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更远处的雪顶峰更是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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耸入云,巅顶已与云霄融为一体。
到寒蝉岭下,两人不得不弃马前行,足尖一踏便凌风而上。
周遭原是绿草如茵,越是往上,草木越是萧疏,绿意渐渐被雪色覆盖,朔风冽冽。
桑沉草内息滚烫,自然不惧严寒。
而这寒意远不及寂胆剑,也压不过孤心心诀,奉云哀亦不觉得冷。
雪岭上两道身影疾如惊鸿,倏忽一掠便已到十丈之外。
到岭顶已是天黑,夜幕中星辰遍布。
奉云哀盘腿调息,身后冷不丁拱近一团火,险些令她内息走岔。
“冷么,秀秀。”桑沉草紧贴着她问。
奉云哀原是不觉得冷的,可这人一贴近,那渗入皮肉的暖意一瞬将她惯坏,将前边这十数年里,奉容教予她的自立全数击溃。
她莫名觉得冷。
奉云哀决口不认,闭着双目继续调息,可后颈却轻悠悠贴上一物。
温热柔软,其上气息绵绵,分明是桑沉草的唇。
她蓦地转头,手捂上后颈不出声,过会儿看到桑沉草哧地笑出一双月牙,才道:“怎又戏弄我?”
“不开心么秀秀,不开心才算戏弄。”桑沉草歪身看她。
奉云哀其实……并未觉得不悦,细细一想,似乎还真不算戏弄。
可不算戏弄,那算什么?
桑沉草似能通心,一瞬便读懂她眼中困惑,笑道:“算调情。”
奉云哀听不得这般直白的话,耳廓倏然滚烫,幸而山岭上寒风习习,未害得她思绪无藏。
她不应声,从袖中取出先前岁见雪交予她的鸣镝,面不改色道:“既已休息好,还有闲心说这样的话,不如早些传讯给各大宗门。”
桑沉草笑盈盈的,不拆穿奉云哀的忸怩,颔首道:“皆听你的。”
但见浩瀚夜空中,一记鸣镝被真气震出,倏然腾出百丈高,似与星辰比肩。
鸣镝带出尖锐一声响,升至最高处时陡然炸裂,将天际烧得流光溢彩。
奉云哀掌心发麻,轻拂双手,淡淡道:“待各宗门的人过来,便不可说那样的话了。”
桑沉草顺她心意,起身道:“秀秀何时想听,我便何时再说。”
奉云哀欲言又止,她并没有那么想听,可这人若当真想说,她便就……忍着听上一听。
罢了,她还是不想应声。
过了一刻之久,远处窸窸窣窣,是岭上厚雪被乱步踩塌。
众人手中拿着欲灭的火折子快步走近,在见到这二人时俱是一怔。
诸位本以为来的会是秋水斋的人,不曾想竟是这两位。
半月前事发突然,在火势渐小之时,落在众人身上的魇术也紧跟着失效,几个宗门门主得以解脱,追捕林杳杳尚来不及,更别提找到这二位并细述缘由。
而今穿云宗、观风门与珩山派的掌门均已恢复神志,俱是抱憾在心,眼下看见这两位女子毫发无伤,一怔后齐齐展颜。
那穿云宗的掌门拱手道:“多谢当日二位出手,若非二位,我们三人怕是还受困于魔教魇术,而中原武林也……不堪设想。”
桑沉草哂道:“余姥严重了,我们本意可不是为了武林,即便我们二人坐视不理,周妫也必会露出马脚。”
观风门门主面露讪色,摇头道:“是我们三人鲁钝了,事先未看出蹊跷,还被魇了数月之久。”
“中原武林幸甚有你们二位。”珩山派掌门垂眸拱手。
奉云哀环视三位掌门身后的一干人等,她看不清那些人的脸面,而显得眸光越发空旷冷淡。
众人心中有愧,俱是不敢出声,亦不敢与她对视。
良久,奉云哀淡声:“我们此行,并非为了中原武林,只为我师尊奉容。而今师尊已安葬在听雁峰上,想来她也不愿看到中原武林深陷水火。”
当时墙倒众人推,仙一般的奉容,在不少人眼中莫名成了泥垢般的存在。
三位掌门哀哀相视,倏然朝着云城方向屈膝而下,朝天一拜,众侠士心惊后也纷纷屈膝。
“吾侪愧对奉盟主,还请奉盟主受吾侪一拜。”
第74章 第 74 章
74
寒蝉岭上冰凝雪积, 夜幕下白皑皑一片。
众人齐聚一团,手中火折子不灭,远眺着好似成群却静止不动的萤虫。
奉云哀身穿白裙, 头上又戴着白纱帷帽,乍一看与雪色合二为一,近乎隐匿在这天地间。
如今诸事俱已挑明, 先前几大宗门合力擒捉林杳杳之时, 便已从其口中听说了周妫和归源宗的诡计。
他们正是要重新挑起明月门与江湖的争端,好让中原武林群龙无首。
归源宗的确想杀奉容, 但周妫不止想下杀手,还想让奉容彻底消失,正因如此, 归源宗深觉得周妫此人不可控制,不得不命林杳杳暗施魇术。
桑沉草恍然大悟,难怪周妫亦受魇术所控,她转而道:“说说那归源宗?这几日下来, 想必诸位已有所发现。”
那日在试剑台上时, 众人有目共睹,桑沉草的手段和武功不凡, 而另一位姑娘师承奉容,想必更是深不可测。
众人相视一眼,那观风门的门主道:“归源宗就在雪顶峰上, 我等一路觅过来, 连在山脚下也寻不见丝毫蛛丝马迹, 这地方风雪太大, 一下就将足迹掩盖,对方又对此地甚是熟识, 可谓神出鬼没。”
“那诸位是如何发现归源宗所在的?”桑沉草遂问。
观风门门主又道:“自然是那林杳杳亲口所说,归源宗所在最近天穹,得仙神指点,又有圣火傍身,故不畏严寒,我等寻思,此地除了这雪顶峰外,便没有哪处比它更高了。”
纵观此地,雪顶峰当真气势滂沱,其上陡峭高耸,连山尖都望不着。
穿云宗的余姥徐徐开口:“我等上山寻觅,果不其然,在山上找到些许记号,应当是用来辨路的。那记号恰似迷阵,又与周遭景色相融,叫人难以察觉,所幸迷阵不算高深,转瞬便被我等破解。”
“余姥好眼力。”桑沉草哂道。
余姥略微摇头,接着道:“沿标记一路上行,能见到一些半掩在雪下的屋舍,我等本还想继续往上登,不料疾风骤起,分明是有人在暗处施了手段。”
“悲风扇。”奉云哀冷声。
余姥颔首,面露惧色,沉声道:“那悲风扇当真了得,它虽还未到一念生死的地步,却也能驱使寒风,可见那归源宗宗主内息之强大。”
“若非此地本就风饕雪虐,那宗主又如何能凭空驱来大风。”桑沉草不以为意。
话是如此,但风与强悍内息二者缺一不可,那归源宗宗主想必当真不容小觑,奉云哀心道。
不过一顿,桑沉草哂笑:“区区悲风扇,如若问岚心在,想必那归源宗宗主也未必敌得过她十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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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听得一怔,虽说此次风波非因问岚心而起,但这名字一出,他们依旧心惊胆战。
“不过么,归源宗侥幸逃过一劫。”桑沉草眼眸低垂,唇角微扬着道:“谁叫问岚心死了呢。”
死了?
奉容死后,整个中原武林好似失了主心骨,云城亦成纸糊之地。
而因寻英之战,诸豪杰皆已是心神俱伤,短短半月,根本没能恢复到全盛之期。
再观问岚心,问岚心虽亦正亦邪,又隐居黄沙崖多年,却也算得上中原江湖册上鼎鼎有名的,如今连她亦死,中原武林当真……
一击即溃。
众人神色惶惶地站着,良久未能回神,都在想着,问岚心死了,如何死的,莫非是因为归源宗?
桑沉草却依旧噙笑,似与问岚心毫无牵连,未尝将这死讯放在心上,她淡嗤,又道:“诸位安心,问岚心并非死在归源宗手下,归源宗没这能耐杀她。”
“那她为何会死,是……病故?”有人问。
“心病,怎么不算呢。”桑沉草言不尽意, “不过问岚心的毒经和寂胆仍在,她自创的寂胆诀至今不曾明正面世,也不知归源宗的宗主接得到第几式。”
奉云哀搜肠刮肚一想,江湖册上的问岚心除了那无人匹敌的毒术和一柄寂胆剑外,当真再无其它独门秘术,不像奉容,奉容离开明月门后,便独创了孤心剑法。
事实当真如此么?
依桑沉草所言,显然不是。
问岚心费尽心机养出药人,是为了让奉容长命不死,那她自创的一身古怪功法,莫非……也是为了奉容?
奉容的心法属寒,问岚心传予桑沉草的,却已到热不可言的地步。
以问岚心的脾性,这万不是为了和奉容对着干,倒像是想为奉容驱寒,她的所作所为,俱是为了奉容。
心胆相通,孤心过执,则寂胆易碎。
所以在奉容死后,问岚心其实就已经死了,她只剩一个躯壳独行在这天地间。
奉云哀终于信了,如今问岚心……许是真的死了。
旁人不知问岚心自创心法的原委,只知既然桑沉草口出狂言,想必当真能与归源宗一战。
“你有何打算?”余姥问。
“既然悲风扇要借风雪之势,那便驱风化雪,让它无处可依。”桑沉草说得极慢,似乎游刃有余。
奉云哀抬臂看向孤心剑,淡声道:“孤心剑法,也愿与之一战。”
此话恰如星辰倾注,映照此隅,将众人心底的阴霾尽数驱除。
“好!”众人齐齐应声。
“幸有你们二人。”余姥眉头舒展,只是神色依旧郁郁,“只是如今我们处境劣势,再这么耗下去,干粮耗尽,也未必见得到那归源宗宗主的真容,怕是要速战速决。”
“如何速战速决?”有人道,“不妨先退回临近的镇上,修整一番,从长计议。”
奉云哀看过去,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脸面,只凭对方腰边那模模糊糊的棒槌链刀的轮廓,认出这是夜阑门的门主。
这一门在江湖册上也有几分地位,只是门派里鲁莽者太多,所以不比别的宗门。
奉云哀掀开帷帽,略微眯眼打量,企图看清些许,可惜依旧徒劳。
众人听这夜阑门门主的话,心觉有几分道理,这数日下来,几乎人人面上都露倦色,如此即便能登得上那雪顶峰,也未必还有余力与归源宗交手。
数位掌门神色迟疑,齐齐看向奉云哀与桑沉草。
余姥有内息傍身,面色虽还红润,实则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思索片刻道:“不妨就如夜阑门门主所言,我等先下山修整一番,两位跋山涉水,定也累得不轻。”
奉云哀和桑沉草二人远道奔波而来,中途也不过休憩了半个时辰,换作寻常人,定已连眼都睁不开。
众人相视一眼,纷纷附和。
奉云哀见桑沉草未提异议,便转身欲走,紧接着,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涌上心尖,这念头来得快,去得亦快,只余下一古怪残念。
她隐约觉得奇怪,一时却不知怪在何处。
一行人齐齐下山,那夜阑门门主就在人群之中,步履有些蹒跚。
桑沉草冷不丁停步,意味深长道:“本以为夜阑门门主是因试剑台事发,伤着了腿脚,我细一回想,寻英会那几日,似不曾见到门主身影,看来是因腿疾发作,门主才不便露面。”
奉云哀茅塞顿开,孤心利落出鞘,恰似游龙甩尾,银芒奔泻,势如风驰电掣。
剑尖从人群中划过,不伤及旁人分毫,只准确无误地袭向夜阑门的掌门。
不料夜阑门掌门不惊不怵,脸上神色分毫未变,如提线傀儡一般,猛一腾身,堪堪避过。
众人大骇,而夜阑门下之人更甚,认出这根本不是夜阑门的武功,分明是……
魇术!
奉云哀看不清,却听得分明。
万缕牵丝汇聚在夜阑门门主身上,丝线弹动时噌一声响,绵延至雪顶峰的方向。
她不斩断魇丝,靠着一双越发敏锐的双耳,捕捉到丝线所在,剑身猛挑向前,将那丝线在剑上缠了一圈。
魇丝微不可察,即便旁人双目完好,也看不出夜阑门的门主早受魇术所制。
尤其此时夜深,丝线更是隐匿无形,而白日时雪色灼目,众人又哪里看得清。
孤心缠上魇丝,微受牵连,一时间似有一双手在同奉云哀夺剑。
寻常魇丝便已是坚韧难断,此丝更加。
奉云哀冷冷道:“诸位如若身疲,还请下山好生歇息。”
“定是昨日!”有人道:“昨日夜阑门门主被悲风扇震下半山腰,不得已与我等走岔,他定就是在那时中了归源宗的魇术!”
奉云哀循着那根缠绕剑身的魇丝飞身而出,每近雪顶峰一寸,她便旋动剑身,令魇丝也在剑上多缠一寸。
桑沉草虚眯双目,扬声道:“还请余姥带诸位前辈下山,养精蓄锐,可莫让归源宗有机可乘。”
这魇术当真隐蔽,此刻众人身心交瘁,真是归源宗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余姥当即应声:“两位也多保重,莫要恋战!”
“无妨。”桑沉草轻哂一声便逐上前,只手将腰间虫哨取下,抵在唇边吹响。
哨声比山中呼啸的狂风更要响亮刺耳,乍一听好似猛兽嘶声叫唤。
响声迎着风声荡出,未被掩盖分毫,就这刹那,一些埋在雪下的奇形跳虫齐齐跃出,或大或小,或是软身,或带硬壳。
白雪地上登时布满细密的孔,全是它们穿出来的。
虫跃上魇丝,训练有素般,竟并作数列,沿着根根魇丝飞快爬行。
原细而无影的魇丝登时被勾勒出轮廓,直直延伸至雪顶峰的方向,一眼看不到尽头。
奉云哀依旧用剑身缠绕丝线,她回头睨桑沉草一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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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功法,恰好能克那悲风扇。”
“孤心剑法才是天下一绝,我助你上山。”桑沉草笑道。
两道身影掠出寒蝉岭,似比风雪更快,而那些游走在魇丝上的爬虫,因有桑沉草的真气相助,竟也丝毫不输。
丝线还真的一路延伸至雪顶峰,临近雪顶峰时,一道裹挟真气的寒风扑面而来,其间杀意重重,似有掀天之力。
桑沉草夺步向前,腕骨倏然一震,寂胆便脱鞘而出。
月色中,剑身紫光诡异,它随真气旋动,恰似自有神识,迎风时穿出一声尖啸,硬生生破开了悲风扇的气劲。
奉云哀见势上前,她手中的孤心被丝线缠了万圈不止,先前她不觉有异,此时剑上莹白一片,有如织茧,才知这魇丝有多纤细,又有多剔透。
她再旋剑身,此时却不为缠线,只为将魇丝全数斩断。
只见银光一闪,魇丝便如天水坠落,细细密密,有形而无色。
“秀秀,上山。”桑沉草道。
第75章 第 75 章
75
山影连绵, 恰似渺茫无边的远浪,看似是浪遥遥拍近,实则是人迎向浪涌。
魇丝俱断, 被烈风一刮,瞬息便寻不见线端,恰似藕丝, 倏然无影。
只是归源宗似还不许她们上山, 越发猛烈的气劲从巅顶俯冲而下,其间裹挟飞雪无数, 茫白一片,状似雪崩。
整座雪顶峰轰隆作响,当即地动山摇, 这山无疑是巨人一趾,而在山脚的二人,渺不及蝼蚁。
奉云哀猛将孤心刺向地面,堪堪稳住身形, 她紧咬牙关忙不叠震出一掌, 令扑面的风雪迸向别处。
却见桑沉草好似成了风中雪,竟一股脑冲向高处, 似要与劈头而来的山雪同归于尽。
奉云哀只是心头一紧,她信桑沉草无意赴死。
这样的人,怎甘心就这么死在此地, 不过是看似不要命, 其实惜命得紧。
那靛蓝身影倏然顿住, 风雪撼不动她分毫, 她忽地拔出寂胆,手中剑意看似绵软无力, 实则内藏极炎真气。
不过眨眼,桑沉草身侧剑气如化实质,变作千柄火刃,随她一抬臂,便气势汹汹地席卷上前。
但下一瞬,她皱紧眉头。
还不够,远远不够。
山巅驭风者的内力,并非她和奉云哀能够匹敌的。
底下的奉云哀见上方之人顿住,心惊道:“怎么了?”
桑沉草难得露出咬牙切齿的神色,企图竭尽全力。
就在此刻,一道黑影晃近,好像从山脚刮来的黑风。
“小心——”奉云哀眼睁睁看着那道黑影朝桑沉草逼近,她甚至看不清那是什么。
太快了,快得她来不及挥剑相助。
不料,黑影陡然顿住,虽只顿一瞬,却足以让奉云哀看清,那是一个人形,一个满头银发之人。
那人朝桑沉草后背覆掌,当即赤光耀耀。
不是火,是滔天的内力从她手中源源泻出,不容拒绝地灌进了桑沉草的气海。
如此浑厚又炙热的内息,又顶着这灰白的头发,若非问岚心,那还能是谁?
桑沉草也怔住,她周身如受火烤,一时间汗如雨下。
“去!”她身后之人陡然收手,步法堪比飞烟,却不比从前。
人影来了一瞬,又一瞬消失,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凌乱足印,分明是内力耗竭,下盘不稳。
桑沉草猛一回头,哪还瞧得见半根银发,只见奉云哀错愕望着远处,而远处空无一人。
奉云哀眼眸微转,她看不清,只凭感觉问道:“是问岚心是不是,她将毕生功力都传予你了?”
桑沉草垂头看向双手,愣了少顷,再举剑时,赤炎真气烧得此间好似晨曦降临,火刃刮刮杂杂,地火倒灌天穹。
浪潮般的崩雪骤然消融,雪还未来得及化作春水,便变作被风一刮即散的白烟。
桑沉草嗤笑道:“区区悲风扇,不如尝尝我这寂胆剑!”
她如斯骄横自傲,又一转腕,扑面的大雪又成袅袅烟雾。
而因悲风扇而来的狂风,被剑气燎得炙热,反被震散开来,倒袭扑向雪顶峰,烫得山雪化作清泉。
整座雪顶峰徐徐化水,山体嘎吱作响,似乎摇摇欲坠。
雪水淌至二人脚边,惹得山路湿滑难行。
奉云哀腾身迎上山尖,手腕轻旋,寒芒便随孤心剑急袭而出,但剑光未逼山上烈风,而是斩于足下。
如虹剑风寒气凛凛,不输山雪分毫,剑影方过,雪水凝聚成冰。
这是孤心心诀的最后一重,亦是最精湛一重。
奉容当年被指作仙,可不就是因为有这真气傍身么,那时她一步一寒霜,凡尘也作白玉京。
桑沉草仰头露笑,悠悠道:“秀秀,你看我就说你我登对,这悲风扇就算能倒转乾坤,又如何耐得了你我?”
奉云哀面不改色,她见桑沉草化开崩雪和疾风,便立刻将雪水凝聚,省得山崩地动。
雪顶峰当真险而陡峭,就算没有这悲风扇阻拦,寻常人攀到半山,怕也该气息奄奄。
两道真气相伴而行,成了飞天的焰火,红蓝相依,炎寒交融。
只是归源宗除悲风扇外,还有魇丝,千万根魇丝疾如雨下,无声无息地落在两人身侧。
待手脚被丝线缠绕,奉云哀才有所觉察,她神色骤变,当即想将丝线挣断,不曾想这魇丝竟还与先前不同。
它更为精细柔韧,更坚不可摧,被束住之人越是使劲,魇丝便勒皮肉更紧,分明是想借势绞杀!
“小心魇丝。”奉云哀冷声。
桑沉草也被擒住,她冷嗤一声,不管不顾将悬在脖下的虫哨撩起,放到嘴边咬住。只这么几下,她手臂已被勒得满是触目惊心的血痕。
虫哨吹响,掩在雪下的虫纷纷跃出,不约而同将魇丝啃咬一通。
桑沉草还是小瞧这魇丝了,见虫兽啃咬不动,她索性忍痛挥剑,就这么抬臂间,丝线陷入肉中,近乎要绞断她的筋骨。
她身穿靛衣,即便血色满身也不甚清晰,但奉云哀却是一袭白裙。
奉云哀白裙上血迹斑斑,即便驱动内息,也未能将魇丝震断。
“秀秀,当心!”桑沉草冷不防飞掠上前,抵住迎风而来的其它魇丝。
经此抵挡,奉云哀有幸避过,但桑沉草脖颈上倏然一紧,已连半个字音也吐不出,甚至还有丝线企图钻入她口齿中,将她唇齿也束住。
难怪受魇丝操控之人,不光身不由己,就连说话也是,原来这魇丝当真无孔不入,能将活人当成皮影人偶驱使* 。
桑沉草闭紧口齿,眸光还算清明,她冷冷看向奉云哀,话已全在眼中。
当真不愧为归源宗的宗主,魇术比林杳杳厉害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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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沉草身上重要的经脉穴位全被缠缚,连内息都不能自如运转。
即便窒息到头晕目眩,她也不敢轻易张嘴,否则魇丝入嘴,她怕是连说出口的话,都不是自己所想。
奉云哀有所觉察,看桑沉草木僵一动,心陡然下跌,忍着断腕之痛砍断身上魇丝。
一剑下去,剑气恰似鲸饮吞海,百川化冰。
饶是这魇丝再如何牢不可破,也敌不过孤心剑与孤心剑法。
孤心剑法之凛冽锐利,有如银龙奔天,直冲北斗。
剑音喑呜,缠在奉云哀身上的魇丝俱断,而她方才挣断腕上魇丝,腕子如受割锯,软软下垂,只能将孤心剑换到左手上。
痛自然是痛的,可此时只稍一停息,怕是又会被魇丝缠上。
奉云哀已将内息尽数运转,半缕无遗,本就不甚刚健的身子略微战栗,近乎到崩溃边缘。
一时间,她竟似神魂出窍,已忘却躯壳所在,通体轻灵,连神志也有些迷茫不清。
这是要……
走火入魔了?
她陡然想起奉容,奉容亦是这般体魄,许正是如此,听雁峰的书阁中才藏有那样的暗室。
多少次,奉容也陷入如此境地,可奉容是如何清醒的呢。
奉云哀不知道,此刻她只余下一个念头,她要救桑沉草于水火。
模糊目光中,桑沉草蹒跚而动,姿态与平日迥然不同,许是因窒息且周身发痛,她连眼神也变得极其呆钝。
这不是桑沉草。
转瞬间,奉云哀五感皆通,似入天人之境,真气猛自身后震出,硬生生将暗中袭来的魇丝全部割断。
悲风扇再次挥动,风雪又滚滚堕下云端。
此番没有寂胆捍御,山峦啸如饕餮,分明要将二人齐齐侵吞。
奉云哀欲将桑沉草身上的魇丝也斩断,那驱使魇丝的人有所察觉,操纵起桑沉草以身作挡。
仅差分毫,剑尖就要没入桑沉草的心口。
不成!
奉云哀猛地收剑,而颅顶上风雪滔滔,已近在咫尺。
就这片刻,桑沉草手握寂胆,陡然挥剑。
她的筋脉穴道俱被操纵,就连真气也被逼得大泻,单单挥剑,都好似能横断山河。
极炎真气冲向奉云哀的面庞,只一息便令她热汗涔涔,而她身后风雪灌顶,根本就是冰火两重。
奉云哀不想两人都覆亡在风雪下,只得驱动内力将背后大雪撞开,但眼前桑沉草已然逼近。
她偏过半个身,心口险险避过剑尖,肩头却被刺个正着。
灼热真气循着剑尖蹿入她体内,险些叫她彻底失神,陷入魔怔。
奉云哀匆忙调转内息,握上桑沉草的手腕将剑拔出,不料桑沉草的体肤比平日更烫,只稍稍一握,她的掌心便似被灼伤。
她看不清桑沉草身上魇丝所在,却见原先被驱使的爬虫追了上来,齐齐落在无色无味的丝线上,将丝线的走向尽数勾勒出来。
足矣!
奉云哀已近气竭,忍着周身疼痛,蓄势化出百道剑影。
剑意凛然,银光泱泱,骤令天地改色。
此剑似能令石罅泓渟,能催得山岳崩颓。
剑气不光扫断了桑沉草身上的魇丝,更是循着断丝攀向山巅。
万道剑光破空而上,凝作一声石破天惊的嘹唳,上方滚滚落下的风雪迸溅开来,被生生分出了一条宽敞大道。
但见万道剑光汇为一缕,隐没在云上,随之轰隆炸响,山巅上金石飞洒。
脱离魇丝操控,桑沉草得以喘息,她眼中尽是血丝,眯眼时神色阴如鬼祟。
而奉云哀摇摇欲坠,神志越发模糊,不光四肢疲软发痛,脑仁更是疼得厉害。
她左手拿剑,只能将耷拉在身侧的右腕虚虚抬起,想碰一碰桑沉草。
桑沉草按下她的手臂,借这须臾捋顺自身筋脉,随之揽紧身边人的腰,腾身循着大道奔天而上。
奉云哀双眼翕动,已在昏迷边缘,淡淡道:“剑气循魇丝上爬,若魇丝在那归源宗宗主手上,此人势必已受重创。”
“我知。”桑沉草方才紧闭唇齿,将舌咬得血淋淋一片,如今嘴中满是血腥味,“秀秀安心。”
起先受悲风扇左右的风雪,如今被孤心和寂胆未散的剑意死死压制。
只是还未上到山巅,两人便好似陷入迷局,昏昏沉沉,一时间失了方向。
桑沉草陡然一滞,冷冷道:“明月春,这归源宗怎还会明月门的独门阵法!”
奉云哀愣住,不曾想明月门竟在此处亦留有足迹。
随之她毛骨悚然,奉容的名声刚刚挽回,如若此事与明月门相关,奉容岂不是又要被牵连?
“先破再说。”桑沉草嗤笑,“幸好问岚心没有藏私。”
说罢,她猛旋腕骨,斩出百道剑气,剑气袭向远处,交汇时凝成图纹。
剑气绀紫,似含剧毒,远远望着好似一株含苞待放的花。
百道剑气只一交错,又分道而行,各奔一处,砸得石子劈啪作响。
奉云哀愣住,此地山雪遍盖,山又并非石山,岂会有这么多的乱石?
但见山雪被劈得七零八落,掩盖在其中的石头初露面目。
乱石错落,其上无一例外都刻有花草图纹,与听雁峰上的极像,这阵法分明是——
明月春。
“果真如此。”桑沉草不屑道。
两道身影鸟雀般扶风穿云,终能窥见那隐匿在山巅的归源宗。
此地与夜幕更近,四处悬灯晦暗,透露出几分死气沉沉。
高门上归源宗三字笔力千钧,其间藏着几分执拗和道不明的恨意。
孤心剑剑意过处,遍地狼藉,十数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留伤相同,分明是被人借来抵挡剑气了。
再看那万根残丝,俱已染上血色,绵软地延伸至远处大殿。
大殿中悄无声息,不知那归源宗宗主何在。
桑沉草扶住奉云哀,捏起虫哨吹响,哨音尖啸刺耳,躲藏在四处的虫兽应声现身。
虫兽没有聚向桑沉草,而是齐齐朝大殿靠近。
桑沉草低低笑了,幽声道:“藏在哪里呢,原来在大殿里。”
就在此时,殿中传出老妪消沉带颤的嘲弄。
“明月门有后,孙萋收了问岚心和奉容,问奉二人,竟还收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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