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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不当老婆81
八十一章
谢柏峥:“……”
他不知道啊。
若是这样的话, 那姐夫愿意折腾这一趟就折腾吧,总好过平白叫谢若婧为难。谢柏峥换了一张信纸,重新提笔写信。
霍靖川继续凑过来, 单手靠在椅背上,身体再往前探一点就能把人圈住。谢柏峥看了看他这姿势,把人往外推了一点, 这样很打扰他写字!
“上一回休沐,你答应过我什么?”霍靖川又回来, 旧事重提:“你不肯让我握着你的手教你写字,却去了叶文彬家赴宴?”
“……”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半路被劫走。
谢柏峥十分淡定地把话抛了回去:“听是宛承公主有意为叶世子相看,宴席上的确热闹得很。只是听说,太后为给你选妃也办过多回这样的宴,连国公府的堂妹都得过太后赐的珍珠头面。”
“小王爷相看过多少名门闺秀, 可还记得清?”
霍靖川:“……”
那只是他母后的一厢情愿, 他躲都来不及。不过能看见谢柏峥因他的事而牵动情绪, 当初也没白白被念叨。
“当初母后要为我选妃的风声传出来没多久, 国师便掐指一算,说我若要娶妃必得天上的神女降世。”霍靖川说着, 下巴挨在了谢柏峥的脖颈间,“母后向来礼重国师自然无有不信, 叫国师开坛作法,请神女降世。”
“当日我便失足落马,遇见了你。”
“所以神女, 你是来嫁我的么?”霍靖川悄声问他。
“……”谢柏峥一个不察, 霍靖川已经从身后握住他的手, 十分强买强卖地问:“其实我的字不错,教你写几笔?”
谢柏峥看着空白的新信纸, 任由霍靖川带着他在落款处写了一个“峥”字。倒是难得规规矩矩,是一笔工整的正楷。
只是这信笺却不好再拿来给家人写信,只能再另换一张-
翌日。
谢柏峥难得有个休息的时候,便吩咐青竹不要叫他,让他睡个够。前些日子不管是国子学还是吏部实习都是连轴转的状态,他需要好好补个觉。
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
青竹总算听见房中有动静,便赶紧敲门进来:“少爷,您可算醒了!我都差点以为您要长睡不醒了!”
谢柏峥点着头,慢腾腾地下床,再慢腾腾地披上外衣,又慢悠悠地洗漱,最后再慢慢喝厨房送来的鸡丝粥。
最后随手拿一卷书坐在碧落院院中躺椅上。
又一次闭上眼。
这感觉像是回到了县学的值舍小院一般,那时也是这样少有时间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只不过那时,他身边总有人如影随形。
……
青竹从外头进来:“少爷,王爷在门口等您呢。”
谢柏峥便只好去赴佳人的约。庆王殿下的车架宽敞豪华得多,只是霍靖川总要与他一起挨着坐,一直都是这样格外黏糊的劲头。
谢柏峥才刚坐下,便落入了某人怀中。
“才睡醒?”霍靖川明知故问,又勾着人手指说:“你真不能搬来王府么?”
谢柏峥摇头。
他当初住在国公府是为了查她母亲的身世,国公府嫡女被养母带在乡野间长大,其中必定有什么缘故。
即便是外祖母与瑛国公夫妻缘尽,可为何在自身油尽灯枯之时,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将女儿送出京城,她宁可托付给旁人,也不愿让瑛国公这个父亲知道女儿的存在。
若要搞清楚这个,就得知道她为何要和离。
陈年旧事,经年已久。
前些日子又忙着,始终没什么进展。
“我刚到京城时便给家中写信说过国公府之事,想从家中问出一些消息。”谢柏峥道:“可是我父亲却将此事瞒着祖母与母亲。尤其是母亲,我想他二人在面对这件事的态度上,或许都受过一些误导。所以当初他们一个中了举却不想着考进士,一个拒绝了姨母的照料。”
“想来是盛京城中——或者说国公府中,有人不想他们留在京城。”谢柏峥笑问:“你猜这人是谁呢?”
霍靖川:“猜对有奖赏么?”
谢柏峥笑笑。
“我料想你迟早要查这事,早就叫人暗中调查。”霍靖川从马车的暗格里取出一封密报,他道:“这上头写的其实与叶文彬同你说得差不多,只是有一样想必永安侯府没查到,与永安侯府的另一位嫡女,也就是宁远侯府的侯夫人苏依澜有关。”
“苏依澜的出身,在京中不算秘密。他原是瑛国公的小妾所生,只是亲娘死得早,所以才自小受苏依澜教养,与嫡女无异。”
“京中人都说,这是瑛国公夫人这嫡母做得好,连庶出的女儿也视如己出。”
“实际上呢?”谢柏峥问。
“实际上苏依澜那个小娘是不是确有其人都难说。”霍靖川道:“苏依澜的的生辰八字,在她议亲时与她在闺中时庆贺的生辰不是同一日,相差半年时间。”
“你的意思是……”谢柏峥疑惑:“可你是怎么查到她出嫁之前是何时过生辰的?”
“这个简单。”霍靖川道:“京中疼女儿的人家,是从女儿刚出生就开始攒嫁妆的,通常都会在逢女儿生辰时格外添一些。瑛国公夫人每年六月初都会买几个铺面,然后再去珍宝阁打几样值钱的首饰头面。”
“另外,再去城东的东鸢楼叫一桌席面到家里,每年都有一道长寿面。”
“这个习惯被苏依澜延续到了出阁之后,只不过订席面的不再是瑛国公府,而变成了永远侯府。”
霍靖川说到这里,马车刚好停了下来。霍靖川撩开马车的车帘:“王妃,东鸢楼到了,赏脸陪我吃碗面吧?”
谢柏峥望着马车外的酒楼,面露犹豫。
霍靖川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牵着人的手强调:“我陪着你。”
谢柏峥神色略略一松,跟着霍靖川上楼。庆王殿下要用膳,自然是早就叫人订好了最大的包厢,临街而坐。
谢柏峥未免自己胡思乱想,便继续与霍靖川说正事。他问:“那她议亲时用的什么生辰八字,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那个啊……”霍靖川神色收敛,似乎不太愿意说:“因为偶然查到瑛国公夫人拿你的生辰八字去找人算姻缘。我一时生气,就将人绑了,叫他一定要算出一个世间罕有的孽缘,好叫人歇了心思。”
“顺藤摸瓜,就查到了当年的事。”
“……”谢柏峥:“哦。”
霍靖川不高兴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早就知道了?你……不会和女子成亲的,是不是?”
“自然不会,你别乱想。”谢柏峥坚决否认,顺便再顺一把毛:“你昨日不是才说你我是国师算好的姻缘么?”
霍靖川闻言,面露喜色。
他还要拉着人说几句好听的话,最好是能承认这辈子谢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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峥都只会喜欢他一个人。可谢柏峥却望着楼下出神,霍靖川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怪道:“你在看谁,那女子?”
谢柏峥解释:“她是宁远侯府的独女。”
霍靖川挑眉:“董继荣的遗孀?”
谢柏峥点头。
看样子,顾静瑶这是在买药?
可怎么身边也没个人。
霍靖川叫人去打听,很快便有人回话:“回王爷,那位夫人买的是坐胎药。药方抄来了,在这里——”
霍靖川接过来看。
谢柏峥好奇地问:“你能看懂?”
“寻常药方都是那几味药。”霍靖川道:“从前在宫里时被拘着,先生们上课时我不耐烦听,便是看药方都觉得比看那些之乎者也有意思。”
“而且这宫中寻医问药不比在外头,太医们开的药方都是要记档的,所以轻易不敢乱开药。他们总要把每一味药是什么疗效,为何是这个剂量都与你说得明明白白。病人同意了,才能照方开药。”
“……”难以想象。
“所以啊,听得多,自然就熟了。”霍靖川放下药方道:“这就是坐胎药,没什么大问题。有一味药加重了些,料想也是无碍的。”
谢柏峥慢慢点头,“这样说来,顾静瑶怀孕了?”
谢柏峥说着想起昨日董宅那一番乱象,这时候怀孕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霍靖川摸着下巴,有些不安地问:“你好似,格外关心她?”
“只是那日在宛承公主府听堂妹多提了几句。”谢柏峥不愿在人后过多议论女子,便将话题又转回来——
谢柏峥:“你先前那番话的意思,是想说苏依澜实际就是瑛国公夫人所出。可她为何要将亲生女儿记成小妾所生?”
“因为苏依澜真实的生辰要早半年。”霍靖川道:“那时,瑛国公尚未与你外祖母和离。”
谢柏峥:“……”
离大谱。
霍靖川道:“依你看,这会不会就是当初你母亲被送出京城的缘由?”
谢柏峥略思索,摇头。
“这或许是和离的缘由,却未必是外祖母将母亲送出京城的缘由。”谢柏峥道:“因为丈夫不忠而决绝离去,可却没必要为女儿也斩断亲缘,那不合常理。当年,一定还有其它不为人知的内情。”
第82章 不当老婆82
第八十二章
“更何况, 继室忌惮原配尚且说得过去,可是——母亲随父亲上京城选官是康元三年的事,外祖母已经过世十多年了。继室亦是明媒正娶, 实在无需故意阻挠母亲留京。”谢柏峥说着看向霍靖川:“当年的往事实在太久了,国公府想必已经留不下什么证据,外祖母和离后曾在兄嫂家中住过一段时间, 我想……”
“想去你外祖母家乡??”霍靖川丝毫不意外,甚至早有准备:“你外祖母只有一位兄长, 名叫康诚敬,曾任皇城副使,两年前过世了。他膝下有二子一女,次子在西南兵备道任佐官,长子却在松州任职。”
谢柏峥眼神一亮。
“你这样看着我, 不带你去都不行了。”霍靖川束手无策地说:“松州虽是京畿之地, 可也得几个时辰才能到。走夜路不好, 不如明日再去?”
谢柏峥点头, “这个自然。”
商议过正事,刚好菜也都上齐了。谢柏峥的日常饮食都是被庆王府花钱砸出来的, 一向十分精细,可这东鸢楼的面食的确做得十分可口。
霍靖川见他吃得下, 也很高兴:“喜欢呀?若你喜欢,不如我们将这厨子买回去?只是不知会不会叫宁远侯府察觉。”
“我喜欢你便要都买回王府?”谢柏峥好笑道:“我今日喜欢这面,明日也不知要喜欢个什么, 你打算跟在我身后做个散财童子?”
霍靖川笑:“我想对你好, 自然是什么都想给你。”
谢柏峥对这种程度的花言巧语都已经快免疫了。吃过了晚饭, 二人也不着急回家,趁着宵禁未至, 就在街上闲逛。
漫无目的,只是走一走。
谢柏峥每次走在这种真实的古代街道都十分有感触,像是历史的长河在他面前铺开一样,如画卷一般。
画中人也合他的意。
他们两人的袖子都很宽大,悄悄牵手不算是掩耳盗铃。霍靖川感受到手心温热,有些戏谑地说:“今日竟还是你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牵我的手。我早便同你说过,当初望鹤楼之祸不怪你,你不能因为一次意外,从此就不肯再去尝天下酒楼的珍馐。”
“如今看来,是觉得我说得对,所以今日格外喜欢我?”霍靖川在他耳边问,那声音故意压得低了一些,像是话本里说得那般带点蛊惑,庆王殿下在心上人面前一直都很爱花这种心思。
谢柏峥这个读书人,又刚好没什么定力。
他点头:“嗯,喜欢。”
霍靖川笑起来:“如此我的心思也不算是白费,东鸢楼可是我精挑细选的。下了楼随意往哪走,都是极好的景。你看前面那河边,每日都有人放花灯。听说盛京城内订下婚事的才子佳人们都要来放一盏河灯,只盼觅得良缘。”
“虽然不知道河神他老人家忙不忙得过来,不如我们也去放一盏?”
“好啊。”谢柏峥应着,两人已经行至卖花灯的小摊前。”摊主见来了两位丰神俊逸的年轻公子,立马就开始圆滑:“两位公子来放花灯?有情人终成眷属是河神最愿意见到的,我看两位最适合的就是挂在最上面那两盏,朝朝与暮暮!”
谢柏峥抬头,货架最顶上那两盏灯,看起来金光闪闪的。
这两盏灯放到河里,真的不会被人偷走吗?
霍靖川却似乎很喜欢,十分痛快地付了银子。那摊主笑得更是巴不得两位立刻洞房,他这一单生意赚了大半年的银子,家中的屋顶都能再翻新一遍!
摊主笑呵呵地送他们去河边放灯,很希望发展成回头客:“两位公子得了朝朝暮暮,下回再来可要买个白头偕老?”
谢柏峥哭笑不得,但要是霍靖川喜欢,那就买吧。
花灯放入水中,顺着河流慢慢飘走。两人跟着那两盏灯走了一路,回过神来又觉得好笑,便就这样慢慢回了王府。
小王爷拐心上人回府的每一次,都是费了心思的。谢柏峥何尝不知道这是套路,可谁叫他愿意吃这一套。
回到府中,霍靖川倒也还算守规矩,叫人单收拾出一间院子给谢柏峥住。可是这院子的位置,怎么看都像是庆王府的主母院,也就是谢柏峥没看过庆王府的图纸,更是被好大的一座王府给绕晕了。
只是虽然叫谢柏峥一个人住,但是霍靖川总要多赖在人家房中,晚上非要哄人睡不说,一早还要跳窗进来,收拾出一副英俊潇洒的模样躺到床上诱惑读书人。
谢柏峥睡眼朦胧间见到他,再清醒时两个人都是衣衫混乱。谢柏峥清醒后的第一句话:“你的发带又缠在我身上了。”
霍靖川有些不舍得的,慢慢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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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说结发夫妻。”庆王殿下再次放低声音,诱惑道:“我们每日都结,好不好?”
他说着又用自己的发带往谢柏峥缠去。
真是好磨人啊。
谢柏峥心中随叹气,但其实每一回都要纵容他。总归霍靖川也知晓分寸,尽管黏糊一些,热情过盛了一些。
“等等!”谢柏峥推开他,今日还要去松州,再不出发到的时候太阳就要落山了,所以不要亲了。
他怎么舔人!
谢柏峥表情空白一瞬,又被凑过来亲了一亲。霍靖川得寸进尺地问:“我抱你上马车好不好?”
谢柏峥:“……”
那他是要假装腿断了吗?
尽管说服霍靖川人不可能突然断腿费了一些时间,两人还是在辰时出门。这一路上走得是官道,庆王府上的良驹骏马大大地派上用场,马车走得又快又稳,才三个时辰便到了松州。
谢柏峥的拜帖,提前一个时辰便送到了康府,故而门房早有准备。算来,这应当是谢柏峥的表舅家。
可他却是头一回来。
只是很不巧,他的大表舅并不在家中,接待他这晚辈的是大表舅妈钱氏。钱氏解释道:“并非你大表舅不愿见你,实在是进来忙着清田一事,他这芝麻小官也是早出晚归的,尽去受一些闲气。”
霍靖川:“……”
还好他此行并未表明身份,否则大概听不到这样的肺腑之言。
钱氏近来不满多时,这才在小辈面前说起这些,其实只是一时心急嘴快。钱氏比谢柏峥的母亲年长许多,谢柏峥的外祖母合离归家那一年,她已经嫁进了康府。她感慨道:“一晃眼,你竟也这样大了。”
钱氏慈爱地带着谢柏峥来到宽敞的花厅,摆着一个大箱子。钱氏指着大箱子说:“这些都是你外祖母的旧物,若你大表舅在,未见得肯给你。今日只我在,你便都搬走吧,这一家子老古董也不配占着这些。”
谢柏峥神色一怔。
“姑母当初为何要归家和离我是不晓得的,我那时才刚嫁过来,正是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钱氏爽快道:“只是你外祖母运道不好,虽然和离归家,但是亲爹亲娘都已经去了。唯有一个长兄,又大她十好几岁,两人年纪都快差辈分了。”
“长兄古板不说,我那婆婆还是个刻薄的,非说是和离归家的女子不吉利,没到半个月便把她打发走了。”
“后来还是姑母闺中的一个手帕交,听说曾在宫中做过女官的,她正巧到了年纪被放出宫来,将人接了去。”钱氏唏嘘地说:“这亲哥做得还不如一个外人。”
“你们快带着东西走,我便不与你大表舅提起这事了,省的麻烦。”钱氏道:“你是早料到要搬东西,所以还带了个帮手?这少年郎看起来是能搬得动的!”
霍靖川:“。”
他认命地搬起了箱子。
他们来得匆匆,走得时候也像是被辇着走一样。回到客栈,两人才一齐打开箱子看个究竟。一看下来,却都是些寻常旧物。
只有一件,是个未绣完的花样——
通常是百日宴时用的。
谢柏峥喟然,将旧物件一一收拾齐整,重新放了回去。待将来,是该归还于她母亲的。
“这一趟,也不算白来。”霍靖川间谢柏峥表情不好,出言宽慰道:“至少知晓了外祖母在兄嫂家过得不好,又被人所救。”
“那人还曾在宫中做女官。”谢柏峥不太乐观地说:“可算算时间那应当是隆安年间的事了,如今还能查到吗?”
“你我去查定是颇费周折的。”霍靖川道:“可若有我母后相助,却不是什么难事。明日回京,我便去找母后。”
“只是……”霍靖川非常期待地问:“你要怎么谢我?”
“方才听人说松州的桂花糕做得极好,小王爷与我一同去尝尝?”谢柏峥道:“你出门不要叫人付银子,我来请你。”
霍靖川颇感新鲜,矜持地点了点头。
庆王殿下就是这般好哄-
回到京城,又是去吏部当值的日子。
谢柏峥又从那顶青布马车上下来,恍然间竟觉得三日休沐的时间一晃就过。他正晨困,一进文选司院子便被人惊醒——
“听说了吗?那董继荣家闹出了好大一场官司!”
第83章 不当老婆83
八十三章
谢柏峥悄没声地坐了下来, 留神听同僚年兴说话。
“此事还得从陛下赐下诰命那日说起,一听说皇帝要褒奖董继荣,大理寺便当即决定不复审甘州这案子, 直接重新改一份卷宗了事!千里迢迢从照溪县提回来的证人们又送回去,董继荣那县令宅子里的妾室奴仆连同他的棺椁就一并送去了董家……”
年兴说得热闹,却叫人听不明白:“这又如何, 大理寺做事敷衍被圣上训斥了?”
“那倒没有,此事的重点——在那董继荣的十一房小妾!他人都死了, 妾室留在家里也没甚用处,他家便联系了人牙子打算悄悄打发了,可你们猜怎么着?”年兴大声:“有一位小妾怀孕了!”
谢柏峥想起了那日顾静瑶在药铺买的那一剂坐胎药,瞬间警醒。年兴还在接着说:“——这可了不得,董继荣去世时膝下无子, 这小妾立即成了董家的座上宾, 是要风得风, 要雨得雨。可董家也没有什么家底, 否则也没有董继荣尸骨未寒就发卖小妾的热闹,可那小妾却被吓着了, 就怕生了孩子还要被卖。”
“那小妾便提出条件,要叫董家正式迎她进门扶正, 还要压原配夫人一头。”
“她要董家贬妻为妾?”有人说。
“她想一口气吃成个胖子,却也要有人肯搭理她。正经的人家就没有这么干的,可这董家原只是卖身与别家做奴仆的, 脸面可远没有一个大胖孙子重要。要不是董继荣的原配夫人家世好, 还真未准能成。”年兴“啧”一声:“可贬妻为妾行不通, 自然要想别的法子,于是便想到了平妻。”
“那小妾见董继荣的老娘如此重视她这一胎, 便想再多加一个筹码,平妻可以但要原配给磕头敬茶,以后叫她姐姐,万事以她为尊。”
“此事原也只是她家关上门来商议的事,可董继荣那老娘圣上御旨赐下的七品孺人,竟跑到咱们礼部衙门来问能不能给她家府上那小妾也封一个诰命……”年兴摇头道:“这是把咱们礼部衙门当菜市场,来买菜了吧?”
“理由倒不是为了哄小妾生儿子,而是他听说如今朝野上下各处都在嘉奖董继荣,她自个也被奉承得飘了,便想自己的孙子也有个这样威风的亲娘。将来过年过节能领导宫中的赏赐,光宗耀祖啊!”
“结果自然是被咱们同僚请了出去——”年兴说话的强调到此处忽然变得平实:“可回到家中却又出了大事,那小妾流产了。”
“董家当场就乱了起来,那小妾坚持声称自己是喝了原配给她买来的坐胎药才落了红。你们想也知道,这不是什么讲规矩的人家,当即就把原配夫人给捆绑起来,一顿好打。下手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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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害怕,就想半夜悄悄把人丢到城外去,对外就说是跟野男人跑了。总归这样的脏水泼到女子身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不过好在天可怜见,这董家做事粗疏,才将麻袋捆了出门,便被巡城的锦衣卫捉住了。锦衣卫是什么名声,咱们可都知道。这事却连锦衣卫也看不下去,便将那可怜的原配夫人救下了。”
“可那董家见事情败露,当场有一套新说辞,硬说那原配顾氏乃是狠心的寡妇,嫉恨小妾、毒杀腹中胎儿,已犯了七出之条,理当休弃!他家只是将妇人打一顿出气,已经是极善心的人家。”年兴说着,甚至有些不知该用何种语气:“总之他们当街与锦衣卫闹了起来,前日夜里刚好有锦衣卫佥事夜巡,直接将这一家人全都丢进了刑部衙门。”
“——只是那重伤昏迷的顾氏因被指认谋害庶子,也一同被关进了大牢。”
众人:“……”
锦衣卫做事真是很对得起自己的名声。
“锦衣卫佥事有几位啊。”谢柏峥小声提问。
“两位,昨日当值的是北镇抚司顾佥事。”年兴摇头道:“他与那原配夫人都是姓顾,怎的也不照顾些?”
谢柏峥:“……”
怎么是你,顾子俨。
“人脑袋上又不写名字。”一人道:“照我说锦衣卫也不必将人丢给刑部,直接将这一家人料理了就是。”
“想必是这案子太小,北镇抚司诏狱哪里容得下这种宵小,怕是一进去就被吓死了。”有人猜测:“又或许是因为这董家刚得过陛下嘉奖,故而将这烫手山芋丢给刑部?”
“锦衣卫都不敢料理,难道刑部就很有风骨吗?”先头那人又道:“如今朝野上下,上至内阁下至地方,哪里不在嘉奖姓董的这一家?尤其是那魏氏孺人,圣旨还没捂热呢,哪里能在此时成阶下囚?”
“依我看啊,且不论此事真相如何,那原配顾氏恐怕是……”
“不是说这顾氏家世高么?他娘家人呢?”有人问道。
“顾氏,是宁远侯府的独女。”年兴回答道:“他家哪里是疼女儿的人家,我先前提过这董家原是卖身做奴仆的,卖的就是这宁远侯府。”
“这家能把独女配一门这样的婚事,料想也不会为了嫁出去的女儿奔走,能派出个人来不痛不痒地说几句,便已算是尽了心了。”
“……”
“可她若是冤枉的……”
“哪怕她是冤枉的,此案也只能是她一人之过。”年兴话音一沉:“只要朝廷要继续清田,那董继荣这个受陛下嘉赏的功臣,就不能有一个犯了事的亲娘。二者选其一,便只能有恶毒的寡妇。”
“毕竟陛下刚封了董继荣之母的诰命,谁敢在这节骨眼去打陛下的脸?”
“连大理寺都已经挂了一笔糊涂账,刑部又能如何呢?”
谢柏峥:“……”
离了大谱。
照他这样说,顾静瑶根本就必死无疑。
这还只是在吏部文选司关上门来讨论,在场都是见过董继荣一案旧卷宗的,都知道董继荣不是个东西,所以对顾静瑶多少都抱有一些同情。
可若是在别处呢,那些只晓得董继荣是朝廷功臣的那些人,又会怎么想?怎么做?顾静瑶在刑部大牢,还不知会怎样受人白眼。
可这一切,原本并不该发生在她身上。
且不说那日他与霍靖川见过药方,知道顾静瑶买的药没有问题,她是无辜的。可在这桩案子里决定顾静瑶生死的根本就不是真相,而是因为当下朝廷还要继续清田,还不能让董继荣有污点。
那就只能将所有脏水泼在一个差一点就被谋害的妇人身上。
不过是换一种死法而已。
——逼死顾静瑶的甚至不是董家人,更不是她狠心的亲爹,而是朝廷政令。可是她一古代女子,说不定平日里连出自家门都稀罕,根本也没出过盛京城,朝廷政令与她有什么关系?可这事偏偏就这样发生了,她的性命在某些手握权势的大人物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一粒沙,进了眼中还要伸手揉一揉。顾静瑶的性命,恐怕轻如鸿毛。
谢柏峥听了这番话,觉得胸口仿佛有什么,压得他透不过气来。因为他发现,若要对抗权势,最有效的是更大的权势。
可天下间,何人的权势能压过皇帝?
谢柏峥此时不爽到了极点。可现在文选司直舍中的几位同僚,或许已经是整个庸朝为数不多的因为知道内情而愿意为顾静瑶多想几分的人了。
即便这些人,也只是在哀叹顾静瑶的命运。
“不过年兴你为何对此事内情知道得这样清楚?”一位同僚问。
“因为我爹就是前日夜里被锦衣卫顾佥事从睡梦中叫起来收押犯人侍郎。”年兴道:“这事原本不该我爹亲自管的,但是锦衣卫一直都不讲道理,大家都习惯了。”
“我爹他老人家正睡得迷糊,被锦衣卫这么一吓险些提着裤子出门,还好有机灵的小厮给他递了一条腰带,否则恐怕就没有颜面再留在京城,要告老还乡了……”
“锦衣卫,坏事做尽啊!”
谢柏峥趁着年兴骂锦衣卫的功夫,悄悄溜了出来。到了外间,才长出一口气,可胸中仍是憋得慌。
谢柏峥正凝神想着该如何帮顾静瑶,他总要试一试的。只是还未想出一个所以然,便听说门外有人要见他。
传话的小吏茫然地拿出一双鞋:“郎君,门外有个年轻小子要见你。还给了我这……这鞋作信物,说您能认出来……”
谢柏峥疑惑地看了一会,还真认出了这鞋边的花样,这是他祖母亲手做的鞋。长安县时,苏氏曾经送过两双鞋给照顾他的小药童何冬。
谢柏峥一记起来,便叫人带路去。
前些日子他去公主府赴宴,小药童刚好跟着师父出门采草药去了,故而不得见。今日何冬贸然找到吏部衙门来,恐怕是有急事。
谢柏峥到了门口,见到了一个急得团团转的小药童。
“谢郎君,我可算找到你了!”小药童何冬一见他,简直急得快哭出来:“谢郎君,你断案如神,求你救救静瑶姐姐吧!静瑶姐姐是顶好的人,她定是被冤枉……”
小药童话没说完,青石板街道便传来一阵马蹄声。
谢柏峥顺着马蹄声抬头——
竟然刚好是把顾静瑶丢进刑部大牢的顾子俨。
“你方才说被冤枉的人是顾静瑶吗?”谢柏峥趁他经过,故意大声问:“是不是宁远侯府独女,大义士董继荣县令的遗孀顾静瑶,她是被何人冤枉的?”
顾子俨勒马停了下来。
第84章 不当老婆84(修)
八十四章
两个时辰后, 刑部大牢。
吏部衙门前齐聚的三个人,以及听说顾子俨这个不靠谱的东西竟然惹了谢柏峥之后闻讯从宫中赶来凑热闹的霍靖川,在刑部司狱官的带路下, 行至刑部大牢最里间、最潮湿阴暗的牢房。终日不见光,便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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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蛇虫鼠蚁都有,充满腐朽的臭味。
顾静瑶就被关押在这里, 重伤昏迷的她昨日是什么模样,今日就还是这样被丢在牢中。牢房门打开, 露出一个半张脸着地的女子。
她浑身的伤渗出血水,与大牢中的肮脏泥泞混到一处,成了个不清白的罪人。
顾子俨认命地弯腰走进牢房,轻轻地将顾静瑶抱了起来。她是那么瘦弱、那么轻,自小练武的顾佥事抱起她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
可顾子俨很快便发现, 顾静瑶伤得很重。顾子俨再是锦衣卫, 他也是个少爷兵, 才几岁时就被选作皇子伴读送进宫中教养, 连真正的凡尘俗世都没沾过几年,更从未低头看过黔首们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从未设想过竟然还有人敢在家中动这样重的私刑。
顾子俨其实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前日夜里, 他夜巡撞见这一家人时,便是听见这家的管事正与他手下的锦衣卫叫嚣。
他在皇城行走多年, 还没见过这样胆大妄为的刁民,再听说是董继荣家的就更加心中厌烦,也没细细盘问就直接往刑部一丢了事。
本来寻常百姓犯事, 也不归锦衣卫管。正巧刑部左侍郎年骥家在附近, 他就直接拍门叫人起来干活, 将这群刁民丢进了刑部大牢。
至于这董继荣的遗孀,他更是圆是扁都没看清楚。
如今倒是看清楚了, 顾静瑶脸上沾着黑乎乎的不知是泥还是灰,白皙的脸透出红痕,那是被狠狠打过巴掌才会留下的。
至于她身上别的伤,更是不计其数。
顾子俨脸色都变了,走得小心翼翼,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把人惊醒了。虽然顾静瑶现下这状况,能醒来的可能性不大。
出刑部大牢时,乍见阳光。
顾静瑶的似乎有些不适应地皱了皱眉,本能地想抓住什么来汲取安全感,结果摸索着抓住了顾子俨的衣领。
小药童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二人。
谢柏峥与霍靖川跟在他们身后,霍靖川本是抱着凑热闹的心思来的,可现下这状况他也是生不出什么心思。
谢柏峥一言不发,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
“我已将王府的府医们叫来了。”霍靖川试着同他说话:“你放心,虽说不是御医,却也是当世圣手,医术和人品都信得过。”
“嗯。”谢柏峥淡淡地应了一声。良久,才再次出声:“你知道我为何一定要顾子俨把顾静瑶从牢里抱出来吗?”
霍靖川并未深想,当然道:“顾子俨捅出来的篓子,自然是要他自己收拾。”
“不是为这个。”谢柏峥平心定气道:“我只是想让顾佥事也低下头看看,望族少爷们自小身边就被人捧着敬着,是不是就不把别人的性命当回事了?他是锦衣卫佥事,一句话便能左右顾静瑶的命运,是何等威风。”
“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们一拍脑袋作出的决定,却永远有无辜之人为他们付出代价。”
“这世间深受其害的只有一个顾静瑶吗?”
谢柏峥这话说到最后才带出来一些火气,却听得令霍靖川发愁。
“……”霍靖川自然明白谢柏峥的意有所指,只是他很为这样的谢柏峥忧心,读书人太过清正实际也不是好事,将来入朝堂该怎么面对那些糟心事?可这也没法劝,毕竟事实摆在眼前,公道自在人心。霍靖川支支吾吾半天也只说出一句:“……你别气坏了身子。”
谢柏峥懒得跟他废话,就不再吭声了。刑部侍郎郭则正听闻霍靖川带着锦衣卫“劫囚”的事迹,大惊失色地赶来,一看人还没出刑部,悬着的心总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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