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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白雪满地(1)(第1页/共2页)

    <b></b>                  杀猪佬马爱国将马二火家的一头种猪扔进浴桶,吩咐马二火倒进一担水泡起来。

    泡猪时,马爱国见一个人匆匆往村外走,就大声问“周支委,这大冷的天往哪去呀?”

    那人说“有几个人欠村里的一些债,我去讨一讨。”

    那人走后,马爱国和马二火都很奇怪,怎么这几天村干部都出门讨债,一个都不留。二人说起腊月二十四的事。那天赵支书和马村长在村部里泡了一上午,大家远远地听到他们在争吵,隐约中,似乎是为了村里没钱的原因,后来他们不吵了,下午干部都来开会,赵支书宣布自己和马村长出门到香炉山林场去讨债,这几天村里有事情请副支书、副村长和支委们分担一下。第二天,他们前脚刚走,别的干部也都陆续走了。周支委前几天生病住院,没有参加那天的会,昨天刚出院,今天他也学着出门讨债。

    马爱国说“真奇怪,香炉山林场那笔帐法院已帮忙解决了,怎么还要去讨债呢?”

    马二火说“我也想不通,过去总听说村里欠了不少外债和内债,从未听到有人欠村里的,怎么一下子冒出这多的债,要这多的人去讨?”

    马爱国说“我看赵支书是在学杨白劳。”

    马二火说“是有点像,不然呆在屋里,那些靠村里积累过日子的人,非吵得他过不成年不可。”

    说着话,马爱国扯了一撮猪毛看看后,拿起一把钝刀,开始刮猪毛。

    马爱国边刮猪毛边说“你可真有本事,天下只有癞皮狗,你给养出癞皮猪来了。”

    马二火在一旁攥着猪的后蹄给猪翻了一个身,说“还不是躲了半年计划生育,猪没喂好。田没种好,若是生个儿子也划算,可偏偏又生了个女儿。”

    马爱国说“你媳妇也真没用,连生三胎,没见生出半个卵子来。”

    马二火说“你说她没有用?她还怪我下种没下对呢,她说我下的南瓜籽,她怎么屙得了胖冬瓜。”

    马爱国笑起来,说“那你还下不下种?”

    马二火说“下!怎么不干!不生个儿子决不罢休。”

    马爱国说“也是,反正已经罚了个精光,索性横下一条心,继续革命!”

    说着话,马爱国他用尖刀在猪下腹划了两刀,将手指伸进那缝里一抠一扯,那猪的阳物就在手里掂着。

    马爱国将那砣臊肉递给马二火,说“你将这东西煮了,上床前半小时吃下去,准保一枪一个准。”

    马二火笑一笑,将那东西拿进屋里去了。

    他返回时,马爱国对他说“全村过年的猪,就你家最小。若不一笔写不出两个马,我才懒得杀这种上不了秤的猪,损害我的名誉。”

    马二火忙说“多谢你看重,待会儿多请你喝两杯酒。”

    马爱国来了劲,三下二下就将剩下的活干完了。然后就催马二火快点上菜,吃完他还得去赵支书家杀猪,这是全村最后一头年猪,杀完了,他就封刀过年。

    马二火能卖钱的东西,都被充公作了超生的罚款,屋里空空荡荡的,吃饭的桌子和睡觉的床都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所以也没什么菜好弄。

    马爱国还没吃菜就连干了三杯。马二火有些奇怪,马爱国爱酒但酒量不大,这样喝可就非醉不可。他正要提醒他还有一头年猪没有杀,马爱国又喝了两杯。一边喝一边还声明自己今天非要喝醉不可,不醉他就不敢杀赵支书的猪,马二火想不明白,马爱国杀了十几年的猪,为何今天要借酒壮胆。他就玩小动作少喝了好几杯,等马爱国显了几分醉意时,就问他缘故。马爱国说,我不告诉你,赵支书让我倒了楣,我今天也要让他倒个楣。马二火听了窃窃一笑。马爱国父亲上半年死了,他偷着用棺材将老人土葬了,结果被发觉,赵支书硬逼着他将尸体取出来,拖去火化。为这个缘故,马爱国一直记着怨恨帐。马二火知道这些,他巴不得马爱国替自己出出超生罚款的怨气。赵支书的威信太高,平常谁也不敢在他面前乱言语,只有喝醉了酒时,才有人说点不中听的。马二火便想让马爱国醉狠一点。

    一瓶酒喝了一大半时,门外有个女人叫“二火,爱国在你这儿么?”

    马二火刚起身,赵支书的媳妇李春玉就走进来了,一边走一边拍打身子,说“电视昨晚说要下雪,今天就真的下雪了。”

    马二火走到门口看了看,说“真下雪了,好大的雪啊!”

    李春玉忧心地说“赵支书和马村长到香炉山林场讨债,不知下山没有,若是叫大雪封在山上可就不好办了!”

    马二火忙说“天不违好人意,会让赵支书回来过个团圆年的。”

    马爱国一旁说“春玉是来催我的啵?”

    李春玉说“那边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去。”又说,“往往都是他在家张罗,今年村里改了革,开放搞活了,以为人清闲些,谁知连过年也没空。”

    马二火照马爱国的吩咐,帮忙收拾东西去了。这时,马二火的媳妇抱着一个要儿从房里走出来。李春玉和她招呼过,就问小孩叫什么名字。马二火的媳妇回答说叫两千,李春玉不理解怎么起这么个怪名字。马二火的媳妇解释说,“生这孩子罚了两千块钱嘛!”

    李春玉听了,知道这话里有气,就转过话题,问年货办得怎么样。马二火的媳妇叹口气,说哪里有钱办年货,躲超生时欠了别人不少钱,杀了一头猪,卖光了还债还不够。李春玉又问,郑东红是你亲表姐,她家日子那么好过,未必没有周济一点,马二火的媳妇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我这个样子,除了亲娘亲老子,谁会真正关心。李春玉说,虱多不痒,债多不慌,你去找她借点钱过年总不会抵手吧。

    这时,怀中的两千醒了要吃奶,马二火媳妇忙解开衣扣,掏出奶头塞进孩子嘴里。

    那边马二火已将屠宰工具收拾好了,马爱国醉醺醺地站起来往门外走。李春玉忙问他是不是醉了。马爱国一摆手说自己若是敢和李春玉亲嘴儿,那才是真醉了。马二火听他说出这种话,知道马爱国醉了分,就主动说给他送工具去,想看场热闹过过瘾。

    刚要出门。进来一个老头,是村里吃五保的赵二爹。

    赵二爹拿着一个碗,冲着马二火小心地说“二火,恭喜你家福年猪!”

    马爱国说“赵二爹,你别拐弯抹角,又是想讨点猪血吃吃,是不是?”

    赵二爹点点头,马爱国接过碗,去盆里舀了一碗猪血给他。赵二爹正要谢他们,马二火抢着说“你别说了,说不定哪天我也要上你家讨吃的。”

    赵二爹转身走时,见到一旁站着的李春玉,就说“你也在这儿?赵支书什么时候能回?他答应过我们,无论怎样,村里保证我们这些五保老头,有棉衣过冬,有鱼肉过年。今天都腊月二十七了。可什么都没见到!”

    李春玉忙说“你老放心,等他将债讨回来了,准保第一个上你家送年货。”

    赵二爹说“他还记得我们?”

    李春玉说“记得,这是他走之前亲口对我说的。”

    赵二爹一扫眼,见桌上酒瓶里还有一点酒,就讨好地要马二火给暖暖身子。马二火不肯给,说他自己想酒喝想得发疯,三年之内没有把酒送人的道理。

    见大家不再理睬自己,赵二爹只好走了。随后,马爱国他们也出了门。

    外面雪下得很大,飘的飘,旋的旋,舞够了,再落在白白的地上。

    风不算大,但很呛人。马爱国不怕,在头里大声唱着“北风那个吹,雪花儿那个飘,雪花儿那个飘,年来到——”

    马二火说“你唱得一点也不好听,像死猪叫。”

    马爱国说“我还会跳《红头绳》舞呢!”说着,就扭起来,路窄,积雪又软又滑,马爱国差一点摔进路边的沟里,幸亏李春玉拉了他一把。马爱国扯住李春玉的手说“喜儿,我是你大春哥,你快叫我大春哥呀!”

    李春玉一甩手,头里走了,边走边回头对马二火说“你帮忙招呼一下这个疯子杀猪佬!”

    李春玉看到一辆拖拉机停在自己家门口,以为是丈夫回来了,就加快脚步。进了家门,发现丈夫并没回,是马村长的媳妇郑东红进城办年货顺路来看看。

    李春玉问“马村长回来了么?”

    郑东红说“哪见到个人毛!我正是来问你呢!”

    李春玉说“一点消息也没有。”

    郑东红说“现在的事也真怪,有了成绩,功劳都记在一把手的帐上。出了问题,遇到难处,却要大家一起分担。”

    李春玉心里知道郑东红的意思,却故作不明白,说“这回马村长又分担些什么呀?”

    郑东红说“老马被迫出去躲债,不是分担又是什么呢?”

    李春玉见郑东红中了圈套,马上反攻,说“躲什么债?不是会上说好是去讨债么?不是说好这件事不准透露给家属么?”

    郑东红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让李春玉抓住了小辫子。这时,马爱国和马二火走拢来,听见她俩的话,就问为什么争吵。郑东红知道躲债的事不能再往外说,就掩饰起来。

    郑东红说“赵支书也太负责了。都大过年了,还将人往外拖哇撵的。平时,什么事都是支部说了算,到这为难的时候,就将挂个空头衔的老马拉上。”

    李春玉说“如今实行党政分家,经济上的事,本该当村长的多吃点苦嘛。你有意见哪,我更有意见!”停了停,又说“也不是光你家老马,全村的干部都出去了。都是各人在会上表的态,不将钱讨回来,就不回来过年。”

    郑东红说“若是听老马的,平时抓紧点,就不致于现在这样,屎到屁股门上找不到厕所。”

    李春玉说“是呀,若是大家都用老马跑私人生意那样的劲头跑工作,我们村早就撵上大邱庄了。”

    郑东红见说不过李春玉,便软了,勉强笑一笑,就转移话题,问李春玉的儿子、儿媳什么时候回来。李春玉说他们二十八上午到家,中午吃团圆饭,下午就得搭车去武汉儿媳的娘家,这是他们结婚时商量好了的,轮流到各人家里过年。

    看见马爱国和马二火开始张罗杀猪,郑东红乘机告辞走了,李春玉也没说句客气话挽留她。李春玉打开圈门,那猪乖乖地跟身后往屠凳那走。李春玉将拴猪的绳子一端交给马爱国,自己将事先备好的鞭炮点燃了。

    前后左右的隔壁邻居,听到噼噼啪啪的鞭炮响,都过来看热闹帮忙。

    马爱国用嘴叼着尖刀,往下一弯腰顺势搂住猪颈,两个帮忙的男人急忙攥住后腿,三人一齐用劲,将三百多斤重的大肥猪抬到屠凳上。马爱国一只手捂那猪的长嘴筒子,不让猪叫,一只手拿上尖刀,从猪颈上斜着向猪前胰那儿捅去。

    出了小半盆血后,就停下。李春玉问“怎么这大的猪才出这一点点血,是不是刀没找准位置?”

    马爱国说“猪死都死了,还找什么位置!”

    说着他就松了手,别人也跟着松了手。马爱国将猪掀到浴桶里,跟着就拎起一桶开水往里倒。忽地,那猪在桶里一蹦,大家都吓了一跳,忙往四处躲避。那猪一声吼叫,窜出桶外,往白茫茫的雪野逃去。

    那猪跑出好远,大家才开始追。雪地里滑得很,人没有猪跑得快。大家顺着猪蹄印一直找到山边的一条小河后,发现猪蹄印没有了。猪很狡猾,顺着水走,让人不知道是去了上游还是去了下游。

    追的人分成两班,一班向上,一班向下。找了一阵,下身的裤子和鞋都湿透了,冷得刺骨,大家怕惹出灾病,过不成安康吉顺的年,就都回来了。

    马爱国拿着拴猪的那段绳子,正在雪地里跳《红头绳》舞,嘴里还不停地唱着。

    李春玉见大家空手回来,就说“怎么老赵一不在家,连畜牲也欺负我。”

    这话既是骂猪,也骂马爱国。

    大家都明白,猪没杀死,在农村是一件极不吉利的事,会降灾难到主人家的。但大家嘴上都说,现在是社会主义,没有封建迷信了。劝了几句李春玉,见马爱国还在那里跳舞,有人走拢去,揪住他的耳朵说“你还在这里疯疯癫癫,赵支书马上要回了。”

    马爱国一怔,说“我是喝醉了,不是故意不将猪杀死。”

    马二火听了忙小声说“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么?什么也别说,赶快走人。”

    马爱国果然走了。

    马爱国走时,李春玉不知道。等听他走了,就拿出两瓶酒来,让马二火帮忙送给马爱国。李春玉说,腊时腊月的请人做事,做得再不好也不能亏待人。

    马二火将酒拿回家,留下一瓶,又将另一瓶倒出一半,再灌上凉水,封好口。

    他走到马爱国家门口时,听到马爱国的媳妇正在骂马爱国,说“过去光是干部整群众,现在变了,群众也可以不时整整干部。可当群众的也不能将事做得太绝。干部干部,先干一步。惹急了他们,真会先一步将你干了。再说,死人要火葬又不是赵支书搞的土政策,是上面规定的,你能怪他一个人?”马爱国这时吼道“因为是我的亲老子,你说话才这么轻飘飘的,若是他这样待你亲老子,你说不定要在他家的水井里放农药。”屋里砰地一响,什么东西被摔了,女人哭起来,说“大过年的,我父没病没痛,你这样咒他,我撕了你这张臭嘴。”

    马二火忙在屋外,大叫一声“马爱国,赵支书的媳妇说没留你吃饭,让我给你送瓶酒来。我给你放在门口了。”说着将那掺了半瓶水的酒放在门槛上转身就走。身后的屋里面,乒乒乓乓地响成一片。

    马二火一个人来到猪跑没了的小河边,细细找那头猪留下的痕迹。他打算赵支书不在家时,发他家的一笔横财,过一个欢乐的春节。现在他失望了,那猪已挨了差不多致命的一刀,这时它若躺在雪地里死了,叫雪一盖,除了警犬谁也找不着。

    马二火正要回,忽见小河上游有个黑呼呼的东西钻出来,细一看,正是赵支书家的那头猪。他禁不住自语道“这狗日的真是死里逃生。看来赵支书家明年的确要招灾了。”

    说着,他从腰里掏出一根麻绳,再弯腰从别人田里扯了一把油菜,抖落上面的雪,伸在前面。晃着,嘴里很温柔地叫“猪儿呀!猪儿呀!”趁它吃食时,飞快地用麻绳将它捆好。

    马二火牵着猪,顺河而下,也不顾河水刺骨,直到出了本村地界,才上正路。

    走了十多里路,只碰上后山庙里的那个尼姑一心。马二火心中很是庆幸,他生让熟人碰见了。眼见就要到镇上,那猪忽然没劲了,半天走不出几步。马二火唯恐那猪断气,这时节,谁会收死猪呢!所幸,那猪坚持走到了一家屠宰店门口。

    马二火同店老板半生半熟,他谎说,这是他家养的猪,原准备杀了整只都自己留下来吃。谁知一刀没捅死,倒让他它跑了,抓了半天才抓住,大家都说,要想躲过这场灾,只有让一百个人分了它,吃它的肉,才行。马二火说,这关节谁舍得卖猪,实在是不得已。店老板推说,他不收杀不死的猪。马二火说了半天好话,店老板才答应收下,但只给毛猪一斤一块钱。马二火同意了。一过秤有二百九十多斤。马二火知道压了称,但他不敢计较。店老板给了他一个整数,说多余的钱给马二火的小孩压岁。

    马二火要店老板写个证明给他,说是回去好向家里人交帐,不然他们会以为我搞贪污,拿了钱在外面吃喝嫖赌。马二火其实是在为自己留后路,想在万一赵支书查出来后,自己有个交待。店老板不知这一层,提笔写了一张证明。

    马二火揣上三百块,便想媳妇生第三胎时,只喝了两斤红糖水,吃了两斤猪肉,现在有了钱,该补一补她,让她来年有劲生第四胎。他到一家商店买了一盒人参蜂王浆。售货员拿给他的人参蜂王浆盒子包装破了点,他要售货员给换一盒。售货员问是送人还是自己喝。他说当然是自己喝,干吗这好的东西要送人。售货员说,自己喝包装破了点怕什么。二人正在扯皮,有人在马二火肩上拍了一下。马二火回头一看,是媳妇那个同学的生意朋友。

    马二火的媳妇躲在那个叫赵庆生的初中同学家生孩子时,这人常去赵庆生家,一理论,还是马二火的本家,他比马二火矮一辈,叫马连保。

    马二火一怔,说“连保,你怎么到这来了?”

    马连保说“赵庆生约我一起上你家去,走到镇上见雪大了,我懒得走,没想到碰上了你。”

    马二火说“赵庆生呢?”

    马连保说“他搭你们村长媳妇的拖拉机,上你家去了。”

    马连保接着说“你借我的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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