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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第 181 章
外头宴席已经开始, 留在厅中的不过是想亲眼见一见虞归晚本人,如今见到了,又都没了方才的气焰。
虞归晚又哪里看得上这些个装腔作势的世家子弟, 请他们入厅不过是看在往后难免会同他们的家族有生意往来,少不得给他们三面颜面罢了,还真当自己是盘菜,能在此随意指摘议论她的私事。
她本就是极没耐心的人,又逢舟车劳顿未歇口气,腹中正饥饿,只想命人赶紧抬来烤得焦香的肥羊一只,酱得极入味的牛肉一大盆, 炖到软烂的熊掌, 焖得汤浓的猪肘子,干煸到酥脆的兔子肉,再来几碟子麻辣鲜香的炒菜,配上汤色奶白的羊杂,劲道的手擀面, 外酥里香的烤包子和馅儿饼,美美吃上一顿, 再回屋抱着幼儿美美睡一觉, 不比见这些人强。
“怎么又不说了, 方才不是说得很起劲, 又热心肠得很, 八杆子打不着的人都操心着我的终身大事,一会子算计我的家财, 一会子又忧愁我出身不高只能与人为妾,东辽使团在我跟前都只有跪下的份上, 如今我人在这了,倒想听听是谁这么有胆量敢让我为妾。”
她的话音落下半晌也无人敢接,祈公子敢当着众人的面说那样的话,不过仗着自己出身世家,料定虞归晚不敢对他如何,险些就忘了虞归晚并非寻常女子,她杀东辽人就跟砍瓜似的,手起刀落,一刀两个都不夸张,对自己人也没有手软过。
这样的人又岂会将世家放在眼里,他一个世家公子又算得了什么,就算死在这,家中长辈也不敢明着找虞归晚理论,除非想拉上全族人陪葬。
她冷脸坐在上首,杀意尽显。
幼儿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往日觉着香味扑鼻的茶今夜就变得索然无味起来,便又放下,只觉那个‘妾’字无比刺耳,她当真是一遍都不想多听。
遂缓缓站起身,在这落针可闻的厅上轻声道:“宴席都已齐备了,外头的宾客也先开了席,这里头的也不能叫空等着,烤出来的肥羊就是要热着才好吃,凉了就失了味,不如诸位先入席,喝上两杯我们南柏舍特有的麦酒。”
醇酒易醉,麦酒却不然。
她给了一个台阶下,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没有哪个不识趣还往门头上撞。
众人立马就陪笑脸出了正厅,由丫头仆从领着入席。
摆在院中的戏台正唱着新鲜戏,粉黛娇娥,魅而不惑,只可惜席上无人欣赏。
连美酒佳肴都不能吸引众人注意,都强装欢笑想着方才的事,总觉得惴惴不安。
以他们探听到的消息来看,虞归晚实为睚眦必报之人,观她强攻东辽,逼迫东辽皇族割让二十城就可见。
怎的今日会对祈公子轻拿轻放,连声责备都不曾有,实在是奇怪,怕只怕现在压着不发作,待日后……
思及此,众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冷颤,早知如此就不该厚着脸皮来这一遭,没的被殃及池鱼,反倒连累家族。
怀揣心思的人食不知味,虞归晚却吃得香。
幼儿就坐在她手边,亲自为她布菜,都是夹她素日爱吃的,眨眼功夫就将她面前的饭碗填满。
她也只顾埋头吃,都没心思搭理旁的人,只偶尔端起酒杯同挨得近的高脚柳东等人示意,后者心领神会,皆爽快满饮杯中酒。
以虞归晚如今的身份还能记得起他们,发请帖邀他们来,他们高兴都来不及,今后也必是牢牢攀住这棵大树,尽心尽力维护,哪里又会不知天高地厚的给她添堵,方才的事他们本欲出声,是被曹知县拦下了。
他们不解,曹知县又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着实让人摸不准头脑。
后来细想,今后大将军要执掌庶州府,少不得要同这些世家打交道,这些人么……呵!个个都是道貌岸然的豺狼,大将军要同他们争利争权必是要费一番波折。
不如就趁此机会,借着祈公子这个出头椽子好好杀一杀这些世家的威风。
见她这样猛吃,想来是饿坏了,幼儿不由心疼道:“饿了也不知道让丫头给你先备些吃的,打你一回来就没歇过,又是去巡盐田又是看埠头的,不过就是我一错眼的功夫,你人就遛没影儿了,不然瞧你这么着,我必是不依的。”
虞归晚是匹疯马,最不愿被拘在家中,且她觉得不累,就想到村子里四处看看。
大半年不在,这个几乎是由自己一手重建的村子如今大变样,她焉能不自豪,哪里又肯在家半日,可若不躲着点幼儿,以她的脾气也是断不肯放自己出门的,毕竟才回来,又安排了接风宴,她这个一家之主跑没影了算怎么回事。
她自觉理亏,也不理论辩解,只装作听不见这一声声的念叨,埋头专心用饭。
幼儿伸手在她腿上轻拧两下,道:“这会又成聋子了,怎么刚才就听得真。”
“嗯?”她不解。
幼儿语气透着酸意,娇哼道:“你就盼着去外头找人成亲?那碎嘴的提一句,你就揪着不放了,非要再提,还将妾室这样的字眼挂在嘴边。”
虞归晚抓起烤羊腿直接啃,腮帮子弄得全是油。
“我早有家室。”
她说得坦坦荡荡,仿佛这是件极正常不过的事,无需遮遮掩掩。
倒是把旁坐的杜氏给惊得一口汤灌进嗓子眼,呛得满脸通红,咳嗽不止。
这样的话怎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这这这……
男女钟情或许算得上佳话,可岁岁同幼儿到底有违纲常,让人知晓还了得。
担惊的同时杜氏也生出些许欣慰,岁岁能这般说也是心里看重幼儿。
自己到底年老,又多病痛,能帮得了幼儿几时?哪天撒手人寰去了,有岁岁在,幼儿好歹也有个依靠,不至于太孤苦伶仃受人欺凌。
幼儿忙喂杜氏喝了口茶才顺过气来,又拿眼去瞪始作俑者,到底心暖她方才的话,脸上一时半刻绷不住,也破功笑出了声。
还不忘调侃:“你几时成的家,我怎不知?”
虞归晚擦掉腮帮上的羊油,凑到她耳边低语几句。
旁人也不知她说了些什么,就只见幼儿雪白的娇脸刹那间透红,美眸湿润,情意绵绵。
真是好一个柔情似水的美人儿。
末尾席上竟有几个世家公子看得呆痴了,同身边人打听道:“那位娇客是谁?方才出声给祁公子台阶下,虞将军也未曾生气。”
旁边坐的虽然也是世家子弟,却是个爱玩的,此次前来只为蹴鞠,旁的一概不感兴趣,闻言也只是抬头看了眼又继续听戏。
“哦,那是虞将军的妹妹。”
幼儿的真实身份并无多少人知晓,但人人都知虞归晚有个貌若天仙的妹妹,她极疼爱,当日在县城被东辽细作掳走,这才将她彻底激怒,直接灭了东辽大营,生擒东辽三王子,以至于东辽败势。
大摆筵席是为了给虞归晚接风。
偏关一行,天翻地覆,从今往后这庶州是谁说了算,众人心中已有定论。
深夜席散,回县城的马车排长队出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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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宅中,幼儿安排妥当送客等事宜,便让仆从落上大锁。
夜深了,也该歇息了。
虞归晚席间喝了酒,且喝得不少,酒意上头,双颊透出一层淡淡的粉色,眼神时而清明时而混沌,歪坐在暖炕上,竟有些呆呆的。
“姑娘快来瞧主子,”金方抱着两人夜里睡觉穿的衣裳站在炕边笑个不停,“主子可是醉了,请她去沐浴也不去,衣裳倒是脱得快,可也是脱了外衣,里头的两件衣裳扯得歪歪扭扭也脱不下来,又不让我们近身伺候。”
难得她醉成这样,这些小丫头们还不逮住机会就乐,平日可瞧不着主子这般。
幼儿又哪里不知她们的心思,偏就不让她们留在这,全挥退出去。
“去厨房看看醒酒汤好了没有,端了来。”
她坐到虞归晚身边,将人揽到怀中帮着揉太阳穴,好让她舒服些。
“头可还疼?”
酒量再好也经不住那样死灌的。
岁岁今夜也高兴,没拂他人好意,尽数都喝了,可不就醉了。
虞归晚神志还算清醒,只是美人怀中实在温暖舒服,她懒得动,就蹭了蹭那片柔软之地,一句话不说。
幼儿低头看她,无奈道:“你这人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我帮你把衣裳脱了,快去沐浴,热水都备着了,洗了好去去乏,夜深了,该歇了。”
虞归晚埋在她胸前安静了会,“明日又无事。”
“未必。”
“嗯?”
“你当这些人今日为什么来,东辽割让的二十座城对他们来说就是等着被挖的聚宝盆,他们知你一人吃不下,等着吧,明日必有客登门。”
“不见。”
这下幼儿就奇了,“为何?”
“不着急,先晾一晾。”
幼儿想了想,点头道:“也有理。”将她的脑袋从胸上移开,“那也要沐浴,快起来。”
“一起。”
她才不会放过跟幼儿共浴的机会。
第182章 第 182 章
次日, 留守在村中的掌事人齐聚到虞宅等候吩咐。
如今南柏舍中大多数都是女人当家。
一是她们不好赌且不去混那勾栏之地,赚了银钱能存得住。
二是她们心细,事事全面周到, 又有陈妇等人做表率,她们的胆子也就跟着大了。
三是她们的丈夫但凡有点志向的都想跟着商队出去闯闯,或是投军为主子效命,这一下子全走了,她们就得管家。
“你们来得也忒早了,主子和姑娘还都未起身,”葛大娘掀开门帘风风火火进来,嗓门依旧洪亮, “可吃过朝食了不曾?后厨房有昨儿个宴席剩的菜, 都是多出来的,没动过,你们要是没吃我就让余姐热热给端出来。”
都是庄户出身熬苦日子的人,她们也没嫌着葛大娘让自己吃剩菜,再说主子家的剩菜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吃的。
这样说虽不免有些狗腿谄媚之嫌, 但也是事实。
只是——
“来时我们都在家中吃了,就不麻烦余大姐姐了。”
“旁的倒也罢, 若有面汤我倒想喝一碗。”
葛大娘就笑道:“这有什么难的, 我让人给你们端去。你们现在可都是掌事奶奶了, 我可不敢怠慢了你们去。”
知道她这是在打趣人, 众人也笑着还回去, 道:“哪里比得上您老这管家奶奶来得体面。”
“你们这帮小蹄子。”葛大娘指着她们笑骂。
几个年岁偏小的小媳妇就跑过去挽住葛大娘的胳膊笑嘻嘻央求:“您老就同我们透个底呗,主子叫我们过来为的什么, 可是要选人出关?若是真的,您老可得在主子面前为我们多说几句好话, 好歹选上我们家那几个孩子,太好的差事我们也不敢求,有那跑腿传话的给他们就成。”
去岁姑娘来信让陈妇在村中选能出关教书的人,去了好一些,落选的都是在学问上实在不通的。
如今人家在关外混得风生水起,托人带回的家书里还夹着银票,有的更是成箱的珠宝金玉往长辈手里送,说是在关外得的,攒起来日后姊妹们成亲了也好添做嫁妆。
这些事葛大娘知道的比她们还清楚,陈妇家的大娃就被选上了,可不是走的后门,是凭实力过五关斩六将拿下的名额。
如今在边城担任总教习一职,时常传信给陈妇,言主子有意在拓挞等几座城再建学堂,专为教化关外的牧民和东辽人。
葛大娘无儿无女,又不打算再寻老伴儿,关系最近的也就外甥女阿秀,有个娃娃年岁也还小,今后造化如何也得看自己本事,她能帮的也有限。
这些掌事人心里想的她也清楚,不过都是为的家中小辈打算,也无错,人之常情罢了。
她点了下挽她胳膊的小媳妇的脑门,笑骂:“小捣鬼们好深的心思,敢来我这套话,我就是知道了也不告诉你们,让你们干着急去我才乐呢。”
小媳妇摆着脑袋像不倒翁,哈哈大笑道:“满院里也就您老好说话,我们自然是要来找的,让我们找陈妇我们还不敢呢,且她又不在家,余大姐姐又不管这里头的事,春婶子成日里跟算盘账目打交道,佟掌柜可是给她亲娘下了死令,月底就得会看极复杂的账本哩!看不会以后就不许她再掌事了。”
女儿管着老子娘在南柏舍也不算稀奇事,但春婶子家的佟潼本事实在大,将生意都做到岭南去了,听说还要雇商船出海。
春婶子都归在她手底下当掌事,听她吩咐做事,每个月和其他掌事一样考核,从算数到记账都要合格了才行。
去岁东辽破关,都杀到了家门口,她们也害怕,却没想过逃跑,就算外头如何谣传,闹得人心惶惶,她们也还坚守在南柏舍未曾离开,更没让外人趁虚而入,如今都缓过来了,主子也凯旋而归,她们这些人也与有荣焉,也知道只要肯尽心做事就有些大好前程等着自己。
闹归闹,见葛大娘未明说便知意思,要么她确实不知道,要么是知道了却不能说。
众人也没有纠缠,玩笑了几句就将话题岔开。
不一会子仆从端上来汤面并许多小菜,同众人说道:“主子和姑娘已经起来了,正在内院用饭,这是姑娘吩咐送来给诸位掌事的,用牛肉汤下的扯面,小菜儿也是后厨房现做的。”
冷天少有鲜菜,尤其北地,积雪能将屋顶都压塌,不像中原等地还能搭暖棚种菜。
河渠这边吃的小菜多为酱菜咸菜或干菜做的,口重,但耐储存,不富裕的百姓之家冬日就靠一坛酱菜配杂面窝窝头过活,盼着开春冻土化开了好寻觅些别的吃食,也多半是野菜山菌等物,不能解馋,只能果腹。
原先吃的酱菜也简单,盐价高,哪里舍得多放,做出来的酱菜味道自然也不太好。
现在南柏舍的盐矿公之于众,光明正大开采,别的地方不敢说,就河渠县内的盐绝对便宜,许多百姓都大罐的往家里囤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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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柏舍的作坊也制了许多酱菜,山林中采摘的菌子洗净撕成细条,用油榨干了再密封起来,里头放了辣子,油汪汪的,从小罐到大罐,价钱不等,买上一罐可以拌面、夹馒头吃,也可炒菜,在县城等地都极受欢迎。
还有白菜干萝卜条做的,口味淡些,却很清脆爽口,配小粥最好。
厨房今日专为幼儿熬了粳米粥,这是商队从江南带回来的上好粳米,熬出来的粥口感软糯,还有很浓的米香味,又能养胃调息,对身体极好。
“主子,姑娘,方才葛大娘进来回话,说村里的掌事媳妇们来了,都在正厅上候着呢,也照姑娘吩咐的给她们送了汤面和小菜。”
金方将粳米粥和小菜放到幼儿面前,给虞归晚的是一大碗牛肉汤面,配的是新卤出来的牛腱子肉。
村子里有牧场,村民都养牛羊,吃牛肉在南柏舍都算不得什么,更别说虞归晚这样的身份,就算没当这个大将军,她也有得是钱买牛肉,外头没得卖就自己养牛来宰杀,总之家里是从不缺牛肉的。
今日召这些掌事媳妇过来确是为了选人出关开办学堂,再一个程伯那边也需要人手。
虞归晚捧起大碗吃面,三两下就没了一大半。
幼儿也坐下小口吃着粳米粥,想起来了什么,扭头吩咐金方,“你去跟门房说一声,今日登门的外客一律不见。”
“是。那若问起……”
“不必多说,就是不见。”
凭岁岁今日的身份,见与不见都是一句话的事,高兴了自然见,不高兴了自然就不见。
一碗面眨眼见底,丫头又重新端来新的,分量还是一样。
虞归晚用筷子弄了些油泼辣子放进去,搅了两下就挑起一大筷子吸溜进嘴,再夹两块卤牛肉,将腮帮子塞得鼓起来。
“你慢点吃。”幼儿往她碗里夹了些爽口的萝卜菜。
虞归晚埋头扒拉,含糊道:“事情一大堆,吃饭都耽搁时间,不吃又不行,我饿。”
第183章 第 183 章
距麒麟城百里开外的驿站, 从偏关顶着风雪日夜兼程奔袭到此的北境军正停马休整。
叮叮当当响了一阵,小谷堆似的帐篷就一顶顶扎好在驿站周围。
点燃的火把斜插在帐篷外,除巡逻值守的几个小队, 余下的士兵都分坐在帐篷前吃饭,他们每人都背着一个干粮包,里头有腌制晾晒的肉干肉脯、烧饼、糖块、盐巴和净水,路上多吃以这些充饥,唯有停下休整时才会做大锅饭,今夜就有热腾腾的羊汤疙瘩面。
朝廷的使团也同路,不过他们没在外扎帐篷也没有吃干粮,让驿站的驿卒备的饭食, 有肉有菜还有酒, 他们还不满意,嫌驿站的饭食粗鄙,不能入口,将无辜的驿卒叫去好一顿骂,骂完了又让驿卒去熬鱼翅燕窝。
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 驿卒也不敢说没有这样的东西,只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想着一会子再叫人快马加鞭去买, 可这个时辰城门早已落匙, 若非八百里急报, 谁敢去叫开城门, 除非不想要脑袋了。
“上哪买这些去,这不是诚心为难咱们。”
“不然还能怎么着?人家动一下手指头就能撚死咱们, 还妄想跟人家争个对错不成?”
“也是咱们倒霉,偏偏就今日当值, 撞上这一头的晦气。”
“嘘!”那人立马捂住同伴的嘴将他拽到墙角,又做贼似的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你不要命了,这样的话也敢胡说,当心让人听了去,你我都得掉脑袋!瞧见外头那些黑甲兵没有?庶州来的,护送长阴公主回盛都。”
那人说着话还心有余悸,生怕这些话恐被人听了去。
同伴却是个脑子不怎么开窍的,还不懂其中利害,“那又如何?”
“如何?”那人冷笑一声,“盛都怕是又要变天了。”
自打去岁宫变后,朝局就不稳,又逢东辽铁骑南下破关,八百里加急一封接一封,眼看就要打进庶州府,朝中却无一人敢迎战,只争吵着要议和,还要选公主远嫁东辽和亲。
危急之时突然冒出来一个极厉害的角色,还是个女人,身手不凡又极狠辣狡诈,不仅生擒活捉东辽的将领,还打到关外去了,逼迫东辽割让二十座城池,还从九王爷手中夺了北境军的兵权,如今整个庶州府都是她一人说了算。
早有风声传出新帝王迟迟不立是因为传国玉玺在长阴公主手上,那日宫变她携玉玺逃往庶州寻求九王爷的庇护,之后变销声匿迹,直到年前庶州与东辽在边城谈判,长阴公主和九王爷才露面,并作为谈判主力同东辽唇枪舌战,为此立下传世功劳,虞归晚特派黑甲兵护送公主回麒麟城,只为拥护太子登基。
这些消息由才北地回来的商队口口相传,已是人尽皆知,就算盛都中有人不想长阴公主回来,也不得不蛰伏,将这口气咽下再图谋以后,否则这个时候动手无疑是给虞归晚递刀,万一她来个‘杀叛臣平朝乱’,举兵来围麒麟城,就城中那点禁军又如何与铁血之师的虞家军对抗,人家连称霸关外草原的东辽铁骑都没放在眼里。
听得这么说,同伴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怕道:“公主这是回来为太子夺权的?”
那人叹道:“皇家之事岂是咱们能知晓的,别说了,当心祸从口出,还是赶快派人去买燕窝,将里头那几位老大人安抚住再说,否则咱们的脑袋今夜就得搬家。别的大人倒也罢,左右不过骂怎么几句,你看兴远伯府的二公子,哪里是肯轻易饶人的。”
两人在角落嘀嘀咕咕一阵才出门寻马要去买燕窝,可跑遍附近几个村庄都无这样名贵的东西,只得回来如实禀告,自然是少不了一顿骂,一路都气不顺的梁钰还命家仆将驿卒绑起来要打。
“到底是没有还是你等故意怠慢?!”梁钰阴沉着脸。
底下跪着求饶的驿卒将头都磕破了,“梁大人,实是没有,非是小的说谎啊。”
大半夜的闹得这样鬼哭狼嚎,实在扰人清梦。
妙娘本就因边城的来信弄得心烦意乱,再听梁钰仗势欺人,火气便再也压不住,掀开被子下床,抓起桌上的剑就冲出去。
赵祯宿在她隔壁那间房,不知是听到动静了还是本来也没睡,竟跟她同时开门出来。
赶了这许久的路,加之重伤之后身体又没养好,赵祯已是连着发热几次,人都瘦得脸颊凹陷,美人灯似的一吹就倒了。
她披着外衣倚在门边咳嗽,虚弱道:“你又何必去管这一桩闲事。”
“我就见不得这种事。”
妙娘不欲同她多说话,这人满腹心眼,还是少接触为好。
“梁钰这一路就没安生过,为的什么你应该清楚,”赵祯提醒* ,“论起来幼儿还该叫他一声姐夫,只是随家大小姐早早就同随相断了父女情,也不认幼儿这个姊妹,这声姐夫他自然也担不起,却又想攀这门亲,偏幼儿不肯见他,送出去的贺礼还被当众退回,着实是打了脸,他回了盛都必是要被景宁侯责问,轻则训斥,责他办事不力,重则危及兴远伯府,他焉能不急,你现在过去不是正中下怀。”
她这话说的七拐八拐,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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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是个直性子,又不像幼儿有七窍玲珑的心肝能知晓其中深意,哪里有耐心去猜,且来之前主子就吩咐了,不必忍让,不爽就揍,揍不赢就传信回去请援,无需怕这些狗官。
不过她也知赵祯在担心什么,便冷哼道:“我们主子手底下兵强马壮的,又有钱财支撑,这么大张旗鼓的送你回来必不会让你死在这里,就算我不在边上护着,暗中也还有其他人,放心吧,公主殿下。”
这声殿下叫得极讽刺,赵祯又岂会听不出来,只是她如今有求虞归晚,也只能忍着这口气。
待来日……
她暗暗攥紧了拳头。
妙娘不再理她,拎着剑去了使团住的院子。
鞭子抽人的声音在院外都听得清楚,驿卒的痛呼求饶竟不能让这些狗官生出半分怜悯。
砰!
妙娘一脚踹开有家仆看守的院门。
“到这了倒是有力气又打又叫的,在边城怎么就成了怂包蛋,有本事跟东辽耍横去,在这为难几个无名小卒算什么本事。”
第184章 第 184 章
院子里, 两名驿卒被梁家的恶仆用鞭子抽打。
那位林大人许是看不过,正在边上对梁钰好言相劝,“待明早城门开我们就能回去复命, 梁大人又何必为这点子小事同他们发火,快让你的人住手吧,若是让外头的黑甲兵听到动静,又徒增麻烦,况且公主殿下也在……”
哪知梁钰好话不听,还叫嚣道:“贵为公主却跟乡野村妇搅和到一块,为那起反贼去跟东辽谈判,她赵祯对得起先帝对得起满朝文武吗?!在关外时我们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忍一时才能风平浪静, 不叫东辽看了咱们大雍的笑话,不然……哼!那个村妇安敢如此欺辱于我!还有随家那个罪臣之女,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先帝在时她就如蛇鼠那般四处躲命,如今不过是仗着那个村妇的人马才敢在我面前耍威风, 她们想借机拥护太子登位,做梦!侯爷早就布下天罗地网等着她们来送死了!”
他正口无遮拦得起劲, 冷不丁被妙娘的闯入吓了一跳, 整个人就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小丑, 眼球凸起, 面色胀红, 先是哑了声,而后又气急败坏——
“放肆!我与诸位大人都在这,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擅闯!当真是无法无天!来人啊,将她抓起来!待明日一并交给侯爷处置!”
几个恶仆踌躇着不敢上前。
妙娘丝毫不惧, 拎着剑上前,先是踹开鞭打驿卒的恶仆,在对方试图反抗时将锋利的剑刃抵上脖颈划出一道血痕。
若是再入三分,怕是要血流不止,性命忧矣。
“抓我?”她看着梁钰冷笑,“这一路你们老实装乖,不就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以为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
其他人心里明镜似的,却不敢说。
一趟偏关之行已让他们对虞归晚的强悍有了新的认知,与她做对并无好处。
景宁侯费尽心思利用太子和大皇子之间的争斗策划了那场逼宫,掌控朝廷的权力到手,又岂会轻易让赵祯夺回去,禁军早已埋伏在四周,梁钰故意为难驿卒是为了给外头报信,又将妙娘引过来,让长阴公主身边无人,景宁侯的人才好下手。
计谋被识破,梁钰索性也不装了,“这里是盛都,天子脚下,你们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逃不掉,乖乖将玉玺交出来,可饶你们不死。”
此次护送赵祯回麒麟城,虞归晚给的黑甲兵不足万数,且只有妙娘一人领首。
梁钰自以为将情况摸清了,便寻机会迫不及待把消息传回景宁侯府,哪里知道佟汉另外带两万人已经抄近路先行,又有陈妇并蒙灰两个率领五万兵马随后支援,麒麟城中又有九王爷的岳家——柳家和杨皇后的母家武国公做内应,景宁侯虽时刻派人监视,但抓不着把柄也难向这些三朝老臣发难。
唰!
梁钰的话音刚落,埋伏在驿站院内的禁军就脱掉乔装的衣衫露出真面目,方才挨了鞭打的驿卒还未反应过来是什么事,就瞧见这些人举刀朝妙娘砍去。
噌!
妙娘先是挥剑格挡,右腿往后蹬便借力跃起,瞬间就将其中一人的右臂整条削掉。
“啊!”
那人发出一声惨叫,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处倒退至台阶,而后支撑不住倒在了梁钰眼前。
被利剑削出的伤口筋骨带血,红白交错,肌肉还在跳动。
这让梁钰想起在边城看到的人皮惨景,也是这般血腥残忍,不,甚至残忍百倍。
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终于忍不住跑到柱子后面吐出来。
“呕——”
林大人他们几个早被这阵仗吓得手脚发软,大声疾呼:“来人啊,有刺客!”
他们猜到景宁侯不会让长阴公主安然回到麒麟城,却不曾想景宁侯会如此大胆,在城外驿站就要动手,岂不是要告诉全天下人自己的狼子野心,又如何在满朝文武跟前遮掩得过去,难不成景宁侯要将城内的百官都屠杀殆尽么。
想起逼宫那日的惨象,先帝的龙体被丢弃在宫门,臭了烂了才被人收拾走匆匆忙忙入了皇陵。
那些胆敢反抗的朝臣也全被杀了,满门啊!没留一个活口。
也就柳家这样的老臣,子弟门人众多,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景宁侯才有所顾忌没敢直接下手,却也是日夜派人监视,柳家想往外传消息都难。
还有太子的母家,武国公府。
那日禁军都将国公府围得铁桶一般,即刻就要杀进去,后来不知怎的,景宁侯又命禁军退回来,只留人在大门外监守。
像他们这样五品六品又无显赫家世做靠山的,若不依附景宁侯也难活命。
林大人不是个蠢的,深知以虞归晚的行事作风,既将长阴公主送回,必定料到景宁侯会下手,所以肯定不止只给了妙娘七千黑甲兵,万一有后手,景宁侯这次没胜算,公主有玉玺在手,拥护太子继位名正言顺,谁也说不出来什么,景宁侯若是公然反对,那就坐实了叛臣的罪名,除非有比虞归晚更强悍的兵马,否则很难在这场角逐中获胜。
思及此,林大人扯着嗓子喊得更加卖力。
“有刺客,有刺客啊!速来保护公主殿下!有刺客——”
乔装进来的禁军将妙娘围困在院中,轮番攻之,妄图用车轮战将妙娘困死在此处。
当日领商队出关,在荒漠戈壁滩这样的地方遇到过不少沙匪和野兽,也是这般轮番上阵,妙娘从未惧怕过,反而杀出了血性,愈发英气的面庞沾着对手的鲜血,热得她浑身血液沸腾,手中的利刃削铁如泥,连杀五六人。
她骑射没有廖姑好,拳脚和兵刃却是除阎罗娘之外最厉害的,否则虞归晚也不会让她留下保护幼儿,当日在县城若是她护在幼儿身边,那些东辽细作未必能将幼儿掳了去。
眼见这么多人都围困不住她,梁钰急得都顾不上恶心呕吐,狂怒道:“杀了她!杀了她!”
被妙娘射过来的冷眼吓得更加惊恐,他双眼瞪大凸起,脖上青筋暴跳,十分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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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哇叽文学网提供的《女国公》 180-200(第5/30页)
景宁侯对他下了令,从偏关来的人今夜都必须死在驿站,甚至包括林大人等在内,若不然死的就是他和父亲,伯爵府一夜之间会被烧成灰烬的!
他本不用走上这条路,是随望京不识好歹不肯为景宁侯办事,若她能答应劝虞归晚投效景宁侯,不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驿站外的黑甲兵根本就没睡,熄火入账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蒙蔽暗处埋伏之人,实则他们都手持兵刃藏在帐内,只等对方靠近再奋起杀之。
赵祯听得隔壁院子传来打斗声就知不好,心中也有所准备,所以并不害怕。
来杀她的人穿着平头百姓的衣服,身法却诡异,显然不是禁军中能有的。
刀尖冲着她的面门袭来,她不躲不闪,眼看刀尖刺到跟前。
她在赌虞归晚想不想她死在景宁侯手中。
哐当!
突然从房梁飞下来一条黑影,用一柄形状怪异的短刃挡开杀手的刀,再飞起一脚踹向杀手的胸口。
后者反手交叉挡在胸前,身体往后疾退,眼中有惊疑,显然是料不到房梁上还藏着人。
他们分明都探查过,妙娘离开后这两间房就只有长阴公主一人在。
黑影一把揭开裹头的布巾,露出有着几分美艳的脸,不是陈妇又是哪个。
她转着手中比着虞归晚那柄三/棱/刺刀做的短刃,哼了两声,冷道:“不枉老娘在那破箱子里头躲了半日,连屁都没敢放一个,就是为了引你们上钩。真是一帮蠢货,也不想想我们主子何等的神机妙算,岂会不知你们想干什么,又怎会只派了这么点人跟着。”
接到主子的传信就没敢耽搁,安排好其他事就在府城等着妙娘,避开了人悄悄藏在随行的箱笼中,除她之外还有十来人,都是原先主子训练出来的死士,个顶个的高手,专在暗中护着赵祯的命。
赵祯在南柏舍时就见过陈妇,知她是虞归晚手底下得用的,能力不低于程伯等人。
“她让你和蒙灰领兵五万随后,怎么你在这里?”赵祯还不知道箱笼中藏着这么个大活人,见她出现也不免惊讶。
陈妇将她往身后一藏,道:“主子早有安排,殿下就不必操心了,往屋里躲躲,当心这些倭国来的杀手伤着了殿下。”
“倭国?”
云洲靠东海,常有海外小国的商船近岸,其中就有个叫倭国的,其国人矮小瘦弱,面目阴险,不似好人。
云洲镇守就曾数次上表向父皇禀明,要提防这个倭国,禁止他们的商船靠岸。
父皇当时也召集文武百官商议,武官赞同云洲镇守所表,文官却认为区区倭国,成不了大气候,不足为虑,此事便搁置不议了,
此处离麒麟城不足五十里,怎会有倭国人,景宁侯何时同这些人有的瓜葛。
赵祯眉心紧锁。
杀手就在眼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随时都会血溅当场,陈妇哪有功夫同她解释这些,直接将人往屋里推,随后打哨叫来其他人。
“保护好公主,胆敢靠近者,格杀勿论!”
第185章 第 185 章
倭国来的杀手堵在赵祯所在的院子, 乔装进来的禁军则在隔壁围杀妙娘。
驿站门外更是火光冲天,喊杀声不绝于耳,闻声可辨禁军起码来了有过半, 与黑甲兵在外交手,双方皆有死伤。
院内,若不是死士及时赶到,缩在角落的林大人就险些被捅了。
他看着倒在自己一步之遥的杀手,愤怒盖过恐惧,白着脸怒视梁钰,厉声道:“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他怒极反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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