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赫雅险些被阿瑟斯气笑破功,暗自瞪了他一眼,斥道:“说的什么孩子话?你如今身份不同,一言一行,都象征着北戎的立场,岂能再任性妄为?”
阿瑟斯沉着脸,像一只蹲在角落长霉的大狗,又是委屈,又是愤愤:“你现在骂我了?你一声招呼不打,就让我做了舅舅,我都没找你算账呢!”
阿赫雅抬起的手滞在了半空,顿了顿,才狠狠地揉揉他绑出几根小辫的头发。
她明白,阿瑟斯不满的哪儿是自己腹中的孩子呢?
他不满的是自己没商没量,便把自己栽进敌国皇宫这个深不见底的泥潭。
“你也知道自己要做人舅舅了。”阿赫雅叹了口气,将语调放缓了些,顺毛哄他,“人生世上,有些事是想为不可为,有些事是可为不想为。”
她没说自己是哪一种,只轻轻道:“我有我的苦衷。”
阿瑟斯咬着后槽牙,几乎能尝到自己口腔里的腥甜,手指不自觉地抚摸腰间的匕首,仿佛这样就能压住心里的情绪。
他恨自己无用,当日王帐之前,没能护住母亲,逃亡之后,又没能护住姐姐。
到了如今,身在敌国皇都,更是无力。
他不知道阿赫雅经历过什么,如今又被什么所胁迫,种种委屈,再难再苦,他也无从施以援手。
阿赫雅安抚似的,在他脑袋上拍了拍,像从前千百次的玩笑一样:“想什么呢?我好得很。”
“我都能当着众目睽睽,给大胥的皇帝甩脸色,还用得着你来担心我的处境?”
她说得轻松,阿瑟斯脑子里却只有谢桀夸奖小兰珠,逼她做出答复的样子。
他绷着脸,眼里冰冷的狠意与怒火重叠,融成复杂的浅灰,用北戎话骂了一句什么,才一抹脸:“既然不走,就小心点。”
“小兰珠是丞相的人。”阿瑟斯压低了声音,“丞相插手何家叛乱,被大胥皇帝发国书质问,中立五部对此极为不满。”
“丞相为挽回人心,想借美人计与大胥修好,扳回一局。”
他细细将小兰珠的底细一点一点捋顺,告诉阿赫雅,认真的侧脸看起来像一只才成年的狼王。
少年意气尚未散尽,凛凛威风已然初成。
阿赫雅望着他,忍不住走神了一瞬,待阿瑟斯不满地哼了一声,才笑着点头:“我都知道了。”
再来者不善,也只是个不成气候的蠢货罢了。
但凡小兰珠有半点脑子,也就不会还没摸清大胥后宫情况的时候,当众向自己发难。
阿赫雅并不将小兰珠视作威胁,反倒觉着,这是个可供利用的棋子。
她若有所思,又挑眉看向阿瑟斯,道:“中立五部对丞相不满?阿瑟斯,长本事了。”
她就不信,自家弟弟没有借着丞相贸然插手他国内务,反惹了一身腥的事儿,攻击打压异己,趁乱招揽部下。
阿瑟斯咧嘴露出雪白的牙齿,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两人于是都沉默下来。
冬季的风夹杂着飘下来的雪,吹动桥边光秃的树枝,静谧冷清。
钟声从角楼响起,回荡在罩了一层白的金瓦朱墙之间,像是某种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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