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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章 停车
第二天, 半夜时分。
吵闹了一整天的宫室终于安静下来,高墙厚瓦的宫殿在夜色的隐藏下只有几间屋子还亮着微弱的光。
杨正已经哭得没力气了,没精打采地守着一盏烛火,在满屋子浓重的药味中昏昏欲睡。旁边的蜡烛烧到一半发出啪嗒声响, 杨正眼皮忽地一跳, 视野中前面的床帘突然动了一下, 像是有风。
他蓦地抬头,受了惊吓般双腿一软连滚带爬往后退,看着原本该躺在那里昏迷不醒的人径直从床上坐了起来:“殿殿殿殿……殿下……你你这是……”
他反应过来,迅速跑上前去,将李长泽左看右看上下打量:“您好了?”
李长泽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躺太久他脖子都僵了。
他下床去给自己倒了杯水两口下肚,这才有空看了眼旁边脸上表情几度变化最终努力想要停在镇定模样的杨正。还算有些眼色,没有叫出声来。
卢飞和纪风悄无声息溜了进来, 卢飞:“殿下, 您醒了。”
杨正惊讶地瞪大双眼, 纪风易过容, 他身量本就和李长泽相近, 不仔细看, 足足有七八分长像。
李长泽:“我要出去一趟,纪风扮成我的样子躺在床上,你就在这里守着。”这话是对杨正说的。
杨正虽然不知道李长泽是什么意思, 但还是下意识点点头:“殿下……殿下现在要出去?”
“白日出去更惹眼, 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天亮以前我会回来。”李长泽嘱咐完, 换上卢飞一早准备好的递过来的衣服换上,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宫殿, 直奔文德门方向。
因为提前做好了准备,两人一路畅通无阻除了皇城,宫门口有人牵来两匹马,李长泽和和卢飞翻身上马在夜色中飞驰而去。
半个时辰后,一座毫不起眼的宅院中,商陆听到门外的动静,立刻起身单膝跪地,恭敬地垂着头:“参见殿下。”
李长泽:“起来吧,平时找不到合适的时间,回京来这么久一直没空见你,最近怎么样?”
商陆站在李长泽坐着的桌子前方,答:“回殿下,臣在雷将军那里一切如常,这次被派去负责行宫路途中的安全,按照殿下所说提前去了林子里救下了受到疯马惊吓的陛下。”
李长泽“嗯”了一声:“很好,除了雷信和林野,皇帝手中得用的武将并不多,你武功出众,年纪轻轻就做到了雷音玄铁营副将的位置,他惜才,这次你露了脸,以后往上爬就会容易许多。”
商陆文武兼备,是个难得的人才,偏偏为人处事还极其低调谦逊,卢飞倒是对他印象挺好,只是虽然都是为太子做事,他们这些人平时却很少有机会碰面。
商陆的父亲是平凉的一个小吏,犯了事家里人都被充军,一家子姨娘兄弟死的死散的散,他因为从小被母亲当作女子养,所以性格总是很沉静。
商陆抱拳:“臣有今日全都仰仗殿下。能为殿下做事是臣三生有幸,即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李长泽笑道:“你的忠心我自然知道,我想不久后皇帝就会跟雷信要你,齐王废了,高家垮掉也不过是早晚的事,你提前有个准备,别让人发现端倪。”
“是。”
李长泽站起身来,摇曳的烛火躲闪了几下,烛光照在他身上,投射出去的影子在墙的拐角处打了个折,黑压压一片,沉闷又压抑。
商陆手心渐渐出了汗。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说:“殿下,那日臣奉命提早在林中做好准备,提前在林中洒了药粉,发狂的马遇上特殊的药粉,果然变得更加狂躁,臣赶到的时候……”
李长泽见他欲言又止,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说。”
商陆顿了顿继续道:“齐王原本不一定会从马背上跌落,尽管马儿发狂,可齐王殿下一刀下去已经没挣扎的力气了,是……若臣没有看错,齐王殿下落马是陛下故意为之的。”
这个消息其实也并不意外,齐帝这种人生平最恨受人掣肘,高家身在外戚行事不但不知收敛,反而仗着手中的权柄在朝堂之上公然拉帮结派,藐视皇威,齐帝怎么能忍。
他不论是李长泽还是齐王,于他而言都不过是用来制衡朝局的工具而已,皇家之中血缘亲情是最可笑的东西,利字当头,任何人任何事都要为其让路。
这一点李长泽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
所以李牧拿他挡剑也好,要致他于死地也好,他都不在乎,他的这些父亲兄弟,谁又想对方好好活着呢。
“此事你知我知,再无第四个人知道,懂了吗?”没有根据的事,说出去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殿下放心,臣定当守口如瓶。”
卢飞问:“殿下,虽然我们用的药粉无色无味别人查不出来什么,可我们的马受了惊齐王也不是傻子,陛下查的出来吗?”
李长泽:“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个人?”
卢飞一时没想起来:“谁?”
“韩轩。”
商陆离开后卢飞想着他们也该回去了,于是问:“殿下,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李长泽坐了会儿,起身说:“走吧。”
卢飞又道:“我还以为殿下要顺便去趟何府呢。”
李长泽捏着指骨漫不经心地说:“去干什么?”
“您以前有事没事去的还少了。”卢飞心里吐槽,不过他还是没胆子说出来,讨好地说,“这次多亏了贺公子给的药,我还以为殿下要去感谢他呢。”
李长泽哼了一声:“人家上次都觉得我多管闲事了,你倒是想你主子去热脸贴他的……”
卢飞:“……”
*
还没到夏日,屋中已经闷热起来,沈木溪做了一些药包挂在房中,满屋子都浮动着清淡的药香。
阿呆一个飞扑抓了其中一个药包下来,啪地掉在地上,贺景泠睡得浅,被它的动作惊醒,闭着眼睛无奈地说:“阿呆,我好不容易睡着的,你怎么赔我?”
猫儿有灵性似的衔着药包轻巧地跑到榻上,讨好地把药包推到贺景泠的枕头下。贺景泠笑了笑,抬手摸着它柔软的毛发威胁它说:“以后晚上再闹就把你丢出去。”
才说完手中的猫突然被人一手抓了起来,猫儿顿时炸毛叫唤。李长泽煞有其事地教训:“说得对,这种猫不能惯着,我帮你把它丢出去。”
贺景泠:“……”他就不信李长泽没听出来自己是在含沙射影。
某人把猫丢出了窗外,心满意足的回到床边十分自觉地在床的外侧躺了下来,又嫌地方不够,把贺景泠连带着被子一同抱着往里侧挪了挪。
贺景泠:“……你倒是自觉。”
李长泽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不安分地摸到贺景泠温热的手,拉过来贴着自己的腰腹一带,说:“我都受伤了,要躺着养伤。”
“我看看。”贺景泠眼皮都没眨,往下按了按,用了些力道,疼得李长泽夸张地嘶了一声:“谋杀亲夫啊。”
他紧紧抓住贺景泠想要缩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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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听到对方的轻笑声,捏起贺景泠的下巴:“下手可真够狠。”
贺景泠眼中带着笑意,见手实在挣脱不了干脆捧着李长泽的脸问:“很疼吗?”
明知故问,语气天真的仿佛方才在人伤口上使劲儿按的不是他。
李长泽对他这副得意地样子是又恨又爱,捏着下巴的手移到贺景泠的脖颈间,这截脖子白皙漂亮,脆弱的他一只手就能掐断。
他俯身贴着贺景泠的耳朵轻声说:“疼啊,不如阿煊也感受一下。”未等贺景泠说话,他的吻带着些许柔情落在贺景泠的脖颈上,认真的模样就像是一个虔诚的爱人。
贺景泠觉得有些痒,想要躲开,颈间忽地一阵刺痛,他没忍住闷哼一声。
李长泽是属狗吗?竟然还敢咬他。
贺景泠倒也不生气,甚至有点想笑,疼痛只会让人更加冷静,他双手顺势环住李长泽劲瘦有力的腰,痛快地承认道:“是有点疼。”
接着又补充说:“不过也值了,不是吗?”
李长泽抬起头,目光在黑夜中无声地盯着贺景泠,随即笑道:“阿煊说得对,挨了这一剑我不仅洗脱了嫌疑,还博得了一个孝悌忠信的好名声。”
贺景泠摸到李长泽的长发,拿到鼻尖修嗅了嗅:“陛下多疑,你不受点伤,怎么能取信于他。”
李长泽:“连那些刺客自己都不知道是谁派他们去的,只有高慎的腰牌最后会被林野交到御案之上,他百口莫辩。”
两人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心照不宣。这么多事一下子捅到齐帝面前,到时候“真相”浮出水面桩桩件件都直指高家和齐王,他必然会怀疑背后的真相。
不过齐帝想动高家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如今按兵不动,也不过是在等待一个时机罢了。
察觉到腰上有双手在作乱,李长泽身形不动,任由着贺景泠解开他的腰封,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贺景泠摸到他身上缠绕的绷带,意有所指说:“都伤成这样了还大半夜来找我,殿下还是爱惜点身子。”
李长泽腾出一只手来一把抓住贺景泠的双手抵到头顶,另一只手无声地探入上好的衣理之中,压低了声音说:“放心,服侍你是够了。”
贺景泠说:“我是说殿下如今伤着,有事找我大可以让卢飞他们传消息,殿下怎么就想到这上面了呢?”
那只手在他身上肆无忌惮的四处乱走,李长泽不知道捏了下哪里,如愿听到贺景泠陡然变重的呼吸:“暖饱思淫欲,三郎体谅体谅。”
贺景泠双手被禁锢着,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被人拿捏着要命的地方,让他连抬腿踢人的力气都没有。
李长泽轻车驾熟地侍弄着,声音里都透着沙哑,贺景泠身上的衣服已经凌乱不堪,眼尾悄然爬上一抹绯红,他脑袋浑浑的,连李长泽什么时候褪去的衣衫也不知道。
他努力平复凌乱的气息望着他,笑了下商量着说:“李宴,你这样抓着我难受,我想抱着你。”
李长泽微微一笑,根本不理会他,继续加快手上的动作,贺景泠眼眶中逐渐泛起水雾,挣扎的力道弱了下来,他的胸膛急剧起伏着,呼吸越来越快。
“别急,”李长泽笑了下,低头吻住了他的唇。他终于松开了贺景泠的手,带着薄茧的指腹在他后背游弋,熟门熟路地往下探索着,
第042章 滋事
欧阳越掀开面前的白布, 已经发黑的尸体泛着僵硬的死灰色:“大人,我们已经仔细搜查过了,这些刺客身上除了每个人左耳或者右耳后面都有奇怪的刺青外,没有任何可疑之物, 但是这些刺青也查不出来有什么出处。”
林野一个个仔细检查了尸体的耳后, 发现这些刺客每个人左耳或者右耳后面都有图案看似简单却毫无相似之处的刺青图案。
欧阳越继续说:“驭马司里专门照看太子的马的陈四已经畏罪自杀了, 这是在他房中搜查出来的醉马草磨的粉,和马尸腹中检查到的食物残渣的检验结果一致,是被人特意混在草料中的。”
陈四的尸体和那些刺客的尸体摆成整齐一排,林野扫了一眼问:“陈四的家里查过了吗?”
“查过,他家中就一个妹妹,已经被关在邺狱中了,大人可要见她?”欧阳越问。
林野接过旁边一个小旗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丢给他面无表情地说:“你们什么时候把人抓回来的?”
“三个时辰前, 那女子似乎听到了风声正要逃走, 被我们的人撞了个正着。”
欧阳越说完, 忽地注意到林野正看着自己, 顿时有些莫名心虚:“大……大人, 您看什么?”
林野说:“既然知道是有人故意为之, 为什么不继续往下查?三个时辰了你们可从那女子嘴里问出来点什么?”
“属下……”
“欧阳越,身为镇抚使,你还记得我们羽林卫的宗旨吗?”
欧阳越神色一凛:“属下不敢忘记, 生陨首死结草, 效忠天子不涉党争,属下不敢忘记。”
林野突然伸手掐住欧阳越的脖颈, 铁钳似的手臂毫不费力将人提起,语气冰冷:“所以镇抚使想要草草结案, 是出于什么目的?”
后面的几个校尉和小旗吓得面色惨白,顿时双腿一软哆嗦着跪在地上:“指……指挥使。”
欧阳越脸色开始涨红:“大大大人属下……属下是觉得……”
欧阳越面部因为缺氧而迅速充血,额头青筋暴起,忍不住白眼上翻。
林野面无表情松开他,欧阳越拼命咳嗽了半天才慢慢缓过来,连忙跪正道:“谢大人饶命。”
林野抬手制止了他,对其他人道:“你们都下去。”
等人都退下了,欧阳越从怀中拿出一张契纸:“大人,这是属下在陈四妹妹家里的地窖中发现的一张地契,是乡下一处普通二进的院子,地契的主人是陈四的妹夫罗老三,这人在禁军中任职,是云乾大人的远亲。”
“云乾,齐王府以前的心腹云乾?”
“正是那人,因为云乾不知所踪,后来云坤才顶了上来,大人,这件事要是继续查下去结果可想而知,高家什么实力我们不是不知道,若是以后登基的是……得罪了他们,以后怕是没有了我们羽林卫的立足之地啊。”
这些话实在是大逆不道,欧阳越说的也确实是肺腑之言,可林野只听皇谕,令行禁止,怎么可能听得进去他这些。
“放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太子尚在你敢诅咒储君,今日我要是参你一本,小心你的项上人头,羽林卫自有羽林卫的规矩,你要是不愿意遵守规矩,那便滚!”
“大人,属下都是为了我们羽林卫着想啊,太子现在昏迷不醒,得罪了齐王和高家,我们羽林卫以后……”
“闭嘴,你这话就是肯定太子醒不过来了还是断定齐王就一定能登基?”
“属下……”欧阳越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野冷哼道:“齐王治不好的传闻你就没听到过?照你这么想我们只要把这件事报上去,最大的得益者不是晋王吗?万一以后荣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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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宝的是晋王那我们今日这一行为又算什么呢?”他冷眼看着欧阳越脸色几经变化,最后突然诡异地笑了下,表情逐渐阴沉,“欧阳越,羽林卫隶属于天子,我们只负责查明真相,其他的事不是你我该管的,该担心的,你觉得你的所言所行可违背自己的初衷。”
欧阳越冷汗涔涔,被林野说得羞愧难当:“属下不敢忘,请指挥使责罚。”
林野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睨了他一眼:“故意隐瞒案情,按羽林卫的规矩你就该停职查办了。”
欧阳越闭上眼睛垂头道:“属下听命”
“自己下去领板子。”
欧阳越迅速抬头,看了林野一眼,明白过来立刻点头应是,起身向外走去。
***
林野走后,刘盛宁进来给齐帝上了一盏参茶,低声道:“陛下,该歇歇了,从行宫回来后就一直处理奏折,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齐帝揉了揉眉心,一脸疲惫:“太子和齐王怎么样了?”
刘盛宁说:“两位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太子殿下情况已经有所好转,齐王殿下的腿疾以后有陛下为殿下寻遍天下名医总能治好,陛下不要太过忧心。”
“你说齐王坠马一事还要不要林野继续查下去?”
齐帝突然莫名问了一句。
刘盛宁一惊,立刻跪在地上,一脸为难地道:“陛下,这这这事关朝政,奴才不敢多嘴啊。”
齐帝扫了他一眼,目光意味深长的盯着桌案上林野送来的卷宗:“起来吧,朕也没问什么,瞧把你吓得,刘盛宁,替朕拟旨,贵妃高氏品行不端意图陷害储君,念其侍奉多年着降为妃位,禁足永安宫。”
刘盛宁一惊,不明白怎么突然就下了这么一道旨意:“陛下是说林指挥使方才是来……”
齐帝不知道在想什么,道:“她要是聪明,就该知道此事到此为止,瑛儿受了伤,朕若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便绝不会轻罚。”
*
昨夜睡得太晚,贺景泠有些起不来,只想着无事能多赖会儿床,但天才刚亮的时候就被外面的吵嚷声给搅醒了。
他皱了皱眉,极不情愿地睁开眼,叹了口气:“祝小安。”
“公子。”闻声而来的祝安立刻推门而入,冲到他面前,“你醒啦。”
“外面什么动静?”贺景泠慢吞吞起身披了件外袍,侍女们端来盥洗的用具。
祝安挠了挠头,跟在贺景泠的后面看着他洗漱:“没什么动静啊,哦,有几个掌柜来府上找何大哥,刚刚路过咱们院子。”
贺景泠擦干净脸上的水渍,黑白分明的眼睛平静无波,轻笑一声:“就你最藏不住事,他们怎么让你来了,外面到底怎么回事?”
说着也不等他回答,换上件鸦青色长衫就往外走,祝安还挣扎说:“真的没什么事,就是有一个长得很丑的人要来找你,何大哥不让他进来。”
穿过长廊和月门,贺景泠走得不快,但还是热出了一身汗,两侧脸上有些薄红,祝安跟上来扶着他:“说是,说是一个老人让他来的。”
贺景泠突然停了下来,看着不远处门口围堵着的人——
贺敏之。
祝安说着贺景泠的目光看过去:“就是他,撵都撵不走,何大哥说不能在门口动手,不然我早就把他丢出去了。”
贺景泠没有说话,径直走了过去,何升看见了他,走到他面前道:“景弟,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是吵到你了吗?”
贺景泠:“何大哥,怎么回事?”
何升还没来得及解释,一旁的贺敏之看见了他,瞬间扬起笑脸来:“三哥哥,弟弟我今天是想来看看你呀,结果到了这儿他们不让我进门,我好心好意,怎么我这个嫂嫂,或者说是哥哥这么不近人情啊!”他说的极大声,似乎生怕别人听不见。
周围基本上都是富户大家,平日里也还清净,只是这时不时就要从府门前走过几个丫头小厮,探头探脑地往他们这儿张望。
贺景泠没来得及束发,一身普通装束虽然身上没有了从前的金玉加身时的轻狂样,但就是站在那儿那副从容自若的模样却更叫人不爽。
明明是个罪臣之子,声名狼藉一文不名,他凭什么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贺敏之其实长得还不错,因为喜欢吟风弄月手中常年离不开一把折扇显示他的翩翩气度。只是眉眼间的阴骘却将那副刻意维持的蹁跹公子形象大打折扣。
贺景泠微笑道:“你既然是来看我的,如今我人你也看见了,若是无事就恕我身体不好不奉陪了。”
贺敏之明显来者不善。故意那么称呼何升若按照以前贺景泠的脾气不打的他连亲爹都不认识不会罢休,现在竟然跟个无事人一样。不知为何,贺敏之想到这里心中只觉得更加愤怒。
“慢着,”看见贺景泠还真打算转身离开,贺敏之立刻叫住他。在贺景泠转身回头的那一瞬贺敏之看见贺景泠脖颈上清晰的红痕。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不久前才弄上去的,贺敏之顿时心中一阵厌恶,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收回眼,阴阳怪气地笑道:“三哥哥如今富贵无边,倒是不把我们这些旁支兄弟放在眼里了,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何老板啊?哥哥也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何升沉着一张脸站在贺景泠前面,他大概猜到了这人是谁:“这位公子,何府门前不是你胡搅蛮缠的地方,这里也不欢迎你,请你速速离开,不然的话何某就只好报官了。”
贺敏之哼笑一声:“何老板,你们商人不是最讲究和气生财,如此疾言厉色,是在吓唬谁呢?”
贺景泠:“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你来是为了什么?”
贺敏之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我来是受老太爷嘱托,他老人家不愿踏足这个地方,让我来转告你,如今你贺景泠虽然不是贺家人,但李老夫人还是在贺家族谱上,让你注意自己的身份,听说你还想接老夫人来这里和你一起住哈哈哈哈,三哥哥不觉得好笑吗?这个地方,你这个身份,接她来住是想让她和你一起被世人嘲笑?”
“既无关系,你一来便与我攀亲又是什么意思,“贺景泠脸色渐冷,”至于我如何行事想来是不需要你们来指点,麻烦你回去告诉他,多管闲事,恐寿数难长。”
第043章 玩笑
次日, 风朗气清。
徐仲先今日休沐,特地把贺景泠约出来,结果去找他的时候他在睡觉,现在人到了画舫上还是在睡觉。
难得的好天气, 真让他这么睡过去了那自己找他干什么, 看他睡觉?
徐仲先想不通, 瞪着贺景泠的侧脸,然后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震惊的事眼睛忽地瞪大,他看到贺景泠脖颈上一个已经有些淡了的红痕。
这暧昧的痕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徐仲先咽了咽口水,慢慢凑近到贺景泠面前,对着狄青和祝安指了指贺景泠的脖子,表情一言难尽。
狄青对他的小动作视若无睹,扫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祝安:“我不知道啊!”他也凑近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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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看, 嘟哝着说, “也不像虫子咬的呀。”
徐仲先:“……”他委婉地问, “小祝安, 你今年十六了吧?”
祝安撑着脑袋:“嗯, 怎么啦?”
徐仲先装模作样摸着下巴:“也算半个大人了。”
祝安脑袋一歪, 皱着眉头真诚地问:“那另外半个呢?”
徐仲先没忍住,噗地一下笑出声来,他摸了摸祝安的脑袋说:“等你有相好的以后就找到另外半个了。”
“你少乱教他。”贺景泠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明晃晃的阳光照在人身上, 暖洋洋的,连声音都透着懒意。
“你这护犊子的样子, 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是亲兄弟呢。”徐仲先打趣说完,见贺景泠一副懒样, 冲他挤眉弄眼道,“你这是晚上没睡好啊。”
贺景泠没理他,修长的手伸出去够前方盛满了清酒的琥珀杯。
说起来贺景泠从来没对徐仲先解释过自己和何升的关系,他和何升在外界的传闻早就不堪入耳,但因为贺景泠一直默认的态度,徐仲先误会也正常。
他坐回自己的座位说:“今日这样好的春光,你我还有空出来赏春,宫里这阵子可不太平,对了最近宫里发生的事你都听说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提到这事,贺景泠抬眼看了他一眼,徐仲先和他的目光对上又假装不经意地移开,明显是有心事的模样,贺景泠没有回答徐仲先,等着他的下文。
徐仲先小声地说:“我跟你说,事情讲起来有点复杂,大概就是齐王想害太子殿下坠马,结果陛下遇刺太子那匹马好巧不巧被陛下骑了,然后那马发了狂,刚好撞见齐王,他去救人的时候自己的腿被马给活生生踩断了,宫里宫外的大夫都找了好几波,治不好了。”他摇了摇头说,
“不过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也算是齐王自食恶果,你说贵妃做什么不好非要害人呢,她盘算的好,太子坠马伤了腿,陛下肯定会另选一位太子,到时候不是晋王就是齐王。”
贺景泠垂着眸盯着手中的琥珀杯,鸦羽般浓密的睫毛轻轻动了下,他笑道:“林野这么快就查清了?此事是高贵妃一人所为?”
“皇上降了她的位份 ,齐王已经断了腿,就算他有参与想来也不会再怎么处罚他了,只是可惜了太子殿下,现在人还昏迷着呢。”
贺景泠淡笑道:“……你说得是。”
徐仲先叹了口气,表情淡淡说:“不过想来也是因为这位太子殿下实在太过平庸了些的缘故,没有得势的母族,没有名门正妃,即便回了京,也比不过那两位。
“阿煊,你说……陛下这个时候把晋王调走,是为什么?”徐仲先突然问。
贺景泠微微愣了下,看了眼徐仲先,徐仲先依旧是那副轻松神色,但是贺景泠了解他,从前他便是粗心大意的性情,除了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格外仔细外其他的任何人或者事他压根都不会多瞧一眼,如今竟然主动问这个问题。
徐仲先:“你别这么看我,我也不是傻子,陛下遇刺,太子昏迷,齐王重伤,晋王远在京城之外,是因为……祈京有人要出事了,陛下怕他受到牵连对吗?”
贺景泠沉吟片刻,笑道:“你才是朝廷命官,怎么倒问起我来了。”
徐仲先自嘲地笑道:“阿煊,你我兄弟,不论你做什么选择我始终是站在你这边的。父亲不许我与你来往,在家中和我争吵过多次,这些年父亲在为晋王做事我不是不知道,我自知劝不了他,也劝不了你。”
贺景泠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我之前以为你如今是依靠李珩衍的庇护,可李珩衍现在的王妃是你以前的准嫂嫂,我知道你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年少时的贺景泠对自己的兄长何其崇拜,李珩衍与他哥哥交好,却在贺家落难时转头与宋家结亲,贺景泠怎么可能真心归附他。
京城朝局不稳,兵部尚书换了人,晋王,齐王,太子都不约而同受挫,这些事看似都是偶然发生且毫无关联,可徐仲先就是有种直觉。
这一切和他面前的好友脱不了干系。
他继续说:“晋王齐王是祈京最有声望的两个皇子,如果齐王真的治不好了,下一个是谁呢?”
不论是谁,他想他都知道贺景泠的选择了。贺景泠何等聪明,想当年他们二人虽然同是出身权贵之家的公子,可只要有他贺煊在的地方,其他人都挡不住他的光芒。
他太聪明了,性格通透讨喜,容貌更是在祈京说是第二没人厚颜在他面前称第一,只要有他出现的地方必定会成为人人称羡的焦点。
哪怕现在的贺煊如同换了一个人,徐仲先都知道,只要他贺景泠想做的事,就一定会想法设法的做成。
若是那个人不是晋王,那就意味着他的父亲和他最好的朋友有一天会争锋相对,甚至是你死我活。
想到这些徐仲先只觉得心乱如麻,这两天他在家中思量许久,却始终想不出一个两全之策来。
自从当年贺家出事父亲冷眼旁观甚至再不隐瞒他自己一直在为晋王做事的事情,他早就对自己这个父亲彻底心寒。自古以来大家族都是同气连枝,卷入党派之争中一招不慎便会连累全族,但他谁也劝不了。
贺景泠静默许久,徐仲先的纠结顾虑他都清楚,今日能和自己坦言,肯定也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他淡声说:
“清鹤,有些事,不是你我就能决定的,我心狠手辣算计人心,可这世间最难懂的就是人心,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我用了很多不见光的手段来揭示它们,可谁知道我们不是别人算计中的一环呢,世有定法,是因果循环而已,何必纠结。”
徐仲先无言以答,是啊,纠结又有什么用,万事都有因果,既然纠结无果,何不顺其自然。
贺景泠举起手中的就酒杯冲他示意,徐仲心绪渐平,他拿起杯子笑了下说:“你说得对。”
……
宋景章撑着脑袋一脸羡慕看对面丝竹之声不断的画舫,他往身后的船舱里看了眼,云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李珩衍忙了一个多时辰,喝了他送去的茶后这会儿已经撑在桌边睡着了。
他心里吐槽了句,连睡觉都这么板正,也不嫌累得慌,也不知道自己妹妹怎么受得了的。
他见李珩衍是真的睡着了,心里胆子一大,对面那艘船的主人家他认识,是工部尚书萧贤举家的大公子萧逸。
今天本来是他们几个约了出来赏玩的,结果自己半路碰到了李珩衍。
他悄声让下人向他们那艘船靠近,萧逸他们早就看见了宋景章,不过是看见李珩衍在所以才没敢凑上前来,他们这群人都知道宋景章这个王爷妹夫是尊冷面佛,谁也不敢轻易招惹。
眼下几人明白了宋景章的意图,两艘船一靠拢下人立刻铺上木板,忙作一团把他扶了过去,宋景章最后两步没走稳慌忙下去和几个人跌成一堆。
萧逸嫌下人碍事,亲自从人群中把宋景章扒拉出来:“好啊你个宋景章,我们哥几个叫你叫不出来,原来是在陪你那个王爷妹夫啊。”
宋景章推开他:“你们几个倒是天天过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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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摊上这么个妹夫看你们还敢取笑我。”
一群公子哥嘻嘻哈哈说:“谁有你们家有福气能攀上皇亲,被自己的妹夫管着,你这个大舅子也当的太憋屈了吧。”
“谁不知道咱们明王殿下洁身自好,那跟他沾亲带故的可不得看着点,坏了他的名声可怎么办。”
“去去去,”宋景章没好气的把他们挥开,“你们少给我说风凉话,你们以为我今天不想来,我都出门了路上碰见他的马车,他问我干什么去,那我敢说是来找你们的吗?”
萧逸说:“你笨啊,不会编个理由脱身再来找我们,在对面看我们快活了大半天早就坐立难安了吧。”
宋景章:“别说了,他非要跟过来我能怎么办,人家是王爷,你们是不知道,我跟他坐那儿我都不敢和他开玩笑,这辈子在我爹面前都没这么正经。”
公子哥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往船舱里面走,听了宋景章吐苦水,其中一人哈哈大笑道:“你这哪里是妹夫,该是娘子才对,谁家妹夫整天盯着自己的大舅子,别是借着你妹妹的名头来接近你的吧。”
这本不过是浑话,他们这群人私底下说话向来是百无禁忌,什么话没说过,可宋景章最疼他妹妹,听了这话心中顿时无名火起:“萧子安,你什么意思,敢拿我妹妹开玩笑,我……”他脸色涨红,显然是气极。
这疾言厉色的模样倒是把其他人吓了一跳,刚刚还有说有笑的人怎么还红脸了,想起宋景章对他妹妹的宝贝程度,于是纷纷劝道:“别生气别生气,子安他也不是有心的,开玩笑嘛。”
宋景章在他们这群人里身份算是最好的那几个了,所以他们平时也都有意无意对其有些奉承讨好的意思。
“我……”萧子安是萧逸的表弟,在家里也是被娇惯的大少爷,虽然宋景章家眼下攀上了皇亲,可想到宋景章平日脾气好,萧子安胆子也就大了些,“我不过随便说说而已,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把你当兄弟才开玩笑,还当真了不成。”
“你……”宋景章挣脱几人直接上去给了他一拳,“再敢胡言乱语我就把你舌头割了。”
“萧子安——”萧逸呵斥了他一句,“我这表弟年纪小不懂事,景章你大人大量别跟他一个小孩一般见识,我们谁不知道王爷王妃感情深厚,明王府里连个侧妃都没有。”
众人纷纷劝和:“是啊是啊,景章别生气,都是兄弟,出来玩都是图个乐,子安你快跟景章道个歉。”
萧逸的话萧子安还是听了进去,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可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他被人推着上前,有些难堪:“宋大哥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宋景章冷哼一声不再看他,众人见他消了怒气哄笑着把话题岔开,一群貌美的姑娘跳着舞奏着乐,气氛又才渐渐热闹起来。
第044章 捉奸
一群人喝了酒东倒西歪, 走路都走不稳,大着舌头起哄说各种浑话。男男女女或抱或搂腻在一起,酒肉池林笙歌燕舞好不热闹。
宋景章看上了一个弹琵琶的姑娘,那姑娘长相普普通通, 但通身的气派却清冷出尘, 一双眼睛更是清澈透亮, 气度卓然。
萧逸看出了他的心思,招呼手让那女子上前:“这模样我一看就知道你喜欢,怎么样?”
宋景章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谢了。”
“今天你归这位爷了。”萧逸指着那女子说。
女子走到宋景章身边恭敬地行了个礼,挨着他坐下。
萧逸笑嘻嘻说:“上次浮光楼是你请我们的,这次怎么也要请回来,只是景章你这眼光独到,兄弟我找不出来更好的了, 你将就将就。”
宋景章这人偏爱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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