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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是半月前暗中跟随沈钦之举,离声浅思片刻,回得从容悠闲。

    “怕阿雪遇了险,”他风轻云淡般缓声而回,想起那一人,清眉微不可察地一蹙,“让阿雪待至旁侧五年,那人对阿雪的心思不得不防。”

    “阿声是心生妒意了……”眼梢绽开盈盈笑意,沈夜雪打趣相望,颦眉娇声一笑,“那这世上觊望我的男子可多了,阿声若想将他们杀光,怕是杀不尽。”

    离声亦饮了饮茶水,安之若素般的神色覆上了一道阴冷:“只好见一个,杀一个了。”

    “至少在我目光所及,无人可亲近阿雪一步。”

    这人所言的话绝不是吓唬,事先与她告知,已是仁至义尽。

    平素若起了杀意,他从不会有这良心提前相告。

    想着那位曾经在身旁转悠的玄衣少年对他心生惧怕,沈夜雪无奈叹息:“是啊,有你这个疯子在,有谁还敢近我一寸……即便是无樾,也要忌惮着你了。”

    岂知正于语毕之时,无樾猛然闯了进,最后一语恰巧被少年听了去。

    素来不太顾及君臣之仪,藏有心事也只与她一人道,无樾紧瞪起和她对望而坐的男子,口中念念有词,斟酌良晌才启唇相道。

    “谁说我怕他的!”此人眼下仅是被囚于宫内的一介草民,未被封官封爵,他有何好惧怕,少年撇了撇唇,极是不服地挺直了身板。

    “他现在人微言轻,与庶民无异,我何故惧之!”

    “远风,把这擅闯陛下寝殿的狂妄之徒给赶出去,”无樾抬手一指,随后瞧向紧跟在后的远风,以命令的口吻肃声道,“惊扰陛下歇息,当以重罚。”

    这下可把远风吓坏了。

    虽是师父之命,可离公子是他听命多年的旧主,何况陛下对其偏爱有加,思来想去,为保性命,还是听圣意为好。

    远风含糊其辞,偷瞧向闲适饮茶的窗旁之人,又为难般看向此道玄影:“无樾师父,弟子就算有千万个胆子也不敢啊……离公子可是弟子多年的主上,弟子……”

    “属下还是听从陛下旨意行事。”

    蓦地转眸,远风更为恭敬地朝明丽女子一拜,趁势投靠向窗边二人。

    “没骨气。”

    无樾故作嫌弃地不予搭理,才发觉她只身着褥衣,像是刚睡醒不久,便示意远风退了下。

    见那远风灰溜溜地跑远,于殿门外还呼了口气,沈夜雪见景轻摆首:“当你的徒弟可真可怜……”

    远风是逃了远,可留在殿内的另一男子却极难对付。无樾抿了抿唇,盯了那人许久,思忖着该如何令那疯子也离了此殿。

    少年昂首伫立,怀中抱剑,星眸熠熠生辉:“我有话要对陛下说,你这无名无分之人还不速速退去殿外。我与陛下之间的情意,岂非你能知得。”

    “用不着赶走,在下自行离退。”

    未想离声回得爽快,立直了玉树般的凛然身躯,缓步行出了寝殿。

    这殿中沉寂而下,一如往常般清闲地唤了侍婢前来,沈夜雪边更着华贵宫装,边淡漠轻语。

    “说吧,想与我言道何事。”

    无樾凝紧了眉眼,欲将面前这抹艳丽娇色刻画入心,一颦一笑皆映入双目,引得他心猿意马,心下颤动得厉害。

    “近几日我在宫里头仔细想了想,将来你总有成婚的一日,”少年随即坐于方才离声所坐的窗旁,思来想去,缓缓开了口,“待你成了亲,你便会顺着那一人之意,要赶我离宫去。”

    “若离了你,我当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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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该何去何从……”

    若是那人真与她鸾凤和鸣,定容不得他日夜伴随,无樾苦恼在心,凝思后不甘而道。

    “果然啊,几日不见你,你又在一人胡思了……”沈夜雪更完华裳,执上置于书案的一支墨笔,用笔杆在其脑袋上敲了敲,“我已说了千百回,绝不会将你舍弃,你偏是不信。”

    赶忙捂了捂头,缩至壁墙边,玄衣少年支支吾吾般又道,似是颇有耐心地言着劝:“我觉着,那贺小将军比这离公子要好,可你非与离公子纠葛不清,把那贺府小公子晾至一旁。”

    “我……我只是……只是为贺公子道不公罢了。”

    笔杆一止,眸色忽作凝滞,她轻然冷笑,明了了其中的因果。

    无樾不会无故提及贺寻安,此番刻意相劝,定有旁人明里暗里地唆使。

    趁此一想,她微抬秀眉,语调低缓:“是贺寻安让你来的?”

    “你从何处得知?”无樾不由地一惊,心知她才思敏捷,却不知她敏锐至此。

    贺寻安的觊觎之心她早已了然,只是此回言劝是另有其人,她勾上丹唇,明彻了半分:“与其说是贺寻安,不如说是贺檩的临终之愿。”

    “当初因我身世低贱,贺檩不愿我入府嫁作正室,”沈夜雪悠缓而答,明眸不易察觉地暗沉了下,“可今非昔比,我这九五至尊的身份摆着,他自是希望贺寻安在朝堂上有个依靠,便想到了我这儿。”

    世人皆为私己之欲谋求立命之本,堂堂贺老将军亦是这般。

    瞧她所得权势已能撼动天下,贺檩便想着收回当初之言,还能成全贺寻安的相思之念。

    然而无樾仍觉心里闷得慌,眸光透过轩窗望去,见那人是彻底走了,才缓道出口:“可是人家贺公子出生武学世家,又对你极为痴情,不像离公子他……”

    “叶府的陈年旧事终归是让人避而不谈,遭受非议颇多,往后你也会受其牵连,会……会被败坏名声。”

    虽至目前,离声未对她伤及分毫,也未曾起过一丝杀意,可一想到此人乃是叶府遗脉,少年便心慌意乱。

    如若因那一人所受的非议将她一同卷入纷扰中,到那时覆水难收,加之她本就无依无靠……一想她悲切哀然的模样,他就感揪心般的疼。

    “我已让他改了名,”沈夜雪全然未觉察少年异样,说得洋洋自得,眉目若弯月而扬,“宫里的人也被我换了大半,无人会知离声与叶清殊,就像玉裳已然隐退,世人会逐渐淡忘一般……”

    “从今往后,你唤他玉尘公子便可。”

    第75章  姑娘择的路,怎能怨得他人?

    她已然下定了决心, 既已从心底里择了离声,这一切安排便是天衣无缝。

    她正容亢色而回,神情虽为慵懒, 言说的却肃然。

    改名去姓, 换一身份待于宫中, 让那离公子行伴至她身旁, 这是少年不曾想过的路, 是她使得千方百计将其留下之法。无樾怅然,心感她是真的动了情念。

    “你待他可真好, 让旁人好生嫉妒。”他喃喃低语, 后知后觉地羡慕起离声来。

    沈夜雪凝望少年很是妒忌之样,眉间的肃色淡去了许多,柔声又言:“他只是被我囚在宫中的男侍, 你可是我贴身护卫,这如何能比得。”

    “我还打算给你加官晋爵,让你做皇城使, 可率领皇城万千暗卫,威风极了。”寡淡眸光轻盈瞥向玄衣少年, 她沏上一盏茶,将玉盏移至他面前。

    比起手掌之权, 比起地位高低, 离声都不及无樾, 她将所想的打算一一柔声道,使得此少年听得哑口无言。

    无樾听愣了神,皇城使岂是他这般拥有贫贱身世之人所能当得之职:“你……你没骗我?”

    抬袖掩唇相告, 她转抵语调,故作高深地轻眨着眼:“我骗你作甚……至于离公子, 我顶多给他个九千岁的名号,徒有其名,虚有其表,让宫中之人都对他放尊重一些。”

    “囚他在侧,他心甘情愿,我何乐不为。”

    沈夜雪怡然万般,九千岁这一名头落于那人身上,确是最为合宜。

    连当今圣上都封以九千岁之称,都万分敬重之人,这宫廷上下自是无人敢对离声失礼。

    然此名头仅有着让万人敬仰之表,并无实权,离声即便有谋反之心,也一时半刻夺不得朝权。

    作思了半刻,闻听有跫音仓促传来,她作势端直了身,见来人是远风,又悠然斜坐了下。

    远风恭然走入时,瞧见的便是桌案边闲然沏茶的淡雅姝色,于一旁仍在愣神的师父:“陛下,绣姨方才派人来报,花月坊有一女子在闹事,使得来客都跑光了。”

    竟有人胆敢去花月坊闹事……

    昔日沈钦执掌花月坊时,从未有人敢如此造次,沈夜雪容色逐渐严肃,婉声言着:“哪来的闹事之人,敢闹到花月坊的头上。”

    纵使闹事之人不甚不知花月坊的主子已是她这位当朝女帝,她也不会甘愿忍下这一口气。

    此地已归她所有,她便不可放任闹事者。

    远风蹙了蹙眉,思虑瞬息后正色禀报:“女子据说名为落香,原也是那青楼妓子。”

    满面英气却带有几许柔媚的姑娘霎那间涌进思绪,自相府一见,她便未再见过那一可怜人。

    沈钦本欲将之处死,奈何花月坊已归顺于她,已不便处置坊中女子,就把落香交由了她发落。

    后又因找寻离声,她一时将整顿花月坊一事忘却于脑后。

    此刻看来,落香当真是不要命了……

    “起驾,去花月坊。”沈夜雪凛然起身,威仪地理着裙裳,欲去那阁楼一看究竟。

    走至殿门处,她回首一瞥,见无樾依旧坐于案边,耷拉着脑袋在思索何事,迟疑轻问:“你要跟随着来吗?”

    少年愁眉舒展,忽而欣喜地跟上步调,默不作声跟于其身后,与昔时一般默然相随。

    夏树苍翠,阑风伏雨,上京城已入了夏,浮香圆影覆上清池,树荫照水渗出点点柔意。

    常年有客往来的温香楼阁尤显清寂,花月坊中隐隐飘荡出酒盏玉盘砸落之声,楼内一片狼藉。

    今日来此消遣贪乐的客官早已四散而走,唯有一女子发丝披散,衣裙凌乱,红着眼眸疯狂砸着堂中物件。

    沈夜雪赶到时,堂内女子正砸落下一瓷瓶,破碎声刺耳,于满地瓷屑中被摔得粉碎。

    “哈哈哈哈哈……是我的,这些都是我的……”疯了似的在这一处青楼内曼舞而起,落香望向四周对她频频瞧看的围观之人,忽地大笑,“我是上京城的花魁,你们见了我,怎还不对我捧场恭维!”

    绣姨急红了眼,要知这些摆置于花月坊的白瓷玉器皆十分昂贵,是公子好不易寻来的:“落香姑娘,不能再砸了,再砸就当真接不了客了……”

    “你走开!”见势猛然将绣姨推了开,落香双目含泪,继续砸着手中的之物,像是有着玉石俱焚般的毁灭之势。

    “你根本就不知,这坊中的姑娘有多悲惨!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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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与你谈天说地之人,今时便没了性命……”

    笑声更为欢畅,落香似是解脱了一般,挥起水袖在阁楼内翩然起舞,笑着笑着便泪如雨下:“还要成日卖笑给男子看……我们便是这世上最悲哀的人!”

    沈夜雪只是伫立在旁,目色平静,心知这女子大抵是不愿再清醒。

    韵瑶的丧命许是令此女耿耿于怀,世间苍凉,寻不到归宿,就只得殒命于浮华。

    “落香姑娘说这话,绣姨可是要回上几句。你入这花月坊时,公子再三问过姑娘,是姑娘自己执意要跟着公子的。”绣姨在旁侧忆起初见落香时的情形,连声叹起息来。

    “姑娘择的路,怎能怨得他人?”

    漂泊于浮尘的各处女子皆为寻一栖所而竭尽全力,殊不知无意落入的,竟是另一处无尽深渊。

    “那玉裳凭什么能占着花魁的位置这么多年!”落香扬声作喊,话语溢满了妒意,似将所道之人恨透在了心里,“锦月虽使得手段将她赶了出,可坊中女子尽知,公子的心上人还是她……”

    语声一落,这名已被舍弃的女子回眸一瞧,霎时一愣。

    目光所及并非是那威严端雅,却又冷若冰霜的玉姿秀色,而是徐步行来的沈钦。

    “公子……”

    落香怔了一瞬,凝望公子如今衣衫褴褛,一副孤苦冷寂的模样,不解地笑问:“公子何时能望我几眼?公子当下的处境,可皆是玉裳所致……”

    “她想夺得花月坊,想要公子的命,公子还瞧不明白?”

    可沈钦不曾回语,面色一贯地肃冷,走至其面前,伸手便掐住了女子脖颈,力道顺势加重,引得落香一时喘不上气。

    漠然看向挣扎着的英气之色,女子面目若为狰狞,于空中晃动着双手,沈钦冷眸一沉,才缓慢答着其适才的问语:“这些东西,我本就是想给她的……”

    “倒是你们,痴心妄想了。”

    沈钦忽又放开了手,想着此地他已非主子,便将此女甩至地上,仍作高高在上般相望:“在此闹事,我本可以杀你千万遍,只是不想脏了她的地。”

    “哈哈哈哈哈……公子卑微至此,可换来她的一丝怜悯?”落香跌落在地,轻咳了几声,再次转眸,另一道冰冷皎姿映入眼瞳,“如今公子一无所得,甚至失去了花月坊,可懊悔无及啊?”

    嘲讽声从唇瓣间毫不留情地溢出,落香动了动唇,讥笑道:“公子不妨转过身去看看,看玉裳是如何淡漠疏远,是如何狠心无情……”

    闻言,沈钦蓦地一僵,轻缓回望,见到一侧姝色的须臾,撞其视线,立马瞥开。

    方才来得匆忙,未来得及认出这抹娇色,不知她也在场,他算是替她教训了人。

    也就此越了矩。

    深眸渐渐黯淡了下,过往与她独处的点滴不受控地汹涌若潮般袭来,他抿动薄唇,黯然失了神。

    而今她权势滔天,徒留他卑贱低微,那些柔情至深的暖意,再是回不去了……

    沈钦唇角扬起苦涩,一言不发,遽然转身,扶着巷墙垂眸远去。

    “将落香拖至后院地室去。”

    沈夜雪凛声道下一令,顾不得阁楼中杂乱不堪之景,随即跟步而上。

    原以为上回街角一别,不会和这位旧主再遇见,不想他竟来惩处落香,又恰巧被她撞了见。

    与沈钦虽已划清界限,从此毫无纠葛可道,这一落魄背影却令她忆起昔日的自己。

    无关情念,仅是因他当下无依无靠的处境,和她彼时一穷二白,与她衣食无着的日子未有何两样。

    那时,她被这个名为沈钦的公子于雪夜中留在了花月坊,此份恩情,她终是可趁此还上一些。

    除此之外,她与这公子便不必有上微许瓜葛。

    “公子且慢,”轻声喊住了眼前这冷肃如常的人影,她弯眉婉笑,心底未起波澜,脱口而邀,“外头天寒,何不与我一同去后院酌酒二杯?”

    仓皇而逃的身影闻语一滞,沈钦止下步子,无词好一阵,竟回身答应了下。

    天色已深,夕晖于远处山头落尽,月上柳梢,透过浮云倾照巷口檐角。

    花月坊后院的石桌摆上了几碟菜肴,与几坛上好的宫廷清酒。

    两杯酒盏被斟上了酒,沈夜雪轻笑着示意桌旁公子可畅怀用上一膳。

    公子迟迟未动筷,也未饮入一口清酒,只安静望着身前明丽,如同怎般作瞧都瞧不够。

    远风恭肃走来,命令着几名随从将备齐之物放落,端肃回禀:“回陛下,锦袍与银两已为沈公子备好,还有京城一处宅院的地契。若还需他物,陛下尽管吩咐。”

    “这些物件是公子曾经予我的,我今日还于公子,”她浅淡一笑,随后举起酒盏,一饮而尽,“此酒敬公子的收留之恩。”

    施舍中还带了些怜悯之意,殊不知她已将此公子的尊严踏碎。

    可知了又如何,该还的她一分也不会少,不该给的,她绝不动恻隐。

    “我无需夜雪回赠……”沈钦瞥望随从放置下的桩桩件件物什,正欲开口拒之,又觉冒失无礼,忙改了口,轻问,“陛下何故关心起一介草民来?”

    第76章  今晚若不将你喝倒,我……我誓不罢休。

    他不曾想此生竟能得她的施舍, 竟要靠一女子谋生。

    此番屈辱是她赐予,她现下回过身来,竟是对他心生可怜之意……

    换作他人, 他定会还以折辱。可是对面之人是她, 他若不收, 怕是无法睹物思人了……

    沈夜雪回道得坦然, 将空盏再次斟满了清酒, 从然敬之:“公子是我恩人,我是该报恩的。”

    对此不作推却, 沈钦沉默收下所备之物, 尊严似被踏得彻底。

    然他满不在乎,坐回石桌边回敬着饮下杯中酒,思忖一刻, 忽问:“在宫里过得可还顺心?他……待你好吗?”

    沈夜雪深知话中所指为何人,一想到和那疯子缱绻在榻之幕,她便扬上了丹唇:“他待我自当极好, 我为了犒赏他,还封他作九千岁……享着一人之下, 万人之上的尊位。”

    “夜雪欢喜便好,”见她如是欢愉, 他也安心了下, 唯有稍许苦楚弥漫于心间, 令他想要大醉一场,“我就是不忍……再看夜雪受上委屈了。”

    “我如何能让自己受委屈?先前在公子面前所作那些模样,皆是我佯装的。”此前种种装模作样之态已悄然隐去, 她淡漠饮着酒,不紧不慢地回言。

    “公子自始至终都知, 何必再与我打着哑谜呢?”

    她一如从前薄情冷心,甚至于他眼前的一举一动皆是惺惺作态。

    沈钦攥紧了杯盏,终是忍不住悲凉作笑。

    他跟随着饮上一盏盏烈酒,心上燃起片片炽灼,若火烧般疼痛难忍:“我曾以为,你对我所道的一些情意为真。未想还是我自欺欺人了……”

    “他是何时窃走你的……”

    沈钦眼睫低垂,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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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不愿让任何人望见他神色:“我分明将你牢牢盯着,他怎能……怎能夺你而去……”

    何时夺走的……

    这一问沈夜雪也不明所以。

    兴许早在离声将性命交于她时,便无声无息地翻涌起了她心底沉寂已久的寒潭。

    笑意浮上眉眼,她释然而回,如雾如烟般轻道着:“我有想过与公子共话白头,可公子和我太像,皆为利欲熏心之人。”

    “世上之事大多不可两全。许久以前我便知,此生与公子无缘相伴,只能任凭可图谋之利将我和公子分得远。”

    话语于此顿了片刻,沈钦垂首使上几分力,欲将酒盏捏成碎片:“那他呢?夜雪待他是……”

    不敢作想眸中明艳女子对那一人是何心念,他怕听了真言会妒忌一世……却又尤为不死心,想听她亲口说出。

    这抹娇丽之色已容色微醉,凤眸半阖,花颜染上浅浅红霞,不断将酒水倾倒入喉,神情若为迷离,似有若无地透出一丝戏谑之感。

    忽有步履声由远及近而来。

    来者冷声而语,打断其言,清癯身姿若松竹而立,一身威严令人胆寒上三分。

    “天色已暗,微臣特意来此,护送陛下回宫。”

    沈钦仰眸望去,驻足于石桌前的正是刚封爵的九千岁,亦是叶氏嫡子叶清殊。

    凛然于娇姝身侧坐下,离声浅望这面容浸染绯色的女子,全然未瞧沈钦一眼,似仅听她一人之语。

    沈夜雪转眸瞥向此人一瞬,舔了舔樱红唇瓣,敛眉柔声道:“饮完这一盏酒,朕便回去……”

    哪知这人夺过她手中酒盏,闷不作声地将之饮下,她头一回见离声饮酒,不免心有好奇,歪起头来问着。

    “何人允许你一同来饮酒了?”

    离声浅勾薄唇,嗓音沉冷,不顾及她意般冷然蹙眉:“恐陛下醉酒误事,微臣替陛下饮了。”

    “把杯盏还我,还我……”

    她欲去夺回杯盏,奈何敌不过气力。

    酒意渐起,蔓延在心,灼烧成一片心火,引得她思绪昏沉。

    于此,清冷眸光转向旁侧男子,离声开口轻语:“阿雪今日犯了糊涂,竟邀沈公子来花月坊把酒叙旧。以阿雪现今至高的身份,放眼天下怕是无人敢拒,沈公子也难以拒之吧?”

    他道的是“阿雪”,并非是陛下,无疑是在宣示着主权,亦或是刻意惹着沈钦不悦。

    先前便有听闻,她所得的荣华与帝位皆是这人给予,沈钦端量起这名晏然自若的男子,端量起让她不经意间生起情思之人,了然回道:“这些都是你给她的。”

    “是又如何?”

    他言得狂妄,似将此世间万物都不放于眼中,轻狂地夺上酒坛,又倒满玉盏:“沈公子恐怕穷极一生,也无法给予。”

    沈夜雪本就有些昏昏欲睡,被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心头更是烦闷,一甩衣袖,低声劝阻着。

    “你们别争吵,不就饮个酒,至于一言不合就吵闹成这样吗……”

    “沈公子似乎还不识趣,”目光仍旧落至一旁冷肃身影,离声不疾不徐般再道,冷漠地下了逐客令,“如此不懂看人眼色行事,与我所识的沈钦倒是判若两人了。”

    二者位高权重,是他不可得罪得起,沈钦见势只好起身行拜,收拾上她为报恩所予物件,慢条斯理地退了下。

    “恭请陛下圣安,草民先行告退了。”

    远去的背影尤显孤寂与狼狈,那夜色下翻涌的落寞之绪似要将之燃烧殆尽。

    待沈钦离步走远,这处花月坊的后院就唯留有当朝九千岁,与半醉迷蒙的圣上。

    远风带着几名随从退得远,又时不时地张望起二人,生怕将其打搅。

    “你怎么把公子赶跑了!”

    沈夜雪赫然抬眸一观,才觉公子没了踪影,随性一思便知是身旁清影赶了走:“你把唯一能与我把盏言欢之人赶了走,你该当何罪?”

    女子杏眸水光粼粼,欲醉朱颜酡,离声忽地柔缓轻言,随然观向夜空圆月。

    “阿雪若想寻一酒伴,为何不找我?”

    “你?”她饶有兴致地眯眼而望,至此清醒了些,“和我说一说,你能饮多烈的酒。”

    细细想来,她还不曾与这人饮过酒,一来是不明离声酒力究竟如何,二来是觉他压根对把酒倾杯未有兴头。

    沈夜雪诧然相望,直直看向这道清瘦绝俗之身。

    “从未醉过。”扯唇轻笑了一声,离声大言不惭地回道。

    “我才不信这鬼话……”沈夜雪闻语嗤笑,将搬来的几坛酒一一摆于桌上,借着月色壮起了胆,“那我们来比试比试,看究竟是你的酒力好,还是我的酒量佳。”

    他眉目含笑,眸底却闪过一霎笃定:“胜者有何好处?”

    颦眉作想了几念,明眸顺势明朗微许,她阴险对望:“不论君臣,可任意差遣败者一日。阿声觉着如何?”

    “却之不恭。”

    说罢,这疯子竟命人前来往石桌上摆满了酒盏,随之抬上几坛酒将空盏逐个斟上。

    沈夜雪未见过这般饮酒仗势,顿时瞧愣了住。

    知他应是会饮些酒,却不知他竟是这般饮酒作乐。

    盏中已倒满了清酒,她回神朝他瞧去,见面前清绝公子已将案上玉盏按数量一分为二,抬袖示意她可比试。

    她缄默几瞬,原有的醉意褪去了大半:“你们叶府的人都是这么饮酒的?”

    离声举止淡雅,二话不言便面不改色地举盏饮下:“阿雪怕了?”

    “笑话,在酌酒上,我还未怕过谁!”

    早些时日总寻不着人对饮,偏是拉着无樾来作伴,这回倒好,察觉这疯子竟也千杯不醉,世上终有人可与她把酒话趣,沈夜雪紧接着饮起酒来,绝不甘愿输上分毫。

    岂知此人说着大话,未过几时,身子便摇摇欲坠起来,清逸胜雪的容姿微垂了玉面,清颜染了少许可疑绯色。

    虽而极难发觉,她仍是捕捉了着,沈夜雪嘲笑出声,难掩心中快意:“阿声,才几坛酒你便不行了,还是不是男子了……”

    离声从容再饮,执杯长指微颤,面色却闲然自若:“我还未有醉意,阿雪急什么。”

    “自从遇了你,我便只能处处依着你,你从不肯让我半分……”像是想着和这人共处时的烦乱心思,她双眸微挑,话语已有些不稳。

    “今晚若不将你喝倒,我……我誓不罢休。”

    “对付你这个疯子,便是要让你心悦诚服才好……”她抬手指了指,随后半寐半醒般继续饮着还未饮尽的烈酒。

    层云浮动,遮挡了几缕月华,夜风迎醉面,沉醉一隅夜色。

    约摸着过了一二时辰,庭院内隐约飘荡的言语声似是止了,徒留一酒盏滑落在地,发出几声滚动之音。

    沈夜雪眼见着清然公子趴倒于桌旁,玉颜埋入袖间,再是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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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是……醉倒了?

    难以置信地又观了几眼,她忽觉酒意濛濛,回顾院中已空的杯盏与酒坛,才觉与离声竟饮了如此之多的宫廷御酒。

    “阿声……阿声?”

    她伸手晃了晃男子云袖,醉眼朦胧,见其毫无反应,忽而大笑起来:“你们可都看见了,他的酒力根本不及我,还非要和我较量!”

    笑声时高时低,带着喃喃呓语,远风闻声缓步走近,瞧见二人已喝得烂醉如泥,心下一惊,忙让身后随从跟步而上。

    仅剩的神志也被酒气抽离,沈夜雪弯起柳月般的秀眉,迷糊着高喊:“远风,你要为朕作证,可不能让他……让他耍了无赖!”

    第77章  阿雪乖,不哭了。

    远风立于一侧无所适从, 立马抱拳回应:“属下遵旨,这一场比试,是陛下胜了。”

    “终于胜了阿声一回……”

    娇媚女子似饮得淋漓尽致, 早已忘了所谓威仪何在, 畅笑渐轻, 她亦然倒下, 庭院归于寂静。

    “我太是畅快, 太是舒坦了……”

    此景令远风更是手足无措,陛下与九千岁一同醉于青楼后院, 这若传出去, 怕不是要惊动整座皇城……

    正想回首告诫随侍不可外传,远风蓦地僵直了身,眼睁睁望着九千岁竟又徐缓起身, 眸中尽是清明。

    离声朝侍卫漠然一瞥,沉声吩咐道:“你们都退了,我背她回宫去。”

    这离公子在陛下面前的醉态竟是佯装的……

    远风如何也不会想到, 九千岁是刻意输给了陛下:“九千岁,可是这……”

    后续的话便咽回了肚中, 远风识趣而退,花月坊后院内唯有二道人影微现于亭台水榭间。

    “我败了, ”离声静望趴坐的女子睡颜, 口中低喃了一语, 便将其轻巧背于身上,一步步悠然行回皇宫去,“早就败了……”

    夜已三更, 断云微度,万家灯火已灭, 月华如练,清尘收露。

    全然不知自己身在城中何处,只听得耳畔有微风轻拂,沈夜雪搂紧着男子脖颈,将头埋至其颈窝内,醉意盎然。

    杏眸闭得紧,她嘟囔了几句,似于梦中浅浅低语:“你早就知我豺狼野心,还将所拥有的一切都给我,你居心何在……”

    “我不就是曾在叶府未对你下杀手……你不是也在花月坊救了我一回……”她像是亲手砸落了筑于心间多年的墙垒,尤为难得的与之坦诚相道。

    “我们早该两断了,早该无瓜葛了……”

    步履未曾停歇,身前公子闭口不回,默了半晌,她再启樱唇:“可我想你陪着……我太贪心了……”

    “只要阿雪说一语,我都会在的,”离声作势一叹,深邃眸色淌过一霎柔和,“他们血债已偿,我别无他愿。”

    “只愿阿雪能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他温声而回,似将凉薄之下的少许温和都给了她。

    沈夜雪听得答语极为欢喜,如同猫儿般在其后背安心地沉睡而去,又觉想起了何事,唇瓣间随之挤出几字来。

    “阿声……你莫再跑了……”

    她恳求般低低道着,语声化作丝丝缕缕的呜咽,发泄起藏于心底的愁闷:“你跑了,我要前往何处寻你去……”

    沈夜雪着实不解,歪了歪脑袋,含糊又道:“为何攀上最高处,我仍是不知足呢……”

    “你告诉我是何故……”

    话语已让人听不清晰,她忽地挥起双手,险些摔落了下。

    沿着湖畔而行的离声蓦然止步,身边恰巧有一石椅,他将这抹娇色放于椅凳,握紧其双肩,正色问着。

    “阿雪可想知晓?”眼梢微红,透出丝许阴戾,似于寂冷清潭中泛起层层潋滟,他不受控地使着力,倾身俯首。

    “阿雪想不想……择一人终老,择一人共白首?”

    许是肩处被捏得疼了,亦或是酒意弥漫在心,沈夜雪睁眼茫然瞧望,柔婉双目冒出盈盈清泪。

    “那阿声得顺我依我,不准……不准再蛮横无理了。”

    他陡然一颤,轻缓地紧拥女子入怀,犹如获得了失而复得之宝。

    那些功名利禄,荣华权势,他尽然不在乎,只要她安然在侧,一切皆是欢喜。

    “阿雪乖,不哭了。”离声轻抚她后颈墨发,在月色下自语般低沉而语。

    “我……心悦之至。”

    然怀中美色却是没了动静,他低头一望,当今称帝之女已沉沉睡去,娇身酥软于他怀里,时不时还说上些许呓语。

    “这般都能睡了……”阵阵凉风刮过,担忧其受了风寒,离声脱了氅衣为之披上,随后背着她稳步朝前。

    “应是那酒太烈所致……”

    此前未觉她如是娇小,背上身觉她颇为轻然,夜凉如水,他想以一人之力护她安宁,旁的人不必再有。

    沈夜雪醒来恰是深夜,窗台落下几道如纱清辉,四周是空荡沉冷的寝殿。

    作思不起之后发生的事,她唯记得那场饮酒的比试是她胜了。

    那疯子看着行事不着章法,醉饮无度,却仍是败在了她手中。

    不免升起几番得意之色,她正欲扬起朱唇,窗边顿然闪过一道黑影。

    她提心向后一退,欲从旁侧悬挂的华服中取上匕首,不料碰翻了烛台。

    红烛掉落,好在未燃上布料,她沉静下心,见殿外侍从破门而入。

    “何事惊扰了陛下?”行进的两名侍卫谨慎环顾,提着长剑行上一礼。

    那窗前掠过的人影是从何而来,沈夜雪惊魂未定,抬手一指轩窗,恍然问道:“方才有黑影从窗前掠过,宫中可是有刺客?”

    侍从面面相觑,迟疑摇头:“回禀陛下,宫里安宁,未有人察觉刺客踪迹。”

    “那便是朕饮多了酒,过多思虑了……”

    只当适才所见是因大醉过后思绪混乱,她松下一口气,遣退行入的宫卫。

    自登上帝位以来,她极少撞见被人行刺之事,这段时日确是过于安稳。

    她竟有些忘了,自己亦是名刺客,怎能慌神作怕,给他人涨了威风。

    回至软榻之上,沈夜雪前思后想,宫城戒备森严,兴许真是她瞧了错,如若不然,也不会未曾有一名侍卫察觉。

    醉意还未散尽,她慵懒地钻回被褥,阖眸再度入了眠。

    日照床前暖,鸟临窗语,斜光入罗幕,待身上酒意尽数消退,她起身下榻一刻,已是翌日晌午。

    沈夜雪瞥望入殿的宫女端上几盘糕点,淡漠而问:“此刻是何时辰了?”

    被问的宫女忙端然立着,明了陛下心忧之处,忙答:“已是未时。陛下安心,九千岁已代为陛下收了早朝之上的奏本,待会儿便来向陛下禀报。”

    竟辅佐她前去应付了早朝的大小事宜,此人还真就尽忠职守,做起了她的左膀右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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