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忠将阿瑟斯送出殿门,回到帝宫中时,谢桀依旧站在原来的地方,寸步未动。
他把玩着手中的玉佩,棱角分明的侧脸隐匿在黑暗里,看不清情绪。
“陛下,您昏迷了两日,尚且滴水未进,奴这就让膳房送些清粥来……”周忠暗自叹了口气,上前两步,恭恭敬敬地试探道。
“不必。”谢桀长长吐出一口气,微微抬起头,目光落在宫门的方向上,“摆驾琼枝殿。”
阿瑟斯方才一闪而过的异样如同放缓了数倍,在谢桀的脑海中不停回放。
他心底有一个怀疑,必须亲眼看见才能证明清楚。
周忠听见琼枝殿三个字就头疼,苦着脸:“陛下……”
斯人已逝,去看再多次,也只是触景生情啊。
若是陛下受了刺激,再昏过去几日,那他纵使有三头六臂,也拦不住那群就差指着他鼻子骂宦贼谋逆的大臣了。
然而谢桀下定了决心的事情,尤其是旁人可以干预。
即便周忠再如何委婉劝说,圣驾依旧到了琼枝殿外。
曾经精致玲珑的殿宇如今已经烧得焦黑一片,散发着大火过后呛鼻的气息,飞檐雕梁倒塌作一处,早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内殿放着床榻的地方,被用屏风与华盖暂时隔出了一小间橱室,几个金吾卫守在废墟之上,阻拦着宫人们的靠近。
“拜见陛下。”金吾卫见到谢桀,不敢多语,齐齐跪下顿首行礼。
谢桀挥手屏退了他们,快走几步,越过地上横出的残破木梁,径直走向那个简陋的小小橱室。
他的手掌按在单薄的屏风上,只需要再略一用力,便可以将其推开,却只能久久停顿着,仿佛有千斤重的石头坠在手腕之上,让他难以动弹。
谢桀微微闭眼,颇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他竟也有这一日,知道胆怯两个字是如何写就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猛然推开屏风,便见那还能勉强看得出形状的床榻之上,唯有一具被烧灼得面目全非的女尸。
周忠落后几步,低眉垂首地站在谢桀身后,此时无声地叹息:“陛下……”
身形模样,簪钗发饰,乃至身上的衣料,都已经验过一回,种种迹象都指向同一个结果——
这就是阿赫雅。
然而谢桀只是盯着那具女尸,目光死死地钉在她身上,心中从空洞麻木到欣喜若狂,酸涩复杂的情绪汇聚着,让他的目光渐渐幽沉起来。
“不是她。”他低声道,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强调一般重复,“不是她。”
即便化为飞灰,他也不会认错自己所爱之人。
这具尸体,不是阿赫雅,那身份便已经十分明显了——从暗牢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小兰珠。
谢桀无情地转身,眼角余光扫过天边的飞枭,心神激荡,又忍不住泛出苦意。
阿赫雅竟然宁愿假死,宁愿抛下他们刚出世不久的孩子,也要离开自己。
周忠原本就低着的头一瞬间压得更低了,心中一阵崩溃。
什么是不是的?陛下莫不是不能接受现实,疯魔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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