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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信件锁入匣中,淡道:“不必。时候还早,帮我备水吧。”

    到了上值的时辰,张殊南上马车后,赵靖翻身上马,挥手示意车夫驾车。

    孙嬷嬷从府里追出来,递给赵靖一个油纸包,轻声道:“米粥未动,我怕郎君身体吃不消,你带几块糕点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赵靖点点头,把油纸包揣在兜里。

    至枢密院,张殊南吩咐河西房把近几年有关宁武关的军报和粮草运输的回执送到他房中。王清正得知此事后,心里有些奇怪,这张殊南未免也太关心宁武关了。

    张殊南仔细翻看了一整日,宁武关的粮草军需确实有大问题,韩武没有夸大,宁武关的粮草是真的不够吃。

    每年兵部自大军仓调出粮草和最终运到宁武关的数量相差接近半成,运输的人力和路上的损耗至多不过一万石,那么剩下的九万石去哪里了?

    他又去看边门关和雁门关的记录,不出所料,外三关只有宁武关被扣了粮草。

    张殊南想,这件事兵部侍郎胡正勇清楚,王清正也不会糊涂到哪里去。

    直到酉时二刻,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赵靖倒茶的手顿了一下,立刻从兜里掏出油纸包,轻手轻脚地放到张殊南的手边。

    张殊南侧过脸看了一眼,伸手打开油纸包,是菊花酥。他怔了怔,目光很静,似乎在想事情。

    赵靖一拍脑袋,懊恼道:“这个孙嬷嬷怎么给我带的是甜糕点,郎君,我出去给您寻点其他吃食吧。”

    张殊南掰下一小块,默默地放入口中,清甜溢香,意外的不腻口。

    赵靖松了一口气,笑道:“咱们家的二娘子打小就爱吃菊花酥,有时候还空口吃菊花蜜呢。”

    张殊南的脸色眼见着沉了下来,赵靖颇紧张地往后退了两步,他说错话了。

    良久,张殊南端起一盏浓茶漱口,眉间未见风澜:“她很久之前就不吃菊花糕点了。”

    赵靖摸了摸脑袋,尴尬地笑笑。

    夜里看到太晚,宫门下钥,张殊南索性在枢密院过夜,隔日傍晚才回府。

    张殊南下马车时正好碰到在门口转悠的云安,他可是稀客。自从云安置了府邸,他就鲜少同张殊南往来,除非云霁寄了家书回来,他才肯搭理张殊南。

    云安显然有些着急,站在门口就问:“你昨日去哪里了?”

    张殊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进来说吧。”

    俩人进了书房,赵靖上了一壶茶,一碗白米粥兼一碟小菜。张殊南给云安斟茶后,端起粥碗,带有歉意的笑了笑:“昨日在枢密院看卷宗,结束时宫门已经下钥,就睡在枢密院了。你用膳了吗?”

    “吃过了。”云安见他神情疲倦,语气缓和了几分,“我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云霁的消息。”

    张殊南不动声色地咽下一口粥,摇头:“没有。”

    云安神情凝重道:“她是不是出事了?”

    “此话怎讲?”张殊南把碗放下,神情凝重。

    云安道:“我夜里一闭眼就梦见云霁浑身是血的模样,白日里更是莫名心悸。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去相国寺烧香,住持说兄妹之间血脉相连,确实能感知到对方。”

    “王相公十分赏识你,你能否探听出消息?”云安顿了顿,试探道,“你也不希望云霁出事吧?”

    张殊南避开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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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切的目光,垂在袖中的手死死地捏着:“我明日就问,你放心。”

    “我绝不会让云霁出事。”他对云安承诺,亦是坚定自己。

    正月二十六,张殊南叩响了王清正的屋门。

    王清正猜到了他的来意,张殊南入座后,他倒杯茶润嗓子,先发制人:“我给你说说,沙岭战役吧?”

    张殊南手里拿了本册子,王清正瞥了一眼:“十七年前十月初十的沙岭战役,宁武关大败,割六座城池给契丹。自此以外三关为界,关外全部被契丹所占领。”

    张殊南微微挑眉,不对,册中记载沙岭战役是十月初五。

    “胜败乃兵家常事,彼时我军的实力确实比不上契丹,这笔帐不应该算在宁武关头上,但那一日偏偏是宁疆节。”王清正声音很低,“官家希望边疆安宁,特意把自己的生辰日取名宁疆。”

    张殊南恍然大悟。

    生辰日丢了疆土,官家怎能不记恨?于是改了那场战役的时间,刻意地边缘化宁武关。

    那日三位相公在大殿上唇枪舌战,吵得不可开交。景泰皇帝稳坐钓鱼台,看了好大一出戏,最后再出面轻飘飘地带过宁武关。

    这一手制衡术,玩得实在高明。

    王清正长叹一息:“这是不能道与外人说的秘辛,老夫今日告诉你,是因为惜才,不愿见你深陷泥潭。殊南,有些事面上过得去就不要纠结,如果非要捅破那层窗户纸,宁武关只会难上加难。”

    张殊南静静地看着他:“老师,若我非要管呢?”

    “那你就是犯傻,白白葬送了大好前程。”王清正斩钉截铁,“枢密院不会保你,更不会有你的位置。”

    张殊南深吸一口气,撩袍跪了下去,脊背未松半分:“学生有不得不管的理由,请老师指一条明路,后果我一人承担,绝不拖累枢密院。”

    王清正垂眼看他:“什么理由能让你甘愿断送仕途,甚至丢了性命也不怕?”

    “宁武关的云霁,一箭射死契丹十一王子的云霁,是学生的心上人。”

    张殊南深深地将头叩下去:“边关将士无辜,正如老师所说,这笔帐不应该算在宁武关头上。”

    “云霁竟是个小娘子?”王清正一脸惊讶道,“你来枢密院,也是为了她?”

    “是。”张殊南答的干脆,“她保家卫国,我守她后方无忧,仅此而已。对枢密院,我问心无愧。”

    王清正靠在椅背上,久久没有说话,张殊南亦不曾起身。

    “你起来吧。”王清正深感头痛。

    张殊南固执道:“请老师指一条明路。”

    王清正端起茶盏灌了一大口:“桑皇后的祖父,也就是桑太师。他曾是官家的老师,官家很是敬重爱戴他,私下里常以亚父相称。如果桑太师能劝一劝官家,宁武关的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张殊南缓缓地抬起头,他对上王清正的视线,只听他说:“殿下与官家同心同德,很是欣赏你。回去好好想一想,明日再给我答复吧。”

    桑皇后昭宁公主

    张殊南徐徐起身,他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作揖道:“学生想明白了,请老师费心引荐。”

    “你要保她,就得放弃她。”王清正身子微微前倾,“开弓没有回头箭。”

    “想明白了。”张殊南说话间神情淡淡,不见悲喜。

    王清正点点头:“好,明日你就随我进大内拜见皇后殿下。”

    张殊南拱手告退,王清正负手在后,叮嘱道:“往后就别再提起那个叫云霁的小娘子了,忘了吧。”

    85  ? 第八十五章

    ◎回京。◎

    云霁像是睡了一觉忽然想开了似的, 第二日清晨就收拾好行李,等韩自中起身。

    韩自中睡眼朦胧,揉着眼睛问:“咋了?怎么突然想回去。”

    “人生苦短, 往事难追。”云霁口吻淡淡,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上阵杀敌。每杀一个契丹人, 我心中的恨就少一分。”

    韩自中陡然清醒,眼前是熟悉的面孔, 神情却十分陌生。她的脸上刻满了冷漠, 曾经灵动的眼睛里只剩下深沉的恨意。

    “我所承受的痛苦,定要契丹人十倍、百倍的偿还。”

    一回到归州营, 云霁放下包袱就去见了韩武。

    她神色如常, 单刀直入:“从今往后, 宁武关的大小战役, 归州营都要参战,没有例外。”

    契丹军队行兵打仗时有一个惯例, 领兵的主将会把家族的图腾画在旗帜上,在阳方堡前的是一只狼头。

    她要找到这个狼头, 为阿辰报仇。

    “可以。”韩武道。

    “归州营的粮草, 要比之前多两成。归州营的将士, 我要自己挑。”云霁终于提到了粮草,她不想再把命交到别人手上。

    “可以。”韩武没有犹豫,立刻答应了。

    “我的话说完了, 先走一步。”云霁起身告退, 韩武的声音从身后追来, “云霁, 是我对不住你。”

    云霁脚下顿了一顿, 旋即毫不留情地走出了营帐。

    自此,漫漫黄沙中出现了一支让契丹人束手无策的队伍。

    契丹很少大军行动,擅打游击战,往往以小队的形式出现。云霁抓住了这一点,见招拆招,也将归州营划分为小队,似鬼魅般游走于外三关,反复无常,如同神兵天将,极擅突袭。

    一旦发现契丹小队的踪迹,如风卷残云,似秋风扫叶,绝不给他们挣扎的机会。

    韩自中带队冲锋,他们身着铁甲,佩剑或是提着长矛,马鞍上挂着一把冒着寒光的弯刀,似数道雷霆闪电,猛烈地劈向契丹小队。

    先冲散他们的队伍,再逐个击杀,寒光凛凛,鲜血四溅,一颗颗头颅从马上滚落——这也是和契丹人学的。

    战场就是比勇,比狠,比不怕死。

    第一波冲击后,总有侥幸逃脱的契丹人,他们突破围剿,自以为捡了一条性命,云霁则带着另一小队在高处拦截。

    霎时间,密密麻麻地弩箭袭来,契丹人的盔甲十分厚实,但不能全身包裹,在弩箭齐射的情况下,金属与金属的联结处容易断裂。

    等到盔甲千疮百孔,云霁挽弓搭箭,一支支羽箭像长了眼睛似的,直勾勾地取人性命。

    所到之处,如阴兵过境,斩首断旗,不论契丹人还是宋军,私下里都称呼其为:阎罗军。

    春去冬来,寒暑交替,一晃眼已是景泰十三年。

    三年来,云霁与韩自中带领归州营将宁武关边防外扩三十里,累建战功。

    秋高气爽,韩武站在宁武关西边的瞭望台上,安静地看着大漠里正在练兵的云霁,只见她利落上马,左手勒绳,右手持弓,两腿一夹马肚,朝着前方的士兵奔去。

    士兵们穿着铠甲,四散而逃,云霁紧追不舍,在极快地速度下双手脱绳,仅用双腿驭马,她拉弓放箭,接连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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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地击中士兵们的后背。

    直到箭筒见底,她才慢慢地停下来,前倾着身子,用弓弦挑起地上的箭杆。

    韩自中很得意的凑过来,笑道:“可惜了,差一点就射中我了。”

    “不是差一点。”云霁绷着脸,“是我技艺不精。”

    “你的骑射在宁武关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韩自中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把自己逼得太紧,我这个阎罗军前锋可不是吃素的。”

    两马并行同归,韩武朝俩人招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咱们一起走走?”韩武看着两人道。

    云霁语气依旧冷淡:“末将营中有事要处理,就由韩副将陪您吧。”

    “哎?”韩自中看了一眼云霁,不乐意道,“我不陪,我也有事。”

    三年了,云霁还是这个态度,韩武将俩人神情看在眼中,心中难免酸涩。

    他清了清嗓子,对云霁道:“既然你有事,我也不耽搁了。你们俩抓紧将手头上的事交代清楚,九月初九启程回京。”

    云霁听着韩武的话,不由地愣了一下,视线落在远处的沙丘上。

    回京,遥远却莫名熟悉的词。阿辰死后,她再也没有写过一封家书。一门心思扑在归州营上,用一场又一场的战争麻痹自己。

    世上难事莫过于自欺。那些刻意想忘却的伤疤,总会在夜深人静时默默溃烂,鲜血淋漓。

    她看起来面色沉郁:“如果要回去,也应当是明年初春。”

    这回轮到韩武发愣了,听她的语气,倒像是不想回京的意思?

    “归州营名声在外,官家很是高兴,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你和韩自中。”韩武摸着胡子,“早晚都是要回去的。”

    身后突然传来韩自中的声音:“不想回去就不回去,有什么大不了。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我们就一直呆在这。”

    “不许胡说,这可是官家亲口和王相公说的话!”韩武低声训斥,“圣旨过两日就到。”

    云霁忍不住回头看他,韩自中面上有着极深遂的认真,她有一段时间没有细看韩自中了。战争在他的脸上刻下了许多细小的痕迹,五官相较之前更加锐利,莫名带着一股凛冽杀意。他的眼里满满地映着她。

    她没有精力再去判断他话中深意,只是笑了笑:“这的水土不养人,待咱们平了契丹后,自然是要回去的。”

    又是四两拨千斤,韩自中索性拨弄了一会头发,不接话茬。

    韩武看出了其中门道,但孩子们的事总归是孩子们自己解决,他很难插手,寻了个理由先行一步。

    临近正午,日光也逐渐变得毒辣,云霁上前拍了拍韩自中的膀子:“发什么呆?咱们还有很多事要交代清楚,你总不想提心吊胆的回去吧?”

    韩自中最烦云霁这样,打一个巴掌再给一颗甜枣,偏偏他还就吃这套,当真是没出息。

    他瘪着嘴,像是憋了一股气:“知道了,云正将!”

    九月初九,辰时刚过,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宁武关。

    明威将军韩武领八百人马,奉命回京述职。九月二十四,抵达汴京,驻扎在离城十里远的梁桥驿。

    既然到了汴京,韩武把云霁喊道跟前,体贴道:“你哥哥如今住在龙津桥南边,等军中上下归置妥当,我送你去。”

    大抵是近乡情更怯,云霁很难得的没有驳韩武的面子。

    韩武和韩自中将她送到府门前,韩武叮嘱道:“二十六日是大朝会,丑时三刻,我来接你。”

    “知道了。”她弯腰下车。

    韩自中自然地跟着她下车,云霁疑惑地望了他一眼,韩自中摸着后颈,后知后觉道:“跟习惯了,忘了你是回家。”

    云霁被他逗乐了,噗哧一笑:“别贫了,后日再见。”

    “好,后日见。”韩自中目送着云霁上前叩门。

    不一会就有小哥开门出来,眼前这位小娘子作郎君打扮,气势逼人,他磕磕绊绊地问:“您找哪位?”

    “找你家老爷。”云霁故意板着脸看他,“你和他说,云霁回来了。”

    小哥颤巍巍地“哎”了一声,心里直犯嘀咕:老爷也姓云,这位奇怪的小娘子也姓云,怕不是亲戚?

    他不敢怠慢,脚下飞快地去禀告。

    云霁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忽然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熟悉的声音:“人呢?怎么没请进来?”

    光是听见声音,云霁就已经红了眼眶。

    门从里头打开,兄妹俩相对而立,云安泪如雨下,怔怔无言。

    他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痛,不是在做梦。他快步上前,又不敢靠的太近,上下将人仔仔细细地打量一遍,突然结巴:“回……回来了?”

    云霁一笑,眼泪就跟着落下来。

    “大哥。”她喊,一边扑进云安的怀里,“云霁回来了。”

    崔清桐领着两个孩子匆匆而来,云霁探出头来,脆生生地叫道:“清桐姐姐,我回来了。”

    “回家,回家再说。”云安抓住云霁不撒手,他生怕自己一松手,人就不见了。

    大门关上后,斜对面巷子口里钻出一个人影来,他在云府门口张望了一会,又消失在巷子深处。

    张殊南坐在木兰阁的平台上,他面前摆着一张矮案,还是云霁放在这里的。

    “二娘子回去了。”赵靖道,“是韩将军送回来的,他身边有一位小郎君,似乎和二娘子很是亲近。”

    宁武关归州营副将韩自中,和云霁一样也是宁武关军报里的常客。张殊南对他的印象很深,三年来他似乎和云霁形影不离。

    张殊南平静地看着湖面,吩咐:“派人盯紧些。”

    “是。”赵靖应下。

    家仆呈上一封自桑皇后宫中来的鸾笺,张殊南静看湖景,眉眼下尽是深沉。

    “还是江南好,水雾弥漫。”

    86  ? 第八十六章

    ◎“云正将巾帼不让须眉。”◎

    九月二十五日, 官家传召张殊南入宜春苑觐见。胡内侍立于宜春苑宫门下,远远瞧见一抹朱红不疾不缓地走在宫道上,身形颀长, 意态从容。

    张殊南走到胡内侍面前, 作揖道:“中贵人。”

    胡内侍客气回礼,道:“张承旨, 请随臣来。”

    一路至花梳殿,桑皇后御座于官家右手, 昭宁公主坐在她身边。贤妃落座于皇后下首, 香山公主亦在身侧。

    自打桑太师出面替枢密院说情后,官家已清楚桑皇后的意思, 为了打消贤妃的念头, 他早早地在朝中替香山公主物色驸马, 在去岁定下了杜国公家的公子。

    这位杜公子面容俊朗, 精通诗词歌赋,据传生活上十分有雅趣情调。恰好他近年来屡屡落榜, 实为驸马的最佳人选,官家私下曾和胡内侍说:“封他做个驸马都尉, 往后再承袭爵位, 甚好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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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这么一层缘故在, 贤妃今日出现得很不应该。

    “殊南到了啊。”景泰皇帝从殿外走进来,摆手免了众人礼数,入座后笑道, “今日是家宴, 无需拘礼。”

    好一个家宴。

    张殊南不动神色, 入座后, 抬眼正好能看见香山公主哀怨的神情。

    贤妃今日前来, 是特意来看桑皇后出丑。她瞥见自家女儿一副没出息的样子,桌下的腿不着痕迹地撞了她一回。

    不出意料,张殊南日后定是要拜相封侯的,而驸马多担任虚职,堂堂皇后要招状元郎做驸马,这是毁人前程,动荡国本,定是要被台谏们笔伐口诛,主张废后也是极有可能的。

    她与皇后分庭抗礼多年,最是了解皇后的脾性,如果不是她极力想让张殊南选尚香山公主,皇后也不一定会淌这趟浑水。

    至于官家……官家也不想招惹那群台谏,不然怎么会将此事一拖再拖?

    这头官家命开宴,席间未闻笑语,略显沉寂。张殊南率先举杯敬谢官家赐宴,这才与昭宁公主对上视线。

    他神情平淡,向她微微颌首,韦元同脸颊飞霞,却不做扭捏态,对上剑眉星目,轻轻点头回应。

    贤妃瞧见俩人情态,笑道:“我心中有一疑惑,想请张承旨解惑。”

    张殊南道:“贤妃娘子请说。”

    “听闻张承旨还未成家,如今可有婚约?若无,又是怎么个缘故耽误了?”贤妃顿了顿,朝着官家与皇后说,“我见张承旨仪表堂堂,清新俊逸,故而心中十分纳闷,如此青年才俊,在汴京城中应当是很抢手的。”

    张殊南道:“婚姻之事,须由父母做主。双亲早逝,家中无人做主,故而耽搁了。”

    贤妃漏出一抹名曰同情的神情来,向官家道:“官家可要替张承旨做主啊。”

    上方的韦元同默默地注视着角落的一盆绿菊,母亲虽一直背着她,但她隐约还是听见了风声。有一回仁明殿的内侍们聚在彩帘前轻声议论:“王相公又递了名帖入禁,我远远看见随行的还有张承旨。高官厚禄虽好,哪有皇亲国戚来的舒服,这张承旨是想明白了。咱们公主九年来初心不改,终于求得了正果。”

    当真能如她所想一般幸福圆满吗?躲在彩帘后的韦元同莫名有些担忧。

    官家握着酒杯,尴尬一笑:“是,贤妃说的不错,是该由朕来做主。”

    桑皇后自上首望向张殊南,笑意渐浓。

    张殊南微微扯了唇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旋即起身走至殿中,向官家行了叩拜大礼,声音又平又缓,听不出情绪:“状元巡街那日,臣在马背上回头望见宫墙上的昭宁公主,心悦之,请官家准许臣尚公主。”

    韦元同的脸色一点点败落,甚至有些哀伤,她记得清楚,那一日的张殊南始终平视前方,不曾回头。

    桑皇后灿然一笑,故作惊讶:“想不到还有这样一段故事在,细算起来整好是九年前的事了。”

    贤妃瞪着眼睛说不出话,上头的景泰皇帝也没好到哪里去,没想到皇后竟能有如此手段,叫张殊南心甘情愿地求娶昭宁公主。

    官家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干笑了两声:“好好好,朕知道了。”

    散宴后,张殊南缓缓地走在宜春苑的小径上,昭宁公主打一块假山后绕出来,风簌簌地吹起她地裙摆,她沉默地挡在路中间,半晌后,一双泪眼对上他的眼睛,口吻仍旧温柔,并没有指责:“你是同我母亲商量好的吗?”

    “是的,昭宁公主。”张殊南淡淡道,“臣有事恳求殿下相助,殿下希望臣能请旨尚公主。难道公主不知道吗?”

    “不,不。”韦元同摇摇头,“我知道。”

    韦元同低垂着头,害怕让张殊南看见她告白时绯红的脸颊:“那段话是我母亲教你的吧?其实应当反过来说,是我站在宫墙上望见你一眼,自此念念不忘。那么你能告诉我,具体是为了什么事吗?”

    张殊南默然朝后退了两步,凝视着她:“不能。”

    他随即告退,留下韦元同愣愣地站在原地。

    是夜,云霁沐浴后坐在暖炉边烤火,她歪着头去拧湿发,水珠滴落在暖炉上,顺着雕花的空隙渗入炉中,时不时炸出一声脆响。

    崔清桐端着一碗乌鸡汤走进来,笑道:“我听下人说,你泡了近半个时辰?”

    “泡在水里,舒坦。”云霁用帕子将头发裹好,接过鸡汤,吹开澄黄清亮汤面,小口抿着,她轻轻叹息了一声:“真像母亲熬的鸡汤,你同她学的?”

    “是的,云安说你一定想这口了。”崔清桐坐在她身边,就着摇曳烛火仔细看人,拨开她眉头上黏着的一缕湿发,“是个狠心丫头,两年来没写一封家书。母亲经常来信问你,你哥哥没辙,变着花样糊弄二老。”

    一碗鸡汤下肚,云霁方才带着歉意地口吻道:“怕你们牵挂,也怕自己分心。”

    崔清桐帮她擦发,曾经青色如瀑,墨汁般油亮顺滑的头发,现在又短又毛糙,好像枯枝干草。

    擦到半干,崔清桐又取来一罐茉莉花头油,轻轻缓缓地打理。

    淡淡的清香伴着昏黄烛光,云霁慢慢地闭上眼睛,昏昏欲睡。

    “醒醒。”崔清桐推了推云霁的肩膀,“披一件外袍去书房,明日朝会,你哥哥有事要叮嘱你。”

    云霁揉了揉眼睛,伸了一回懒腰,路过镜子时有一瞬间的呆滞——她好久没有作小娘子打扮了。

    云安坐在书房里等她,明日朝堂上定是一场苦战,唇枪舌战下隐藏着刀光剑影,不见血,杀人于无形。

    他只是八品国子监承,甚至没有上朝会的资格,他是一个没用的哥哥。

    想到这里,云安不由地长叹一声,恰逢云霁推门入内:“好端端地,怎么叹息了?”

    云安让她坐过来,一改愁容:“你听错了,是打了哈欠。你明日要早起,我不耽误你休息,只是有几句话要叮嘱你。”

    “明日朝堂之上,不论台谏们说什么,你左耳进右耳出,不要出言反驳,更不能起争执,明白吗?”

    云霁问:“哪怕他们向我发难,我也要装聋扮哑吗?”

    云安快速答道:“是,你无需多言,会有人替你周全的。”

    她颤了颤唇:“张殊南吗?”

    原来说出他的名字并不算难,云霁侧过头,假意去看架子上的花瓶。

    “他还在枢密院吗?放着人人羡慕眼红的端明殿学士不做,非要去讨嫌的枢密院任职。咱们家欠他不欠人情,等过两日闲下来,你领着我登门道谢吧。”

    她这一番话说得不阴不阳,云安听出来不对劲,怕不是云霁知道了什么?

    张殊南这两年与后族频繁走动,就连久不见人的桑太师府上也经常传出夸赞的话:“殊南乃栋梁之才,日后必能载入国史。”

    众人都在猜,若张殊南选尚昭宁公主,官家是否会打破旧例,继续让其担任实职?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无非是看官家想不想让后族独大了。

    云安故意问她:“又在闹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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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变扭?”

    云霁道:“我是真心实意谢他。行了,不和台谏们斗嘴,我记下了。”

    她弯腰去捡地上的一瓣花,衣服穿的宽松,长命锁从领口掉出来,云安眼尖,发现缺了一角。

    “不是让你贴身戴吗,怎么还能磕着?”云安无奈道。

    云霁摸着那块缺口,笑道:“是贴身戴的,企鹅裙以污二儿期无耳把以正理本文还得谢它救我一命。去年冬天巡防时被契丹人伏击,有一箭直奔心脏来,幸亏韩自中把我推开,正巧射在了长命锁上。”

    她说得云淡风轻,云安听得头皮发麻,好半天才说:“韩将军家那小子?”

    “是呢,现在是我的副将。”云霁打了个哈欠,“我困了,等明日我回来再说吧。”

    九月二十六日,丑时三刻,韩武与韩自中骑马候在云府门口,流星两日没见到主人,有些躁动不安。

    云霁头发整齐地用玉冠束在头顶,身着湛蓝长袍,脚蹬鹿皮靴,干净利落。

    云府大门一开,韩自中笑着朝她招手,云霁努努嘴:“大哥,那就是韩自中。”

    云安与崔清桐送她至门口,云霁摸了摸流星,翻身上马,道:“回吧,不必担忧我。”

    行云流水,英姿飒爽。

    云安揽着崔清桐的肩膀,望着一行人远去的身影,感叹道:“真是大姑娘了。”

    至大庆殿外廊第一道门,天已灰蒙蒙的亮,普通官员在此下马、下车,步行至大庆殿第二道门,进入文德殿院子。

    云霁跟在韩武身后,他们三人在一群红衣郎、绿衣郎里显得格格不入,特别是云霁,总是有目光落在她身上,毕竟开国以来头一回有女子上朝。

    几位相公坐在堂中喝茶休息,唯有王清正站在院子里,他笑说:“人老了就该多动动,不然这把老骨头要生锈的。”

    她一眼就看到了张殊南,他站在哪,哪里就是一道景色。

    韩武上前与王清正作揖,王清正喜笑颜开,拍着他的肩膀道:“不错,老夫果然没看错人。”

    他的视线却越过肩膀,落在云霁面上。

    云霁不卑不亢,作揖道:“王相公,末将是宁武关归州营正将云霁,这位是副将韩自中。”

    王清正打量道:“百闻不如一见,云正将果真是世间难寻的奇女子,应了一句古话——”

    “殊南,你说呢?”王清正故意点他。

    张殊南目光静静地看着云霁,一眼,两眼,微笑道:“云正将巾帼不让须眉。”

    四目相对,他笑得疏离,云霁率先错开目光,客气道:“张承旨谬赞,末将愧不敢当。”

    韩自中上前一步,看向云霁:“你要是当不得,那天底下的男子都得羞愧死了。”

    韩武没想到韩自中竟如此大胆,瞪着眼睛,低声训斥他:“不得无礼!”

    他赔笑道:“犬子无知,张承旨莫要怪罪。”

    张殊南这才将目光从云霁面上挪开,仅仅只是看了韩自中一眼,声色平平:“韩副将说得不错。”

    上朝时,云霁与韩自中立于武官末端。

    云霁大致估了估,自己与张殊南之间隔了四五十人,就连明威将军韩武,也只能站在张殊南斜后方的位置。

    他真的是很得官家信任和喜爱,云霁默默地想。

    待百官站定后,内侍卷起皇帝御座前的珠帘,朝会便正式开始了。

    官家先与杜宰相、几位相公循例议事。议事毕,他又点了明威将军韩武出列。

    今上笑道:“韩卿一路辛苦,宁武关两位少年将领可随你一同归京?”

    云霁与韩自中出列上前行跪拜礼,官家在上前已知晓名震关外的云霁是个女子,他笑道:“云霁再上前一步,好让朕看清楚。”

    云霁正好立于到张殊南身边。

    今上看着云霁说:“上朝前朕才晓得你是女子,朕要治明威将军欺君之罪,你可有要说的?”

    云霁作揖道:“官家容禀,韩将军并非有意隐瞒,是臣的意思。”

    “哦,为何如此?”官家问道。

    云霁正色道:“当世认为女子该深居闺阁,臣想证明,女子若有志向,亦能为国效力。”

    谏官吴雍道:“内外有别,古人曰:妇人有三从之义,无专用之道,相夫教子、侍奉公婆何错之有?”

    “无错,但不该以相夫教子、侍奉公婆为铁律让举国上下的女子奉行。”云霁反问,“大人觉得,我不该披甲上阵吗?”

    姚相公轻哼一声,道:“你只是个例。”

    今上爱看诸臣斗嘴的毛病又犯了,他并不出言制止,饶有兴趣地想看这位“铁娘子”如何化解。

    云霁还要再辩,张殊南默默出列,自然地挡在她身前。

    她看着身前的绯袍,神情愣了愣,想起从前还在临安的日子。那时候,她最喜欢跟在张殊南身后,像他的小尾巴。

    “臣以为,云霁想强调的是一个字,该。”他微微躬身,“宋国男人可通过科举入仕,募兵入伍,有大把的机会一展拳脚。姚相公适才说的极有道理,因为世人皆认为女子只能安于室内,所以才会有个例。如果可以建立相应的选拔制度,臣相信,云霁不会是个例。”

    云霁心头一热。

    此话一出,朝堂上响起了窸窸窣窣的交谈声,你一言我一语,愈演愈烈,甚至两拨人有吵起来的趋势。

    无非是枢密院一波,三司使一波,中书省看热闹。

    “荒谬!”姚相公咳嗽一声,正想继续说下去,却被桑太师打断。

    桑太师眼睛半睁半闭,摸着白花花的胡子,坐在官家特赐的椅子上,问:“立君啊,听说你家公子今年又落榜了?”

    姚相公僵在原地,没想到桑太师说话如此直白,当着官家和诸臣的面让他下不来台。

    “张承旨可是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休沐时可以请他去府上提点一二嘛。”桑太师乐呵呵的,“又听闻姚公子射箭十有九不中,也可以请云正将指点。”

    桑太师被小黄门扶着起身,朝向官家,官家立刻坐得端正。

    今上晓得这场戏是看到头了,张殊南的提议推后再议,由内臣宣布早已拟好的旨意:以宁武关归州营云霁、韩自中为致果校尉、致果副尉。

    散朝后,诸臣纷纷离开宫城,韩武被请去枢密院议事,他让韩自中送云霁回去。

    俩人并肩而行,云霁忽然觉得身后有人在看,她一转头,只看见一片绯红衣诀消失在一道宫墙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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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7  ? 第八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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