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 84 章 ◇
握笔的手微微一顿, 这副即将完成的画,便这样毁了。
有那么一瞬,沈竹绾的大脑一片空白, 顿了约莫两三秒,理智才回笼。
“尸骨无存?”她听见自己声音依旧维持在冷静的调上, 道:“去找,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 即便化成了一捧灰, 也要带到本宫面前来。”
“是,殿下。”
那人走后,沈竹绾才将目光看向画卷上的女子。
女子穿着一身藏青色冬装,厚实的狐裘披在身上, 捂得她脸颊发红, 额头出了些细密的汗, 而此时, 她正抱着一只欲图逃离的黑猫,笑得眉眼生花。
本应是一张生动的图, 却因最后嘴角那败笔,硬生生将那份喜悦化成了无奈和苦涩。
沈竹绾有些恍然,用指尖去触碰那未干的墨迹, 轻轻将嘴角的弧度往上勾了几分。
喜悦未曾添多少, 只愁苦更甚,连带着那双笑眼,也似藏了许多心事和悲伤。
沈竹绾兀地停住手, 回想起军营前那个濒临破碎的眼神。
她是不是不该那般说?
衣袖自画上垂落, 掀起一阵微风, 沈竹绾撇开眼,掩下眸中那一缕情绪,吩咐道:“传信给影一……”.
影二如言传信给了影一。
驸马的事她听到了,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她本以为公主会很难过,可就近两日她的表现来看,似乎也与从前没有多大变化。
每日还是该上朝上朝,该批公务批公务,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个消息而受到影响。
只除了有一日,影二在汇报完事情时,公主许久未曾下令,直到她疑惑地抬头看了公主一眼,才听她言:“知道了。”
可她方才分明是请公主下达指令。
影二只是用余光一扫,便瞧见了公主桌上那张猪头面具,方才,公主就是看着那张面具,才许久未曾说话。
那张面具,是驸马遗留的。
三日转眼便过,这日影二在书房与公主汇报清扫朝中势力一事的进展时,屋外金喜的声音传来:“殿下,影一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
影二的汇报就此中断,公主没再让她继续说,只将目光看向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影一:“找到她了?”
影一“噗通”一声跪下:“属下失职,未曾尽到保护好驸马的职责,导致驸马尸骨无存,请殿下责罚……”
“本宫不想听见尸骨无存这个词。”她将手中的毛笔轻轻搁下,站起身,看着跪在地上的影一,语气因加重而带了些冷意:“倘若她真的战死沙场,一个不能动的人尸.体怎会不见?更何况,她身边的另外两人都找到了,独独她消失不见?”
还有一句话沈竹绾没有问出来,许是想给自己留一些幻想的余地。
“公主,是属下失职。”跪在地上的人说:“属下欲图拖住南宫青荇让驸马离开,却不曾想,南宫青荇命人放箭,属下来不及赶回去,又因分神受伤,昏过去前,只看见驸马被乱箭穿心……”
乱箭穿心。
沈竹绾心神一晃,面上褪去了几分血色。
所以她真的死了吗?
屋内一片死寂,影一垂首想到公主的话,迟疑一瞬,继续道:“至于驸马的尸身,属下猜测,许是被南宫青荇捡了去,昏过去前,属下曾看见南宫青荇纵马朝着驸马的方向而去,并且……”
他顿了顿:“属下听闻,南宫青荇极为厌恨驸马。”
所以,若是季容妗真的死了,尸身很可能被南宫青荇捡了回去。
沈竹绾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眸光一动:“若是真的死了,他将人捡回去做什么?”
只有活着的人对如今的楚国来说才更为有用。
影一怔愣抬头,瞧着公主眼底的幽光,本欲说出口的话,便那般留在了肚中。
若是驸马真的没死,这么多日过去,南宫青荇又怎会不借此威胁大乾,更何况,当时大将军与林公子都在驸马身边,南宫青荇若是想借此谋划什么,又怎会只带走驸马一人。
换句话说,他先前推论南宫青荇带走驸马的言论或许都是错的。
更多的可能性是驸马没死,或者,有人捡走了她的尸身。
这么浅显的过程,公主不可能想不到。
可影一抬首看去,只看到了公主殿下满脸冷肃地下令:“全力搜捕楚国余党,若有消息通知本宫,本宫亲自去。”
她更愿意相信,驸马没死这个可能。
“是。”影一垂睫回声.
三个月后。
大雪满天,南宫青荇与他带领的士兵在一片茫茫雪色中被大乾军马团团围住。
三个月了,大乾军像追着骨头的狗似的,片刻不停地追在他们身后。楚国被破,如今余下的,也只有南宫青荇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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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下的这些士兵。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被追捕过程中,死去了不少,逃走了大半,如今还留在他身边的,不过三千人。
面对大乾的十几万大军,犹如芝麻馅汤圆中的那一颗芝麻,微不足道,抵抗不了。
南宫青荇咬牙看着那骑在马上的女人,握紧手中刀剑,冷眉道:“公主棋高一着,是我楚国输了,只是公主非要如此赶尽杀绝吗?”
“赶尽杀绝?”沈竹绾神色悠远,整个人像是融入这片冰雪,声音空灵,目光看向远方:“三百年前楚国是如何对我大乾的,二皇子不知?”
南宫青荇一咬牙:“那都是先辈们的恩怨,若是你愿意,我们可以化干戈为玉帛。”
沈竹绾低首,清棱棱的目光有如实质,落在南宫青荇紧绷的身子上:“交出季容妗,此事尚可一谈。”
她这么说着,也这样做了。
南宫青荇余光瞧见大乾士兵退后放下武器,目光转了转,道:“好,我可以将她交给你,但是你要先让我等离开,并让女皇国撤军,待我们安稳回到国内,我自会将她交到你手上。”
这样的条件简直是蹬鼻子上脸,影一刚要怒斥他做梦,下一秒,便听见了自家主子的话。
“好。”沈竹绾平静地下令:“所有人,原地待命,给他们让路。”
命令初下,南宫青荇甚至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会如此痛快地答应。
看来,季容妗在她心中很是重要。
南宫青荇看着南方逐渐让开的一条路,看向沈竹绾道:“好,公主言而有信,本王自然也会信守承诺,待我安全回国,会将她的消息告知于你。”
他说完,纵马带着军队从那留出的道路走出,唇角弯起一道讥讽的弧度。
影一看着那大军逐渐走出包围圈,心中焦急,却又不敢说什么。
就在此时,沈竹绾忽然做了个手势,那是放箭的意思。
无数箭羽划破天际,于一片雪色世界中溅出朵朵血花,惨叫声传来,影一无声回眸。
雪花簌簌落下,沾在女人细密的长睫上,她面无表情,骑马缓缓朝着那片血色中走去。
南宫青荇中了箭,身侧士兵全数倒在积雪上,流出的热血将积雪融化,形成了空白世界中唯一一一抹颜色。
他仰面倒在地上,抬头去看那女人。
深冬极冷,雪自灰蒙蒙的空中落下,女人神色也像蒙上了一层面纱,只能瞧见那略为冷漠的下颌,和低眸看他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嘲讽。
南宫青荇冷嘲:“言而无信……”
“本宫只问你,她在哪?”沈竹绾张口,呼出一阵白气:“你若是不说,我便将他们也杀了。”
两个士兵押着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到了他面前,绝望的喊着他“相公”“爹”。
南宫青荇目眦尽裂:“放开他们!我不知道。”
他挣扎着要站起来,却被那箭钉在地上,每动一下便流出大滩血液。
然而随着他一句话落下,那士兵便手起刀落,砍下了其中一个孩子的脑袋。
南宫青荇咳出血,仰天大笑:“好,好,好。”
他忍着极大的痛楚从地上站起,噗通跪倒在地,用那双带着血色的眼眸恶狠狠地注视着女人:“她死了,本王亲自杀的。”
他死死盯着女人,阴森地笑着:“万箭穿心怎能确保她真的死了,所以本王补了一箭,正中心脏……她死了,哈哈哈哈,她死了!”
他再说什么,沈竹绾已经不去听了,她转过身,没理会身后的惨笑,脑海里回荡着他的那句“她死了”。
不,不会的。
若是死了,又会有谁带走她的尸.体?
她活着,只是因为不愿见自己,所以躲起来了。
沈竹绾闭上眼,任由雪花落面,片刻后缓缓睁开眼。
若是还活着,她定然会去女皇国,国师与她关系那般好,说不定也帮着她一起瞒着自己了。
沈竹绾像找到了重要线索,转头吩咐:“本宫去趟女皇国,你们先行回去,看好陛下。”
她说着,便欲策马离去,影一连忙叫住她,神色为难:“公主,您不能这般走,大乾如今正需要您……”
战争从不像说出来这般轻飘飘的两个字,它承载着无数血泪与性命。
大乾虽在此战取得了胜利,但也付出了代价,如今正是百废待兴之际,公主这三个月不顾朝堂,如中蛊般只一心带兵追寻楚国余党已然受到了不少非议。
如今若是再不管不顾地离开,怕是会引起更多不满。
沈竹绾果然牵住了缰绳,影一以为她会像以往一般顾全大局,回国主持事物。
然而她只是侧眸,声音平淡:“大乾离了本宫是不能活了还是怎么?朝堂那么些人若是连一个有主意的都没有,那本宫养着他们又与养一群废人何异。”
说道最后,她的话像是结了冰渣子,令影一神色微动。
“再者,这天下最终还是要交给陛下的,他难不成要靠着本宫一辈子?”沈竹绾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嗤一声,眉目极淡:“既要本宫将事做好,又不愿让本宫留名,这群既要又要的老家伙,还真是一点脸面不要。”
影一跟在沈竹绾身后这么些年,何时听过公主说出如此重话。
只是他想起这些年公主的处境和遭遇,心中难免也有几分不平。
从前公主事事以大乾为先,即便那些老臣对她明里暗里忌惮暗嘲,公主也都忍了,毕竟当年大乾内忧外患,她不得不为大乾考虑,为沈炽考虑。
公主为了那所谓的大局做出了不知多少牺牲忍让和退步,如今外敌已除,内患已消,她仍旧没有一点自由选择的权力,仍旧要为了大乾继续做出牺牲。
凭什么?为什么?
劝阻的话到了口中又被影一咽下,他轻出一口白气,正欲说话,忽的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积雪的作用下,马蹄声被大幅减小,影一听见时,那人已经骑马到了众人眼前。
艳色狐裘批身,姿态张扬,正是消失了许久的洛阮。
此刻,她正神色复杂地看着沈竹绾,嘴唇动了动,道:“师傅有话叫我传达。”
顿了顿,她补充道:“关于驸马的。”.
窗外风雪渐大,屋内火炉噼里啪啦作响,暖意逐渐驱散寒冷。
洛阮看向自己这个师妹,出声:“听闻公主最近为了找到驸马,连大乾也不管了?”
沈竹绾神色淡淡,闻言不含情绪地看她:“师傅让你传达什么?”
洛阮神色微顿,未曾想到她如此心急,连寒暄也没有,便直入主题。
越是心急,越是说明那人在她心中的地位。
洛阮想到师傅卜出的卦,抿了抿唇,认真地看向她:“师傅卜卦那刻,她的生机已然断绝,换言之,她死了。”
“轰”
像是一阵惊雷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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