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锦缎白袍,腰间别有长剑,一副身受重伤的模样?”
“姑娘认得那公子?”听得这描述,那妇人似也感诧然,脱口便道着。
她未答,抬袖指向眼前破旧村落:“他可是入了此村?”
这姑娘似是那公子的旧识,此番寻路,是为几月前的入村之人而来,妇人惋惜作叹,叹息了许久,才轻声低言。
“据说刚入村未过两日,那位公子就染疾病逝了。”
病逝?
“病逝了……”沈夜雪默念着几字,垂落双手微颤,神色仅是晃了一霎,又归于寂静。
再三劝阻起这抹姝色,妇人连忙将她喊住,连连摆起手:“是啊,姑娘听大娘我一句劝,万万不可去那村子,去了是要命的……”
那清逸绝俗的身影果真丢了命,他真就只身一人走了?
思绪乱得不成样,埋于一角的悲痛化作冷厉刺刀,扎于心上,令她顷刻间言不出来。
她哪还听得去半句劝,心头窒闷地一时喘不上气……
她眼见着眸前升起一层薄雾,氤氲弥漫,模糊难辨。
“唉,又是个送命的……”
妇人摇头作罢,随之做起手上的粗活,既已劝了,就不再多管他人之事,兴许姑娘是真为送命而去。
村内人烟稀少,四处隐约飘出咳血之声,茅屋间偶有一二人出屋打水,整个村子极为萧条。
未染病的村人应早就逃离了此地,留下的,皆为病入膏肓者。
沈夜雪怅惘行于石路上,静听各家各户传出被病痛折磨的悲切呻吟,明了此村染的并非寻常瘟疫,是难以医治的怪疾。
忽见身前有男子扛着木桶路过,骨瘦如柴,憔悴不堪,仍使着全力将打的水抗回屋去。
她忙上前拦住,斟酌着开口相问。
“大伯,你可知前几日入村的公子住在何处?”
“姑娘是他的亲眷?”男子上下打量,似万分知晓她所道是何人,目光掠过了她,却落在了她身后。
“那公子曾被水瑶姑娘收留了二三日,本就负有伤势,后抵不过病痛之苦,被安葬在了后山。”
顺其眸光转身一望,沈夜雪见身后草屋前立有一娇柔女子。
大抵是村人口中所说的水瑶姑娘。
“姑娘来寻离公子?”
那女子温婉而笑,显得颇为亲切,像极了曾经惺惺作态时的她。
“我只知他姓离,不知他唤何名,”嗓音若银铃婉转,名为水瑶的女子敛下笑意,示意她入屋细谈,“他来时伤得不轻,倒在屋前石桥下。我扶他入屋,给他腾出了一间茅房。”
随着水瑶步入草房,沈夜雪瞧观这不蔽风雨的房屋,上雨旁风,仿佛大风一吹,这屋子就散了。
壁墙边摆置着一张简陋木桌,她闲适而坐,望着水瑶轻盈倒上一盏茶。
茶水虽比不上宫廷上好的碧螺春,却是甘甜可口,香醇四溢。
水瑶端坐而下,未饮一口清茶,迟疑而问:“姑娘是公子的亲眷?”
“我是他娘子。”
一声笃定之语若沉石坠落,沈夜雪悠然回望这女子,心头莫名涌过一阵烦闷之意。
“姑娘既是他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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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应知他伤得有多重……”水瑶沉默良晌,忽地咬紧了牙关,带着微许责备,心疼得似要滴出泪来。
“怎能让他孤身来此地,任由他染疾而终……”
言说至此,这秀容婉约的姑娘压低了语声,道得越发悲凉:“他是来寻死的。”
“离公子想找一无人相识之地,他不愿被人寻见,来这村子是有意的……”
从村外来的一位素不相识之人,纵使是与之朝暮相处了二日,见他染疾而逝,也不会伤切成这模样。
除非是这姑娘一见钟情,偷将芳心暗许……
“水瑶姑娘很懂他。”沈夜雪扯唇轻笑,原本烦乱的心思更是焦躁不安,面色仍透着从容。
“是离公子告知我的,”相望的眸光未作丝毫躲闪,水瑶似也不甘示弱,明里暗里地较着劲,“他虽受了很重的伤,却是硬扛着身子帮了我许多忙,还与我说了些许话。”
清隽眸色忽作凝重,水瑶婉声又道:“离公子与我说,他未娶妻纳妾……”
“姑娘不是他娘子。”
未想那疯子竟会和一萍水相逢的姑娘言道婚娶之事,他应是从不与外人谈及闲言,沈夜雪怔然瞬息,只感心上的愁思又深了几许。
“他竟会和你说这些……”
常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兴许面对最终伴他离世的女子,离声是软下了心。
她放落茶盏,再是饮不下这茶。
“我想将他留着,这村子只有我能治好疫疾。”水瑶敛眉一叹,像是忆起了初见那道清绝身影之景,桃面黯淡着,低缓摇着头。
“可惜,他一心求死,去意已决。”
眸中姑娘虽一贫如洗,仅有一草屋为伴,敢爱敢恨的气势却不减寸毫:“我想过和他厮守一世,离公子会是一位好郎君。”
那疯子行事乖张无度,不想也有女子为之倾慕。
这位水瑶姑娘怀着何等情思她不去作想,只想着那人若与他处窈窕耳鬓厮磨,她便容忍不得。
沈夜雪不明这异样之感是从何而来。
心底缠绕的藤蔓杂乱无章,硬生生地将平稳思绪扰乱。
她冷声作笑,凤眸轻凛,孤高自傲地扬起玉颔:“水瑶姑娘不知他身世,不知他脾性,就想与他相守终身。”
“我将要与他成婚,也会是他的娘子,我未欺骗姑娘,只是先告知了而已。”
“我一向有话直言,姑娘莫见怪。姑娘的强横与离公子十分相似,论样貌确是一对璧人……”对她所言不为所动,水瑶低眉柔婉一笑,欲将这傲气字字奉还,“可若论脾性,姑娘与他太不相称。”
第85章 他当真……不在了?
世上娇软柔媚之女万千, 离声偏偏碰上个与她一般蛮横的姑娘。
此女分明是和她斗起了劲,她若是就此落败而逃,才是彻底没了尊严。
这女子是没见过当初离声非她不可的狂妄之态, 倘若见了, 便不会这般要和她一较高下。
沈夜雪嗤笑不止, 似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我还是头一回听得, 光论脾性便能瞧出二人是否相配。敢问水瑶姑娘是红娘, 还是这天上的月老?”
水瑶也未见有姑娘竟如此傲睨自若,已然翻涌起的气势徐缓低落:“离公子已逝, 姑娘何苦还缠着不放?”
“缠着不放?”
愈发可笑至极, 她毫不退让地端直起娇身,话语回得狠厉:“是水瑶姑娘不知天高地厚,妄想着夺他人之夫吧?”
“姑娘连他名姓都未知, 就妄想勾他心魂?”沈夜雪越言越狠然,欲将在花月坊时学得的尖酸刻薄尽数倾倒,令身前的这道坚定之色慌了神。
“那我便与姑娘好好说一说, 我和离公子是如何缠绵床笫,醉梦于被褥软帐的……”
所道之言极为不知羞耻, 这哪是大家闺秀会道出的话……
水瑶面露惊诧,抿唇了几番, 却慌乱着忘却了回言。
她道得兴起, 便顾不上任何礼数, 连一丝谦逊也不曾有,势必在其面前不退却一步:“离公子杀人从不眨眼,他若仍在世, 望见此情此景,定会揽我入怀……而将你除去。”
“你胡说……”水瑶接不上此话, 呆愣了许些时刻,似乎未曾遇见有女子能厚颜无耻成这模样。
言语一顿,沈夜雪宣泄完心上愁闷。
语气转柔,镇静下烦乱的愁绪后,她才恍然明了,自己是说了多么寡廉鲜耻之语。
“可惜他已离去,我这多年的寻欢床伴,他也不要了。”她惆怅般缓声一叹,想那一身影至死仍旧下落不明,心底就涌起无尽的落寞。
举盏共饮上几口清茶,水瑶钦佩万般,至此服了软:“姑娘气焰万丈,心直口快,水瑶甘拜下风。”
“知晓这先来后到的理便好……”沈夜雪细细回想说出的每一字,后知后觉地羞赧了起,轻咳一声,目光瞥向旁侧一室。
“他可是住于那一处?”
好在这村子僻远,女子不知她身份。
若知她便是当今圣上,方才的狠薄之言定会让其震惊上好几日……
所望之处为一间陋室,门扉半掩。
草屋虽破漏,她仍能望见里边陈设淡雅,窗明几净,与旁的房室格格不入。
水瑶尤为诧然,回看向那间洁净无尘的雅室,忍不住相问:“姑娘是如何猜得?”
那一尘不染之感,像极了在相府偏院时她所住的雅间。他就是惯于这般,将屋子打扫得和他一般清逸无瑕才好。
她心感歉疚,为适才的无礼有愧于心,敛起怒意轻问:“劳烦水瑶姑娘了,能带我去那茅房瞧瞧吗?”
“且随我来。”
谁料水瑶却毫不在意,起身敞开了门扇,让她瞧得更为真切些。
沈夜雪走入狭小房室,房内唯有一铺硬榻与一矮小方桌,墙角放置的,是他的佩剑。
一切皆若梦境,水月镜花,如虚如实,她拿起长剑端详了良久,顿然启唇。
“他当真……不在了?”
“坟碑就在后山,姑娘不信,可去掘墓。”水瑶思忖片刻,抬手一指后山之位,眸色明暗难辨。
本是随性而道的一语,人已下葬,寻常姑娘家怎会行掘坟之举,水瑶欲放落悬着的玉指,忽听此姝色勾唇笑道。
“此举还需水瑶姑娘带个路。”
水瑶哑然,不禁再度凝望起凛然而立的清艳之色,只见她悠然眉眼间漾出凛冽,不似道着玩笑话。
欲言又止了良晌,水瑶将信将疑般敛声问着:“姑娘真要刨坟掘墓?”
“我不信,”沈夜雪放回佩剑,透过窗台,转眸瞧向那后山,见一片荒寂萧凉,“除非亲眼见着尸骨,否则我一字都不信。”
“好,姑娘随我来。”
沉重地叹了叹气,这女子实在难以招架,水瑶几经彷徨,终是朝后山行去,让她心死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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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下了场夜雨,山路颇为泥泞,未走上几步,裙摆已沾了未干的尘土。
二位姑娘一前一后紧随而行,步履沉缓,作快不得。
顺着石路向上穿过一方矮林,当一坟碑于拐角一带赫然浮现时,水瑶定睛一望,瞬间傻了眼。
碑前土壤松散,有一土坑未被掩埋,坑内空空如也。
毋庸置疑,尸身已然不见影踪。
沈夜雪忽地释然一笑。
平静面色逐渐染上欣喜,她暗自庆幸起自己执意来此一看究竟。
他当真还未殒没,她还有希冀能与之再遇……
“怎么可能呢……我明明见他断了气,将他葬于此处……”水瑶怔愣在原地,直盯着眼前空坟,出乎意料的一幕清晰而现,“他又怎会死而复生呢?”
“我就说吧,他不会轻易死的……”原本提着的心若沉石坠入湖底,激起万丈波澜,顷刻间又倾落无声,沈夜雪浅然而笑,柳眉弯作新月。
“未见尸骨,他定还活着。”
震颤之余,身旁姑娘了然颔首,忽觉自己对离公子真就一无所知:“姑娘果然知他,先前是我冒犯了。”
山林中下起绵绵细雨,昨夜苍翠上的水露顺着雨滴滑落,眸前笼罩上一层水雾。
她忽感额间滚烫,全身气力似被缓慢抽离,闭目思索几瞬,昏沉得似要倒下。
沈夜雪心生恍惚,喃喃低语了一言,未再睁开若水杏眸:“不知是染了风寒还是疫疾,有些使不上力了……”
“姑娘……”
只听着水瑶轻唤了一声,她无力回应,天旋地转般陷入了黑夜深渊里。
越跌越深,却始终触不着底。
村中所染怪疾来势凶猛,纵使是常年刀口舔血,于刀光剑影中次次存活,她也抵不住这疾症的侵袭……
灼热之感弥漫于四周潮湿之气中,浑身却渗出了丝缕冷汗,她不自觉地蜷缩成一团,神思凌乱中将被褥裹了紧,不受控地发起了颤。
身子极是疲倦,朦胧间瞧见的是房内那一角摆放的佩剑,沈夜雪支撑起单薄玉体下了榻,抱长剑于怀中。
随后倒于床榻,她一动未动地似昏迷了去。
腾云若涌烟席卷,密雨如散丝纤纤,微雨直下至深夜,湿了落地闲花。
雨中隐约响起一阵跫音,似远似近,因被雨声所覆,霏微中让人听不明晰。
雨势渐缓,许久后门扉被轻然推开,一袭皓白清癯身姿伫立于雨夜里,愕然了半刻。
他走近轻望榻上娇色,抬指轻触其眉间玉额,灼烧之温霎时经指尖传来。
虽未有月色相照,仅凭着房内幽暗烛火也能让人瞧清,此清影便是她找寻了几月之久的九千岁。
为宫内玉尘公子离声。
冷眸望向女子怀间紧拥的佩剑,默叹半晌,离声容色放柔。
每望见她,他眸底浸染的冷冽便悄然褪尽,似愿倾尽此生唯剩的几缕温柔。
将她轻巧抱回枕上,他柔缓地盖了衾被。
不可医治的伤势因此村疫病相抵,所谓针锋相对,以毒攻毒,他幸而活至今时。
本是折返而回为取佩剑,他岂料能撞见这埋于深处的心念之人。
她竟是寻到了这里……
“阿声……”像是知他要走,榻上娇柔女子紧阖着双眸,本能地伸手扯上其袖摆,令他寸步都不得离去。
离声瞥向一旁桌案放着的汤药,半口未服,药碗还留有余温。
他实在难以坐视不理,心知居于此屋的水瑶姑娘会救她,仍担忧她无法尽快病愈。
他深知这病症有多痛苦难熬。
她虽无惧伤痛,可终究是娇艳欲滴的女子,是该受人护于掌心的。
见那长剑被其紧抱在怀,额上细汗直冒,阖着双目似被噩梦缠绕,他顺势于榻边坐下,将她揽入素雪之怀里,只手端起汤药,欲让她服下。
“寻到此处来,当真不惧生死……”
离声作叹瞬息,然从未喂过姑娘汤药,也未曾如是服侍过他人,举止稍显笨拙:“喝了汤药,会好受一些。”
“苦……不喝……”
汤勺被递至樱唇边,她却是蹙紧了眉,紧抿着唇瓣不愿饮下一口,口中含糊呢喃着。
想来水瑶已是想尽了法子,奈何她偏是不肯服药,才让病情未减分毫……
尽管待她温和,离声亦是有脾性在身,见她不顺着心意,清眸便涌上丝许阴鸷之念。
“阿雪,听话……”他默然一霎,缓声从薄唇间挤出几字,“你再这般不从,我便不见你了。”
许是想不出他法,心底也着实有些急切,离声沉默不语,而后无言含下汤药。
微然倾身,他强横地贴上软唇。
“唔……”
良药入喉,苦涩之感顿时蔓延入心。
她欲作挣扎,却被死死禁锢,加之疫病使她脱了力,娇身一软,便成了任由他摆布之态。
怀内娇媚顺从了下,离声再次端上药碗,一勺一勺轻柔地将汤药喂入丹唇,清冷玉颜涌过莫大的得意之色。
好似令她服顺了,他便尤感欢愉至深。
第86章 否则你与她一块陪葬……
行出屋门之时, 雨势已弱,层云四散了开,虫鸣声此起彼伏作响。
他冷然欲离, 见一名清秀姑娘挡于身前, 眉目溢满了诧色。
“离公子!”水瑶欣喜若狂, 原是心灰意冷之绪忽地澄澈通明, “真是你!我以为你早就……”
离声面色未改, 从容淡漠地低语着,却不似在恳请相助, 而是逼迫这女子行下此事:“让她好生歇着, 若她这几日服不了汤药,便将药碗放至桌上,我深夜来时自会照顾。”
再度相见, 他一如初见时阴冷寡淡。
水瑶静望眼前这位喜怒不定的公子,眸色冰寒,似乎比上回见的还要阴狠几分。
“这姑娘说……她是离公子的娘子, 白日里还和我争执了一番,”水瑶柔笑着回言, 情不自禁瞧望屋内那抹艳丽,“可公子曾言……”
“她真这么说?”
从话语中捕捉到了一词, 离声惊诧凝眉, 冷意散去了大半。
他不觉垂眸轻笑出声, 透着万般愉悦与欢喜,笑声渐起,将周遭隐隐虫鸣皆盖了下。
她竟说, 是他娘子……
离声反复回念着此语,深眸中的氤氲若烟飘散, 大笑称快,也不顾及还未伤愈之身,猛地咳出鲜血。
“好,好啊……咳咳咳……”
水瑶见势惊吓不已,赶忙靠近搀扶,却被其反手扼住了咽喉:“离公子重伤未愈?”
“听闻此言,死而无悔,”唇畔笑意未褪,离声薄唇轻勾,不可捉摸般使上几分力,寒凉而道,“你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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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救她,否则你与她一块陪葬……”
“你可听明白了?”
知她倾慕之情,知她好意相救,这公子眼下却似发了疯般要夺去她的命,水瑶惊恐万状,忆起那姑娘所道的只言片语,才知其告知的皆为真实。
离公子薄心寡意,从不对女子留情,唯独对病榻上那名为寻他而来的姑娘情念颇深。
其余的,他尽是冰冷到了极点。
水瑶苦笑了起,深觉这一番情意是丢给了一匹豺狼。
面前清寂之影森冷作笑,脖颈被扼得喘不上气,水瑶轻晃着脑袋,泪眼盈盈低语:“我曾也救过公子,公子如今竟威迫我救另一女子性命……如此冷血心硬,是我错付了真心。”
她心凉得彻底,不住地落着泪,道出的言语极是委屈:“医治这疾症的草药本就稀少,我是看在她识得离公子才……”
“我要她活着,旁的事我不关切。”
离声冷笑般一哼,极其不顾他人死活,似不惜付出所有,只为保那娇姝安然。
“她真与公子成过婚?”满是泪痕的双眼黯淡无光,水瑶欲语还休,忽作死心般问着,“公子骗我情意,是为哪般?”
欺骗情意?他何时骗过此女子情意,彼时行入此村,皆为这姑娘一厢情愿,给他端茶送水,照顾得无微不至,这道婉柔之色知他行迹,他本想将其除去。
可他总觉着,居于此屋这名为水瑶的姑娘强横之性与她有三分相像,便未曾下手,暗自饶其一命。
谁曾想水瑶竟又将她救了,这般恩情,他不可再妄下杀意。
离声拢紧眉心,讽笑未止,云淡风轻般回望屋中娇影,再多望了几眼,冷声回语道。
“她是我念的意中人,你有何不满可道?”
“你若不听命,我杀光这里所有的村人,”他忽有兴致地勾了勾薄凉唇角,俯身在女子耳旁捉弄般发问,“要不要试试此话真假?”
兴许是头一回见得有男子这般冷心,出口便是要屠光村人,压迫之息若山雨欲来,水瑶颤抖着不敢动弹,又觉脖颈处疼得快要窒息。
“救……我救……”
“恳请离公子高抬贵手……”
她断断续续地回应,眼角徐缓落着清泪,也得不到一丝怜惜。
离公子是个狠厉之人,言道的话不像是随意而谈,她一瞥烛火已燃尽的里屋,掩不了悲切感。
“咳咳……”
闻言垂落下长指,随之猛然呕出一口血,离声浅笑着拭去唇角血迹,晏然自若般随然道:“莫告诉她我来过,不然……”
“不然离公子就要屠村了……”
水瑶猛烈地咳了几声,扶上旁侧树干,回神良晌,轻声发颤道:“我心已明了,这姑娘的命就交由我了。”
听她回得郑重其事,离声缓步走入夜色中,不经意透出的阴戾已散得一干二净,仅有落寂相伴。
“方才言语有不周之处,还是要谢过水瑶姑娘。”
瞧着此道清绝背影若琼林玉树般缓缓远去,水瑶莫名落寞。
回想离公子初到村落时的虚弱之样,又望他此刻行远,想必是有难言之隐藏于心,魂牵梦萦,却爱而不得……
此后的几日,离声真如所言一般深夜而至,极有耐心地想尽主意,让榻上皎姿服下苦口之药。
这一来二去,日复一日,躺于床榻的花颜消了灼烫之温,容色也有了好转。
如同做了个极长的梦,思绪由凌乱化作清晰,沈夜雪悠缓地睁了凤眸,望见的是先前步入过的窄小屋房。
怀中佩剑已被捂了热,她垂目观了良久,混乱心绪隐约拼接成了几幅景致,忽而忆起这几夜似有男子来将她服侍。
“是他吗……”她低喃出声,直觉颇为强烈,一念后连忙下榻朝门外奔去。
屋外夜色如水,静谧无声,唯有水瑶一人正于屋前收拾着草药。
将最后一包药材装入囊中,水瑶起身,欲回屋安寝而眠。
沈夜雪立马喊住这抹秀色,无暇顾及救命之恩,怅然问道:“今夜可有男子入了此屋?”
故作茫然不解,眸前姑娘疑惑环顾四周,轻巧而回:“姑娘是迷糊了,这里唯有我一人住着,哪来的男子?”
“那汤药……”她抬袖一指木桌上的空碗,心头疑虑更深。
“姑娘发热昏迷了,适才是我喂的。”生怕她察觉出端绪来,水瑶镇定下心,耳畔不断回荡着离公子的逼迫之语,从然答道。
“姑娘还一直轻喊着个名姓,我想着,那应是离公子吧?”
翻涌而起的异绪转瞬间平息而落,无意滋生出的猜疑破碎无痕,她目色微暗,若为失落地走回屋去。
“许是梦见了,我太久未见他了……”
回至硬榻之上,她便将自己埋于被褥间,仿佛获了珍宝般再而拥住了剑鞘。
作想着疫病未愈,长夜漫漫,应能再休憩上几个时辰,然她阖上双眼,却是一宿未眠。
病重昏睡之时,并非是她胡思乱想,确有一人将她照拂得周全得当。
她左思右想,除他以外,再想不出另有旁人会做出此举……
若想知因果却也不难,再装病上几个昼夜,她便能知晓来者为何人。
可此趟出宫已过了太久,再不赶回皇宫,她怕是要令群臣起疑。
隔日清晨,昏沉之感已消逝殆尽,沈夜雪理上浅素云裳,款步出了茅屋,欲与水瑶辞别而去。
水瑶于曦光下端量起走出的明丽身姿,不免松下气来,莞尔笑道:“姑娘气色好了许多,已能下榻了。”
“前些时日我太是咄咄逼人,给了水瑶姑娘难堪,”沈夜雪凝思一瞬,一想着初见时倾吐的锋芒刻薄的几言,懊悔地道出歉意,“对不住。”
水瑶心知她要离去,未回这言歉一举,仅是观望了片晌,随后意有所指般回道。
“姑娘能得离公子爱慕,让我好生嫉妒。”
语声若隐若现,如若微风般吹远,她一时未听出怪异之处,只道是这姑娘自叹不如罢了。
沈夜雪抬手从发髻上取下一支金簪,放入其掌中,便轻盈离了去:“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来日水瑶姑娘若有难,可拿着这金簪去京城花月坊寻我,就先告辞了。”
“这药包姑娘拿好,疫疾还未消,万不可太过劳累。”见此姝色欲走,水瑶忙递上备好的药包,千般叮嘱着。
大抵一算,她这一走已然度过了好几时日,亦不知宫内那些女婢奴才们能否欺瞒得住,至此,是时候该回宫一瞧。
皇城中一派威严,琼台玉阁,桂殿兰宫,与离殿时未有何不同。
乱红若雨,平铺十里湖光,悄步回于深宫,宫道尽头立着玄衣少年。
她顺势缓下步调,终在其几步之遥处止了步。
“近些时日,你去了何处?”
无樾挠了挠头,将她挡在寝殿石阶前,撇唇轻语,宛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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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尽了委屈:“我可是绞尽脑汁瞒着宫里的人,说你染了风寒,来者统统不见。”
原是这少年瞒着宫城内外,使得无人对圣上卧病在榻起上疑心,沈夜雪清了清嗓,刮目相看道:“这回你倒是聪慧了许多。我此次出宫不便与人告知,你莫要再问的好。”
转身还未踏上石阶,又见有侍从疾步走来,她威仪而立,静听禀报。
“赵宫令在外头嚷嚷着要见陛下。”
那赵宫令有着耳目四方,许是从何处听得的风声,知她出宫了一趟,于此时回了宫墙内。
“传。”
沈夜雪淡然下令,未过几瞬,便听见阿谀谄媚般的笑声荡漾于庭园内。
“陛下总算肯见微臣了!”
第87章 因何事欢喜?
逢迎献媚地言笑拜见, 赵宫令虽道得喜眉笑眼,礼数倒是一分不差:“微臣听闻陛下得了风寒,夜不成眠, 就想着来看望陛下。”
“陛下的龙体可还抱恙?”
宫令忙围着身前威凛女子端详了一圈, 回眸瞧向两旁的奴才:“你们是怎么做奴才的, 让陛下在这吹着冷风, 若风寒加重, 又有谁担待得起?”
这位宫中女官也是个见风转舵之人,平日机灵得很, 为求功名, 时常打着小算盘。
沈夜雪驻足几念,平静若水般回道:“爱卿言重了。朕已病愈,瞧百花开得好, 正欲偷闲去踏青赏花。”
“赏花好啊,微臣也爱赏花,”赵宫令一听陛下正清闲, 忙见准了时机讨好着,“不如随陛下一同而行, 解解陛下的心头之闷。”
陛下微挑凤眸示意其继续相道,这女官恭敬俯身, 不疾不徐地再言:“前不久, 微臣府中新来了个男奴, 名为闻星,样貌与九千岁有三分相似。”
“微臣欲将其献于陛下,好让陛下心有归处可安。”
与离声相似……
未想这世间还有和那疯子相似之人, 她忽感好奇,挥着云袖欲见上一面。
“带上来, 朕见一见。”
待坐回殿内,一名清俊公子面遮折扇轻步入殿,淡雅冷眸直直与她相望,却又于视线相撞时慌乱低下眉眼,仿佛被她散出的龙威所震慑。
沈夜雪仅瞧观了几眼,便失了兴致。
虽有微许相仿,可他那狂妄冷冽之息无人可形似分毫。
倘若离声叩拜在前,绝不会畏惧成这模样。
不论尊卑,他定是要占一占上风的。
赵宫令未发觉她意绪之变,只望她约摸着盯了半刻钟,心觉这男侍定能讨得陛下欢欣:“陛下觉着,他像不像玉尘公子?”
眸光从男侍身上徐徐移开,沈夜雪端直着身子,玉指轻叩龙椅扶手:“眉目有稍许相似,其余的,全都不像。”
“陛下若为不喜,微臣再去找更相似的来。”
哪知陛下竟不为所动,轻易一言便将此奴舍弃了下,赵宫令笑意微僵,滞了一霎,连忙又谄谀道。
她闲然坐于龙椅之上,眼见这名唤闻星的奴才垂眸一抖,似极为惊恐地退了半步,便朝宫令疑惑而问:“朕若不要,他会如何?”
赵宫令满不在乎地一扬衣袖,如实回禀:“陛下不留之人,自是无处能留得。”
身旁女子像是道着再寻常不过之事,进献入宫的侍奴若主子不要,等待的自当是被处死之命。
沈夜雪再次望向阶下男奴,望其一字不语,垂落在地的双手哆嗦得紧,心起一丝浅淡怜悯。
“留下他罢,带到旁院偏殿去,朕晚些时辰再去瞧望。”
皆因这皮囊相貌才被择入宫内,如今又因主子一句不喜丢了性命,此人确是可悲,她深思熟虑,决意暂且收下这侍奴。
赵宫令见势笑逐颜开,见跪拜的男侍还发着愣,赶忙凑近小声提点:“陛下饶你不死,还不快叩谢隆恩。”
“奴才谢陛下恩典。”
闻星霎时喜极而泣,想着顷刻间保下了一条命,就不住地磕起头来。
此宫奴被随侍带了下,宫殿一片祥和安逸,这位女官如此献着殷勤,还动用耳目关切她的行踪,沈夜雪丹唇浅勾,觉此人定有意图可言。
起身行步至一侧的木箱旁,她漫不经心地把玩起西域使臣送来的珍宝,从然又道:“这般费心讨好朕,赵宫令是有事相求。”
“微臣只觉得和陛下十分投缘。陛下赏了诸多美人,微臣任劳任怨,鞠躬尽瘁,愿为陛下出一份力。”赵宫令仍旧眉欢眼笑着,似对先前所得的西域槐安男色爱不释手,此番作为是来聊表忠心的。
沈夜雪虽对这一人称不上青睐,倒觉她也有些不同常人的本事,比如将那寝房装点得更具喜色,便心生一计。
“再过上三五日,朕要成一场大婚,宫宴事宜皆由听荷在打点,那布置婚房一事便让你去安排。”
“微臣定不负圣望,”听闻陛下旨意,赵宫令心绪更欢,欢畅之余,颦眉轻问,“可陛下成婚的是……”
“大病初愈,朕有些乏了,”作势慵懒地打上几个哈欠,她不予再道,悠然地行出殿去,“改日再与爱卿谈天吧。”
若要从头说起,她怕是又要道上几个时辰。
这宫令太喜与他人闲谈,如若被其知晓,恐会令皇宫上下人尽皆知。
贺寻安言劝得对,她这荒唐之举桩桩件件,帝王之威会难以让满朝文武信服。
路经偏殿之际,耳院百花丛中传来阵阵杯盏砸落之声,随之接连不断的谩骂响彻苍翠间。
沈夜雪示意旁侧宫女莫要出声,随后佯装闲庭信步般入了宫苑。
闹腾之人是她方才留下的男奴闻星,才刚进了此偏殿,却耍起了脾性,与适才她所见判若两人,尽是将端来的瓷盘玉盏砸得粉碎。
周围的宫人已然下跪,一齐低着头,半晌后有人支吾着开口:“闻星公子息怒,我们真不知九千岁平日的喜好,他不让宫奴入殿,唯有陛下能进那栖羽殿。”
“一个个的都是混账东西,服侍已有了些日子,连主子的癖好都摸不透,这皇宫留你们有何用!”闻星怒火中烧,怒吼着砸下最后一玉盘,语毕回首,顿时双腿一软。
何曾知晓陛下在此观望了多时,闻星惊吓得打颤。
本想从旁人口中多知九千岁日常喜好,此般便可装模作样地更像那位公子一些,而得以活命久长。
有幸逃过死劫,他乱了心神,一心只想着与那九千岁更为肖似,夺得陛下偏宠。
沈夜雪冷言轻笑,静望地上杯盏碎屑,目光悠缓地落回于他面容:“才刚来一时辰不到,就将偏殿闹翻了天,何人给你的能耐?”
“陛下。”
四周侍从慌忙行礼,园内寂静无言,皆候着陛下轻启朱唇。
闻言已吓坏了胆,闻星颤栗上好一阵,吞吞吐吐地缓慢相道:“奴……奴才想知九千岁平素之好,想与大人更相像些,以讨陛下欢喜……”
留他本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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