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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他兴许是真的走了。
她忽感心慌, 本已安下的心境霎那间缭乱,无望之感缓慢涌入百骸。
她轻启朱唇,问向石阶旁的女婢:“九千岁回殿后, 可安心歇着?”
侍婢轻微俯身, 恭敬回言:“回禀陛下, 九千岁随陛下出了栖羽殿, 便再未回来。”
离声未回宫殿, 他又会去何地,他又会……到往何处去。
伤成那模样, 还随意跑动, 他再不被人寻见,真会没命的……
她快步奔至宫道旁的一角游廊,来到方才言谈之处, 地上血迹斑驳,仍残留着道道殷红。
顺着滴落的血痕一路探去,到了一处花丛, 她茫然止步……
血迹是彻底断了。
“阿声……阿声,你听得见吗?”沈夜雪环顾起四周, 夜色寒凉,不见那人的影子。
再次喃喃低语了几言, 她尤感失落与无助。
原来他所说的困他不住都是真的, 这宫城他真可说来就来, 说走就走。
“快些与我回去治伤,再不止血,你会没命的……”
“你是觉着……报了灭族之仇, 心无恨念,想借此一了百了么……”
“你休得妄想……”言至于此, 她攥紧裙袖,似乎意识到了何事,忽又落寂地松了开,“我要你活着,活至百岁千岁,万寿无疆……”
自语声渐渐融于黑夜,似于心底蒙上一层雾霭,她敛眉不语,倚靠于廊柱边,静默了许久。
几瞬后有人奔走而来,踏过草木发出声响,沈夜雪轻缓抬目,见来人是无樾,眸光恍然一暗。
“我已派皇城司寻遍皇宫,并无那人踪影……”无樾望向眼前失了魂般的明丽身影,作势一叹,小声嘀咕道。
“他兴许是真的走了。”
“再去搜寻,将上京城都搜个遍……”哪知这道姝色微扬眉眼,清婉双目凝起一丝决然,“若仍是寻不到他,就出了城门去找。天地之大,终有找到的一日。”
总说他执拗,未想这女子也有如是执拗之时……
少年半晌未接上话,低声如同自言般悄声开口:“他若真不愿留着,你何苦强求。”
“你何曾知晓他不愿待在宫里,他当初可是万分期待能留在我身侧,他……”沈夜雪不置可否,无力感席卷蔓延。
她惘然失措,话语一顿,再言说不下。
“你快去寻了!”她恼怒甩袖,口不择言般命令着,“你若是不肯,我亲自去。”
“我去我去……”无樾被惊吓了住,临走前嘱咐上一语,赶忙跑远,“那你可要应我不许乱跑,待在宫内莫要瞎想。”
与这少年侍卫不拘宫礼之景着实让国师见了笑话,沈夜雪回首之际,见跟随于后的方大人正望着还未凝固的血迹,似乎已作思了良晌。
一时半刻是寻不着人影了,她颔首示意,此番去国师府唤其前来,是多此一行:“方大人请回吧,深夜叨扰了大人,望大人见谅。”
方鹤尘微蹙上白眉,目光未离沾于花草上的血渍,见势不妙:“羽箭刺入心口,身手再高之人也撑不了几刻。”
“他应是自知活不过多日,才容许微臣与贺老将军行那荒唐之举。”
连这堪称仙医的老者都这般而告,她大抵明了上一些。
这一回那疯子生死难料,能否再于此世相见,只能听天命了。
“夜色已深,朕要安枕了,今夜多谢大人相助。”她一面轻语,一面心神不宁地行回寝宫,熄了烛火,故作怡然自得地欲上榻安歇。
然而当晚,她莫名失了眠。
离声再度不知去向,甚至连生死诀别都未说上一言,就被一缕夜风吹散了。
朝廷本就动荡未安,她而今该将心思放于整顿朝纲,放于治理朝务上,不得为一男子乱了神。
之后的一二月,绛明宫内的灯火时常彻夜澄明,这位称皇的女帝沉默待于书案前,将历年先帝所遇所见的朝堂政务都细细翻阅了一遍。
只有日夜服侍在侧的宫女知晓,陛下埋头忙于批阅奏折,是不为想起烦心之事。
某日晨时,一位宫侍步入殿中,见着半时辰前端来的佳膳珍馐未被动上分毫,心里担忧得紧。
“陛下已有一日未用膳了,如此下去会饿坏了玉体。”
案旁明艳娇姝轻放奏本,凤眸微挑,全然不在意旁侧已凉的佳肴,一瞥窗外明月,眸中漾开浅波。
“皇城司有何消息了?”
“不曾来报。”那宫人徐徐摇头,心知陛下关切着九千岁的行踪。
距九千岁离宫已过了近二月,城内城外,连皇城司搜得翻天覆地都搜寻不到之人,应是再难寻着。
此理宫中上下皆知,坐于案台前的陛下不会不明。
沈夜雪平静听得此讯,这消息已重复听了不知几日,而她又镇定回道:“继续打听,一有音信立刻传报。”
栖羽殿仍旧每日有宫人前去打理。
可自那一晚失了踪迹,那行事乖张不定的冷冽之影再未有人遇见,这殿宇也空落了出。
时日久了,朝中非议渐起,皇威会因此丢了大半,她不可再动用皇城司像这般大张旗鼓地去寻一人,只得让无樾于暗中留意。
重伤无医,方鹤尘断定此人已然殒命。
然她偏就不信,未见尸骨,便会一直找寻。
倘若皇城司无功而返,这搜找离声的重任可落于花月坊之上。
“朕出宫一趟,此事不许声张,”沈夜雪换了一袭淡素行装,与几名宫女肃声相道,步履轻盈地出了宫,“若有他人来寻朕,便说朕政务繁多,近日谁也不见。”
“是。”宫人闻言忙应之,深知陛下虽为女子,性子却绝不好招惹。
檐角花灯满挂,城中花月坊依旧宾客如云,可没了花魁玉裳的倩影,阁楼内终是较昔时冷清了些。
青楼管事绣姨被唤至一处雅间内,极有规矩地待着面前这位九五之尊开口下令。
而眸前秀色仅是端雅清闲地饮着茶,绣姨阿谀作笑,从唇角挤出笑意来:“这花月坊早已是陛下的,陛下有何吩咐,与奴家直说便是。”
沈夜雪回以淡笑,从袖中取了一张叠好的宣纸置于案几,凝肃一问:“去城外再寻此人,绣姨可有妙计能快些寻到?”
纸上赫然写着“叶清殊”,绣姨自当知晓所书为何人。
这气度不凡的女子先前便以美色作诱,在花月坊放出流言,欲引这一人而出,不惜让玉裳之名消逝于青楼楚馆间。
世人只道是玉裳退隐从良,并不晓那龙椅之上的新帝便是那不以真面目示人的旧时花魁。
“要奴家说呀,这男子对陛下定是情深义重,跑不掉的,”绣姨轻甩方帕,知晓勾得男子心魄,此女向来最是有把握,“陛下只需使着上回同样的计俩,他还是会上勾。”
想着这些时日次次听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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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了无音讯,沈夜雪晃着手中玉盏,一霎晃了神:“绣姨,倘若他上不了勾了,当如何是好?”
“这世上男子爱美色,是天经地义之事。有美人如斯这般勾诱,谁能经得住……除非那男子身陷顽疾,或是有苦难言。”言说之际,女子神情微变,绣姨恰而捕捉了着,忙缄口不言。
这抹娇色像是不愿再耽搁,凛然下令,走出雅间未作折返。
“此令替朕下了,是生是死,朕都要见他。”
自从这位花月名姝离了花月坊,每每见她,绣姨都觉此女子又添了几番威严,添了令人不敢违抗之气。
或许早就如她所言,玉裳已死,留于世间的唯剩沈夜雪。
悄然回至宫内,一瞥案台上如山一般的卷册,顿时兴致全无,沈夜雪忆不得已独自过了几个昼夜,至今仍未有那人的半点消息。
“唤栖羽殿的服侍宫女来。”
她大袖一挥,漠然对随行宫人吩咐而下,想那伺候在旁的宫女应会知些她所不知的可循之迹。
宫人行拜而退,另有奴才稳步走来,朝她禀告:“陛下,贺小将军来了。”
恰逢此刻闲闷得慌,让那玉面风流的贺家将军进殿也无妨,沈夜雪随性一想,命其入殿来。
“让他进来。”
贺寻安卸了一身铠甲,身着淡青宫袍悠步行来,手执初遇时所带的折扇,虽经沙场,仍透着一股倜傥之气。
宫礼不失,这少年将军澄澈一笑,挥扇在前,扬声道:“听闻陛下茶饭不思,末将来为陛下解忧。”
“何以解忧?”
她静观其面,本是喜乐之颜显出了一分疲倦,想来是贺檩的病危之况令他担起了太多重任。
贺寻安仍然言笑晏晏,有礼有数地作揖一拜:“近日有西域使臣为我朝献来了奇珍异宝,还为陛下进献了几位西域男子,面容姣好,正等着陛下召来观赏。”
“传。”
既有使臣来进献男色,她正好也可消遣作乐。
将些许烦扰事放置一旁,沈夜雪翛然应好,欲观西域美色。
瞧身侧男子佯装欢欣,她话语微顿,且问:“令尊可还安好?”
听闻此言,贺寻安眉目稍黯,恭然回应:“病入膏肓,无可救药,多谢陛下关切。”
“家父此前所言太过失礼,陛下不可当真。”
第82章 陛下是在思念九千岁。
想到家父此前的冒失之言, 他心有余悸,忙为之求恕,恐她真往心里去。
不曾料想她杏眸柔媚而弯, 似于某个无人知晓的深夜, 已下了决意:“让君王成婚, 还是头一回听说, 但朕对此十分有兴致。”
“可惜此举并非一人之愿所能达成, 光听朕说的不算,”沈夜雪回得蕴藏深意, 倒令这公子细思斟酌起来, “令尊的遗愿,朕再另寻别处之路。”
听她言毕,贺寻安不由地心惊, 执扇之手颤了一颤,话中所指似乎是应了那荒唐的婚事。
她于旧日在马车内一般,应下与他成婚之诺, 只是……
只是现下她的双眸洇染了层层水雾,像是已寻到了心安之处。
他默言良晌, 以着极轻的口吻相问:“陛下喜欢他?”
“我好似是不可失去他的……”沈夜雪缓声而答,这答案悬于心头太久, 而今终是清明了许多, “这回若还能相见, 我与他言明情意。”
“他无意,我便止了这心思……”她垂目望向盏中清茶,茶水中映着自己的眼眸, 一字字明晰而道。
“他心意犹在,我便和他拜天地。”
贺寻安骤然容色无光, 知他已被拒之千里,所谓爱慕心悦,她不会因他萌生异绪:“在他回来前,陛下可否让末将陪着?”
独自理政已有上好些日子,加之此人素来对她不予放手,沈夜雪眯了眯眼,淡然为其斟上茶。
“随你罢,能有人话心也是好的。”
殿门前走来一名宫女,生得温婉,柳枝般的细腰却无意透出了几许妩媚,望向她时,担惊受怕般敛回了视线。
这女婢她记得,是守在栖羽殿前的小宫女。
她每回去寻离声时,都能见此侍婢胆怯地伫立在殿檐下,不敢进殿一步。
身姿颇为娇小,宫女浑身颤抖着叩拜,忐忑陛下唤她前来是为哪般:“奴婢是栖羽殿的宫女听荷,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沈夜雪注视起这名为听荷的女婢,凝紧眸光,启唇又问:“这些时日,是你服侍的九千岁?”
“虽说是奴婢伺候,可是玉尘公子从不让人靠近。”听荷慌忙摇头,低垂的秀颜不敢抬上半分。
“前一阵子,有位宫女欲为玉尘公子包扎伤口,却被……”对此哽咽了一下,听荷埋头更低,难忘那森冷之景,“却被扼住了咽喉,险些丢了命。”
边回禀边哆嗦着,听荷小心翼翼再轻声道:“从那之后,我们这些女婢便再不敢入殿了。”
此般行事倒挺像那疯子的作风,从不将人命放于眼里……若有违命者,他定会毫不留情地惩处。
可方才这女婢说起包扎伤口,她眸前浮现起离声呕血伤重的情形,千思万绪翻涌于心。
“伤口?”
沈夜雪霍然一僵,良久再问:“那时可是去往将军府前一晚的子夜?”
紧接着寻思了一阵,听荷目光微亮,立马颔首:“正是。”
“玉尘公子似受了很重的伤,所行之处,滴满了血,叫人害怕得慌。”
“可公子说无碍,让我等不可声张,倘若有人透露出去,他一概不饶。”许是想到了九千岁毫不隐藏的杀意,听荷不自觉地惶恐,再次敛下秀眉。
那便是她醉酒所遇刺客的那一晚。
倘若她再清醒一些,兴许就会闪身冲出寝殿,与他一同将刺客叩下,他也未必会受上重伤。
世事太过无常,她未感自责,只是惋惜她未能早些发觉罢了……
抬袖令其平身言说,沈夜雪面色清悠,望回指间杯盏:“除此之外,他可还有别的异常之举?”
听荷晃起脑袋,又忙点了点头,赶忙如实相告:“公子夜里咳得厉害,奴婢觉着许是伤了心脉。”
“可奴婢不敢多问……”面上神色既担忧又畏惧,听荷小声回语,却觉陛下是怪罪自己服侍不周。
“见公子白日里举止如常,也就装作不知了……”
话语正言至一半,便有侍从上前来报,向殿上龙颜与旁侧将军抱拳作礼。
“启禀陛下,西域男侍已到,说要为陛下献上一舞,以示西域友好之仪。”
示意那随从让男侍进殿献舞,沈夜雪柔笑着令此宫女随于左右来:“听荷,你今后便跟着朕,待九千岁回宫,你再回栖羽殿去。”
自打处死了轻烟,身旁一直缺个贴身侍婢,她瞧此姑娘较为服顺,可留于身侧,顺带还可听听栖羽殿的趣闻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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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非但未降罪,还命她为御前宫女,听荷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眸色微颤,欣喜地叩拜着。
“奴婢遵旨,谢陛下隆恩。”
“这有何可谢的,朕只不过缺一位女婢罢了,见你还算伶俐,便让你随行着。”沈夜雪挥袖令听荷走上殿来,随后观望起入内的西域男奴。
听荷从命行上金阶,欢喜言道着忠心:“奴婢定不负陛下赏识,安分守己,竭智尽忠。”
大殿内歌舞声起,几名从西域槐安来的男侍摆弄起了妖娆舞姿,随着管弦丝竹之乐翩跹起舞。
进献君王的美色自是被精挑细选,殿内舞乐之人个个貌美俊朗。
两侧女子皆抬起眼来偷偷瞧观,暗叹这西域男色当真叫人垂涎。
沈夜雪静赏殿下清歌妙舞,娇娆男子轻舞着水袖,频频朝她望来,似欲使得千方百计夺此恩宠,想让她这一女帝多瞧上一眼。
见此姝色目不转睛,贺寻安喜笑而问:“陛下可喜爱这些西域男侍?”
这些被献来的男子确为美艳动人,能引得万千姑娘凝神而瞧,心思皆会被牵了走。
可她思绪纷乱,眼中所见的,尽是那孤冷清姿于明月下的舞剑之景。
朱唇悠然弯起,沈夜雪甚感无趣:“要朕说,这几名男子虽俊美绝伦,相貌堂堂,可皆是比不上他孤冷雪霜姿。”
“傲然绽在凛冬,清冷若雪,张扬似梅……”
她浅道出几词,曾于相府偏院望见的冷艳挥之不去……
此时想来,这几名能歌善舞的面首与他相比尽是不及。
贺寻安了然在心,唇畔生出些苦涩:“陛下是在思念九千岁。”
对此言似是默认了,她莞尔作笑,极为大方地欲将殿内男子赏出:“你们若是喜欢,朕便将这几人赏与你们。”
“末将也是男子,如何会对男侍感上兴趣……”贺寻安面露诧色,连忙相拒,想了又想,为她思虑上一人,“陛下不喜,可将这些人送往赵宫令府中。”
她不禁回忆起那掌管凤印,负责宫女起居的赵宫令,也算是朝堂之上唯一女官。
传言此女唯爱美色,总将些许赎身来的男色藏于府中,她若赏于宫令,倒是可趁机拉拢其势。
“那就听将军的,送了罢。”
沈夜雪止了乐舞,冷漠让宫侍带着这几抹艳色退了下。
听罢,貌好男子皆一脸沮丧,暗中你争我斗了多时,想必是无人能获陛下宠幸。
不想这些舞男竟被轻易送了人,贺寻安既惊异又庆幸,缓神了一霎,浅笑着再道:“进贡来的珍宝,陛下可想瞧看一番?”
她虽心不在焉,西域使臣所献之物却是不拒:“劳烦贺将军了。”
“能为陛下解一些忧思是末将之幸,末将担不得劳烦二字。”许是担心随侍办事不力,贺寻安迟疑一瞬,决定亲自前去打点。
正走下殿阶几步,他忽顿脚步,却未回过眸:“陛下若等不到那一人,也有微臣伴着。”
“陛下……不会孤寂。”
她若孤老而终,他便无悔相伴。
无需名分和风月情意,仅是能听她寒暄几言,他便已知足。
殿中沉寂如初,沈夜雪望其背影渐行渐远,镇静转眸看向立于身后的宫女。
“听荷,朕问你,方才这几言,你可能听出些什么来?”
“奴婢能瞧出,将军对陛下是有些情念在……”听荷转了转眼瞳,吞吞吐吐而言,自知妄论陛下情念实在不该,又不知该答些什么。
“只是陛下心系九千岁,已不可将多余的心思分出。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淡漠勾上唇角,她眉目舒展,再次发问:“那你可知,朕是如何一步步登上的皇位?”
陛下所问让其愈发心慌,听荷不觉垂眸,语调轻得险些连自己也听不见:“奴婢刚入宫不久,对于朝堂之事少有耳闻,只听说是陛下顺应了天意,加之清高贤德,那登基了没几日的先帝任用贤良……”
“便……便将帝位禅让而出。”
“奴婢不敢妄言,恳请陛下放过奴婢。”听荷说罢忙跪下,发颤着不敢继续往下言。
沈夜雪秀容宁静,往昔时的一幕幕流窜于心绪中,环顾空荡的大殿,蓦然开口:“往年之时,朕想方设法骗取男子青睐,欲以美色勾得有权有势之人的荡漾心魂。”
“朕做到了,可心有缺憾,”如同心意已决,她威仪而立,目光凝得远,“朕要做一件不留遗憾之事,并交由你去打点,你莫让朕失望了。”
听荷见势起身,长呼一口气后正色回言:“陛下尽管吩咐,奴婢定竭力而为。”
第83章 这谎瞒不了几时……
随即凑近附耳, 这宫女眼瞧陛下行于跟前,在耳畔低语了半刻。
听荷震惊不已,逐渐瞪大了双眼。
“陛下要成婚?”惊叹出口时, 听荷猛地捂上嘴, 觉陛下欲行之举太不可思议, “可是……可是玉尘公子福祸未知, 踪影未见, 如何能行大婚……”
那九千岁还未寻回宫里,陛下竟想行此婚, 怕不是疯了……
遭天下非议暂且不说, 与一不见踪影之人成婚,陛下是定了执念,想只身担下一切后果。
午后日光倾照, 透过殿门斜落,洒下粼粼辉波,沈夜雪眸色一晃, 娇身立得更直。
“朕一人便不能完婚了?不论他是生是死,朕要与九千岁成上这门亲事, 算是朕这些年欠他的名分。”
“奴婢这就去操办……”听荷哪敢再越矩多问,前思后想般蹙起双眉, 踌躇未退, “敢问陛下, 婚书上便写玉尘二字吗?”
她决然颔首,郑重再言:“只书玉尘,不书旁的身世。”
“他这一世身份太多, 唯玉尘是我为他取的名,唯有此名是我的……”
直到今日, 她仍不明那疯子的心意。
不明他是否愿与她结发成夫妻,是否愿与她成一世一双人……
既然这般,她便只用玉尘之名。
其余有关此人的名姓,她尽数归还,她予他足够的自由。
“是,奴婢明白。”听荷匆匆退离,走出大殿时遽然撞上了一道人影,望来人是贺将军,急忙仓促而走。
贺寻安踏回殿内,命抬着木箱的宫卫将满目琳琅珠宝放落大殿中央,而后与龙椅上的凛然丽色直直相望。
适才的对语似被他听了进。
驻足良久,他深感有什么在心底炸裂开,张口问道:“陛下想独自一人成此婚?”
被贺小将军知晓却也无碍,只是听得这些荒唐话的随侍恐是留不得,沈夜雪闲适而答,清丽身姿立得正:“他吉凶未卜,贺老将军等不了多日……就此遂了其意,也是遂我所愿。”
“他是叶清殊,他是离声,他欲离开,我决意放他走了……”她就此一顿,唇畔挤出几声冷笑,像是不成此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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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誓不罢休,“可玉尘我不放,玉尘是我的。”
贺寻安闻语微颤,觉这主意太是不妥:“当今圣上欲与不知去向之人完婚。此消息传出宫去,民心惶惶,会觉陛下失了神志,对顿纲振纪极为不利。”
“近来数日,陛下调动整个皇城司去寻九千岁,已闹得满城风雨,坊间议论纷纷,”他俯身作揖,收起平日里的玩心,与她道起利弊来,“陛下若再行此荒唐之举,恐会引起朝廷动乱。”
贺寻安所语确有几分理,曾命皇城司于宫城内外搜寻一谋臣多日,现今又要与还未寻得的臣子成婚,她这接二连三的匪夷所思之举,恐会动摇民心。
帝王成日为一辅佐之臣倾尽心神,一次次震动宫城上下,确是难以服众。
“连国师都助着我,我还需思虑那树立威望之说?”沈夜雪淡漠地将名望甚高的国师搬了出,随之又道起还在病榻上的贺檩,“你这般阻拦,也不怕贺老将军失望透顶。”
虽言这婚事是家父所提,可……
可那二位老臣也未让她一人行此婚,贺寻安见其执意这般,咬了咬牙,蓦然想出一策:“好,末将可为陛下分忧。”
“末将可代替九千岁行完婚仪,戴以面具示人,直至与陛下行入洞房,”他肃然相言,愿扮作九千岁与她走完这一程,“如此,世人便不会起疑,亦不会对九千岁离宫一事妄作猜忌。”
“世人只会觉着,九千岁是出宫去游山玩水,玩累了便回了宫。”
至此,也算是他私心所在。
纵使她对他未有半分情意,他也还是和这道明艳皎姿有过拜堂之日,也算与她能白首共老……
“这谎瞒不了几时……”认真思索起这一计策,沈夜雪迟疑万般,少许顾虑依旧。
“待过上几日,陛下再宣称,九千岁突染恶疾,暴病而终。”贺寻安生怕她瞧出自己的心思,忙又添上一计,眸中涌出了笑意。
此计虽是荒谬绝伦,却能解出这一结,她嫣然一笑,心觉此谋策可行:“不仅护了皇威,还成了这桩婚事……贺将军沉谋重虑,虑无不周,解了朕的燃眉之急。”
这抹娇艳未看透暗藏的私己之欲,贺寻安心下窃喜,不慌不忙地再作一拜:“末将望陛下旦逢良辰,顺颂时宜。”
“贺将军想要什么赏赐,朕可满足。”
沈夜雪忽感心绪尚佳,缓步走下金阶,忆起已有一段时日冷落了贺氏小公子,为表恩谢,便赏他一回。
岂料这位小将军眼眸一亮,忽问:“何事皆可?”
“但讲无妨。”
如今她是君王,有何赏赐是她给不得,皆是她一句话的事。
“末将想听陛下弹一琴曲,”贺寻安深思过后,凝紧了眸光,忽地换了称呼,“就是那日沈姑娘在贺府所弹的那一曲。”
这一恳求引得她诧异非常,怔在原地,僵了许些时刻。
面前公子讨的并非那黄金白银,而是由她弹奏的一曲琴音。
秦公公见二者呆愣着,忙打破沉寂向两旁宫奴高喊:“还不快为陛下端上琴来。”
不多时,殿中当真架起了一把琴。
沈夜雪沉静而坐,玉指缓慢抚上琴弦,只觉旧日贺府之景浮于念想间。
轻拨七弦泠泠,琴音若高山流水柔婉清灵,却与过往之音不可作比。
那时锦月尚在,进贺府为贺公子抚琴弹曲,她只为攥住这一高枝,只为完成公子所下之令,除去府内一名小厮。
犹记那一午后,锦月和她配合得天衣无缝,而这玉面贺公子对她情有独钟,还言道着将来娶她为妻之誓……
“为何止了?”
身旁公子落下一问,她忽而回神,察觉自己指下的琴音早已停了。
怅然理起了锦衣华服,沈夜雪端庄而起,再无法抚完那曲子:“抱歉,心境不同了,弹不出彼时之曲。”
昔日的她已是一去不回,那为安身立命四处奔波的玉裳已逝,她不愿再去回望卑微又傲然的花魁玉裳。
那个就着公子喜怒哀乐,成日提心吊胆的花月坊头牌姝影已消逝无影。
“陛下,赵宫令前来求见。”
殿外有宫侍来报,禀告终了又俯身退去。
“末将告退,”既是宫令来此拜见,贺寻安自知不宜再久待,行完君臣之礼,便从大殿离了去,“陛下若忧思难解,可随时唤末将来。”
她见此清瘦身躯悠缓远去,掩唇释然轻笑:“将军这般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不知晓的,还以为将军是朕的奴才。”
贺家公子未回眸,轻摆着云袖,闲然回着话。
“若能成日陪于陛下左右,末将不如做一个奴才。”
怎会有男子放着将军不做,偏要去做个奴才的……沈夜雪哑然失笑,不可理喻此话之意。
“陛下是想听琴曲了,派人来抚了琴?”刚行入宫殿的赵宫令瞧见贺将军告退而离,转眼又望向一侧摆置的琴,心起困惑着。
“是朕来了兴致,想借着此刻闲时弹奏几曲。宫令是为何事而来?”
她细观靠近来的女子,身姿丰盈,体态绰约,容貌称不上秀美,却有着一般女子不曾有的威然之态。
“陛下赏了诸多貌美男子而来,臣欢喜之至,”赵宫令颇为随性地拜上一番,听她允了平身,便更作随然地倚坐在旁,“但微臣确为不解,近来也未立功,陛下是何故恩赏?”
沈夜雪一眼就知这宫令是个无拘之人,在此满是宫规的皇宫内还真将其束缚了住,淡雅扬唇:“知你喜好男色,便赏你了,哪有非要建功才赏的。”
“臣谢陛下赏赐,臣喜爱非常。”
登基未过几月的女帝曾为庶民女子,赵宫令听说了传闻,不同于常人那般质疑与猜忌,却觉这样的君王着实有趣。
思绪中掠过送来的那几名男侍,面容姣好,身姿若燕轻盈,赵宫令疑惑着,悄声而问:“只是同为女子,臣想不透彻,那些男子流盼发姿媚,言笑吐芬芳,陛下怎会不喜?”
宫里头流传起的非议莫名窜入脑海,宫令微眯双目,好奇地压低了语声:“还是说……陛下唯喜九千岁?”
沈夜雪心觉不必再藏着掖着,想这女官对宫中消息最是灵通,作势反问:“莫非赵宫令觉得,九千岁够不上那西域男侍的姿色?”
“九千岁虽有玉骨神姿,但性子太冷,宫中女子自是不愿接近。”
宫令灿笑着摆了摆手,瞧陛下未怪罪她的随性不羁,欲与之言谈起天下男色来。
言外之意,是九千岁待人太过冷寒,忽喜忽怒,姑娘自当更喜温和些的翩翩公子。
赵宫令是皇城内阅上男子无数的女官,平素喜极了美色,府中养着的面首之数不可胜数。
沈夜雪望这喜形于色的模样,此女应对那几位奴仆煞是喜爱。
“他待朕可不冷……”
撇唇反驳上一语,沈夜雪心高气傲般抬起下颔,故作威严盛气道:“他若敢待朕冷上三分,朕要了他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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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章 他一心求死,去意已决。
分明贵贱有别, 赵宫令却觉身侧君王有着丝许亲近,就更加大胆作问:“微臣好奇,陛下心悦九千岁多久了?”
哪能说是她心悦, 当初可是那疯子欲将她占为己有, 是他先招惹的……
沈夜雪微拢上眉心, 不甘心般又问:“为何偏是朕心悦他, 不是他百计千谋地取悦朕呢?”
“是臣说错了话, 陛下与九千岁是两情相悦,算不得一人悦心。”
陛下对此言似乎极是不服气, 宫令赶忙改了口, 仍怕一不小心丢了脑袋。
闲谈一止,大殿便安静了。
她忽觉自己可笑得慌,故人已不在, 竟还与一位女官谈论起是谁爱慕起谁来。
已记不得找寻了几个日夜,她也知晓在心,那人许是再找不回了。
“被你这般提起, 朕有些想念……”沈夜雪仰望碧空浮云,低语出一言。
“想念便将他困在身边, 以陛下的身份和姿容,何愁九千岁不从, ”此般就让赵宫令大惑未解, 身为帝王, 想要一男子,如何得不到,“陛下要知晓, 男子都是抵不过以美色为诱的,更何况陛下还是有意为之……”
她闻语浅笑, 目色似随着坠落下青山的夕日徐缓而垂:“你说的朕都明白。早晚有一日,朕会让他心甘情愿地从了朕。”
除方鹤尘外,九千岁遇刺身受重伤之事再无人得知。
赵宫令本是宫内最通晓传闻之人,知晓着皇城司在外搜寻的,便是擅自离宫的九千岁。
其余关乎那谋臣的事,宫令亦不为所知。
沈夜雪不再续谈,说得深了,对她与离声皆有不利之处。
待赵宫令离了殿,回至书案前,一只止于窗台的信鸽闯入视线,她镇静地取下其足绑着的一张字条,将之展开,一行墨字赫然醒目。
“陛下欲寻之人最后现身之迹于一座无名村庄,可那里染了瘟疫,多半之人已病逝在榻,陛下谨慎而行。”
此信为花月坊绣姨所书。
她凝望随后附的舆图,瞧了半晌,欲印刻它于心,攥紧了几瞬,再用烛火点燃烧尽。
染着瘟疫的无名村落……
难怪皇城司搜了几月之久皆未寻得,那人原是去了一处荒远偏僻之地。
他是刻意不让她寻见,是不愿让自己死于她面前。
不论生死,她定要去瞧个究竟。
即便是殒了命,她也要走上一趟,好死了这条心。
于此,隔日白露沾草,朝霞泛金时,再做上一身乔装,沈夜雪蒙上半透面纱,身着轻便素裳,独身前往所指的僻远村庄。
她未带一名随从,寻那疯子的行迹是她私己的事,若惊动了朝廷,便会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一路幽僻,村子四周尤为荒凉,人迹罕至,荒郊旷野,沈夜雪环顾周围杂草丛生,目光定于不远处的村口小径。
“姑娘,前面的村子去不得,”身旁传来一声告诫,她循声而望,见一妇人正坐于溪边石阶处,朝她担忧地挥着手,“里头的村人皆得了怪症,小心身染疫疾。”
不知何来的妇人,像是时常待于村口,对欲进村的外来人好心相告……
然而,此村瘟疫盛行一事她心知肚明,沈夜雪轻然点头,却又一意孤行地向前而行。
妇人见其不听劝,无奈长叹上一息,低声嘀咕着:“这年头的年轻人怎都听不得劝,前些日子,有位公子也是……”
她闻言一滞,骤然回过身,直望方才擦肩的妇人。
“大娘所见的公子,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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