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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实现抱负这层原因,她也愿效忠女帝。

    陈霭很是费解:“长安与泾州相隔不远,但两处驿舍间消息传递也得三日左右,对方竟如此效率,处处快人一步,莫非有比官驿更快的渠道么?”

    “这又是什么?”信物逐一传递,粟潇从母亲手中接过一张皱巴巴的纸,上下看过一遍,问孟春道。

    孟春侧身向她,道:“那手下扑了个空却未气馁,想着碧茶的弟弟瘫痪多时,任是灵丹妙药也不可能很快奏效,应当要慢慢调理,便去往泾州多处药肆查访,将军手上那张就是治好碧茶弟弟腿疾的药方。”

    非但粟潇看不懂,这些文官也并无精通岐黄之术的,横看竖看也犹如天书,当即有人问道:“凭这药方可以晓得什么?”

    “血蟒枝,天心花,这两味草药极是难得。”粟筠忽而出声。

    当年在泅水之战七进七出,终于获得父亲的认可,从膝下无子的老父手中接过北庭军队,戎马半生,罕有败绩,粟筠如今年近六旬,却仍精神矍铄,不久前才领命击退侵犯边境的乌伤军队,回京复命。

    粟筠率边军立功无数,贞丰帝赐予她剑履上朝的荣誉,沈令仪即位后不但没有收走这项特权,还考虑到她行军多年负伤无数,叫她不必行礼。

    她着一身黑甲,两鬓染霜,腰杆笔直地坐着,好似一柄被收入鞘中的利剑,一出声便犹如拔剑出鞘,寒芒四射,无端给人森冷之感。

    “家父因髌骨中箭动不得武才含恨解甲,之后更瘫痪在床无法动弹,我为替父治病遍访名医,终于从一位苗医手中得了行之有效的药方,那道方子别的都好说,唯有血蟒枝与天心花叫我一通好找。”

    粟筠抬头,目光与孟春交汇:“这两味药生于西南苗地,多长于悬崖深渊,苗子靠山吃山,多得是熟悉地形身手矫健之人,但取这两味药仍旧九死一生,故而市价千金。”

    粟家累世功勋,但未囤积多少家财,若逢荒年,朝廷下旨减税,粮晌也会随之削减,军士忠心耿耿,她舍不得叫兵马受饿,人心受寒,救治父亲的钱还是从她留给粟潇的嫁妆里省出来的。

    这里减一点,那里少一点,一来二去所剩无几,粟筠本还对女儿深感亏欠,哪知粟潇至今没有嫁人的心思,大有自己盛年时期将一身热血泼洒疆场的派头。

    “西南蛮荒,多穷苦之人,哪用得起这么贵的草药?药商冒着人命官司的风险雇人取药,却没人舍得买,怕是宁可烂在手里了。”礼部侍郎郑茵之母是郑毓的族妹,算起来她与沈令仪也是姐妹关系。

    陈霭思量稍倾,说出自己的猜测:“但那是多年前。泾州离苗地十万八千里,却可在药肆买得到这两味药,恐怕早就有人在苗地的十万大山中凿通了经商渠道,使之源源不断地流入中原腹地。”

    “泾州与苗地之间隔山隔水,走水路要船只,走陆路要马匹,一路上所费人力物力巨大,究竟何人有这么大的手笔?”粟潇与其母粟筠长相肖似,性格也很沉稳,每有发言都直指要害处。

    药方虽是在药肆查到,但普通的药肆哪会与此案有关,倒是血蟒枝与天心花的来路值得一问。

    “没错。”迎着诸人追问的目光,孟春续道,“据那药肆老板所说,大约十年前,这两味药草便在市集中流通了,血蟒枝活络血气,天心花有助于排瘀,虽略有毒性,掌握好剂量却可以使身患瘫疾之人重获新生。”

    “这两味药无可取代,是以价格不菲,却不愁销路。那刘家人按方取药,前前后后都快将他血蟒枝与天心花的库存搬空了,他还甚为奇怪,刘家人莫非一夜暴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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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否则哪来这么多的钱买药。”

    沈令仪一直没说话,目光落于舆图上某处,都快将那里灼出个洞来,粟筠看她一眼,仍是问孟春道:“背后之人是谁?”

    “血蟒枝与天心花分别来自两条商路,一条为宜州薛氏商人所控,另一条为定州方氏商人所控,巧合的是,那定州方氏祖籍亦是宜州。”

    听罢,好几人不约而同地喃喃道:“宜州……”

    他们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坐于粟潇手边的郑茵一个不慎还弄翻了茶盏,粟潇眼疾手快地以脚背稳稳接住,郑茵忙弯腰拾起,又谢过她。

    到此为止,谜底已呼之欲出,孟春将最后一条线索缓缓说了出来:“有个专司暗杀与消息流通的江湖组织也是在宜州兴起,名为须弥阁,具体成立时间暂无法考证,但血蟒枝与天心花入药治瘫的方子就是须弥阁散布到各处的。”

    “你这么说,倒叫我想起一事。”粟筠敛眉回忆,沉声道,“当年给我药方的那名苗医姓温,腿疾治好后,家父对其大为感激,想款待她多留些时日,她却说自己要去宜州还个人情,将来有缘再会。”

    所有与昌邑王遇害一案相关的信息都指向宜州。

    这个地方实在特殊,前朝尚未覆灭时,宜州乃是国都,与大绥仅隔一条江河,卫帝举国之力与大绥苦战多年,曾立下有她一口饭吃必不会使百姓受饿的仁君之言,她也确实做到了。

    开城受降那日,卫帝去簪散发,赤足履地,以自己入宫受辱换全城不遭屠掠,百姓在其身后痛哭相送,足见其深得民心。

    想想卫朝国破才多少年,假若卫帝未雨绸缪,早在宜州时便留有后手,那这些年看似风平浪静,其实一直有人在秘密遵卫帝遗命行事,譬如聚财以壮大自己,譬如联络各地的旧臣老人,聚沙成塔以形成燎原之势,再譬如——

    趁大绥沧海横流之际,阴谋阳谋不断,散布谣言诽谤皇帝,使君臣离心。

    这说的正是昌邑王之死。

    “臣愚笨,身为刑部侍郎竟被蒙蔽至此。”陈霭面色沉痛,立时跪倒在地,她听孟春说了来龙去脉,简直哭笑不得,因为这桩案子查下来根本不难,自己却总有遗漏之处。

    沈令仪虚虚抬手,示意她无需如此,陈霭自惭形秽,不愿起身,却听女帝淡然问道:“陈卿此番查案,受阻了罢?”

    “不大顺利。”陈霭回想了整个断案审案的过程,承认道。

    沈令仪端起茶盏却未饮,只是轻轻吹开浮在水面的茶叶,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倒影,说:“这便是了,查案非是刑部一个衙门的事,需各处同时使力,力使不到一处反而事倍功半,对方既然盘算多年,在各司各处按有人手也不足为奇。”

    “那现下岂不是……”郑茵望了望左右,一时也难说出他们当中是否混有奸细,甚至已经开始在脑海中逐一排查起了同僚。

    沈令仪与她目光相触,郑茵忙收敛了方寸大乱的神色,身旁的贺文秀犹豫几番,斗胆道:“恕臣直言,先帝仁柔多情,允诺卫帝不杀一臣一子,那时错误就已埋下。”

    不仅没杀,如有人愿意投诚,先帝甚至许可他们官复原职。

    “似江尧平之流,杀了确实可惜。”文人相惜,武将亦是,粟筠常年戍守北地,却也听闻宜州几攻不破都是因为江尧平,此人长于水上作战,难逢敌手。

    陈霭想通后慢慢起了身,进言道:“以臣之见,敌在暗我在明,既无确凿可信的名单,总不好将所有前朝臣子清除殆尽,届时人心惶惶,也不过斩其一臂,还有江湖另一臂,须弥阁又在市井之中,流言太好传开,免不得再栽赃陛下一个滥杀枉杀之名。”

    “内忧外患,民心再生动荡,国将危矣。”她沉重地叹了声气。

    “那……那陛下这黑锅就背着了?”郑茵错愕。

    沈令仪不知几时走到她身前,待发现身侧落下一片阴影时,郑茵才回头便被人敲了敲脑门:“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审时度势,怎么如此看不清?”

    虽然被骂,但口吻亲昵,是拿她当做姊妹当做家里人来教导,郑茵未有悻色,连脑门都不敢揉,作卑微状起了身,拱手道:“臣比陈大人更愚笨,还请陛下示下。”

    陈霭说自己笨是请罪是自谦,却不料又被郑茵稀里糊涂地给带上了,知她并无恶意,于是一笑置之。

    “古有君王卧薪尝胆终于复国,卫帝亦是能屈能伸之人,不过是个骂名罢了,朕也没少背。”沈令仪背过身去,走向那墙上舆图,想起有一人比她更在意自己名声,眼中少了几许光彩,心绪忽而有些飘远。

    青丘国属于神境,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她在人间只约莫待了十日,李怀疏一行人兴许才动身罢。

    “孟春,你命人继续查访刘家人的下落,来日再将此案真相公之于众。陈霭,你回去以后明面上不要声张,只当模模糊糊结了案。文秀,你任给事中,也有监察百官的纠弹之权,留意朝中动向,朕会叫宗年与你配合,可疑之人直接投入血窖子,秘密处置了。”

    她前日以二殿下抱恙不便案牍劳形之由收走了腰牌,玄鹤卫暂由宗年接管,而孟春的存在也证实了一个说法,玄鹤卫编制成迷,似孟春这样的身手应也是出自江湖,虽有上虞君为主官,关键时候却是直接听命于天子。

    好不容易重设的玄鹤卫,替嘉宁帝捍卫皇权的玄鹤卫,沈令仪从未放心交给别人,但她究竟是帝心深沉不可测,还是早就对二殿下产生了怀疑?

    众人不得而知。

    沈令仪将粟筠粟潇二人留下,遣退了其余几人,郑茵就职于礼部,所领要务自然与接待四方来客有关。

    “陛下,依臣愚见,前朝皇室仅余二殿下一人,擒贼擒王,何不如先将其拿下,没了主心骨,这些余孽便会如风中散沙,再难聚拢。”

    不待沈令仪开口,粟筠先责备道:“的确愚见。”

    粟潇听训,垂首道:“女儿想着二殿下未如从前那般去行宫修养,却是恰好在长安,时机难得,不若一举拿下,省得她闻讯而逃,属实心急了些。”

    “前朝余孽将希望寄于一人身上,忍辱负重蛰伏多年,人心早便拧作一股绳,她若出事,恐怕不是鸟兽四散,而是狗急跳墙,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粟筠负手在后,也踱步至舆图边。

    殿室中宫人都被屏退,沈令仪从木盘中拾起剪子,取下灯罩修剪蜷曲的烛芯,四周登时亮堂许多,她捻了捻灯台上的细灰,倏然沉吟,粟潇的话提醒了她一件事。

    听闻昨夜有大夫应召入宫为二殿下看诊,她腕痛复发,疼痛难忍,为何不去温暖宜人的行宫修养,非要留在天气一日冷过一日的长安?她在等待什么?

    沈令仪仰颈看向舆图,从前在北庭时,这张行军作战必不可少的舆图她已看过许多次,上面绘着大绥与边境诸国之间的天险地堑,也有牺牲了无数将士才探得的辎重军备,常看常新。

    其实乌伤与大绥之间接壤处有天堑阻隔,想要侵扰也没那么容易,但两国之间还有一名为鹤淞的小国作为缓冲地带,鹤凇常年在两国夹击之下生存,早有择一投靠之意,不过其主优柔寡断,犹豫多年仍未作决定。

    这次鸿胪寺整理的朝拜名册里没有鹤凇,问起那鸿胪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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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竟一问三不知,踯躅地说鹤凇是个小国,底下的官员可能未放在心上。

    这人是贞丰帝时的老臣,已老得不行了,许多要务都让手下代劳,却占着位子不肯让出来,沈令仪借此契机予以降职处理,命礼部尚书暂兼二职,又叫了鸿胪寺的副手来问,才知道原来鹤凇国主数月前与乌伤国主作了姻亲。

    大绥日渐衰微,就连这些小国也以为是另找靠山的时候了。

    如此一来,鹤凇的版图几近于划给乌伤,其与大绥的接壤处需重新来看。

    舆图上接穹顶下临地面,十分巨大,沈令仪忽一振袖,执起墙边镶嵌了宝石的碧绿玉杆直指一处波浪滔滔的水域:“老师,你可看出什么来了?”

    粟筠粟潇二人均近前几步,粟潇尚在琢磨,粟筠率先沉声道:“鹤凇既已投了乌伤,我们再与乌伤交手恐怕是在水面,乌伤三面环山,背面环水,对水陆两战都很熟悉。”

    “水战非我军长处……”粟潇抿唇想了一会儿,少年心性一起,眼中迸发着光道,“但也不是不能试试。”

    粟筠厉声道:“拿什么试?十几万将士的性命?还是全军出动为好大喜功的粟少将军博个功勋,左右不过是将坚守多年的北域让出去罢了!”

    一番斥责令粟潇听得面红耳赤,立时跪在母亲身侧,再不敢多言。

    “老师还是这般严厉,你呀你,还是这般偶尔冲动不计后果。”沈令仪想起从前在北庭的日子,不由笑了笑。

    那时粟筠未将她视作什么公主,起初也常责罚她,她得了几次便长了记性,唯有粟潇,性格随了爽直的父亲,沉稳是母亲教育驯化的结果,冲动才是她的天性。

    沈令仪弯腰扶了粟潇一把,粟潇一动不动,沈令仪又笑着对粟筠道:“老师,给些面子。”

    粟筠这才冷冰冰道:“陛下亲自扶你,你还不起来?”

    粟潇默默起身,拱手谢过沈令仪。

    “北庭军队不善水战,还得与北边蠢蠢欲动的胡人斡旋,此事劳烦不得你们。”沈令仪抬臂一指,纹饰繁复流光溢彩的广袖滑落,露出肌肤细腻肌理毕现的小臂,“这里不是正好有个可用之人?”

    鹤凇与大绥仅洛水之隔,洛水恰流经洛州,而洛州是江尧平治下,其都督府军队亦经常在江面上受训。

    “可用之人?”粟筠拧眉,忧虑地看向沈令仪,“太冒险了。”

    粟潇捂着嘴以防自己再乱说话,但心底里已在附和母亲,江尧平从前对卫帝忠心耿耿,愿意投诚本就令人匪夷所思,若他也是卫帝埋下的一枚棋子,那将这么要紧的军务交给他,就不怕他倒戈相向,引狼入室么?

    “所以朕现在不能动她,朕也晓得她在等待什么了。”沈令仪落眼于舆图上“乌伤”二字,目光平淡却难掩锐利,“她在等万国来朝,等乌伤发难,等朕忍无可忍。”

    粟筠明白她心中所想,去岁朝拜时,乌伤向贞丰帝提出求娶公主的无理要求,不久后,便有公主远嫁的消息传来,沈令仪听闻此事恼得眼眶发红,恨不得回京将她那窝囊卖女的父亲踹下皇位。

    此次乌伤若是再提同样的要求,她定然不允,届时一战难免。

    沈知蕴深谋远虑,敢思敢想,沈令仪亦见招拆招,大胆行事,这姐妹二人堪称棋逢对手,可惜从出生起便注定各自为营,只能是敌人,做不了朋友。

    怎不是人生一大憾事?

    粟筠粟潇走后,殿室内归于平静,沈令仪临窗赏月,自斟自饮,唤了声:“孟春。”

    匿在暗处的女郎走了出来,听她吩咐说:“朕这里暂时无事,你凭此信物去西市半间凶肆,那里会有人带你去青丘找李怀疏,你伴她左右,护她周全。”

    孟春并未多问,躬身称是,欲趁夜色翻窗离开,又被叫住,沈令仪稍稍侧过脸来,似有深意地道:“记得告诉她,我很想她。”

    作者有话说:

    朝堂线与青丘线并行,想念槐树的别急,铺垫完朝堂线就飞过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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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在乎 ◇

    数日前, 庄晏宁被临时抽调去了四方馆。

    作为主管外交贸易的常设衙署,四方馆主官为馆长,以四方使者辅之, 又有典护、录事、叙职等官吏负责具体的事务,分工明确, 人员齐备,足以应付平日的正常运转。

    但每逢四夷来朝, 四方馆人人忙得脚不沾地, 为了避免忙中有失, 馆长会根据朝拜规模来拟定人数,以文书形式提前向吏部报缺,再由吏部从或有余裕的衙署抽调人员给予协助。

    明面上说的是自愿,可这临时的差事一来攒不了资历, 二来事情还不少, 白天做事, 夜里应酬, 从早到晚都闲不下来,是以几乎无人愿去, 许多衙署都是采取抽签或轮流的方式来确定人选。

    那日,庄晏宁照常去御史台点卯,一路上频频被同僚报以同情的眼神, 她便晓得自己恐怕是摊上了什么苦差。

    果不其然, 才在公房坐下不久,姚勉便着庶仆请她过去了。

    “庄御史是天子门生,洛州水灾中又立有大功, 足见才学过人, 胆识兼具, 招待外宾恰需你这样的人才啊。”

    姚勉逗着笼中鸟,头也不抬地给庄晏宁戴了顶高帽,并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唇角勾着嘲讽的笑意,叫她下去自作准备。

    差事一般是逐级指派,姚勉却直接叫她来,根本只是想当面羞辱她几句,欣赏她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以此为乐。

    庄晏宁早有耳闻姚勉心胸狭隘,常以奏弹挟私报复政敌,身为风纪官却是小人作风,朝臣对他多有不满,但架不住崔党合起手来蒙蔽圣心,先帝以为他是个直臣谏臣,遂委以重任,将御史台交给了他。

    看似昏聩,其实也不过是帝王心术罢了。

    先帝倚重李怀疏,怕她一党独大,又借崔党加以牵制,但崔党受崔嫋毒杀皇子之事牵连,很是受过一阵冷落,元气大伤,是以直到先帝大行仍然崔不如李。

    李怀疏一死,李氏便如失了领头羊似的迅速衰落下去,到得如今,崔氏终于独占鳌头。

    经洛州赈灾一案,女帝已证明了自己强硬的手腕与制衡相权的决心,此前游移不定的朝臣纷纷站队,帝党初具雏形,崔党亦深感自己受到了威胁。

    庄晏宁从未言明自己心之所向,但她身上萦绕着所谓幸臣的诸多传闻,又替女帝剪除崔庸收回洛州,言不如行,姚勉自然视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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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政敌。

    但她不过区区御史,姚勉哪将她放在眼里,借前次杖责小施报复后便再未对她使坏,今日这出又是为哪般?

    “还不走?庄御史可是对本官的安排有所不满?”姚勉斜眼看她。

    庄晏宁不退不避,梗着脖子与他眼神相接,她仍然沉默,但所有情绪都注入到了目光中,那股阴森暴烈的气息几近满溢,姚勉莫名被她盯得发毛,阴恻恻地眯了眯眼,正待喝斥,她却在刹那间低了头,接下差事,拱手告退。

    “慢着。”姚勉叫住她。

    庄晏宁回身,如常道:“大人还有事吩咐?”

    “抬起头来。”姚勉狐疑自己适才见到的眼神莫非是错觉。

    庄晏宁依言抬起了下巴,姚勉将她看了又看,只见她目光淡然,眼中似有玉树琼枝,望到深处亦是清清冷冷,这样一双眼中岂会烧出阴森可怖的火焰?

    “无事了,下去罢。”

    待她走后,姚勉仍怔忪地盯了原地片刻,直到手中一松,才发觉逗鸟用的鸠杖被雀儿叼进了笼中,他暂不去管,摸着胡须,忍不住心里犯起了嘀咕:这庄晏宁似乎也没那么像李怀疏啊。

    这个时候大家都应当待在房内忙于公务,却有好几人聚在庑廊下窃窃私语,见庄晏宁走了出来,又纷纷装作才遇到似的彼此寒暄。

    庄晏宁视若无睹地回了公房。

    公房非她一人所属,察院的十位御史都在此处办公,帘帐隔开了东西两边,她掀帘而入,走到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周围的同僚看她几眼,不问也不关心,依旧伏案忙碌。

    倒不是官场人情淡薄,只是她独来独往惯了,这些御史又自诩为人清正,既不愿与她走得太近有讨好女帝之嫌,也不愿公然敌对好似与崔党同仇敌忾,于是造成眼下这么一个将她孤立的局面。

    旁人怎么想的不知道,但庄晏宁天性孤独,乐得如此。

    一整个上午,她看似笔走游龙,实则魂游九天,待其余人都结伴去公厨吃饭了,她才小心翼翼地从袖袋中摸出一条帕子来。

    帕子花样素净,独独绣了株海棠,因是用料子极好的素绢所制,触感十分柔软,可惜边角破旧得生了毛边,瞧得出有些年头了。

    那年她被须弥阁送去虞山行宫学艺待选,同行之人都是约莫十岁的小小少年,最是血气充沛行事冲动,再聪慧亦免不了相互间攀比逞勇,更何况他们本就视彼此为竞争对手。

    她资质中等,起初并不惹眼,后来厚积薄发成绩喜人,甚至连占了几次榜首,便渐渐遭人嫉恨起来。

    有一日,几个少年将她堵在角落,骂她棺生子薄命相,欲刺激得她忍无可忍率先动手,事情闹大他们也是占理的那方。

    她长于轻功,不想被人纠缠也可以溜之大吉,原本没那么容易中计。

    但她似乎生来就不晓得忍让,活得像把刻意不要外鞘的利剑,处处以锋芒示人,遇敌再强亦不退却,身碎为止。

    他们口中的辱骂好像在她心头浇了把火,也懒得还嘴,扔下书箱,攥起拳头便往那带头之人脸上狠狠来了一下。

    ……

    过了不知多久,有人闻风而来,将缠斗双方纷纷制住。

    她被反绞双臂扼在地上,动弹不得,似乎耍疯斗狠失了神智,双眼布满可怖的赤红,扭头冲锢住自己的人吼了声:“叫帮手算什么本事?不如立下生死状,我要叫你好生瞧瞧,究竟是谁长了一副薄命相!”

    余婉叫人就近从池中舀来几瓢水,她顺手接来一瓢,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泼在了她脸上。

    “这便是你提过的般般?”

    余婉犹豫着点了头,沈知蕴近前一步,避开地上脏污处蹲在了她面前,问她道:“余婉说你心性坚韧,可忍常人之不能忍,今日一观,似乎并非如此。”

    “饥寒交迫是常人之不能忍,人前受辱也是常人之不能忍,我能忍得了前者,却忍不了后者。”

    她卸了人家的胳膊腿,自己的胳膊腿也如折枝般耷拉着,初时被人锢住还不觉得痛,这会儿被水泼醒了,周身痛意也随之苏醒,她边回话边倒吸几口冷气,额面上的血沫混着水一道淌了下来。

    睫毛好似被血水淹住,她眨了好几下眼睛,眼前依旧模模糊糊,她认不清是谁在问,倒是听见这人轻轻笑了声:“以一敌多,能有现下这个不算惨败的局面——你这是下了死手。”

    “我本就是须弥阁培养的杀手,不怕死,也不怕杀人。”

    “很好,但还不够。”

    她趴伏在地,喉中忽而涌上来的血腥气堵住了她想问的问题,喉咙上下一动,半个字也吐不出,猛烈地咳了起来。

    见她如此,沈知蕴话语一顿,也未再往下说,摸出自己的帕子替她擦拭嘴角新吐出来的鲜血,见她仍不甘心地盯着自己,失笑一声,尔后接着说道:“你可以为一个人不杀自己想杀之人,也可以为这个人杀自己不想杀之人。”

    “如有那么一日,那便足矣。”

    “这一日……距我多远?”她似懂非懂。

    “你入须弥阁不过是你没得去处,你来此苦学亦不过是你想要个更好的去处,今日也是为了争口气才与人死斗,假若有人许你更大的好处便能诱你入彀,人皆趋利避害,杀手也是人……一切种种,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

    “那……”她毕竟年幼,还是不懂。

    “等你有了在乎之人,心甘情愿为她去死,连自己也弃之不顾,那时你便会深悟我今日所说。”

    言罢,这人见她嘴角已被拭净,便丢了用脏的帕子,自顾自地起身离去。

    ……

    窗外起风,送来清幽的花香,公房内哗啦作响,也将庄晏宁从多年前的回忆中带离,她匆匆以镇尺压住快被吹飞的公文,一阵手忙脚乱过后,她盯着手中这些年来不知被自己洗过多少次的帕子,又想起了沈知蕴说的那番话。

    她未面临险境,尚不晓得自己是否愿意为她去死,但活成了今日这般形容,面对姚勉有意为之的羞辱,连动手杀他解气都要忍一忍,省得被识破伪装,又怎么不算是另一种意义的为她去死呢?

    也是,她武功尽废,又拿什么去杀姚勉?

    庄晏宁自嘲地笑了笑,听见外头有了回返的动静,便收起帕子,也去公厨用饭了。

    她去得晚,饭菜剩得不多,庶仆问她是否要下碗素面,她低头道声不用,便端着饭菜去到了角落。

    大家进了公厨都是随意落座,但角落这副桌椅已被默认是庄晏宁所属,她一坐下,旁边那桌有说有笑的同僚互相使个眼色,立时挪到了更远处。

    “哎,总算等到你来用饭了,多谢多谢!”

    说话之人是名风风火火的女子,毫无为官者应有的沉稳端重,庄晏宁并不认得她,抿了抿唇,起身欲走,那人却按着她的双肩迫使她坐了回去。

    “瞪我作甚?我是来向你道谢的。”

    此人先自报家门,说她名唤洪钰,在台院任职,若是没有庄晏宁,这次抽调支援四方馆便会轮到她去,这才过来道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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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谢。”

    庄晏宁与她始终保持距离,说话不冷不热,没滋没味地嚼着冷硬的饭菜,心里愈发迷惑起来,原来是轮流,那么姚勉究竟为何又在针对她?

    “你不知道啊?”洪钰观她神色猜出一二,望了望四下,压低声音道,“你近来是没做什么,但昌邑王之死对崔党堪称痛击,姚勉看谁都不自在,随便找个人发火罢了。”

    庄晏宁被迫穿上的这身官服,她对官场这些蝇营狗苟之事毫无兴趣,也没有俯瞰政局一叶知秋的敏感度,但昌邑王这事她依稀觉得是须弥阁所为,洪钰既提起,她便装作好奇顺着往下问。

    “此案前日已了结,三法司说并无疑点,那宫人约莫是不想一辈子困在鹿池才杀的昌邑王,我倒是觉得这事最大的疑点是……咳咳……”

    洪钰假模假样地咳了几声,半截身子都跨过了桌案,她凑到庄晏宁耳边,以只有彼此才听得见的声音继续道:“中书令竟然没有借机发难,大做文章,这不像他一贯的作风。”

    那想必是殿下与崔放私底下达成了什么协议。

    是什么协议呢?庄晏宁下意识去想,但很快就停下了这个想法。

    温如酒有温如酒要做的事,司妩司姝有她们要做的事,她也有她要做的事,殿下不说不提,自然有她的道理,她不该好奇太甚。

    洪钰话匣子一开便收不回去,庄晏宁见她这般自来熟,脑海中浮现邬云心面孔,深感头疼,饭也吃不下去了,端起碗碟就要走。

    “你别走啊,这样罢,我给你传授在四方馆做事的经验。”

    庄晏宁以为有些值得一听,脚步顿了顿,却也没坐下,洪钰迎着她的目光挠了挠头,笑道:“逗你玩的,我没去过四方馆,哪有什么经验。”

    “不过……我听说此番二殿下会代表宗室与四方来宾会谈,二殿下天人之姿,你去四方馆可大享眼福!只是不晓得以二殿下姿容会否被乌伤国的小皇子相中,若是二殿下远嫁,那可真是亏大了。”

    洪钰说完,见庄晏宁仍未走,不仅没走,更以一种莫名其妙又杀气腾腾的眼神盯着她看,好像有什么夺妻之恨似的,不由怔了怔,纳闷道:“你又瞪我作甚?”

    “没什么,觉得你与那小皇子长得有些相似。”

    庄晏宁扯了扯嘴角,将用过的碗碟递给路过的庶仆,一振衣袖,再一提衣摆,大步流星地走了。

    “怪哉……好大的杀气。”洪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不对,你见过那小皇子么,就说我长得像?”

    作者有话说:

    那个,我知道有的读者想看主cp,有的读者又想看副cp,但我走剧情的话很难两者兼顾,甚至到了青丘还得解决谢浮名跟弥因那对cp,有些时候大家觉得好像很久没有看到谁谁谁出场了,但其实也就隔了四五章,是我更得慢引起的错觉,问题在我,不是大家的问题,但我最近又开始上班忙碌起来了,这个问题也实在无解,除非叫我舍弃某个角色不写,一些来龙去脉也不交代,但我不想这么做,所以建议大家如果真的只想看某个角色的话可以等完结再来,这本慢慢写,年底左右也该差不多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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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诡辩 ◇

    姚勉本意是叫庄晏宁好生吃一番苦头的, 却没想到她在四方馆待得十分自在,甚至不大想回御史台了。

    御史的职责是弹劾、纠察百官,所谓口诛笔伐, 整日都要在口头与笔头上见功夫,无论说或是写, 庄晏宁素来厌恶得很,四方馆的工作氛围却与御史台大不一样。

    第一日, 各衙署派来支援的人手被四方使者按需领走, 从确认名册到签字画押, 只约莫花了半盏茶的功夫,手续很简单,也无人得闲去客套什么奉承什么,四方使者略作几句交代, 又将领来的人手分给吏员, 随后便一阵风似的走了。

    带走庄晏宁的吏员名叫甘子衿, 是四方馆的录事, 在西方使者手底下办差。

    庄晏宁与另一位女官同行,随着甘子衿来到一处小院, 这小院坐落四方馆后方,远离鱼龙混杂的主体建筑,通往右侧偏门的石板路上则有几处被重物碾碎的痕迹, 未及修补, 此处应常作运货之用。

    她又望了望四下,这院中似乎并无公厨、值房之类功能性的屋子,一切空间皆充作了库房。

    甘子衿抬手抹了抹额面的汗, 跨入面前一间小屋, 向二人道:“这便是你们办公的地方, 好不容易拾掇出来的空地,凑合着用罢,如有什么需求尽管与我说,能不能满足又是另一回事了。”

    屋子小是小了些,两副桌椅便占了大半位置,但已经过一番收拾,窗明几净,通风也好,笔墨纸砚齐备,瞧着暂时没什么缺的。

    “多谢甘大人。”从司农寺而来的丁晓彤率先拱手道。

    庄晏宁也随之施礼道谢。

    甘子衿避开这一礼,笑容可掬道:“某官位卑微,不敢受二位大人礼,以后唤我子衿便可。”

    寒暄片刻,从外头来了个庶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甘录事,可算找着你了——婆罗国的将军宿醉醒来又嚷嚷着邀你再喝一轮早酒,那几位大人都喝怕了,使者也躲着不敢见,盼着你去解围呢!”

    甘子衿汗颜,连连摆手:“那婆罗国将军一毛不拔,说是他请,钱却都是我出,我可没钱再陪他喝酒了。”

    “使者明白录事的难处,说了这顿她请。”

    甘子衿哭笑不得,转头向两人道:“二位也瞧见了,此非录事本职,然而近来馆内杂事颇多,哪处缺了人总要有人去顶,抄录贡品核验看管一事就劳烦二位了。”

    她又交代那庶仆几句,使他向两位大人说说未尽事宜,这才拱手告退。

    庶仆经验丰富,说起四方馆内情况头头是道,然而话起一半便被外头的吵嚷给截断了,丁晓彤听见有马车声由远及近,立时越过门槛前去相迎,庄晏宁也尾随而去,只见一紫髯碧瞳的外族官员牵来一辆马车,马车上装载了两个半人高纹样繁复别致的陶罐。

    “伊赛国国主进献黑盐两罐,祈愿大绥国泰民安,女帝陛下贵体安康。”外族官员说一口流利的官话,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掌心置于胸口,垂首见礼。

    庄丁二人又以中原礼节还之。

    接待四夷来使与贡品入库是同时进行,只不过一个在前厅,一个在后院,外族官员在原地等候贡品被搬运至库房,确认无误,并在清册中签字画押,尔后回自己的住处歇息。

    他前脚才走,后脚便有它国官员护送贡品前来,陆陆续续好几拨人,将偏门堵得水泄不通,庄晏宁与丁晓彤一刻不得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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