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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残影和宽衣
甘力可算知道为何谈栩然让黎岱快马加鞭, 请他务必让宫中的赏赐于今夜至陈家祖宅了。
一进院门,望进屋里去, 瞧见陈舍微站在中间, 周围乱糟糟的一群人,他显然是被针对的那一个。
这是掐算准了这帮老东西小玩意要在今夜生事,给陈舍微好看啊。
甘力还有点替陈舍微夫妻俩担心, 怕自己一走,说不准又要作什么乱。
可转念一想, 陈舍微今夜刚领了圣旨, 好比金刚护体, 谁敢动他毫分。
“想来昨夜公爹显灵,是预见了夫君今日的大喜。”谈栩然笑道:“不如就将圣旨供到祠堂去,也叫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也能高兴。”
林公公这才瞧见谈栩然姣好的面容和掩在斗篷下的孕肚, 忙也恭喜陈舍微福气接踵而至。
走时,林公公在前, 甘力在后。
他一步三回头, 有点担心自己一转腚, 陈舍微就叫几个叔伯兄弟摁在地上狂揍。
甘力往回瞥第一眼,陈砚儒面无表情站着没动, 陈舍度似乎是要笑没笑出来, 陈舍秋陪了个笑脸,陈舍刞同几个侄儿们拱了拱手,至于陈砚墨, 都没看见他这个人,按着辈分, 他应该站在陈砚儒边上的。
甘力跨上马, 又扭脸, 陈砚儒的脸皮子抽了抽,陈舍度终于是咧了咧嘴,陈舍秋慌忙又笑,陈舍刞和几个侄儿再施一礼,但表情有点不解,倒是一齐去看陈舍微。
甘力第三次转头的时候,终于是连已经钻进马车里的林公公都有点奇怪了,“甘千户,你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不是。”甘力的语气听起来就像个无脑的莽夫,“只是担心我这傻兄弟。”
说着,他看了眼立在台阶上的一族人,又对陈舍微拱了拱手,俯身对车厢里很是困惑的林公公,道:“咱们也别立在人家门口说闲话,到了千户所里,我再同您讲吧。”
不知是风故意把这句小话给送了过来,还是甘力真就以为自己的音量放的足够低。
众人隐约听见了,但又只能当做没听见。
陈舍刞不知道旁人怎么想,他只知道自己若是陈砚儒,现在已经尴尬到脸皮都能起粉屑掉落的地步了。
冬夜的风实在冷,众人干站了一会,陈舍秋正要开口,就见陈砚儒蓦地转身看向陈舍微。
清冷月色下,他的眼珠子黑得都有点泛蓝了,陈舍微的斗篷下正掩着几个侄儿,孩子年纪小,禁不住钻人骨头的冷风。
“你之错与你之功并无干系,切记戒骄戒躁,慎言慎行。”
陈舍微真懒得理这个还摆架子的老头,陈昭远有点听不下去了,道:“二伯公,族人若有什么功绩,族里中公是有赏赐的,六叔这回让咱们一家都沐浴天恩,族里对他可有什么褒奖?”
少年的嗓音像月光一样干净,逼得每个人直视自己的窘态。
陈砚儒良久没有说话,久到陈舍稔打了两个尿颤,有点兜不住了,拼命给陈舍秋打眼色。
“额,这种小事我会安排。”陈舍秋搓了把脸,勉强笑道:“不必二伯费心。”
话没说完,陈砚儒已经迈开步子走了,到底是年纪大辈分高,想甩脸子走人就甩脸子走人。
他才迈过门槛,陈昭甲、陈昭丙几个孩子终于敢说话了,雀跃欢欣的话音接二连三的响起,像是催赶着他快些滚。
“六叔你好厉害!”
“六叔,你这么厉害怎么都不说呀?”
“六叔,番薯好吃吗?”
“六叔,番薯种在哪?我能瞧瞧去吗?”
瞧着几个弟弟绕着陈舍微打转,陈昭远心里的发酵了许久的烦闷渐渐消散烟了。
本来就该这样的,凭什么对错不看事实,而只是由位高者一条舌头说了算?!
陈舍微没有理会陈砚儒,护着几个孩子往回走,又对陈昭远几兄弟道:“你娘应该回院里了,反正出来了,也不差这一个晚上,你们今晚上回自己院里睡吧。明儿再看,我院里反正都给你们留着屋子。”
陈昭远笑了起来,道:“好。”
众人在各自院落的岔路口一个个消失,陈舍微这才发觉陈砚墨没有跟出来送林公公,不过他也没有放在心上,蹦上台阶,快快乐乐的回自己院里了。
陈砚墨跟了半路的,落在最末,瞧着陈舍微扬眉吐气的走在前头,他忽然有什么玩意在挠他的心,在抓他的脸,痒得他恨不得把心抓出来,恨不能把脸撕下来。
陈砚墨囫囵在脸上抓了一下,发现是干掉的血痂。
血痂掉了一些下来,面上被他自己挠出了新的血痕。
他就这样狼狈的跪下做了陪衬,看着陈舍微受赏,又用如此可笑的模样游荡着,简直像是陈舍微足下的一道卑微残影。
陈砚墨贴着墙根回到自己院子里,几个下人给他行礼也似没听见,喜鹊掩在门边幽幽瞧着,盯着陈砚墨钻进了他自己的屋子里。
女眷们没有去送行,曲竹韵和蔡卓尔陪着谈栩然回了院子才折返回来的。
听喜鹊说陈砚墨再也没有出来,曲竹韵不禁笑道:“我若是他,只怕这辈子都没脸见人,最好是藏着掖着都别出来了。多可笑啊,还以为能狐假虎威的把小六摁下去,没想到人家这样好的本事,有圣旨撑腰,啧啧啧,一样样赏赐报出来,真好似耳光一般,抽得他面目全非,膝盖也发软呐,呵。”
喜鹊掀开谈栩然使人送来的甜汤盅,就瞧见血糯米熬得黏软成团,芋泥绵绵,红豆烂甜,这几样还没搅和开来,牛乳底汤依旧白浓可爱。
“这样多,你也吃些。”曲竹韵心下满意,虽说席上吃得不错,可方才陪站了那么久,人一冷肚子就饿得快,吃一碗是正正好的。
喜鹊拿了个小碗分了些出来,抿唇笑道:“虽说六少夫人只备了给您的,还有三房、五房孩子们的份,但这血糯米、红豆哪样不是早早煨煮起来,时辰掐得正好,才会有这般软烂甜糯滋味。”
曲竹韵品味着话里的深意,笑道:“赶在年前谁不愿听点喜事?听说那番薯的产量颇高,若是推广种植开来,人人可饱腹,这样一件天大的喜事,杜指挥使的折子定然递得很是时候。栩然也是厉害,我真是好奇,那日她到底说了什么,叫那贱人急不可耐的撺掇着他二哥来打压小六?”
杜指挥使为了防备着漳州卫暗地里使绊子,折子是绕过了福州府直接到的南直隶,由南直隶径直递到御前的。
所以不论陈砚儒、陈砚墨还是漳州卫都没得到什么风声,只有陈舍微那日陪着甘力去杜指挥使家中饮宴,席上才听他泄露了一句。
透口风的时候,估摸着朝廷的赏赐都在路上了,杜指挥使也算是慎之又慎了。
陈舍微捧着汤盅喝了个精光,谈栩然倚在桌边看着他,长睫半遮,应该是有些累了。
“睡吧。”陈舍微有好些话想问,可见她这般,就觉得什么都比不得让她饱睡一觉来得紧要。
“夫君不用我解惑了?”谈栩然被他抱在怀里,下巴搁在他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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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觉得稳当又踏实。
双身子的人了,他抱起来还是这样轻轻松松。
陈舍微穿着衣裳的时候不显肉,性子又宽和,好些人觉得他文弱,殊不知同那些大腹便便满身虚肉油腻的男子相比,他不知要精壮多少倍。
“我只是觉得自己没用,你怀着身子还要为我的事情殚精竭虑。”
陈舍微替她宽衣,先是要脱那件水蓝色的长袄,领口的翠色玉扣淹没在雪白兔绒里,他指头又粗,抿得直打滑。
“你的事难道不是我的事?”谈栩然反正倚在床上,慵懒的随他伺候,“只是累了黎岱往来在我和大哥之间递消息,时间把握的恰好,这件事的助益才能越大,老头官位毕竟高,若非圣旨赏赐当前,他真要打要罚,我们也奈何不得,总不能撕扯起来。”
陈舍微听了有些汗颜,他可不就撕扯起来了嘛?!
好半天了,才抿掉第一颗扣子,屋里炭火足,陈舍微捏着那粒翡翠扣都出汗了,指腹潮乎乎的又去抿第二颗。
第二颗、第三颗就简单一些,陈舍微拽开谈栩然腰间的系带,替她脱出了一只袖子,又俯身搂住她的脖颈和半个身子,扯着袖口金丝蓝线的蝶舞刺绣,脱掉了这件长袄。
魅惑而纯净的体香散了出来,就好像叫一个肚饿之人去扛面袋,抗在肩上时不觉得,可一摔下来,面袋子一震,粉香四溢,真叫人掏心抓肝般受不住。
冬日里外出都有斗篷,孕妇又体热,所以谈栩然内里穿得并不很多,若是这身里衣再脱掉,那可就剩下小衣了。
陈舍微窥见那隐约成团的红糜,脑海中登时就忆起了谈栩然给他瞧过的那副刺绣。
她今日穿的小衣,正中刺绣是老宅的雪里山茶,凌乱的足印小径上,还落了两双绣鞋呢。
画面牵动记忆,又有女体香薰萦绕,陈舍微顿觉燥热无比,处处不安分起来。
他赶紧垂下眸子,去解谈栩然腰间的裙裹。
马面裙的系带可以在前,可以在侧,也可以在后。
陈舍微俯在谈栩然身上,把手伸到她后腰处摸索,明明只是一个很简单的结,他平日里也替谈栩然系过无数回了,可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老半天也解不开。
谈栩然含笑瞧着陈舍微,轻道:“倒不必这样舍不得,褪掉了,岂不更好搂抱。”
这样的姿势,陈舍微躲也躲不掉,只能任由谈栩然赏玩他像是点了胭脂的绯红面颊。
“上一回,”谈栩然细白如葱的指尖在陈舍微下巴处刮蹭,那力道微妙得很,令陈舍微忆起某些失控的感觉,指尖又摁在陈舍微的唇上,撬开他的牙关,陈舍微忍不住用舌尖轻轻舔舐,就听谈栩然满意的笑了一声,气息浮动的继续道:“还是夫君用唇舌伺候的妾。”
“夫人要吗?”陈舍微咽了口沫子,道:“再过些时日就不好做了。”
“夫君懂得真多。”谈栩然扯下他缠吻,稍稍分开半寸,只觉他的唇瓣烫得惊人,“从前当真没有与女子行过房?”
其实不必问也知道,他虽主动又好学,但初次尝试某些乐趣时,处处都很生涩。
陈舍微摇摇头,小声道:“我只有你。”
这话真叫人心动,谈栩然也难有例外。
见他小心翼翼的收着腰,半点不敢压下来,谈栩然索性翻身在上,又俯身含吻他的唇。
陈舍微一惊,又被堵了个严实,只能在呼吸交替间,依靠残留的理智含糊道:“夫人,不是要,要……
他以为只是替谈栩然纾解而已。
作者有话说:
big eyes baby
第172章 饭团和访客
晨起, 陈舍微出门时觉得阿巧看他的目光都有点鄙夷。
谁家俩大人睡一块,大半夜的要换褥子?
陈舍微总不能说自己尿床了!不过么, 鄙视就鄙视吧, 很值就是了。
他越是轻松的哼着小调,阿巧的面色就越难看,小心翼翼的掀开帐子, 见谈栩然刚醒,懒洋洋的侧过身子朝她笑, 双颊粉嫩似春桃, 唇瓣饱满又莹泽, 这才放下心来,嘟囔道:“夫人怎么由着爷胡来。”
被窝里实在太舒服了,谈栩然虽然睡足了, 但神思还在赖床,眨了一下眼才明白过来, 勾着唇角道:“是我要的。”
阿巧无言以对, 憋了半晌才道:“噢, 还好夜里那几个婆子都偷懒去了,否则今早上这消息就传遍了。”
谈栩然支起脑袋, 拱起一边头发来, 乱蓬蓬的,加上她眸中的困惑,更显得她神色可爱。
“为什么, 好些人总是明面上不敢谈男女之事,可背地里哪怕是无意间听到夫妻俩调笑了一句, 都激动得好似是逮着奸夫人妇当众野合一般呢?”
阿巧双手托腮趴在床沿边上琢磨, 道:“不晓得。只是吴家的俩嫂子, 也喜欢听人墙角。”
谈栩然倒没听阿巧说过这个,略略皱眉道:“就是你前些日子回去住的时候?”
毕竟是过年,阿巧也觉得吴缸总是陪着自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就跟着他回吴家住了七八日。
吴家盖了新屋,但正月和腊月里是不宜搬家的,所以盘算着等开春挑个好日子再迁居。
阿巧这回去,还跟着吴缸住在他的小屋里。
吴家的老宅就那么大,一家子要是齐齐站在院里,转个身都脚踩脚。
其实如果她们是无心听见的,阿巧倒也不会埋怨,只恨吴缸不知节制,夜里明明都做足了,晨起怎么还是那样雄赳赳的,恼人!
可她们听就听了,还听得入迷,一不小心打碎了窗台上的水仙,惹得吴大娘大骂。
何氏还在院里说吴缸和阿巧瞎闹呢,吴大娘大声道:“他们不闹谁闹啊!你不想闹!?”
臊得阿巧压根不敢出去,早膳都是吴缸端进来吃的。
“反正我也很少回去,日后逢年过节若是跟着他回,也就是新宅住了。”阿巧凑近了一些,道:“他后来给两位兄长送了点补品,还说,‘听怎么听得过瘾,还是要真刀真枪的拼一拼。’”
谈栩然笑道:“原来他也有这样促狭的时候。”
“哪里又是什么正经好人呢。”阿巧轻快的说。
说话间早膳已经摆上桌了,小荠眼看着送菜的婢女出去了,笑道:“爷把这儿当咱们自个家了,早上溜溜达达往小厨房来了,管孙姨要方便拿着吃的早膳,说自己同王老板约好了,要去纸坊瞧瞧。”
谈栩然瞧着桌上是燕皮馄饨和煎蛋,就道:“他拿什么出去吃了?”
“灶上没合适的,倒是能炸饼,可爷说不想吃油大的,他自己个瞧着笼屉里还有点杂米饭,爷就同昨个晚上剩下的血糯米和了和蒸热了倒在油布上,用饭勺铺平,卷上点腌萝卜、咸鸭蛋,炸货余下的油渣子还有一根腊肠,囫囵卷成个筒,做了俩,说是带个给王老板吃。”
谈栩然知道陈舍微管这种做法的吃食叫饭团,别看杂七杂八什么都有,味道还真挺好的,有一阵高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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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拿饭团当早膳吃,那时候他还没进学堂呢,在铺子里当个小管事,每日忙进忙出的,什么汤汤水水的都不顶饱,只有这糯米饭团吃下去肚子里才实在。
谈栩然想起这些细碎小事,就有点想两个孩子了。
小荠哼了一鼻子,道:“几个打下手的婆子见爷自己动手做,表情怪里怪气的,不过什么都没敢说,不像前几日那样,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阿巧也道:“往咱们院里派的这几个婆子,说原先都是在老太爷身边伺候的人,故意叫她们来使唤人的,一句话没顺着她们说,动不动就往二房院里跑!今儿算是消停了。”
越是底下的人,越知道看人脸色,昨晚上陈舍微受赏的事情,想来整个泉溪都知道了。
陈舍微拿着饭团,还提溜了一油纸包的炸饼,浑身飘香的往外走。
裘志原本都在外院吃过粥了,年节里祖宅给下人的吃喝也挑不出错来。
一碗不算稀的白粥,还有一碟腌菜和虾米,可裘志在陈舍微身边吃惯了,总觉得肚里油水薄,啃下去半个油饼才算踏实了。
脚刚迈出门槛,就听见好些人连声招呼,因为叫的是‘陈大人’,陈舍微还以为是陈砚儒或者陈砚墨的客人,自顾自的拾级而下。
直到几人横穿过来拦住自己,陈舍微才晓得原来是找自己吃茶的。
这几位都是泉溪镇上的员外老爷,陈舍微虽一时半会儿记不起名字来,但可知道他们家资颇丰,而且田产延绵,因该是知道了他做了闽地的治农官,所以提前来示好的。
见人人手里拎着礼,陈舍微挺不自在的说自己同王吉有约了,结果好些人说王吉是他们侄儿、兄弟云云,要同去。
王吉是官牙出身,自然交际广博,这也不奇怪,陈舍微只好带着乌央乌央的一帮人往王家去了。
王吉知道这消息还慢呢,也幸好带着人上王家来了,王吉一道坐了,三下两下把气氛一热,又替陈舍微满口答应了好些废话,但其实什么也没应承下来。
陈舍微先是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滔滔不绝,随后等人走了,真实的情绪又泛了上来,瞧着很忧虑,笑眼睛也有点泪模样。
王吉的老娘身子越发不好,今冬都难熬过去,故而王家院里静悄悄的,只怕扰了王老娘养身子。
可人越到了这时候,越想听点响,沾点人气,陈舍微到病榻前看望她,说自己得了圣旨了,赏了一院子的东西,等下割半头猪来,再拿几瓶酒来,还有门神也拿一副来,帮着镇家宅。
王吉红着眼圈别过脸去,陈舍微这么不喜欢显摆的一个人,说这些是想叫王老娘安心。
他没兄弟,可有陈舍微,是彼此的倚仗。
王老娘已经不怎么说话,人也迷糊,只是握着陈舍微的手紧了紧,陈舍微望过去,就见老人家微微翘起了嘴角,是个很安心的笑。
“娘,喝点米油吧。”吴燕子轻柔的说。
王吉搓了把脸,随着陈舍微一道出去了,他落在陈舍微身上的目光很关切。
“我才知道昨夜闹了这么一场,怎么不叫我去。”
“反正这事儿如此收场,老头一时间是提不起劲儿再闹什么了。”陈舍微摇摇头,也觉得可笑。
“那是。”王吉想想都替陈舍微觉得痛快,“怎么就那么巧!人家抡圆了胳膊要揍你一拳,结果你轻轻巧巧的躲过去了,他倒用力过猛,一头栽进牛粪堆里,吃个大饱!站起来还要鼓掌,说你躲得好。”
陈舍微没说是谈栩然着意借力打力,又听王吉问:“这几位员外老爷怎么不领家去,也叫那几房人听听人家对你的恭维嘛!”
“我这人你还不知道吗?”陈舍微无所谓的道:“而且这治农官头衔也不是白给我长面子的,治所虽还在泉州,但有些时候亦要在闽地四外巡视。”
陈舍微一向喜欢窝在家里,牢骚还没发完,王吉已经兴高采烈的说:“那岂不正好,我可以与你同去,也可拓展一下买卖。”
真是浑然不一样的性子!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纸坊。
承天寺的素点年节里卖的更好,装点心用的油纸和纸匣子供不应求,纸坊里十分忙碌。
陈舍微想要一个大黑板,已经画了简图,让泉州卫里的匠人给做了,但还缺配套的纸张,若是一套配齐全了,底下书吏讲解的时候就可以画一张撕一张,比较方便。
他们正在纸坊议事的时候,又有几波人上陈家给陈舍微道喜了,其中不乏陈砚墨、陈砚儒的一些故交,虽不至于亲自到来,但都也遣了小辈来。
陈舍微不在家,陈砚儒又不可能让谈栩然出来应酬,只好同陈砚墨、陈舍度一道硬着头皮招待,听他们夸赞陈舍微神农转世,又或是句芒庇护,总之一句话,何等的天纵奇才!
陈舍度起初尴尬了一会,后来好话听多了,倒渐渐把自己融进来,陈舍微同他都是姓陈的嘛!夸他就是夸陈家,看他老爹都装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他有什么不好受的呢?
如此一想,陈舍度就乐呵呵的听着了。
而陈砚墨,真是想撞墙死!
其中还有几人从前是陈砚墨的拥趸,如今虽也没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话,但今日毕竟是为陈舍微而来,对陈砚墨说的那几句奉承,总是干巴巴的。
陈砚墨就那样坐着,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紧绷,失了从前的谈笑风生的随意,连模样看起来都没那么潇洒了。
这几人左等右等陈舍微也不回来,相继离去,出了门就忍不住议论起陈砚墨来了。
说他好好一个端方君子,这两年是叫鬼迷眼了,还是吃错什么药了?怎么把自己的名声败坏成这样?
“不过他在海澄做县令做得似乎还不错,去岁还立了功劳?”
这人说这话时,探头看向其中一位脸宽须发蓬的中年男子,就见他通身的富贵,都是在月港挣来的。
“那时我不在月港,倒不大清楚。只是么,”这男子已经坐进轿子里了,两顶轿子挨进了些,就听他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了一些小道消息,说这份功劳,是人家送到他手上的。”
作者有话说:
关我滴大眼仔呐
等下把月港番外发发
第173章 点心房和锅子店
叫陈舍微受赏的事情横插一杠, 陈砚儒好些盘算都乱了。
隔了两日听米氏说蔡卓尔每日只是去家庙点个卯,很不诚心, 正要训斥的时候, 又忽然听说蔡家来人要见姑娘了。
陈砚儒先是皱眉,又复舒展开来,道:“小五这样怎么见人?叫小六去招待。”
陈舍刞一听就知道陈砚儒的主意, 蔡家这回是诘问来的,估计是蔡器耐不住年后发作, 私下先来骂一番, 出出气!
“六弟一早就去千户所了, 说是林公公有事要请教。”
陈舍刞原本不想说的,那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气得陈昭礼夜宵都推出来了, 虽说后来知道是谈栩然送来的,又要回去了。
纪氏在儿子面前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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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没事人一般, 可夜里枕头都哭湿了。
虽是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但陈舍刞心里有怨, 日益浓重。
陈砚儒想看好戏,奈何人家现在说走就走, 不听你的排布, 戏台搭好了,你自己唱去吧!
见陈砚儒抉择不定,陈舍度剥剥花生, 也没有这个自请的意思,陈舍刞道:“那么, 还是去请大哥吧。”
陈舍秋这人也有毛病, 可细数起来, 都不是太让人指摘的,总体来说庸庸碌碌,想挣一把没本事,倒也不十分偏执。
就比如说瞧着陈舍微在泉州府衙兼了个通判有些不快,但要叫他因此而下绊子,又觉得太过了些。
这样的人么,平日里觉得可有可无,也不怎么讨喜,但活在这种乌央乌央一大群人的大家族的,总是要有一个的。
因为他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识时务,平日里若是高人一等,溜须拍马他也爱听,可若是不及人家,天大的自尊和面子也要搁下。
骄子、英豪们若是话赶话顶上了,他这个庸才在中间转圜,给彼此双方一个台阶,风波可能就消弭了,若是没这种人,那只能是一拍两散,覆水难收了。
可要陈舍秋发挥这种抹浆糊的能耐,前提是别有陈砚儒这种说一不二的长辈在场,且看罚陈舍微那一场,陈舍秋敢说话么!
万般心思在陈舍刞脑中流转,很是感谢陈舍微那恰到好处的一击反制。
陈砚儒毕竟官居三品,虽说架子大,可做官做到这份上,十个有九个放屁都不许人嫌臭。
但有时他也实在太自说自话了,压得人心里一股股的往外冒弑杀的可怖心思。
陈舍刞一震,面庞上有热辣疼痛的幻觉,他定了定神,明白只要陈砚儒脑子清楚,顺从帝心,对于一个家族而言,他是可供攀附的树。
陈舍刞想到这一点上,可脑子里却忽然冒出那月夜下,陈舍微张开斗篷护着几个孩子的情景。
‘朝中有人好做官,’陈舍刞叹口气,‘可是爹总想拉拔陈舍度那一脉,儿子扶不起,又去扶孙子。’
陈舍刞知道自己没长个读书脑,陈舍度也没好到哪去,但他有个不错的外祖家,可以两边一块使劲。
陈昭礼进了泉州书院后,陈砚儒也来信勉励过,但总归庶出这一脉,是被他留在泉州,盘算着满门从商好挣银子的。
“呦,四弟,想什么呢?走路不看路。”正巧碰上陈舍秋从院里出来,陈舍刞把事情说了,就见陈舍秋笑着摇摇头,神色间也很有些无奈,道:“这时候想起我来了,罢了,走吧。”
蔡家的人已经被请进来了,因为是娘家人,而且陈昭远也在场,蔡卓尔就直接见了,也不算坏了规矩。
陈舍秋还以为挺麻烦呢,一看是熟人,道:“这不是陶掌柜么?”
陶九在泉州管着蔡家好些买卖,生意场上也与陈舍秋打过照面,就见他正喝茶呢,神色恭敬有礼,未有什么呼呼喝喝的。
虽说陶九的确是收到了蔡器的信,兴师问罪来的,但陈昭远似乎同陶九聊得挺好,还道:“陶掌柜在家里住一夜吧。六叔晚上能回来。”
“虽说前千户所离得不远,可不是说有事儿吗?这样赶着回来?”陶九不解的问。
蔡卓尔一笑,道:“六弟妹有孕在身,叫他在外头过一夜都不肯,宁愿漏夜回来的。”
陶九觑了蔡卓尔一眼,搁下杯盏轻声道:“伉俪情深,是,是这么说吧?”
不耻下问是美德。
他不大确定的看向陈昭远,就见这少年微微一笑,沉稳的点了点头,道:“是。”
次日陈舍微修书一封,让陶九带走了,原以为是能叫陈舍微好看的事儿,没想到这样平淡就过去了。
陈砚儒也算难得回来一趟,在祖宅里拜祭过先祖之后,除了五房的几个孩子外,众人都回泉州去了。
陈砚儒换了地方,亲朋也换了一拨人,他不论是出门访友,还是故交上门,话题总绕不开陈舍微。
在人家眼里,那怎么说也是侄儿,陈家长出来的苗,夸总没错了。
最后夸得陈砚儒都有点麻木了,顺着他们说去,偶尔嘴打瓢还附和一二,似乎真都有点佩服起陈舍微的能耐了。
那日在昔年同窗家中吃到一匣子颇有新意的点心,陈砚儒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倒是这一匣子点心,主料虽然都是面、糖、油,可样样做法不同,滋味也不同,配着茶倒吃了半匣子。
“这是泉州城新开的铺子?还是外头来的好东西?”陈砚儒想着年后回任上,也可带些回去分送。
“这是承天寺出的素点心!不过用了些牛乳的,牛乳没有伤生,所以也算素的。”同窗有些惊讶的问:“你不知吗?这是你行六的那个侄儿同承天寺合伙的买卖,年节里就数这点心铺子的买卖最好,我这一匣子要小二两,算是贵些的,更贵的还有一种,要订货,也有些便宜的,都很好吃。总之是丰俭由人,进香供佛也好,自家吃也好,不论什么时辰去,都是大排长龙,少说一炷香的功夫,这几日都开始拿号,拿不到号都不用排了,没份!”
陈砚儒愣了愣,同窗又道:“年节里,你侄儿家也出点心和糖果儿,只是多拿来送亲朋,不怎么往外卖,我还是请阿刞代买的呢,什么奶油焦糖,真是润香香的,我买了一盅放在书房里,哪个小孙一字不差的背出功课,就赏一粒,结果十天的功课,三天就背完了。”
陈砚儒常年在外,故土的这些人情交际都是陈舍刞在打理。
说起这个,陈砚儒才依稀想起前些日子陈昭明同陈昭礼瞎闹,说是陈昭礼偷摸吃独食,小气抠搜不肯分。
他隐约听见陈昭礼则说自己已经分过了,没得再分了,要吃就叫陈舍度去六叔家买。
陈舍度只以为这糖是陈舍微送的,骂了陈昭礼一句小畜生,叫陈砚儒呵止了,又斥陈昭明立刻要成亲的人了,竟为点糖同弟弟吵闹,简直不像话!
他难得公道一回,陈昭礼没再说什么,这事儿就此打住。
见陈砚儒不说话,老同窗不解道:“怎么?你没收到点心吗?不应该啊,亭善那老头子都收到了,前日我去吃茶,他还不舍得摆出来!哼,我就是气不过,这才叫阿刞又替我也买了一匣子。亭善还说这孩子恭顺有礼,逗趣讨喜,应该不会漏了你这个二伯的呀。是不是年节里你收的礼太多,盘库的看只是一匣子点心,就压底下,干脆没上单子了?”
薛亭善就是泉州书院的老院长,陈砚儒年轻时与他政见不同,虽不至于交恶,但见了面也没什么好说的,但两人间有这位共同的好友。
陈砚儒想着陈舍微也不会在这小处上给自己埋雷,就点点头,道:“许是。”
“那你回去得问问,你这家大业大的,有时候小事不过问,底下人都习惯成自然了,昧了吃的不要紧,日后再昧点别的呢?”
陈砚儒皱起眉,转而道:“你可有替我问问阿礼的学业。”
“嗯,顺口问了一嘴。亭善就把卷子拿给我看了,文风稍微浮了一点,但这个年纪能做到言之有物就不错了,说是他们小班上的头名,院里的行九。你的侄孙行一,文风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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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又端正。”两人都这年岁了,又是多年友人,老同窗笑道:“亭善说你们陈家到了子辈,只有个舍微还算入眼,孙辈里有几根读书苗儿,就看怎么栽培了。”
陈砚儒有些不高兴,道:“我陈家子孙各个人才,怎么到了他嘴里,反倒只有个把可取?”
“他的性子不就这样么,”老同窗笑哼哼,道:“不过那日同他去吃兔肉锅子,噢,也是阿刞同舍微合开的那一家,他吃得津津有味,碰上阿刞来店里巡视,就免了我们这一桌的银子,还赠了一碟什锦炸丸子。”
陈砚儒知道陈舍刞同陈舍微合伙做了些买卖,原以为只有烟叶,没想到还有这家锅子店。
“味道很好?”陈砚儒忽得开口。
老同窗叫他问得大笑起来,道:“你家的买卖,来问我滋味好不好?自己吃去不就是了,怕儿子侄儿收你银子?收就收呗,就当给晚辈压祟银了!”
陈砚儒叫他揶揄两句,心里却涌起一些情绪,回家路上特意叫车夫驶到那锅子店门口,没下车,只坐在车里瞧着外头,锅子店门庭若市,生意极好。
“自家买卖那么多,何必自寻麻烦?”
他总想着叫陈舍度、陈舍刞兄弟二人相互帮扶,可一个心傲,一个心独,虽是做兄弟的命,却没有做兄弟的心。还不比得陈舍微这个隔了房的,陈舍刞素来独行,可那日竟也暗地里护着陈舍微。
陈砚儒半晌没再说话,搁下帘子,道:“走吧。”
作者有话说:
抱歉明天一定准时。
第174章 糖果和泥藻
陈舍微还是送了点心的。
陈砚儒一份, 陈舍度一份,陈舍刞一份。
点心也在单子上, 陈砚儒看漏了, 没在意。
那一匣子点心差点叫下人贪了去,不过被恰巧经过的陈舍刞要去了。
这样一来陈舍刞就有了两份点心,还额外有两罐糖。
糖罐是两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罐, 浓棕焦糖嵌着杏仁片,雪白乳糖裹着绿仁果, 外头皆包了一层糯米纸, 一粒粒赏心悦目, 一场场甜美幻梦。
陈舍刞孩子少,一儿一女,两人平分也能吃个痛快。
除了陈舍微有人情要往来之外, 陈绛也是有交际的,所以梅兰菊荷四位姐妹各得了一罐, 不过罐子要小些, 糖果是两样掺着的。
说起来只是一点糖果, 谁稀罕啊,陈舍刞纵然觉得那匣子点心味道出奇的好, 但也不不好意思开口管女儿要。
米氏想着女儿快嫁了, 打算同她们说些体己话。
陈兰是脾气差些,但陈梅面对米氏时,礼数总挑不出错来, 眼下也是恭敬而有礼的听着,嘴里那块糖一直抿着, 米氏也没看出来她吃着糖呢, 只是末了陈梅答‘是’时微微呵气, 吐出一股奶香甜味。
米氏忍了没说她,目光瞥见她书案上的糖罐子,谨慎的搁在阴凉处,同笔架挨在一块。
这样宝贝。
笔架上的毛笔无一不是陈梅的爱物,平时书案打理从不叫婢女们插手的。
米氏蹙眉不悦,道:“你都什么年岁了还吃糖,小心吃得烂牙又肥痴。”
陈梅道:“多谢娘亲关怀,这奶油糖六叔家中也是偶尔一做,我吃得珍惜,每日一两颗,不会发胖,不会坏牙。”
“饴糖换了花活罢了,何必说得这样宝贝,叫人家听见了,显得你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似得,跌不跌份?”
米氏说着,又想起陈昭礼拿糖勾引陈昭明的事儿,想着不如拿些给儿子,可梅兰菊荷四个,竟没一个想着弟弟,难道要她开口讨要不成!?
陈梅似乎没有半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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