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许风亭的神色已经全然冷了下来。
他不想去理解这个混蛋当时的心理,但是偏偏这混蛋还是自己养大的孩子,于是耐着性子道: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到底悔不悔,想好了再说话。”
穆禾野能屈能伸得很,见状不对,立刻又软下了姿态,张嘴就是:
“我错了,哥哥,你别恼。”
错了,但不悔。
许风亭懒得纠正这种话术上的漏洞,他只是想给自己一个理由原谅对方而已,闻言也不再多说,扯过被子就躺了下来:
“时候不早了,你明日还要上早朝,早些睡吧。”
穆禾野跪在边上,呆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意外地看了眼已经合眼准备休息的人:
这事就这样翻篇了?
他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偷偷摸摸地跟着钻了进去,见对方没有出声赶人,心下大喜,又挪近了些,很小声地问了一句:
“那……哥哥原谅我了吗?”
许风亭没答话,似乎已经睡着了。
新帝小心翼翼地窥视了半晌,伸手,自后将人拥住,也闭上了眼。
鼻尖涌入熟悉的兰草香,他终于在这空旷的宫殿内,寻到了令人心安的归属感。
黑暗中,许风亭睁开了眼。
“宿主,您就这样原谅他了吗?”
001的声音自脑海内响起。
“他才十八岁。”
001不解:
“这同年岁有什么关系吗?”
许久的沉默过后,001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
“是我……没教好他。”
第45章 今日罢朝【修】
穆禾野这一觉睡得极其沉, 但却并不安稳,他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大雪纷飞,一人长身玉立, 时值隆冬, 竟然还穿着春日里的薄衫。
他似乎已经站了许久, 三千青丝落满风雪,背影消瘦, 让人想到脆弱的玉雕,太阳一照, 便要消失在雪地里——
再也寻不到一点踪迹。
穆禾野意识地喊了一声:
“.…哥哥。”
听到呼唤,青年回头看来,却叫穆禾野心神俱震,当即愣在了原地。
眼前之人胸前染血,心口正插着一把利刃,见他望来,扯开一抹虚弱的笑, 似乎说了什么,可惜声音实在太轻,根本听不清楚。
一口鲜血吐出,青年的身形也跟着晃了晃。
穆禾野连忙跑去, 将即将倒下的人抱住,终于听清楚了对方说了什么:
“小白眼狼。”
梦中的风雪愈发盛大,呼啸而来刮过耳畔, 漫天雪雾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个个熟悉的身影, 声音无一不带着谴责,混乱而嘈杂, 吵得他头疼欲裂:
“你这个白眼狼!他将你拉扯大,换来的就是这样一番作践吗?”
“殿下觉得,自己是皇子,便能随意欺辱他人了吗?”
“忘恩负义的混蛋!他陪着你长大,你怎么敢如此待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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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禾野的声音崩溃:
“不,我不是,不是白眼狼。”
雪过原野,耳畔重归寂静,怀中人早已失去了生机。
“对不起……”
明明知道这是一场梦,穆禾野还是无法接受,他觉得自己应当是哭了,滚烫的热泪滚落面颊,借着梦境,竟将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只是,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这竟,成了错处吗?”
巨大的悲恸引得梦境震颤,身旁红梅簌簌而下,落入怀中化作星火。
穆禾野慌忙俯身,替梦中的尸体挡住灼人的烈火,任由火舌将二人的衣袖吞没,烧融满地白雪,蔓上红梅枯枝,直将天色都烧红了。
一瞬间,从极寒冰境,到了烈火炼狱,他的怀中空空,只有噬人的焰火缭绕不休,如同神罚一般,苦痛绵延,惩治人们口中忘恩负义的坏种:
热,好热……
滚滚的热浪下,穆禾野感受到有人抚上自己的眉眼。
那人的声音清浅,好似春日兰草上落下的露珠,温温柔柔地地平复一切躁动与不安:
“不是你的错。”
梦外,许风亭替陷入梦魇的人擦干眼泪,沉沉叹了口气。
夜半时分,他刚被热醒,正欲睡回去,便听身后传来异响,穆禾野竟然发烧了,也不知道烧了多久,都开始说胡话了。
不论清醒之时如何言之凿凿、坦荡无畏地说着不悔,少年的内心深处,还是那个敏感不安、心思细腻的孩子,他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无所谓。
旁人的指责,早已如利箭一般,深深扎入本就惴惴不安的心。
圣上生病,太医不敢耽搁,话刚传到太医院,便立马提着药箱跑了过来。
“陛下这是忧思过度,且没有好好休息,一朝松懈下来,热症便找上了身,观脉象,或许有反复不退之兆。”
“但不是什么大问题,陛下尚且年轻,身体底子好,出出热汗,再喝几幅药,最多三日便无碍了。”
许风亭在边上问了句:
“这几日他都睡不好觉吗?”
这事太医不是很清楚,新帝与先帝不同,不太喜欢太医问诊,刚一登基就将太医院日常问诊的规矩取消了,说是太麻烦,没病都要看出病来。
一旁候着的高公公适时解释道:
“您失踪数日,陛下日日挂念,总是辗转反侧至深夜,这几日都是靠安神香勉强入睡。”
闻言,许风亭还没说什么,太医已经不赞同地皱起眉来:
“安神香闻多了会影响心神,怎么能拿来给陛下用?为何不来太医院开药?”
高公公叹了一口气,也是颇为无奈:
“陛下觉得汤药的效果太慢,不如安神香管用,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哪里能拦着。”
许风亭不知安神香的厉害之处,但看太医的态度,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追问道:
“那这香,现在可停了?”
“您的身体孱弱,闻不得这种香,陛下在昨日便停了。”
闻言,许风亭和太医都是松了一口气。
老太医给穆禾野喂了颗催汗的药丸,起身离开,临走前再三叮嘱不可再用安神香。
太医走后,许风亭看向高公公,吩咐道:
“待此次热症退下,替陛下去太医院讨些安神的方子吧,汤药效果虽慢,长期服用却可调理根治。”
高公公却是笑着看来:
“陛下所忧皆在公子身上,只要您在,便抵过各种灵丹妙药;您若不在了,喝再多的汤药,扎再多的针,也是无济于事。毕竟,心病还须心药医,不是吗?”
许风亭一愣,垂眸看向高烧不醒的少年,半晌没答上话。
“夜已深,公子早些歇息,若有需要,只消唤一声老奴就进来了。”
高公公正欲离开,忽听床上之人问了句:
“公公可知,前太子如今身处何处?”
前太子三个字仿佛是个禁忌,高公公慌慌张张地看了眼昏睡的少帝,继而压低声音道:
“他被囚于诏狱之中,更多的细节,老奴不便告知。”
许风亭想了想,又问:
“姜礼,姜大人呢?他可还在宫中?”
穆泽宇好歹是皇子,哪怕倒台了也不应该会被囚于诏狱,姜礼一直在替穆泽宇办事,高公公不说,他问姜大人也是一样。
“陛下登基前,姜大人就辞职远游了,现在不知踪迹。”
许风亭听得一阵失语。
这人,溜得也太快了吧。
“公子若是实在好奇,待陛下醒来,可以向其询问,陛下不会瞒您的。”
留下这样一句话,高公公不敢再多留,离开了寝殿。
一片寂静中,脑海中响起001的声音:
“宿主,您是要找穆泽宇动手吗?他是主角之一,由他动手,您的确可以立马回去。”
许风亭摇了摇头,视线落在少年不安皱起的眉头上,眸光不忍:
“若是如此,这孩子会很伤心。”
“我身上的蛊毒已到了后期,不差这点时间,待这具身体自然病死,届时离开也无妨。”
他的身体一直不好,病死比横死更合理,小野也能接受得更快些。
001没再多问,宿主的任务已经完成,如何离去是对方的自由,他无意干涉,但有些疑惑:
“既然不想找穆泽宇动手,为什么要向公公询问他的事情?宿主,你想做什么?”
“政变的剧情要到了,我想找穆泽宇聊聊,摸摸他那边的情况,提前做好准备。”
默了默,许风亭补充道:
“希望,能改变小野的结局。”
他要看穆禾野躲过万箭穿心的结局,看着少年坐稳高位,平安顺遂,这样,自己才能走得安心。
卯时,高公公掐着点走了进来,在床帐外轻轻了一声:
“公子,劳您喊一喊陛下,马上就要到早朝的时辰了,该起了。”
穆禾野的烧还没退,许风亭根本不敢睡太深,高公公一喊,立马起身探了探体温,继而皱眉问道:
“他正发着热,还要去上朝吗?”
高公公在帐外恭敬地回道:
“自然是要的,先帝年轻时也曾几次顶着高热前去上朝,这是规矩。”
什么破规矩,身体不舒服还要去上朝?晕倒了怎么办?
“推了,陛下身子不适,今日罢朝。”
许风亭的态度是少有的强势。
高公公愣了愣,一时间有些没主意:
“这……若要罢朝,需要陛下亲自开口。”
话音刚落,便听一声嘶哑疲惫的声音自帐内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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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他的意思来,今日朕不想上朝,通知朝臣都回去吧。”
陛下都开口了,高公公只能无奈应下。
帐内,穆禾野扒拉在许风亭身上,黏糊糊地问了句:
“哥哥方才是在担心我吗?”
许风亭觉得这话问得莫名其妙的,反问了道:
“你烧成这样,我怎么可能不担心?烧傻了怎么办?”
穆禾野咧开嘴,笑了:
“傻了正好,哥哥便更舍不得将我扔下了,我们一起留在这宫中,再也不分开。”
许风亭敲了敲少年的额头,一时间也是失笑:
“真是烧糊涂了,傻子如何当皇上。”
穆禾野如小时候那般缩了缩脑袋,看着许风亭不说话,数息后,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哥哥,你还会跑吗?”
病气将少年冷峭的眉眼都染得乖顺了许多,眸光被热气蒸出点点水润,像是刚出生认主的狼崽似的,惹人怜爱得很。
“放心吧,我不会再跑的。”
这话并非虚言,马上就要到前太子起兵造反的结局,他也没心思乱跑。
“那你答应我,以后都不能留下我一个人。”
面对少年的穷追不舍,许风亭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替对方撩开额前的湿发,声音轻缓:
“我答应你,只要我还在这世上一日,便不会留你一人。”
不过是一句寻常的保证而已,在青年温柔的目光下,竟像是誓言般动人,一种情人间承诺相伴不离,死生不弃的誓言。
一瞬间,穆禾野的眸子都亮了几分,双颊渐渐攀上红霞。
见这人忽然红了脸,还以为又往上烧了,许风亭连忙伸手,又探了探,温度不是很高,这才松了一口气,收回手。
但还是放心不下,总觉得这脸红得不正常,于是问道:
“是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
穆禾野摇了摇头,
“没有。”
他凝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青年,补充道:
“我就是,想亲你,可以吗?”
第46章 上巳夜游
许风亭:。
“别犯浑。”
他好不容易才决定原谅这混账, 结果这人刚吃了甜头,马上又开始作妖了,果真是一点也不省心。
少年的眸光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看起来很是失望, 他将头埋在许风亭颈窝, 伸手抱住对方的腰身,闷声道:
“那我抱抱你, 抱抱你总可以吧。”
这一次,许风亭没有拒绝。
穆禾野将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今日不用上朝,他同心上人躺在床上,嗅着对方身上传来的兰草香,单单这样,竟也已经足够幸福。
许风亭其实挺喜欢被人抱的,拥抱的姿势会给他一种被人全心信赖的感觉,这是被父母忽视长大的孩子, 内心所缺失的依赖感。
他并不抵触。
在几乎可以称作温馨静谧的气氛下,许风亭轻轻问了句:
“不是说最讨厌皇宫吗?怎么又把自己弄进来了?”
穆禾野知道,对方说的是皇位的事情,他抬起眼, 如实解释道:
“只要坐上了皇位,便不会再有人对我指指点点,也没有人再敢将你抢走, 穆泽宇不行,顾谨也不行。”
少年的目光带着点疯狂:
“哥哥, 你只能是我的,只能陪着我。”
许风亭不喜欢穆禾野现在的样子, 伸手,捂住那双强势的眼:
“乖,闭上眼,我不喜欢你现在看我的样子。”
对方似乎呆愣住了,浑身的气势瞬间被压了下来,眼睫一眨一眨的,在掌心划过痒痒的触感,好似炸毛的狼崽,在渐渐收起一身刺挠的毛发。
收手之时,穆禾野已经没了方才那副吓人的摸样,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安静地望过来,他这才有了继续问下去的心情:
“穆泽宇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身后势力庞大,拥护者众多,你怎么将他斗倒的?”
“名正言顺?”
穆禾野轻笑,目露不屑:
“穆泽宇根本就不是皇室血脉。”
迎着眼前之人震惊的神色,他继续解释道:
“父皇病逝前,意外得知太子身份存疑,可惜他时日无多,来不及细细查证,皇室血脉不容混淆,只能临时改了遗诏的内容,由我继承帝位,同时要求我在登基后彻查太子的身份。”
“哥哥,不需要我斗,这本来就是我的位置。”
许风亭怔住了,半天说不出话,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查出来了吗?他是……太后同谁的孩子?”
穆禾野摇了摇头:
“那女人做事向来小心谨慎,令人抓不到错处,若非意外,父皇也不会察觉到不对劲,因此至今寻不到任何线索,我只能在私下将人关进诏狱,希望借此逼太后开口。”
许风亭耐心地听着,犹豫片刻,开口道:
“小野,我想去诏狱看看他。”
“不许。”
穆禾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见对方不太开心地皱起眉,连忙解释道道:
“诏狱阴森血腥,你的身子不好,我怕你去一趟会被吓到。”
许风亭不答话,只静静地盯着人瞧。
穆禾野泄了气,无奈妥协:
“待我身体恢复了,我同你一起过去。”
许风亭终于开口了:
“好。”
但是他没想到,穆禾野这一恢复,竟然了恢复整整三日。
人们总说,身子强健的人不容易犯病,一旦犯了病,定然是病来如山倒,久久难愈。
许风亭在穆禾野身上将这话体验了个透,三日来就没睡个好觉,半夜总是习惯性地惊醒,要去摸一摸对方的体温,今晚总算是将体温压了下来。
结果身体才刚舒服了些,这人又开始不老实了起来。
穆禾野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两个面具,竟然还是可爱的动物样式,一只是灰狼,一只是白猫,前者被少年戴在自己脸上,后者则戴到了许风亭脸上。
许风亭摸了摸脸上做工精致的面具,有些不解:
“这是……?”
穆禾野小心地觑了眼门外,见高公公不在,拉着许风亭悄悄说道:
“哥哥,今日是上巳节,城中热闹的很,我带你出去玩玩吧。”
说得好听,明明是自己这几日烧得病恹恹的,在宫里待闷了,这才想着要出去透透气吧。
许风亭没有戳破对方的心思,点头应下,由着人将自己抱出了宫。
为什么是抱着的呢,因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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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轻功,而这位大病初愈的陛下,是偷偷溜出来的。
正如穆禾野所言,上巳夜,城中人流如织,车水马龙,入眼皆是做工精致的灯笼,将整个京城映照得五彩斑斓,各色彩灯交相辉映。
“公子,可要灯笼?买二赠二哦。”
一位小姑娘替着两盏彩灯跑了过来。
许风亭听得有趣,看向小姑娘手里仅剩的两盏彩灯,倾身问道:
“买只灯笼赠两只灯笼吗,剩下的那两只灯笼去哪了?”
“没有灯笼啦,都卖完了。
小姑娘笑着摇了摇头,从挎在身上的篮子里,掏出两根红绸:
“赠的是这个呢。”
穆禾野冷着脸,漠然戳穿小姑娘的谎言:
“哦,那不就是没有赠吗,我们要这红绸有何用?”
小姑娘急得跺脚:
“怎么没有用,这可是挂祈福树上祈福用的,我这红绸同他人的都不一样,是用露珠烧制红花做成的,可灵啦!”
许风亭在一旁看得暗笑,掏出身上的银两递给小姑娘,缓声道:
“既然这么灵,看在红绸的面子上也要买你两只灯,多的不用找,都拿着吧,早些收拾东西回家,夜深不安全。”
小姑娘接过碎银,感激地望了眼带着白猫面具的青年,将仅剩的两盏灯笼递去。
许风亭接过灯笼,给穆禾野递去一盏,二人顺着人流往里走,遥遥便见一颗大槐树矗然而立,古树前正围着不少男男女女。
旁边正好有领毛笔砚台的地方,许风亭往前走了几步,去领笔墨。
穆禾野驻足在原地,仰头,看向枝头繁复摇曳的红绸,有的是新的,有的是旧的,看起来倒是颇为壮观。
他禁不住感慨了一声:
“这么多人的愿望,神仙当真忙得过来?”
听到这声感慨,旁边有人笑了笑:
“所以要挂高一些啊,每一支树梢都栖息着一位神仙,听说,古树的顶端甚少有人挂上过,那里住着月神,许姻缘最灵了。”
穆禾野垂下眸子,若有所思。
正此时,许风亭拿着笔墨回来了。
穆禾野接过毛笔,在红绸上提下自己的愿望,回头,目光落向古树的最高点,那里一片青绿,只挂着丝丝缕缕的月光,仿佛真的藏着位神仙似的。
他咬上红绸,继而纵身一跃,人群忽而发出阵阵惊呼声。
一身玄衣的少年身子灵巧,轻而易举地便揽上树梢,那甚少有人到过的神树顶端,再一次等来了一位痴情人。
穆禾野取下嘴上的红绸,试图将其系上,可惜不知是神明起了戏弄的心思,还是今夜的晚风本就无情,竟将有情人的情思吹落枝头。
红绸在空中翻滚滑落,又在半路被一双手及时抓了回来。
穆禾野不信邪,再次爬了上去,用力将红绸系上,甚至打了个死结。
这一次,总算稳当了。
他满意地笑了笑,低头看了一眼树下的人群,精准地望到一个方向,从树上跳了下来。
迎面落入一个带着兰草香的怀抱,抬眸时,对上双担忧的眸子:
“怎么爬这么高?吓死我了。”
穆禾野没回话,只是讨好地笑了笑,安抚下青年后怕的余韵,继而问道:
“哥哥写好了吗?”
许风亭点头,指了个方向:
“早就写好了,就挂在那呢,只是我没你这么厉害,挂不了太高。”
穆禾野遥遥看了一眼,记住位置后就收回了视线,他原想说些什么,身边忽然围上了几位青年:
“公子好轻功,可否帮在下也绑一下红绸?我心意那姑娘许久了,公子,帮帮忙吧。”
“我也需要帮忙,若是促成了一段姻缘,公子您会有福报的。”
“也帮帮我吧,拜托拜托!”
……
穆禾野今日的心情难得好,竟然都应下了,但是私心里不愿这些人抢了最高枝,于是故意往低了点的地方挂,倒是正合许风亭的意。
这颗古树高数米,少年爬上顶端的时候,似乎都要够到那高悬的明月,方才乍一抬头,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
如今这样倒是安全多了,也叫人放心些。
许风亭来到一旁休息的地方坐下,看着远处少年跃上跃下,被众人簇拥的身影,觉得新奇极了,甚至看出了点乐趣。
他从未见过这小子如此热心肠的模样。
“唉,你们听说了吗,新帝自民间抓了个美人,娇养在后宫,现下是日日不上朝啊。”
“这美人的事我听说了,听说漂亮得很,跟狐狸精似的,整整三天三夜,陛下都没出过寝殿。”
“三天三夜!?真的假的啊!”
……
许风亭越听越心虚,环视四周,发现这一圈坐的,都是等着心上人挂好红绸回来的姑娘。
自己一不小心,竟然进了姑娘们的座谈会,没想到的是,这群姑娘们谈话竟然如此大胆。
耳畔的讨论声还在继续,许风亭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向树上的少年招了招手。
穆禾野的余光一直在关注着许风亭的方向,见对方冲自己招手,将手头的红绸挂完,便立马跑了来,他的声音带着喘息:
“哥哥,怎么了?”
许风亭扯了扯衣袖,替人将额头的汗珠擦了擦:
“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难得同这人一起出来玩,穆禾野不是很想回去的样子,他想了想,邀请道:
“听说今日会有焰火,哥哥想看吗?”
许风亭犹豫了。
他还真的,有点想看:
“……那看完焰火我们就回去。”
思及方才听到的流言,许风亭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提醒道:
“明日的早朝,你说什么都要去,莫要再偷懒了,现下民间都在传我是狐狸精。”
明明这三日,自己衣不解带地在照顾新帝,结果被百姓传成了狐狸精,也是冤枉得很。
听到那声狐狸精,穆禾野禁不住笑了笑,这副模样,明显是早就听说了传言:
“放心,我们就在宫中看,看完立马休息,不会耽误早朝。”
明明刚爬完好几轮树,穆禾野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还有精力带着人,一路飞檐走壁回到了皇宫,但是并未回到寝殿,而是在一处屋檐上停了下来。
“此处前无遮蔽,视野开阔,最适登高望远,待焰火升起,便能一览盛京夜景全貌。”
许风亭躺在屋檐上,心想这的确是个好地方,吹拂着春日里的晚风,迎着皎皎月色,舒服得甚至有些想睡觉。
远处传来一阵响声,天光微亮,一簇簇焰火升入空中,绽放出瑰丽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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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的花纹。
许风亭看着看着,渐渐合上了眼。
他本想问问穆禾野,什么时候去诏狱,但是太困了,竟然直接睡了过去。
穆禾野也跟着躺了下来,偏过头,看向已经睡熟了的青年,终究是没忍住,悄悄凑了上去。
满天焰火下,他终于再次吻到了心上人。
远方的祈福树上红绸飘飘,照亮一行遒劲的小字:
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许风亭再次醒来的时候,早已回到了寝殿,窗外天际泛白,而他的身旁空无一人。
穆禾野果真没骗人,真的去上早朝了。
宫外隐隐传来一阵声响,许风亭下了床,走出去一瞧,整个皇宫竟然挂满白绸——
太后薨了。
前太子在进宫的路上,跑了。
第47章 边境异动
太后去世, 天子应当前去吊唁,但是穆禾野没有去。
下朝后,在百官惊讶的目光下, 新帝兀自往寝殿的方向走, 只留下议论纷纷的众人:
“混账!真是混账!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勾得陛下如此着魔。”
“民间抓来的, 还能是什么身份,凭着一张脸祸乱朝纲, 说是狐狸精都不为过!”
“若是长此以往,哎, 迟早要完啊……”
不知是谁感慨了一声,群臣面面相觑,皆是不约而同地摇头叹气,仿佛看到了日后亡国的场景。
但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就是众人口中扰乱超纲的“狐狸精”,在不日之后,硬是将摇摇欲坠的大夏, 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
五日后,边境异动,大将军陆朝受伤,昏迷不醒, 渠国大军压境,只留镇国老将军一人率残军抵抗,急需补给。
在消息送达至朝野前, 许风亭率先得知了此事,001在他脑海中大呼糟糕:
“宿主!这个世界的剧情线彻底乱了!修整剧情前, 你走不了了!”
彼时许风亭正躺在躺椅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他的旁边则坐着穆禾野。
少年君王低眉垂眸,安静地剥着荔枝,不一会便剥出了一小碗。
正欲给人递去,却见对方忽然坐起了身,眉眼凝重,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意外之事,于是出声问道:
“哥哥,怎么了?”
许风亭拉着穆禾野,语气严肃:
“就在方才,渠国发兵了,陆朝受伤,生死不明,老将军手上只剩下五千残军,不知道还能抵挡几日,你立马安排人手,护送粮草去往边境,同时调兵支援北部边境。”
穆禾野没有动作,而是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青年,问:
“哥哥是如何得知的?”
调遣兵马、派送粮草,这都不是小事,穆禾野谨慎些也很正常,但是对于这个问题,许风亭的确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他抬起眼,反问了一句:
“你可信我?”
自边境递来消息最快也要一日时间,现下的许风亭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说服新帝,有的只是二人十年来所建立的信任,可实际上,信任是最没用的东西。
尤其是,对于一位帝王而言。
许风亭刚问出这话就后悔了,他还是没有认清楚穆禾野的身份,下意识地将这人当白云山上的九皇子来看,竟然让一个帝王凭着信任调兵,太过滑稽,
就在许风亭思考劝服的话术时,却见身旁的少年君王站起了身。
穆禾野没说信与不信,只是将方才剥好的荔枝果肉推了过来:
“记得吃了,我现在去筹集粮草,调遣兵马。”
许风亭愕然,连忙将人喊住:
“等一下!你可想好筹粮调兵的理由了?”
穆禾野回过头,笑得桀骜不驯:
“朕可是昏君,昏君做事要什么理由?”
许风亭皱眉,并不赞同对方的做法,于是站身,拦住穆禾野离开的路:
“世人只知你苛待皇兄、懈怠朝事,却不知道太子血脉存疑,更不知这三日你卧病在床,这才有了昏君的谣言。”
“小野,你既已位居高位,应该做的是洗白身上的污名,如此人心才安,人心安国才宁,而不是认下污名,在日后引来谋逆,招致祸患。”
他不希望自己走了之后,人们会继续对少年君王声讨不休。
穆禾野静静的盯着眼前的青年,瞧了足足半晌,忽而问道:
“日后之事日后再说也来得及,你为什么突然同我讲这番话?”
对上那双似乎能洞悉一切的黑眸,许风亭及时移开了视线,他摆正脸色,认真地解释道:
“我只是觉得,此番危机是帮你洗掉昏君污名的好时机,应当及时抓住才是,待到日后,或许就再难寻得这样的机会了,故而多言了些。”
“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子明仙长所言,北部边境天有异象,为巩固边防,陛下特意筹集粮草,调遣兵马备战。”
一番话毕,总算打消了少年野眼底的打量。
假设边境之事为真,此刻筹粮遣兵便是救急之举,或许能挽救一场本该失败的战局,的确是洗白的好时机,但是穆禾野却皱起了眉:
“要是边境无事发生,你会受千夫所指。”
毕竟是没得到确切消息的事情,他不想让青年担上一点风险。
许风亭哪里看不出来这人的顾虑是什么,开口保证:
“边境异动是已经发生的事实,我有十成把握,不会叫他们寻到机会责难。”
穆禾野知道,这人不会随口说出十成把握如此绝对的话,既然说了出口,一定是八九不离十了,于是不再耽搁,应下了对方的提议,匆匆离去。
当日,新帝清点好粮草,派人护送至边境。
隔日,驿兵带着自京城八百里加急信件,于深夜赶至北境邻近州城,调兵支援。
破晓时分,老将军正算着求援信件何时能送到京城,忽听营帐外传来浩浩荡荡的马蹄声,差点以为被偷家了,急匆匆地出来一瞧,竟然是附近州城赶来的援兵,认为是天降神兵,当即大喜。
而此时,自前线送往京城的信件,才刚刚落到陛下手上,跟着信件一起送来的,是昏迷不醒的陆大将军。
陆朝受伤太重,军医无可奈何,只能将人送来京城,希望能给将军寻一条生路。
然而整个太医院忙活了一夜,也只是吊住了对方的一口气,陆朝依旧醒不过来。
穆禾野端着补汤回到寝殿时,便见许风亭伏在案前,似乎是在写着什么,这几日,青年的身子又消瘦了些,咳嗽的时候,瘦削的肩胛就像是单薄的蝴蝶翅膀,轻轻一捏便要碎了。
他将补汤放下,俯身温声问:
“在写什么?”
许风亭低低咳着,闻言抬头笑道:
“给神医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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