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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全文完】(第1页/共2页)

    提供的《昭昭天明》【全文完】

    挟刃落花(十四)

    花开两朵, 各表一枝。程彻和易微结束了对曲府的问询之后,也追随着沈忘和柳七的脚步向着名曰宁芳的小小县城赶来。

    “沈兄,你怎么就能确定小德子会回来呢?”柳七翻身下马, 动作干净利落。

    “只能说是一种感觉。当时小德子提及自己家乡宁芳的桂花树时, 满眼的神往与思?恋,不似作伪。再加上,小德子犯下杀人?大罪,便如受伤的小兽一般,定要寻个静谧处舔舐伤口。他自小就入了宫, 除了这里,他还能再去哪儿呢?”

    这次为了赶路,沈忘难得?地弃驴骑马,一路奔驰, 双腿之间早就被马背磨得酸痛难耐, 下马的时候直接一个趔趄, 差点儿跪倒在地, 柳七赶紧扶了他一把, 两人摇摇晃晃半晌方才站稳身形。

    一声女子的嗤笑?自不远处的房檐下传来, 沈忘脸色微赧, 向着笑?声发出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一位打?扮寻常的农妇正倚靠在屋檐下编筐, 那背后的小屋乃是北方常见的土胚房,门歪窗斜, 看上去岌岌可?危,而那戴着草帽的农妇却毫不在意,依旧自得?其乐地编着手中的竹筐。

    “这位大嫂, 请问您可?识得?卢有德,年岁不大, 应是最近方才回来的外乡人?。”沈忘走上前,恭恭敬敬地拱手施礼道。

    “你说得?是小德子吧?我?认得?。”那妇人?也不抬头?,手中动作不停,白皙修长的十指腾挪如飞,显然对于手中的活计极为熟稔。“他家就在村东头?的桂花树下,你们顺着这条路便找得?到。”

    沈忘和柳七心中一喜,哪敢再做停留,直奔村东头?的桂花树而去。复行数十步,便见一顶巨大的树冠冲天而起,满树花开,密密匝匝,簇成一朵浅金色的祥云,馨香扑鼻。那金桂树四人?合抱粗细,树下的褐色土地已经被?零落的花瓣铺满,如同嵌着金丝精心织就的地毯。正如那位农妇所言,金桂树下矗立着一间小小的民居,民居旁还有一口长满青苔的水井。

    二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地向着小屋走去。那间小屋孤零零地歪在树下,从外表看上去已经相当的破旧,木门开着一道缝,如同掉光了牙齿的老妪张开的嘴。沈忘动作谨慎地推开木门,探头?朝屋内看去。

    房屋虽然破旧,可?房间里面却是异常得?干净,似乎前不久才被?人?精心洒扫过。空空荡荡的木桌正中,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个小小的箱箧,枣木的箱箧外缘被?摩挲得?发亮,可?见是人?贴身携带之物。这小屋一眼就能看到头?,也并?没有任何能藏人?的家具,细细打?量了一番,沈忘叹了口气,将脑袋缩了回来,正准备和柳七说些什么,却发现?一直站在身后的少女不见了。沈忘心下一跳,赶紧四下寻找,却发现?柳七正站在屋畔的水井外,垂首向井中看着什么。

    见此情景,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沈忘的心已经凉了半截,缓步走到柳七身边向井中一看,果不其然,已经泡得?发白的小德子正微微仰着头?飘在水面上。许是因为泡得?时间长了,小德子簪着的发髻披散开来,在水面氤氲成一汪浓重的墨色。而那墨色之中镶嵌着灵动的莹黄,格外显眼,竟是无数飘落井中的金桂花瓣。小德子安详地闭着眼睛,唇角似乎还带着隐隐的笑?意,他的表情那般从容自然,就仿佛坐在井中凝望着那一片被?桂花熏香的天空。

    “先把人?拉上来。”沈忘的脸色比死去多时的小德子好不到哪里去,苍白得?吓人?。

    柳七点了点头?,正欲去寻村民们来帮忙,却见远处尘土飞扬,竟是有两人?两马疾奔而来,正是一路追随而来的程彻和易微。程彻和易微一个是江湖儿女,一个是行伍出身,御马之术比沈忘和柳七高出许多,是以完成了沈忘交代给他们的任务之后便直奔宁芳而来,竟是和沈柳二人?前后脚到达。

    “若不是问了村口那妇人?,这地儿还不好找呢!”那时,指点过柳七和沈忘的编筐妇人?正欲起身离去,恰巧被?后赶到的易微和程彻撞了正着,倒将四人?引到了一处。易微一边说一边嘻嘻哈哈地栓好了马凑上前来,“妈呀!无支祁!”易微哪里知晓井中竟是有小德子泡发的尸体?,还以为是形若猿猴的水中凶神无支祁,吓得?一蹦三尺高,直接撞进了程彻的怀里。

    程彻也正看得?入神,冷不防被?易微毛茸茸的脑袋狠狠磕在下巴上,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一边温声安慰着易微,嘴里一叠声地说着“吓不着吓不着”,一边担忧地看向沈忘和柳七苍白的脸色。

    “无忧,这人?是……”

    沈忘长叹一声,自嘲地摇了摇头?道:“说来话长,只?是证据到此又彻底断绝了。你们那边怎么样?”

    “你不是让我?们跑一趟曲府吗?曲府里的人?说,一日前便有人?将书信和银钱送到了,送东西的人?是个长相清秀的公公。该不会?就是他吧?”易微心有余悸地又探头?探脑地向水井中看去。

    “正是他。”沈忘颔首道。

    “啧……”易微砸吧了一下嘴,有些懊恼地道:“早知如此,还不如咱们两组掉个个儿,我?和大个子来寻他,你和柳姐姐去曲府,说不定还能赶得?及。”

    柳七缓缓摇了摇头?:“从尸体?的涨发程度来看,除非你们能再快上半日,否则还会?扑个空。”

    易微叹了口气不说话了,虽然沈忘极力遮掩,但她还是看懂了那张平静温和的面容之下颓然的神情,她努力想要说些什么以示安慰,可?话到嘴边却化作一声如同小犬般地呜咽声。沈忘看了她一眼,不由?地抿唇笑?了:“无妨,至少咱们还找到了尸体?不是?”一边这样说着,沈忘一边对程彻使了个眼色,二人?动手开始将小德子的尸首向着井口拉扯,虽然有井沿上搭的绳子用以捆绑,可?小德子的尸首泡了水格外沉重,再加上青苔滑腻,尸首上的皮肤也变得?绵软浮囊,沈忘和程彻折腾了半天才将小德子的尸首拉了上来。

    二人?将小德子的尸首平放在地面上,虽然已经选择了背风的区域,可?还是不断有飘落的金桂如同栖枝的蝴蝶一般扑簌簌地降在他的脸上、身上,仿佛这棵金桂树也舍不得?这位它?自小看大的少年,妄图用漫天的桂花温暖他冰冷的尸身。

    沈忘垂首看着面目安详的小德子,心中也是不忍。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可?这位板上钉钉的杀人?凶手依旧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见柳七已经着手开始对尸体?进行初验,沈忘便抬脚向那间孤零零的小屋走去。

    小屋之中并?没有什么值得?搜索的证物,唯有那摆在桌面上的箱箧,似乎还在静静地等待着主人?将它?开启。沈忘垫着一副锦帕,轻轻打?开箱箧的盖子。箱箧没有上锁,因为年代久远,随着箱盖的掀开发出喑哑地吱呀声,如同一声冗长的叹息。

    箱箧中只?有两件物什,其一是一封略有些厚重的信件,其二则是一本沈忘极其眼熟的书——《沈郎探幽录》。拉开桌旁陈旧的木椅,沈忘将书放在一旁,打?开了那封并?没有封印火漆的信件,也展开了太监小德子短暂而悲苦的一生。

    挟刃落花(十五)

    太?监小德子——也就是宁芳县的卢有德, 乃是卢家的长子,而在他之后?,卢有德的母亲又断断续续地生下了六个孩子, 其中两个孩子在三岁之前便夭亡了。而那位受苦受难的女人, 也随着她的第六个孩子一起,离开了这熔炉般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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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人世。卢有德的父亲是个赌棍,自?是不会在意这几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的死活,一家子的重担便落在了卢有德的身上。

    在一个滴水成冰的冬日,年仅十一岁的卢有德挤在宫门前攒动的人群中, 高高举起了自?己的手。那是这一年最后?一次甄选宫人的机会,而数十人争抢的无非是一个倒净桶的名?额。卢有德知?道,如果?这一次他都选不中,只怕全家人都会死在这个残酷的冬天。

    为了养家, 卢有德东拼西凑了十两银子, 在京城的一个太监们口口相传的胡同里净了身。只在破门板上躺了一个星期, 他便一瘸一拐地加入了竞聘宫中太监的行列, 可他个头不高, 身子又单薄, 始终入不得来筛选的太监的法眼。

    带来的盘缠已然见底, 若是再选不上, 他便会成为流落在京城的“无名?白”,和乞丐、流氓混迹一团。所谓“无?名?白”, 便是对那些净了身却没有机会入宫的可怜人的称呼。每一次饥荒过境,京城就会多出近万“无名白”的身影,对于这些人来说?, 别说?是养家糊口了,就?连身为人的尊严都被踩在脚底, 只能在街头巷尾死乞活要,比之寻常乞丐尚且不如。

    然而这一次,上天给了走投无?路的卢有德一个机会。

    因为名?额抢得激烈,数十人互相推挤拉扯,竟是将个头矮小的卢有德扒拉到了队伍的前列。恰在此时,负责主持挑选的公公突然尖声叫了一嗓子,不知?哪个不长眼地光顾着举手叫喊,竟是狠狠一脚踩在了公公的皂靴上。这一声把众人都骇了一跳,皆瑟瑟发抖着垂下头去,唯有卢有德想也没想就?趴下身子,用自?己的袖口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公公的靴面,一边嘴里叨念着:“罪过,罪过,神仙饶命,神仙饶命!”

    那太?监垂首看着这个瘦弱的少年跟擦拭一块儿金砖般擦拭着自?己的靴面,口中还念念有词,倒是觉得有趣,便开口问道:“小乞丐,你?说?什么呢?”

    卢有德仰起头,露出一张清秀干净满是崇敬的脸:“小人说?公公是天上的神仙,也不知?谁踩了公公的脚,那不就?是得罪了神仙吗?小人正替他向公公告饶呢!”

    那公公以袖掩口,噗嗤一声乐了:“瞧这机灵劲儿的,就?你?了!”

    就?这样,卢有德便作为一名?倒净桶的小太?监入了宫。因为长相乖巧,机灵嘴甜,再加上任劳任怨,手脚干净麻利,小德子一路被拔擢,竟是从最低贱的倒净桶的活计干到了文华殿的洒扫小太?监,挤到了还是太?子的朱翊钧的身边。

    说?来也巧,朱翊钧和小德子甚是投缘,甚至睁一眼闭一只眼默许小德子自?学识字,而小德子也投桃报李,经?常利用出宫的时机给朱翊钧带些集市上买到的小玩意儿和张首辅不许天子阅读的闲书杂书,长年累月的相处下来,二人感情日笃。

    及至后?来,朱翊钧做了天子,小德子也跟着水涨船高,被调入殿中伺候。然而,小德子的时来运转引起了其他小太?监深深地妒忌,尤以其中两名?职位颇高的小太?监为最。这两人是冯保的养子,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又如何能容忍小德子飞上高枝?是以,这两人趁着月黑风高,小德子单独回?房的时机将小德子狠狠揍了一顿。

    小德子鼻青脸肿的在床上病了两日,许久没见好友的朱翊钧却是急了。小皇帝问明了事情的经?过之后?,连个借口也不想,将那两个小太?监彻底整治了一番,打发到浣衣局去了。这件事情被闹到了冯保的耳朵里,冯保便一状告到了李太?后?面前。

    李太?后?闻言大?怒,不问青红皂白,只觉小皇帝年纪这般轻就?敢擅作主张,当下就?做主要召集内阁废了朱翊钧,另择明君!这下,朱翊钧也不得不服了软,跪在地上哭得双眼红肿,诚心悔过,方才求得了李太?后?的原谅。可即便如此,朱翊钧也从未说?出背后?的实情,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了好友小德子。

    “只有圣上将小德子当人,而小德子却不能日日伺候身畔,多活一日,便多折磨一时。为今之计,小德子唯有恳请沈大?人,将此书面呈圣上,这也是小德子最后?能为圣上做的事了。”

    轻轻掩上书信,沈忘不由得长叹一口气?。这字字句句尽是思念,却没有一句讲明自?己杀害曲青青的动机,也没有一条涉及案情的证据,线索追踪到这里便彻底断绝。

    “沈兄。”正自?思量,门外响起柳七的声音,沈忘转过身,见少女盈盈立在屋外明净的天光里。

    “可查出了什么?”

    柳七摇了摇头:“小德子的确是自?溺而亡,死前并?无?挣扎呼救,颇为安详。”

    同日的下午,同样的对话?也响彻在静寂空旷的文华殿中。小皇帝朱翊钧直挺挺地坐在御座上,堂下,从宁芳县赶回?来的沈忘长身玉立。

    “所以,小德子没有受苦……是吗?”朱翊钧胖乎乎的小手用力一抓,倒是把放在膝上的信纸弄皱了,他赶紧用力擦蹭了两把,可那信纸却仿佛跟他作对一般,越抚越皱。朱翊钧停了手,紧咬着下唇,怔怔地看着被手上的汗水湮湿的信纸。

    “回?圣上,小德子的表情很安详。”沈忘看着面前的少年心酸不已,轻手轻脚地将手中的那本《沈郎探幽录》呈递了上去,“这是小德子最后?留给圣上的。”

    朱翊钧没有接,只是任由一旁的小太?监将书本放在案几上,他蹙着眉,极力忍着眼眶中转来转去的泪水,恨恨道:“人都不在了,还要书有什么用!”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朱翊钧还是下意识地翻动着书页,轻声道:“还是最新一版的呢……有沈先生在济南府办的纵火案,朕一直都没有机会看……”

    翻了一阵儿,朱翊钧失魂落魄地抬起头,正对上沈忘关切的眼神,朱翊钧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夺眶而出。“沈先生”,小皇帝的声音已然彻底哑了,“你?对朕说?过,小德子的死和宫中的行刺案有脱不开的关系,你?也对朕说?过,那架阁库的大?火也与之隐隐相连。那么,你?能答应朕吗?”

    “无?论是谁,无?论这背后?藏着什么,都给朕抓出来!”

    “臣——定不辱命。”

    朱翊钧看着沈忘,半是委屈半是失落道:“沈先生,你?退下吧,朕……朕想自?己呆会儿。”

    有那么一瞬,沈忘想走上前去将这虎头虎脑的小皇帝揽进怀里,可毕竟君臣有别,他攥了攥拳,打消了自?己荒唐的想法,拱手拜道:“是,臣告退。”

    他倒退着走了数步,方才转身迈过大?殿高高的门槛,在此过程中他始终感到朱翊钧的目光黏着在自?己的身上,仿佛担心沈忘也会和小德子一样消失不见一般。

    才踏出门,沈忘便听到身后?响起朱翊钧爆发般地怒吼:“你?是聋了吗!滚呐!”下一秒,刚刚还在殿中伺候的小太?监就?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沈忘叹了口气?,脚步却是迈不动了,他静静地立在大?殿外,和殿中孤独的帝王隔着一道门的距离。

    过不多时,压抑的哭泣声便响彻了整个秋日的殿堂。

    挟刃落花(十六)

    蔡年时的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热闹, 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安静,古旧的圆桌旁,沈忘、柳七、程彻、易微环绕而坐, 桌上摆放着自查案伊始至现在搜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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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的各种证物。四人皆沉默地盯着桌上的证物, 一言不发。在一旁忙不迭倒茶的蔡年时只觉得自己汗都要下来?了,轻手?轻脚地把茶杯往众人面前推了推,小声道:“喝茶……一边喝一边想嘛……”

    “年时,你也别忙活了,帮我们?一起想一想。”沈忘轻轻扯了一下蔡年时的衣袖, 闻言,蔡年时激动地有些打磕巴:“我……我也行吗无忧兄?”

    易微正自想得脑子疼,瞪了蔡年时一眼,蔡年时哪还敢再说话, 赶紧挪了椅子坐下, 可?怜巴巴地挤在程彻身旁。

    沈忘环顾众人, 温声道?:“那现在我来?给大?家梳理一下案情——首先, 此案自凶犯张绰平行刺圣上开始, 张绰平行刺失败, 被关入诏狱。诏狱之中, 他极言主使之人乃是张首辅与冯公公, 重刑加身却绝不改口。而从现场的金桂树上的剑痕可?以看出,张绰平似乎并不想伤害圣上, 这?是?矛盾之一。”

    “其后?,我们?通过?张绰平手?指上的老茧推断出他定然是?行伍出身,擅使鸟铳。又因?为他与之前的王大?臣案犯案手?法和过?程极为类似, 而将二人建立了联系,并因?此得知了王大?臣案背后?的秘辛。王大?臣最初也是?嚷着主使之人乃是?前任首辅高拱高大?人, 可?当他欲改换证词之时,却被灌下毒酒,有口难言,最终身死,案子便也不了了之了,这?是?矛盾之二。”

    沈忘将杯中的茶水倾倒于桌面,以指作笔,在桌面上勾勒出如同蛛网般的线索图。而众人的目光也随着他指尖的移动,在桌面上下游移。

    “当我们?在年时的帮助下,前往架阁库寻找张绰平的信息时,得到了曲管勾的暗示,欲将另一份兵册交予我们?,并约我与柳仵作第二日日落时分?相见,可?待到第二日前去,我们?只得到了曲管勾烧焦的尸体和陷入大?火的架阁库,这?是?矛盾之三。”

    “在火场中,我们?见到了欲逃走送信的小德子,逼问之下得到了‘所谓的’曲管勾的遗书,遗书中曲管勾承认自己害怕清勾之事败露,畏罪自戕并焚毁了架阁库,并委托小德子将自己攒下的银钱送还曲家。”

    “可?惜……”沈忘悠悠叹道?:“经过?尸体的勘验,我们?发现小德子所言皆虚,曲管勾正是?被他所害,又靠着一把大?火毁尸灭迹,其后?小德子在送还了银钱之后?也自溺而死,这?是?矛盾之四。”

    众人看着桌面上被沈忘勾勒出的线索图,如同夜空中爆开的烟花,从一点勃发而出,却终究无法联动成网,只是?各自消散了。易微懊恼地盯着桌面,气冲冲道?:“线索是?不少,可?却是?没有一个能追踪下去的。”

    “是?啊”,程彻应和着挠了挠头?,“曲管勾死了,小德子也死了,怎么查谁死谁呢?”

    “这?样一来?,小德子杀死曲管勾的动机也无从知晓了。”柳七道?。

    沈忘的指尖轻轻在桌面上敲击着,突然他眸光一亮,顺着桌面上小德子的线索向着初始的起点指了过?去:“可?是?,如果我们?倒着来?推呢?小德子为什么自杀,是?为了隐藏一个秘密或者是?为了保护知晓秘密的人,因?为他知道?如果我们?顺着他这?条线索查下去,定然会有所得,那他唯一的办法就是?主动切断这?条线索。”

    苍白?的指尖略作迟滞,继而又向着原点移动:“而在这?之前,他杀死了曲管勾。曲管勾曾经想要将一份隐藏的兵册交予我们?,而在那之中极有可?能记录着与张绰平相关的信息。所以小德子想杀地并非是?曲管勾,而是?隐瞒张绰平有可?能暴露的信息。”

    柳七赞许地点头?补充道?:“确是?如此,就从小德子将银钱分?文不动地送还曲家人这?件事,就可?以得知他对曲管勾并无什么仇怨,相反,他应该对自己的杀戮心怀愧疚。”

    沈忘用手?在张绰平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所以,张绰平的信息有什么不能为人知的呢?”

    “或者说,一个鸟铳兵的信息有什么必须要隐藏的呢?”易微赶紧有模有样地接了一句。

    这?时,一直在一旁安静聆听的蔡年时突然惊呼出声,他慌乱地指着张绰平的名字,急得结结巴巴:“鸟铳兵!?会不会……会不会想刺杀圣上的,就是?这?个人的上官啊!?”

    “可?刚才?大?狐狸不是?说了,张绰平明显就不想行刺啊?”

    “那如果说,他的上官拿他的家人相威胁,逼着他去行刺呢?他既不能拒绝,又不能逃走,只能将剑刺向那棵金桂树——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蔡年时越分?析越觉得有理,不由得拍着大?腿大?喊起来?。

    “那也不对啊,那小德子为什么要帮助张绰平隐藏呢?他和小皇帝可?是?好朋友啊!就像咱们?这?样的好朋友!你会为了什么原因?来?杀我吗?怎么想怎么都不合理……”易微嘟嘟囔囔地摇着头?,蔡年时赶紧改了口,一叠声地保证道?:“若是?像咱们?这?般的好友那定是?不可?能,我方才?说的都是?胡说的,的确不合理。”

    见耿直的蔡年时被易微问得哑口无言,大?家面上的表情也难得地松弛了下来?,沈忘微微一笑,轻声道?:“总之,现在留在咱们?面前的线索只剩下一个,就是?诏狱中的张绰平。”

    “可?是?,那家伙咬死了,一句话都不说啊……”程彻想到张绰平被打得面目全非的脸,有些头?疼地挠了挠后?脑勺。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总能诈出些什么来?。”沈忘悠悠道?,“更?何况,我现在有了一个更?合乎情理的联想。”

    第二日。

    几乎是?一夜之间,京城的黄叶便落了一大?半,剩下的枯叶苟延残喘地扒在枝头?,时不时随着秋风发出哗哗地呜咽声,天地已入深秋,沈忘诸人踏着满地金黄向诏狱的方向走去。易微捧着手?炉,紧紧跟在柳七的身后?,她本?来?想要赖个床,可?沈忘却说什么都要带着她一起去。见沈忘对自己的能力颇为重视,易微也不得不卖了对方一个面子,一路打着哈欠坚持着。

    在诏狱中,众人见到了多日未见的张绰平。因?为沈忘提前打了招呼,张绰平这?次的面色要比之前正常许多,身上的伤口也敷了药,逐渐开始愈合,这?让他脸上混不吝的笑容更?显得生动起来?。

    “这?狱中无聊得紧,我日日巴望着沈大?人来?审我呢!”张绰平呲着牙笑道?。

    易微翻了个白?眼,砸吧着嘴道?:“我看还是?锦衣卫打你打得少了,嘴碎得很。”

    张绰平也不恼,看着易微只是?笑。易微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冲着程彻小声道?:“我看啊,问了也是?白?问,这?人脑子坏了。”

    挟刃落花(十七)

    程彻点点头, 也学着易微的样子压低声音道:“无忧心眼儿好,从?来不用刑,只怕撬开这张绰平的嘴更是难上加难。”

    这二人缩在柳七的背后叽叽咕咕, 状态亲密, 引得张绰平也抻长了脖子看过去:“小?丫头,这是你的相?好的吗?”

    易微登时红透了脸,跟只炸了毛的小?猞猁一般蹦着高怒道:“关你屁事!”

    张绰平笑得更开心了,亮亮的眸子里是不带丝毫恶意的涟漪:“眼光蛮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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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此情?景,沈忘侧跨一步, 将张牙舞爪的易微挡在身后,对张绰平温声道:“我们今天来不是让你打趣儿的,而?是有?重要的事情?要问询于你。”

    见?易微被挡了个严实,已?然躲入了自?己的视线之外, 张绰平的眉毛向下一垮, 如同一只失了毛线团的猫:“没意思, 沈无忧你还没有?放弃啊?我本来以为你比那?些寻常官吏能有?趣些, 没想到你同他们一般无聊。”

    话音刚落, 程彻突然发难, 大踏步地?向着张绰平走了过去, 一拳击在他左脸旁的墙壁上。“砰”地?一声巨响, 墙面崩裂,飞溅的碎屑在张绰平的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红痕:“没完了是吧!”程彻强压怒气低吼道。

    张绰平夸张地?缩了缩脖子, 嬉笑道:“好好好——你们问便是了,何必这么大火气。”

    沈忘走上前?,安抚地?拍了拍程彻紧绷的肩膀, 看向张绰平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严肃凌然:“你可知因你的案子已?经死了几个人了吗!”

    张绰平眸光一暗,罕见?地?敛了笑意:“这天地?如炉, 谁又不是在苦苦煎熬,死了倒也是解脱。”

    沈忘迈进一步,认真地?看向张绰平的眼睛:“所?以——王大臣也是这样吗?”

    张绰平的眼珠儿转了转,默然无声地?垂头看向地?面,看他的样子又是打定注意不开口了。

    沈忘也不着急,声音缓和而?平静:“张绰平,对别?人的性命你不放在心上,对于王大臣你倒是颇为动容,你们二人的感情?该当是很好的吧?”他微微歪着头,阅读着张绰平事不关己的冷漠面具下细微的表情?:“也对,毕竟是一个营的兄弟,同生?共死过,感情?又如何能不深厚呢?”

    闻言,张绰平猛地?抬起头,眸中竟隐隐有?了愤怒之色:“沈无忧,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

    沈忘笑了:“是啊,接下来你应该会说,你也没有?入过军营,更没有?摸过鸟铳。”

    张绰平死死盯着面前?悠然而?立的男子,半晌方冷笑道:“随你怎么说,反正无论审问出什么结果,你大笔一挥,是非黑白自?由你来定,你还追着我问作甚!”

    沈忘凑近张绰平的脸,经过这些时日的调养,曾经皮开肉绽的面皮儿逐渐愈合,翻出内里嫩红色的肉,衬着一道道棕褐色的血痂,如同刻意在脸上涂抹的油彩。

    “你记住,我不是锦衣卫,而?你——也不是王大臣。”沈忘缓缓直起身,拉远了自?己与张绰平的距离,“无论你说还是不说,我都会找到真相?。”

    说完,沈忘再不踯躅,转身便走。柳七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张绰平,一言不发地?跟在沈忘身后离开了。

    “这……这就审完了?”易微怔愣地?看着沈柳二人的背影,和程彻对视了一眼,二人眸中全?是不解。“也好,反正呆在这儿也是生?气。”易微自?言自?语地?给沈忘找着台阶,拉着程彻也迈步走出了牢房。

    牢房的气窗中透出一丝白亮亮的日光,打在垂首不语的张绰平的脸上,照得他新长好的伤口有?些痒。张绰平有?些怅然地?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着那?方寸之间的日光,它那?般脆弱,那?般渺小?,像极了一只雪地?中冻毙的白蝶。

    他的嘴唇微动,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复杂表情?,竟是轻声哼唱了起来。那?歌声悠扬绵长,带着温柔的颤音,如同来自?远方的絮语。

    程彻自?然也听到了张绰平的歌声,但他性格粗豪,听不出这小?调中隐含的感情?,心中不免忿忿,只觉那?张绰平油盐不进,竟还有?心思哼歌。心里这般想着,程彻便想要同易微冷嘲热讽几句,一转头,却发现易微并没有?跟上他的脚步,反倒是落在了后面。

    只见?少女呆呆地?站在原地?,微微张着嘴,满脸的讶然,似乎是沉湎于多年不曾想起的回忆之中。

    “微儿?”程彻唤道。

    易微打了个激灵,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来。

    回程的路上,沈忘的脚步明显轻松了许多,柳七在眼里,心中也是一松:“沈兄,你是如何得知王大臣与张绰平有?旧的?”

    沈忘微微一笑,道:“这件事我可不敢居功,倒是年时兄给我的灵感。在大家讨论之时,年时兄曾经提出一个假设,也许是张绰平的上官威胁他刺杀圣上。可是依着张绰平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混不吝性格来说,这种事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后,小?狐狸又说小?德子和圣上是好朋友,绝不可能致圣上于险境,那?么我便油然而?出一种假设——”

    “如果张绰平和王大臣是好友,那?此事便再合理不过了。为何张绰平刺王杀驾,却一剑刺中了金桂树?那?是因为他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为何张绰平咬死了幕后主使之人是张首辅和冯公?公??那?是因为他心有?怨恨,难以伸张;为何张绰平拼命遮掩自?己真实的身份?那?是因为一旦他的身份被揭穿,他和王大臣的关系便也随之大白于天下了。”

    柳七眸子一亮,补充分析道:“也就是说,张绰平刺杀圣上的真实目的,是为冤死的王大臣鸣不平!”

    “没错。”沈忘一手?握拳,轻轻在另一只手?掌上锤了一下,“之前?那?房总旗曾经对我们透露过一个细节,那?便是王大臣想要翻案,却喝下了混了生?漆的毒酒,至死都说不出话来。而?这其中,冯公?公?起了不容忽视的作用,正是他指使钱百户去杀人灭口的啊!”

    “那?如果我们再想得深入一些”,沈忘蹙着眉,面上的表情?喜忧参半,十分复杂,“为什么冯公?公?想让王大臣死呢?那?是因为,王大臣本来信誓旦旦地?说幕后主使者是高拱高大人。只要高大人彻底倒台,那?得益者必是冯公?公?与张首辅,所?以哪怕是毒哑王大臣,也不能允许他翻供啊……而?这一次,张绰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咬死了自?己是奉了张首辅和冯公?公?的命令来刺杀圣上,正是为自?己死去的兄弟报仇啊!”

    柳七点了点头,面色郑重道:“布衣之怒,血溅五步。张绰平的行为虽是不可取,可他舍生?忘死的气度又着实让人折服。”

    “可即便想明白了此间的环节,小?德子这条线还是无法同张绰平的案件串联起来,我们需要解决的谜题还有?很多啊……”沈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在沈柳二人的身后,易微和程彻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往常叽叽喳喳的易微此刻倒变成了闷葫芦,竟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挟刃落花(十八)

    回到蔡年时家中?, 众人略作整顿,就开始帮着蔡年时切墩烧饭。蔡年时虽是京中为官,却并未娶亲, 到如今依旧是孑然一身, 是以沈忘诸人待在他的家里比别处更加自在,蔡年时也乐得热闹,每日里?变着花样的买菜做饭,生怕亏了诸位友人的嘴。

    蔡年时和沈忘挤在一处择菜,程彻将灶中?的火烧得正旺, 柳七将菜品一一搭配收拾好,等蔡年时最终下锅翻炒。四人配合默契,各有分工,小小的灶房里?挤得满满当当, 却不显忙乱。易微自下午回来后就闭门不出, 据说是被风扑了头, 跳胀得厉害。大家也没有催促她, 反正易大小姐在家事上毫无建树, 不如让她在房里?歇着以防添乱。

    忙活了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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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多时辰, 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便被端上了桌, 待到碗筷都摆放妥当, 柳七才敲响了易微的门:“寒江,起来吃饭啦!”

    门里?无人应声, 柳七便稍微加重了敲门的力道。

    “寒江?头痛好些了吗?”

    门内依旧寂静一片。程彻坐不住了,他担忧地站起?身,凑到柳七身边, 扒拉着门缝往里?看:“不会疼……疼晕过去了吧!?”

    柳七无奈地扯开恨不得把自己挤成纸片儿的程彻,安慰道:“别急, 我进去看看。”

    沈忘倒是淡定悠然地给蔡年时呈了一碗粥,拍了拍坐立不安的好友,温声道:“忙活一下午,先喝点儿粥垫垫。”

    话音还没落,那边程彻便嗷的一嗓子叫出声来:“微儿,微儿不见了!”

    此时的易微,正策马奔驰在笔直宽敞的官道之上。秋寒料峭,北境风冻,刺骨的寒风毫无遮掩地扑在易微苍白的脸上,□□的拳毛騧神骏非常,四蹄运驰如飞,可即便是如此宝驹,口嚼边也已经?溢出了白沫,可见背上驮负之人心?中?之焦急。易微脂粉未施,做男儿装扮,双腿紧紧夹住没有披挂马鞍的拳毛騧,靠着自身优越的平衡能力催动战马。

    从?听到张绰平在狱中?的低声吟唱之时,她便知道大事?不妙,也知道了那种隐隐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张绰平所哼唱的歌曲名叫赞达温,曲调极富辨识度,高亢圆润,带有温柔绵长的颤音,如同风吹过林海,月掠过雪原,那是易微童年时经?常听到的曲调。

    那时,易微只有七岁,便已经?跟在戚继光的屁股后面东跑西颠了。戚继光对这位外甥女抱有极高的期待,一心?要把她培养成奢香夫人一般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奇女子,平日里?对易微的管教甚为严格。可偏偏易微性格跳脱、古灵精怪,小小年纪就叛逆非常,是以给戚继光惹下了不少?麻烦。

    一次,戚继光的部?队缴获了一队马匹,其中?一匹战马性烈难驯,甚至一脚踹断了驯马师的腰,引得众兵士咋舌。没办法,这匹战马便在戚继光的授意下被单独关在一间马房里?,不予草料,每日只供给极少?量的饮水,来磨一磨这匹烈马的性子。然而,这匹马也引起?了易微的注意,年仅八岁的她尚没有独属于?自己的战马,便跃跃欲试着想?要驯服这匹浑身雪白,连一根杂毛都没有的宝驹。

    可谁料,当她轻手轻脚翻上马背,正准备试一试新学的训马之术时,那匹白马便如离弦的箭一般,猛的一挺身弹射而出!初时,易微还能强自镇定,竭力在马背上保持着平衡,可在那匹白马连跃过两道围栏,自己的身体?如同疾风骤雨中?的小船,几?乎被掀翻下来时,易微也再也不敢托大,大声呼救起?来。

    众人既想?要拦惊马,又生怕伤了马背上的孩子,缚手缚脚,乱作一团。眼见着那匹白马跃过众人的头顶,直向不远处的树林中?奔去,另一道身影势如奔雷般紧追而去!只见一位体?型瘦削,蜂腰猿臂的兵士越众而出,催动着□□的马匹紧紧跟在白马半个身位之后,他在狂奔的战马背上挺起?身子,竟是借着腿部?的力量站了起?来!

    狂风怒吼之中?,他嘶声对着几?乎要掉下马背的易微大喊:“压低身子,夹紧马腹,闭上眼睛,不要慌!”

    这一声喊如同一阵闷雷,将易微几?乎要离窍而出的神魂牢牢钉在了马背上,她猛地俯低了身子,像那位兵士要求的那样紧紧闭起?了眼睛。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冲撞力从?马匹的后腿处传来,易微娇小的身体?直接被弹了起?来,沿着一道高高扬起?的抛物线飞了出去。可她的屁股刚刚脱离了马背,便被另一股力量捞住腰际,猛地扯了回来,撞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滚落在地。

    那位兵士,竟是催动战马直直撞向了白马,在易微滚落马下之际,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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