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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村民送来的礼,她没收,还让小金方往里添一成,等席散了让村民带回去。
戏已经开唱,大家一边热火朝天的吃着暖锅,一边应声叫好。
那群小的连饭也不吃了,跟廖姑跑到戏台边,将筐里的铜钱往戏台上撒,大人叫她们也叫不回,只得由着她们去开心。
铜钱是虞归晚早就让葛大娘去县城换的,她自己不过生日,也不懂这些,是葛大娘说戏台摆开那天主家都会往上撒钱,或者撒面点果子。
既说了给幼儿做生日,就按着古人的礼来,戏班子都请了,也不差这几个钱,她现在有的是钱。
幼儿今日穿的是杜氏亲手做的新衣,柔粉色缎面的对襟袄,绣着吉祥的花样,底下是月牙白的羊绒裙,外头还围着一件短的狐裘。
手炉放在腿上,她捧着一碗酥肉丸子汤斜靠着虞归晚,眉眼含笑的听戏,时不时往嘴里送一个丸子。
小金方还担忧她冷着,将脚炉也挪了过来。
戏唱的再好虞归晚也听不明白,索性接过幼儿手中的碗,一边面无表情听台上的咿咿呀呀,一边将酥肉丸子喂到幼儿嘴边,后者也懒,张嘴咬了,乐的不用自己动手。
杜氏在一旁看着,欲言又止,幼儿向来恪守礼规,即使以往在家中只有兄弟姊妹也不曾这样懒散。
想说她两句,当着这么多村民的面,坐好了,别让人背地里说她没个姑娘样儿,可对上虞归晚那张冷脸,杜氏到底没胆子开口。
一场唱罢,幼儿才坐起身,拿起羹勺给虞归晚也喂了一个丸子,还问道:“厨房备了鹿肉,你可要用些?”
她点点头,立刻就有丫头婆子将桌上的暖锅挪开,换上烤炉,端来新鲜的鹿肉铺开在烤架上,也不用多复杂的蘸料,撒些细盐即可。
幼儿尝了几块,杜氏等人也吃了,不过她们还是比较爱吃暖锅,配上些新鲜的嫩豆芽,有滋有味还爽口。
虞归晚吃着烤鹿肉,也不觉得戏曲难懂了,一挥手,道:“暖酒来。”
上回她从县城买了那多好酒,幼儿担忧她会嗜酒成性,便不许她多喝,每日就一小盅,今日高兴,就也没拦着,由着她喝尽兴。
“再暖两坛分给众人。”
婆子答应着下去,很快又抬上来两坛酒。
在座的除了小孩不能喝,其他人的酒量都是可以的,吃到后面,几个妇人还撸起袖子猜拳。
整个院子都热闹起来,喧嚣传到村口,一样在美美吃肉喝汤的流民和雇工的脸上也情不自禁露出笑容,烤着暖烘烘的火盆,这样的日子真好啊。
戏班子唱了这半日,也该让她们歇歇,吃些热菜,喝两杯酒。
宴席直到夜深才散。
虞归晚喝多了酒,回房的脚步都踉踉跄跄。
倒在床上,摊开四肢,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床帐出神。
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放松过,任由自己喝醉。
神智不清醒在末世是大忌,若她敢这般放纵,被拧断脖子的就是她,而不是丧尸。
重重呼出一口气,她翻身将脸埋进枕头。
幼儿拧来一块帕子,坐到床边拍拍她肩膀让她翻过来,“难受了?先擦擦,我已让金方去煮醒酒汤了,你喝了再睡。”
热热的帕子抚过她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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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舒服的嘟囔一声,不愿意睁眼,嘴却硬道:“我没喝醉。”
哪个喝醉的人也不会说自己醉了,幼儿也不能真的跟个醉鬼计较,顺毛道:“嗯,没醉。起来,我帮你把鞋子和衣服脱了,你往里躺躺,会舒服些。”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东西没有给幼儿,今日人多,她就没有拿出来,这会房里就只有两人,再不送生辰就要过完了。
幼儿被她翻身爬起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真是醉糊涂了不成?
她晃晃昏沉的脑袋,跑过去打开柜子,伸手东摸西摸,终于在最里面摸到自己藏进去的盒子,掏出来献宝似的呈到幼儿面前,向来冷冰冰的眸子难得亮起些许期待。
“这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生辰礼。”至于还没有满月的虞六花,纯粹是个意外。
两人整日朝夕相处,一刻不分开,幼儿都不知她何时准备的这个,当下便有些愣神,她当真以为狼崽就是虞归晚送自己的生辰礼。
打开盒子一瞧,里头是一对缀满珍宝的华丽金镯,扁平的样式,顶端的牡丹和梅花十分逼真。
她小心将镯子取出,让虞归晚为自己戴上。
金光一闪,纤细的皓腕在虞归晚眼前晃过,她握住幼儿的手,将镯子的秘密告诉她,并教她如何使用。
幼儿更是惊讶,“腕箭?”
“嗯,机械鸽你没法一直带在身上,若有个急情,腕箭也可保你一二,里头共有三枚铁针,有人要伤你,你就对准了射过去。”
幼儿认真点头,照着她教的方式对准桌腿,摁下机关。
咻!
铁针钉入桌腿,拔都拔不出来。
“竟有这般威力,你几时做的这个,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她将幼儿的手对着自己,缓道:“我只画了图纸,东西是让陶翁做的,他是巧匠。桌腿毕竟是死物,你对着我放箭,看看如何。”
两人中间隔了不到一臂长的距离,幼儿如何敢动。
“你疯了!”
醉意渐渐退去,她没疯,还清醒的和往常没区别。
她往前迈一步,严肃到近乎冷漠。
“你昨夜问我东辽是否真的要打来了,我告诉你,真的,阎罗娘让人送来的消息,庶州北境军在偏关的十八屯寨战败,那里已经被东辽军队占领,但庶州的百姓还被蒙在鼓里。幼儿,你要学着杀人,要见血,现在,用你手上的腕箭对着我,摁下去。”
幼儿没有依她的话,只是静静看她良久,才抽回手,依靠在她的肩头,轻声道:“我才不学,你说过会护着我,我就信你,将身家性命都交给你。”
“幼儿。”
一根手指抵在她唇中,挡住她未出口的话。
“你休再啰嗦,我不听,想让我拿刀箭对着你,绝无可能。若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就不让你上/床睡觉,以后也再不理你,要么就干脆一刀抹了脖子,死在你面前。”
第045章 第 45 章
虞归晚的脸色顷刻间变的极为难看, 眉头皱成疙瘩。
“你敢。”她锁住幼儿的双腕掰到身后,恶狠狠往唇上一咬。
幼儿疼的瑟缩了一下,不解的看着她, “什么?”
虞归晚摁着她不让她乱动,“你要是敢死,我就是闯阎王殿也要把你抓回来。”
她抵着幼儿的额头,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她充满占有欲的吻凶狠而热烈,是她先看上的,看上了就是她的,谁都别想从她身边将幼儿带走。
幼儿是她的, 连命都是, 只有她可以决定幼儿的生死,就算是幼儿自己都没权利说死。
这句话让幼儿的心为之一颤,满腹心事想出口却被虞归晚堵得死死的,连呼吸都成了奢望,直到整个人昏沉的快要倒下, 紧贴的唇才分开。
她靠在虞归晚怀里,脑袋枕在肩上, 胸脯起伏着, 涂着丹蔻的手轻轻划过虞归晚的下巴, 柔声道:“让我用箭对着你?这样的话亏你也说得出口, 我气了也没对你如何, 你倒好,抓着我的手就一通乱亲, 亏了是在房里,也没别人, 在外头你也这么着?”
压下去的酒意再次涌上来,虞归晚的脸颊透着薄红,带厚茧的手掌隔着衣料抚摸幼儿的后背,又捞过一缕乌发放到嘴边啃咬,也不说话。
幼儿昨儿才洗的头,乌发散着桂花香。
见虞归晚不出声,她张嘴就咬上耳垂,“问你话呢,怎么不说,别跟我装听不见。”
“今天是你的生辰。”虞归晚突然道。
“谁还不知道是我生辰了,手上戴的不就是你刚送的生辰礼,喏……”幼儿将手腕抬起来。
虞归晚看了眼桌上的刻漏,没头没脑来一句:“马上就要过完了。”
幼儿也让她弄的一头雾水,不解其意。
她低头,用极低的声音在幼儿耳边说:“在你出生的这天,进入我……”
最后几个字细不可闻,但呼出的灼热却让幼儿整个人都烧起来,只有她知道虞归晚在床上有多热情,每次都大胆邀请她,她也可以完完全全的欣赏和占有她野性的美。
桌上的烛火燃尽,床帐内却依旧好景色。
抚开她额前的湿发,幼儿与她深情对望,“明日你教我骑射吧,别的不成,骑马总是要会。”
她勾着幼儿的乌发,“你身子不好,受不得冷,等开春天气暖和了些我再教你。”
幼儿却摇头,执拗要明日就开始学。
虞归晚也知道原因,两国交战,庶州不稳,幼儿不想让自己成为累赘。
她不能说从未将幼儿视为累赘过,这种话说出来连幼儿都不信,只是既然两人互通了心意,幼儿于她而言就是极其重要的,哪怕幼儿是个残废,她也会背着她走,也会护她周全。
她抚上幼儿的脸颊,小心的避开掌心的厚茧,只敢轻轻蹭过。
“好,我教你。”
幼儿满意了,倒在她身上,将她当成肉垫子。
“我重么?”
她东摸西摸,像是在确定什么,道:“太瘦了,要多吃点好长肉。”
幼儿唔一声,浅笑不止,“我从小吃的就不多。”
她煞有其事的点头,“虞六花吃的都比你多。”
那只巴掌大点的小崽子很能吃,每次都能舔干净一大碗羊奶,现在还没有长牙,若长了牙就能喂碎肉,长的还更快。
提起狼崽,幼儿也道:“它长牙了要喂生肉?”
“要是想保持狼的野性,肯定要喂生肉,并且要从小教它捕猎的本领,你要是只想把它养来当个暖脚凳,就让婆子把肉煮熟了喂它。”
“以前……”幼儿咬唇,眼底闪过一抹犹疑,“你也养过狼?”
她转开头,伸手撩起床帐,没有烛火,房内漆黑一片,似乎能透过层层黑暗看见自己来时的那个世界。
“没有,我养的不是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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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比狼还要凶狠可怕。”
幼儿的手在她的身上摸索,“这些伤痕……”
“是被它们抓的。”她淡声道。
幼儿一下子红了眼眶,捂住嘴,泪珠扑簌扑簌往下掉。
“它们只是伤了我,但我却把它们都杀了,算起来还是我厉害。”她替幼儿拂去泪水,轻哼两声,语气得意。
幼儿一时说不出话,只靠在她身上垂泪,没正经穿的肚兜都被泪水浸湿了一大片.
请戏班子到村里供吃供住了一个来月,昨儿唱完大贺戏也赏了钱,又多给了银子,比她们在县城唱堂会还赚的多些。
按理说她们今日就该离开的,葛大娘还提前安排了人手要送她们去官道,干粮和热水也是备足的,还有羊奶,可她们却提出想见虞归晚。
葛大娘警惕道:“银子都结给你们了,昨儿当面称的,你们还要见虞姑娘做什么?”
“大娘别误会,我们绝无讹诈的意图,只是想……”尤三姑赶忙解释,“我们是想去求虞姑娘收留的,我们不想走,想留下来,我们能唱戏,也能干活,有几个女孩儿还会拳脚功夫。大娘,请您老替我们跟虞姑娘说说情,让我们留在这吧,外头不太平,听村口的流民说偏关在打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破关了,我们迎春班都是女子,在外面活不成的。”
葛大娘将手拢在袖子里,道:“我可以替你们去传这个话,但能不能留下可得虞姑娘说了算。”
“多谢大娘。”
“谢就不必了,我是看在你们这些女孩儿讨生活也不容易,可怜你们才同意帮这个忙,若能留下,自然也是你们的造化。”
葛大娘回去后立马就将尤三姑的意思说给幼儿知道,并赞道:“姑娘料事如神,她们果真不愿意走了。”
幼儿背靠大迎枕,腿上盖着小锦被保暖。
虞六花在她怀里睡的香甜,才喝饱羊奶的小肚子圆滚滚,随着呼吸起伏。
青葱般的手指抚过它毛茸茸的脑袋,捏着它的小耳朵玩儿,也没能把它从睡梦中闹醒。
“那就按先前说过的,还叫她们住现在的院子,只是不再给她们送吃送喝,她们也要跟村民一样干活,待过完年就让她们随商队出去,照旧唱戏,只是去哪里、往哪家唱,由我们说了算。要是同意这条件,她们就可留下,作为交换,我们也会护她们周全,给她们一个安身之所,不叫她们受外人欺负。”
两人正说着如何安排戏班子的事,虞归晚掀门帘进来,脱了外面的斗篷,烤暖双手才过来挨着幼儿,逗弄呼呼大睡的虞六花,被幼儿瞪了好几眼都不停手,非要把虞六花弄醒,嘤嘤叫起来。
“你真是……”幼儿打了她手背一下,“说好今日教我骑射,结果一大早就跑没影了,现在又做什么回来?家里没留你的饭,你到外面谁家随便对付一顿吧。”
桌上的碟子有新做的枣泥糕,虞归晚随手拿起一块放进嘴,就被甜的直皱眉,灌了一大碗茶才好些。
“我去村外转了一圈。”
大半天都没见到人,幼儿也是担心才那样说,这会子听她说了,就知道她是真没吃饭,枣泥糕甜腻,本是廖姑爱吃才让余姐做的,也不能当饭吃。
“金方,去厨房把热着的饭菜端来。”
“哎!”
虞归晚翘了翘嘴,“不是没给我留饭?”
“下回可真不留了。”幼儿没好气道。
葛大娘还在,两人也没说什么太过的话。
知道戏班子主动求留下,虞归晚也没太大反应,饭菜端上来后她就闷头吃,听幼儿给丫头婆子派活。
再有几天就过年了,就算家中人口简单,可该守的习俗也不能少,除尘、备年货、年礼等等,大大小小的事情算下来也不少的。
虞归晚不光是南柏舍的里正,还掌管着镖局和商队,往来的都是县城里有头有脸的富户乡绅,过年不能不往这些人家中送年礼,送什么也有讲究。
她知道虞归晚不耐烦这些,也压根没想过,少不得要自己操持。
虞归晚听她一项项的安排,又让丫头去开库房,找什么东西,忙的不行,竟还惦记着要学骑射。
她将虞六花从幼儿怀里拎过来,道:“不急在这几天,等过完年再学。”
狼崽在她怀里拱来拱去,不肯老实,张着还没长牙的嘴啃她的衣服,她嫌烦,就捏着狼崽的后脖颈将它丢到炕上,并威胁它不能随便在炕上撒尿,否则饿它三天肚子。
“你没事又吓唬它做什么。”幼儿将狼崽抱回来,没事当个暖手炉也不错,还软乎乎毛茸茸的,抱着舒服。
她靠着刚才幼儿靠过的大迎枕,将右腿架在左腿膝盖上,手撑着脑袋,“哪里就能把它吓死了,你那么紧着它,它要是跟在母狼身边,这会应该睡在雪窝里。”
“它还没有满月,在外面会被冻死的。”
“雪狼不怕冻,它们毛厚。”
“那是成年狼,六花还是个没长牙的崽。”
“哦。”
“你下午不出门了?”
“有事?”
“你要是不出门就写几幅对联,过年好贴门上。”
“我?”她反手指自己。
“你是一家之主,你不写,难不成要我写?快去。金方,给你主子磨墨,再记着数目,除了自家贴的,村里每户都要送一对,写不完不许她出门。”
小金方想笑又不敢笑,她们都是见过主子写字的,不能说写的差,只是有些潦草,姑娘让主子写对联,真是好巧的罚。
谁让今早主子出门没有告知姑娘,姑娘醒来找不到人,又肿着核桃似的眼睛,也不知主子昨晚干了什么惹姑娘哭成这样。
罚的好!罚的巧!
第046章 第 46 章
虞归晚倒没有觉得自己的字见不得人, 她翻身下炕,背着手往书案走去。
“写就写,金方, 铺纸磨墨。”
“哎!”
小金方脆生生应了,跑过去找出大红纸,和葛大娘两个人拿剪刀裁开,又取出金箔碾碎磨到墨里,就站到旁边看自家主子挥毫,照着书上的对子洋洋洒洒写了十几副对联,还写了斗方和六畜兴旺。
幼儿一边叫小喜鹊将两匹锦缎放到给高脚家备的年礼里,一边瞄向虞归晚, 看她写的认真, 连鼻尖蹭了墨汁都不知道,不由好笑,冲正要出声提醒的小金方摆摆手,自己拿了帕子走过去,将虞归晚掰过来, 帮她擦掉墨汁。
“看你,写个对子都能把自己弄成花猫脸, ”见虞归晚还要抬手去蹭, 她急忙制止, “手背沾了墨汁, 还蹭?”
虞归晚低头一瞧, 可不是,手背也不知何时沾了一块墨汁, 她面无表情,双眼却透着疑惑, 什么时候弄的?
幼儿好笑道:“你问我?”
她也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揽住幼儿的腰将人带到案前,指着写好的对子,显然对自己的成果十分满意,道:“我写的又快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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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错字都没有。”
幼儿拿起她刚写好的‘阖家欢’瞧了又瞧,脸上笑意愈浓,转头看着她,道:“你那么聪明的人,有哪件事是你做不好的?旁人读书识字尚要花费几年功夫,都未必能有起色,你才学了多久就能写的这样好了,明年咱们家的对联还让你来写,可好?”
一番夸赞让虞归晚很飘飘然,嘴角一个劲往上翘,压都压不住。
旁人夸她字写的好,她没甚感觉,好不好与旁人何干,但幼儿不同,她们心意相通,幼儿夸一句顶得上别人千百句,她哪能不欢喜。
“嗯,往后家里的对联都由我来写,你在旁边看着就成,不用动手。”
幼儿笑的愈发灿烂,举起手中这副,道:“这对就留着贴在咱们家大门上,有人来拜年也好叫人知道你字写的好,你觉着这样可好?”
“你决定便是。”
如今南柏舍的村民全部加起来可不少,一家送一对都要写上百对,这还只是贴在正门上的,那还有贴其他地方的。
虞归晚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兴致正浓,从午后一直写到掌灯时分才搁笔,用饭时手都有些抖了也不肯吱声说不写了。
幼儿给她盛汤,也为自己白天的行为懊悔,劝道:“不一定要今日就写完,年二十九前能分给村民都来得及,哪里就……”她咬了咬唇,到底心疼,握住虞归晚打颤的手,眼眶都禁不住红了,“怪我,偏偏跟你说写什么对联,你又是个认死理儿的性子,半点不知道变通,我说什么你就照做,不想想哪有人能在一日之内写这么多的,手不要了?”
杜氏捧着碗低头数米粒,眼不见为净。
廖姑一边刨饭一边还稀里糊涂着,平日里师傅能迎着寒风拉弓,保持一个动作一两个时辰,也没见手打颤啊,师傅还说她跟自己这般大的时候一天要练好几个时辰,早就习惯了,怎的现在写半天字手就不成了?难道师傅老了,不中用了?可师傅今年也才二十出头,年轻着的啊。
小徒弟平时很虎,但关键时刻却聪明得很,尤其是这种时候,非常知道别乱开口说话,小心被师傅记仇,再在训练的时候使劲折腾她。
虞归晚抿紧唇,像只河蚌,死活不开口。
她哪里知道写个字比拉弓还费劲,手酸死了,差点连筷子都拿不起来,她觉得这样很丢脸,就越不想开口说话,显得自己很蠢。
可幼儿眼眶红了也让她很心慌,用袖子胡乱帮擦眼泪,还越擦越多,惹来四道如炬般的视线,她自己没感觉,倒是让幼儿觉得脸发烧,满颊红霞。
虞归晚安慰人的方式很笨拙,“你别哭了,我听你的还不成么,剩下的明日再写。”
在她固有的思维里,认为只要顺着对方的意思就是妥协,对方就能不生气。
幼儿拿手帕拭去眼角的泪,柔声道:“嗯,行了,先吃饭吧,菜要凉了。”
饭桌重新安静,连碗筷碰撞声都很细微。
廖姑本来是个野丫头吃饭架势,非常豪迈,每次都叮叮当当的,自从和幼儿母女同桌吃饭后,也不需要人特意教,她见人家吃饭一点动静都无,自己却如野猪进村,哼哧哼哧一顿刨,颇有羞耻心的虎丫头就忍不住脸红,慢慢的就改了。
虞归晚吃饭没有幼儿那般斯文,但她即使吃很快也不会有声音,反而给人一种潇洒豪迈,不拘小节,很赏心悦目。
这跟她在末世的生存经验有关,丧尸视觉很差,大部分情况下都考听觉和嗅觉,她在外执行任务时不管做什么都很少弄出大动静,吃饭无声更是基地每个进阶者的必训课程之一。
她说剩下的明日再写,也到底没成,因为当天晚上幼儿就替她写了,笔记还同她的一模一样,一丝看不出是两个人写的。
“你还能仿笔记?”她鲜少对谁的本事惊叹和敬佩,幼儿是为数不多的一个,除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脑子却是实打实聪明。
幼儿重新铺开一张红纸,“这算不得什么,我幼时爱拿字帖练字,时间长了也能领悟一二,我仿的最好还是父亲和兄长的字,说起来你的字还是我教的,仿起来也不难。”
虞归晚点点头,靠在案桌看她写完最后一副,才道:“你可以用自己的笔迹写,不一定要仿我的。”
“那不一样。”至于为何不一样,她却没有解释。
次日这些对联就由婆子往村民家中送,一起的还有年礼,不多贵重,都是些吃的用的,如鸡蛋、秋麦、粟米、布匹、簪花等东西,就连新收的流民也没落下,不过给他们的还要简单些,只有鸡蛋和粟米。
对身无分文逃难来到这的流民来说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腊月二十三那天他们还吃了顿肉,再不知足就是不识好歹了。
有不透风的毛毡帐篷住,有取暖的炭盆,有防寒的棉袄,现在又有年礼,等开了春他们就能在这开荒种地,跟南柏舍的村民一样有这样那样的福利,有本事的还能跟着南柏舍的商队外出挣钱,再回来盖大房子,在大部分人看来这已经是非常有盼头的日子了。
可也有那起贪心不足的,面上装着老实,背地里却打别的主意,只是惧怕内村的护卫队才不敢冒头。
别的人他们倒也没有很怕,不过是力气大些的妇人,再厉害也翻不出汉子的手心,他们怕的是虞归晚,尤其她的狼群,放出来都能吓死人。
等送鸡蛋粟米的婆子一走,刚才还憨笑老实的几个汉子立马换了张脸,背着其他流民躲在帐篷里密谋。
“现在不好下手,那姓虞的一直在村里,咱们打不过。”
“对,咱们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再下手,等过完年姓虞的肯定会带人离开村子,咱们就趁她不在把村民收拢过来,再把村门一关,到时南柏舍还不是咱们哥几个说了算?只要把姓虞的家财拿出来分一点给村民,谁还能跟咱们过不去?”
“这个主意好,就按你说的办,”汉子搓搓手掌,猥琐道,“奶奶的,这几日看那些小寡妇看的老子火都上来了,能看不能摸,等咱们拿了南柏舍,老子一天睡一个!”
几个人笑的更下流,主意甚至开始往小姑娘身上打。
哒哒的马蹄从山路那边传来,角楼上的雇工立马敲响铜锣,即刻就有村民爬上墙头看情况,认出领头的是妙娘和陈妇。
“开村门!是镖局的人回来了!”村民抓住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板儿,回去告知虞姑娘,去府城的人回来了。”
“知道了,大娘,我就就去!”长得虎头虎脑的苗板儿咧嘴笑,扬起马鞭,快马跑回村里。
二十来个妇人都披着黑熊皮缝制的斗篷,骑在高头大马上,寒风掀起披风一角。
直到村口她们才勒住缰绳让马儿缓下来,后头跟着两辆马车,车轮压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流民和后来的大部分雇工都没有见过她们,瞧她们腰间挂着刀箭,一个个凶神恶煞,还有五六只黑鹰停在车辕撕扯半头狍子,谁看了心里不发怵?尤其刚才躲在帐篷里密谋的几人,脸色刹那发白,瞧瞧躲回人群后边。
妙娘转头,眼中寒光一扫,自从在草原深处遭劫匪暗算,她对周身的危险就更警惕,稍有不对就能觉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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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马鞭一指,恰好就是那几个人躲的位置,同赶来迎接她们的村民说道:“鬼鬼祟祟的,问他们叫什么,让护卫队多留意,敢有不好的心思,立刻来报。”
村民点点头,“你们离开后,村庄护卫的人手不够,听说偏关那边东辽人已经打过来了,逃来河渠的流民很多,虞姑娘收了一大批,这些都是,挑了一大部分去训练了,为的是守护村子。”
“我们本来能赶在腊月二十三回来的,可带着两车人走得慢,没赶上幼儿姐的生辰,我还特意从府城买了生辰礼。”
“是,我们昨儿还说你们没能赶回来,凑不了这热闹。”
第047章 第 47 章
队伍入村, 沉重的村门关上,隔绝了流民好奇的视线。
流民虽然也住在外村,但他们的帐篷都扎在栅栏外面, 跟村民的砖房是隔开的。
村民十分警惕这些流民,总觉得他们会抢自己家的粮食和肉,流民要是随意跨过栅栏,村民就会挥舞棍棒驱赶他们,并严禁孩子们往那边去,流民的孩子也不能过来玩。
内村的妇人也告诫过不许随便给流民食物,再可怜也不能施舍,流民要是敢抢, 角楼上的雇工会立马敲响铜锣, 在附近巡逻的护卫队会过来用套索将抢食闹事的流民拖走,丢到外面自生自灭。
先前已经死了五六个这样闹的,尸体都让野狼啃噬了。
“刚才进去的是什么人?”栅栏外的流民忍不住问离得近的村民,他们也没旁的意思,就是好奇。
村民倒掉盆里的脏水, 许是快过年了,心情也好, 对平时懒得搭理的流民也有了三分好脸色。
“她们是镖局的镖师, 也是商队的领队, 带头的一个叫妙娘, 也是去年才来的南柏舍, 身手了得,无父母, 家中只有祖父,现不在村里, 听说带商队去盛都贩货了,这祖孙两人都是我们里正的心腹,可不能随便招惹的。另一个是陈妇,也是去年逃难来的,守寡,家中三个孩子,大的两个跟了廖姑学骑射,上回村里来了盗匪,这些孩子可是拿了头功,里正赏了每个孩子十头羊。”
“十头羊?!”流民倒吸一口气,在他们的村庄没有被东辽人烧毁之前,全村都凑不出十头羊,这可是一笔非常可观的财富。
“可不就是十头,这还算少的,也是因为冬季羊群少了,要是秋季那会,还不止十头。要我说啊,你们既然被带来了这里,就老实跟着干,别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这往后啊好处少不了的,若你们谁家有孩子,更要想辙在内村给孩子谋个活计。不是我说你们不知变通,你们当中好些人被选去训练,怎么天天都丧着张脸,让人瞧了晦气,也不怪里头管事的不待见你们,谁愿意大过年的瞧晦气。”
村民拍拍身上的棉袄,这可是入冬时新做的,平时也舍不得穿,这不是快过年了,家里也有亲戚上门,别管是趁机打秋风还是真的想走亲戚,总要显显如今自家过的好日子。
有新棉衣,有足够的粮食过冬,地窖里堆着不少萝卜白菜,房梁上挂着咸肉腊鱼,缸里还有咸鸭蛋,柴房后头还养着鸡鸭牛羊,怕它们冻坏了,旁边都烧着火盆。
再看上门的亲戚,连御寒的棉衣都没有,就是块破布里面塞一层麦秆,这能保暖?跟来的小孩也是,手上全是冻疮,脸* 都冻青紫了也不知道给孩子找件像样的衣服穿,可转念一想,自家之前不也过的这样贫的日子?
唉!
村民扭身回家,再看到还在家里坐着的亲戚也不摆脸色了,说到底谁家都不容易,能帮就帮吧,眼看就要过年了,又是亲戚一场,总不能让人空手回去。
“这里头是两斤羊奶,五斤炒黄米,半斤牛肉干,一小包茶叶,那个小罐子里头的是黄油,我们村在县城开的铺子也卖这个,叫咸奶茶,你拿回去了先把羊奶煮沸,再把这些加点进去,很顶饱。再有,这两件棉衣你给孩子穿上,旧是旧了些,也有补丁,也比你身上那件麦秆塞的强。今儿天也晚了,过来一趟也不容易,先在这住一晚,等明儿我进内村问问有没有人去县城买年货的,顺路捎上你们,就不用自己走回去了,这么远的山路,你们咋个走啊,大人受得了,小孩也遭不住这么受罪的。”
亲戚抱着孩子缩在炭盆旁边,拘谨的点点头。
但凡有一丁点活路她都不至于这么没脸没皮的带孩子上门,可家里确实一粒粮都没有了,入冬之后就靠半筐野芋头撑着,公公婆婆饿的躺在炕上起不来,几个孩子只能抓雪地的泥吃,实在是没办法了她才来找这门远房亲戚。
村民生火焖了高粱米饭,又割了半块咸肉和白菜干一块炖了,饭菜的香味引的她家亲戚一个劲咽口水,饿的走不了路的小孩眼巴巴瞅着。
村民见孩子可怜,先给弄了半碗米糊糊,吃些垫垫肚子。
转头要找自家孩子回来吃饭,却连个人影都不见,只得出门去寻。
“花二家的,瞧见我家孩子没有啊?也不知道跑哪去了,饭都要做好了也不见人,小捣鬼的。”
“怕不是跟着马车进村了吧,先才就看见一大帮孩子追在马车后头,你家的几个应该也跟着去了。”
“嘿!他们欠收拾了啊!瞎跑什么,都要吃饭了!”
孩子多了管不住,老话说的:七八岁的孩子狗都嫌。
村民气呼呼走到围墙下,托角楼上的雇工用大喇叭喊一下自家那几个瞎跑的孩子。
大喇叭是虞归晚做出来专门传声用的,有重要事情要通知全村人就会拿这个大喇叭喊,很好用,村民也喜欢用它找不着家的孩子.
每每有外出的队伍回来,都会带好吃好玩的,村里的孩子知道,所以才跟在马车后面,妙娘她们也没有赶,到虞家大门口停下了才掏出一大把府城买的酥糖给孩子们。
“赶紧回家去,别让你们家里人好找,听听,大喇叭里喊的可不就是你们几个,快家去吧,酥糖要记得分给家里的弟弟妹妹,不能吃独食听见没?”
“听见了!”
孩子们欢呼着跑开,几条大黄狗跟在他们后边追,汪汪叫个不停。
妙娘和陈妇进去同虞归晚细说在府城诸事,其他人暂且先回家,从府城带回来的人由葛大娘在村里给他们找个住处。
“接到虞姑娘传来的信儿我们就想法子混出了城,”陈妇喝了半碗咸奶茶,缓过赶路的疲劳,“薛家坏事做尽,府城内外就没有不知道的,稍一打听就能搜罗到不少,证人我们都已经带回来了,进薛宅当丫头的桃香也能出来指证那个薛三霸王的罪行。”
虞归晚歪在炕上逗狼崽,小家伙开始长牙了,逮着东西就啃,将她的手指头啃的全是口水,她嫌弃的蹭在狼崽的毛上。
幼儿则坐在桌边,给妙娘冻伤的手涂羊油膏,雪天赶路,皮肤都吹裂了,一道道冻伤,碰一下就疼,手上都没几处好皮。
闻言,她抬起头,“薛三霸王?可是薛家那个庶出的、上次还放任凶仆抢狼群的三公子?”
“可不就是他,狗杂种,一肚子坏水的畜牲,真该让老天爷下几道天雷将他劈死。”骂完了陈妇才自觉失言,不该当着幼儿的面说这些粗口话,没的污了幼儿的耳朵。
幼儿倒没将这点子小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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