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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墨成的表情彻底冷下来:“如此, 可算是如了娘娘的愿?”
“说得像是本宫唆使圣上一样。整个勤政殿的人都可以替本宫作证,本宫没有提及任何与前朝的有关的事情。”
秦玉逢的表情比他还冷。
墨成对她这种表情十分熟悉,是被人泼了脏水的不爽。
而她接下来的做法, 会是坐实对方的污蔑。
他心里暗道不好,收敛表情,放缓语气:“臣没有误会您,陛下也非是会被轻易左右的人,只是您在此拦着我等, 怕不是陛下的旨意吧?”
“您年纪大了,我怕吓着您。”
“若老臣早进去一刻,这事情也不会发生。”
她仿若不能理解这句话一般, 神色很是惊讶:“难道说,您觉得自己能够轻易地左右圣上的决断么?”
墨成:“……”
话是这么说, 但他绝不能承认。
“臣历经三朝, 对天子斩杀逆臣之事, 只会拍手叫快, 而不是惊惧。”
木已成舟, 他也只能将这件事定义为“天子斩杀逆臣”。
“那不一定, 毕竟您年纪这般大, 万一胆魄不及从前,吓晕过去怎么办?”
他:“……”
年纪大这件事是过不去了是吧?
还是说, 华妃对他还占着这个内阁首辅的位置有意见,打算做出什么动作?
心思明灭不定间, 他又听见她说:“不如这样, 本宫先替您进去看看。”
不等他拒绝, 她转过头,风风火火地迈入正殿。
大约是严博挣扎的力度不小, 现场一片狼藉。
玉石的地板上有一条蜿蜒的血迹,可以在伫立的宫灯,摔倒的花瓶,盘龙的柱子上看到血迹。
严博的尸体狼狈地躺在地上,脖子淌着血,胸口插着剑,死得不能再死。
与之相对的,站在尸体正中的天子衣衫整洁,风度翩翩。
玄色的衣衫压在他身上,本该是中正庄严的,在此情此景,却像是被血一层层染黑的一般。
文雅与肃杀交织。
极美。
皇帝注意到秦玉逢的到来,下意识地躲开她的目光,瞪了赵海德一眼:“还不将殿中收拾一下,叫你们娘娘踩着碎瓷怎么办?”
他想起她说自己曾见过先帝当面杀人的事情,不免觉得此景像是当年重演。
心生愧疚。
要是吓着她就不好了。
秦玉逢却毫不在意地踏过血迹,去牵他的手。
“圣上的武功,当真是不错的。”她夸奖道,“连先锋将军都能不费力地解决。”
听她提到“先锋将军”一词,他扯了扯唇:“什么将军,冒领功劳的货色,给他那些奖赏,还不如拿去安顿牺牲将士的家人。”
想到严博到底是冒领的谁的功劳,他叹了口气说:“子先也真是的,身为主帅,被手底下的小将抢了功劳,还一声不吭。”
“因为臣妾也是皇后娘娘手底下的人呀。”她抓着他的手举至胸前,弯着眼睛,“况且,兄长就是不喜欢这些勾心斗角,权力倾轧的事情,才去从军的。他不在乎这些,只想着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面有动容:“朕……也只是想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他人不这么想。
“终有一日,天下贤才将皆入您囊中。”
想到正在修葺的学宫,皇帝的心也变得火热起来。
只觉得面前人不仅是他所喜爱的人,还是他此生唯一的知己。
秦玉逢见他如此,笑而不语。
她曾经听过有人对“铜雀春深锁二乔”这句话进行了另外的解答。
二乔的美丽之所以千古留名,她们的美貌只占三分,另外七分,是男人在见到她们的时候,生出了对权力的满足。
二乔是孙氏攻占皖城的战利品,是城池的陪嫁。
倘若曹操赢得赤壁之战,她们也将再次变成战利品,尽管不似当初年少,也只会更加美丽。
对美人而言,权力才是最好的妆点。
当皇帝认可这点时,就是她当上妖妃的标志。
“咳咳咳。”
紧随她后走进来的顾鹤重重地咳嗽一声,昭显出身前之人的存在感。
墨成老神地站着,什么都没说。
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皇帝尴尬地将自己的手抽回来,整了整衣冠说:“墨老您怎么来了?”
墨成:“打扰陛下了,老臣只是想起早朝的时候,关于学宫的官员规制,还有些细节没有敲定,想来与您商讨。”
学宫是皇帝创办的,里面的工作人员当然也是公务员。
只是官职高低需要慎重敲定,太低了是对大儒的不看重,太高了又容易引起朝堂非议。
“这件事啊,不过祭酒的人选朕已经有主意了。”皇帝在自己的桌子上找了会儿,将写好的征辟诏书拿出来,递给墨成。
“朕打算聘汉州郑雅为学宫祭酒,官二品。”
墨成深深地看着皇帝。
空气的血腥味还未散去,对他来说,这不算什么,但足以让他联想到先帝。
足以让他意识到,皇帝已经不是他可以左右的人了。
他将“这人选是贤妃推荐的么”一话咽回去,转而说:“臣会以此为据,草拟一份学宫官制,于明日早朝前交于陛下。”
皇帝满意地说:“辛苦墨老了。”
墨成离开的时候,瞧见秦玉逢站在严博尸体身边,平举着长越剑,用锦布仔细擦拭剑上的血迹。
注意到他目光,她扬眉一笑:“此剑确实是宝剑啊,墨老您觉得呢?”
他:“确实是……一柄好剑。”
只希望天子不是你手中的剑。
秦玉逢将剑收鞘,重新放到一脸苦相的赵海德的怀里,转头回了后殿。
顾鹤看了看漏刻,发现时间正好是申时。
皇帝约见他的时间。
他收回飘远的心思,与皇帝交谈。
皇帝将皇后给自己的一叠证据交给他,让他准备后续,务必让严博死有余辜,不曝尸荒野不足以平民愤。
“这个,参奏死人微臣是没问题的。”他将东西塞进袖子里,有一种坦荡而不着调的感觉,“但要讲德行和天理,可能臣的长子更合适一些,您介意在事情公布之前,多长文一位知情人么?”
皇帝:“……长文在为正史审稿,还兼领学宫藏书录入,已经半月没睡上一个好觉了。”
他原本只是想把顾池塞进这两个项目镀金的。
没想到这小伙子是真有本事。
由于顾氏曾奉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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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子,后避世多年,躲过战乱,顾氏的藏书完整性远超其他世家,顾池将这些读过大半。
这年头的“读”,是指能完整复述的。
所以顾池对典籍的了解甚至要胜过年过半百的学究,他参与修史之后,提出和更改过多处谬误,皇帝听说这件事之后就将最终审稿和写后记的任务交给他。
至于录入藏书,则是因为相当一部分书是由贤妃和顾氏捐赠。
为了赶紧把学宫搞起来,这件事当然是交给他做最合适。
顾池也是个能人,同时做这两件事还能以超越旁人的速度推动进度。
皇帝对他十分欣赏,已经打算在对方办完这件事后,将其迁至通事舍人了。
这会儿听到其父说出这种话,不由心疼起来。
看顾鹤这模样,从前肯定没少让儿子替自己干活。
顾鹤接收到他责怪的目光,依然没有丝毫愧疚:“能者多劳,长文定能将这件事处理得令陛下满意的。”
皇帝一想也是,答应下来:“好吧。”
至暮时,顾鹤府上。
顾池从繁重的工作中抬头,看到面带笑容的父亲,和父亲身后一溜端着托盘的人,缓缓闭上眼睛。
他爹:“陛下赏了你许多补品,说有需要的话,随时拿牌子去请太医来为你看看。”
他:“……”
这是亲爹。
亲爹。
强行压下心中大逆不道的想法,他语气平和地说:“您这是又给儿子揽了什么活?”
“足以让你我站上风口浪尖的大事。”
“哦?”顾池提起性质来,随意打开一盒补品说,“把这个拿去炖了,其余的好生收进库房里。”
等人走光之后,他父亲才与他讲起今日之事。
“陛下是钟氏子,自然不会缺这样的魄力。况且严氏的嘴脸,就是圣人也会看不惯的。”
对严博的死,顾池并不意外,他意外的是皇帝突然杀了严博。
尽管他才来京城不久,也看得出来,皇帝一心想当个圣人明君,那么对“越过程序直接杀人”这件事,对方必然会慎之又慎,尽可能不这么做。
而这次,皇帝甚至没有等到坐实严博的罪名,就杀了严博。
他:“华妃……”
他父亲笑眯眯地说:“华妃娘娘亲口说了,她没有在皇上面前提过任何一句与前朝有关的话。”
“华妃与先帝有忘年之交,先帝时的事情,可不算此时的前朝之事。”
“我儿聪敏。”
顾池数了数父亲递来的严博罪证,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继续说正事:“父亲所见,华妃同陛下,可是情深爱笃?”
“华妃对于情爱之事,比你的堂妹还要嗤之以鼻,但他们看起来确实是一对天作之合。”
皇帝有仁心且果断,没有疑心病。只是为先帝一眼所困,行事之间太过小心,缺乏攻击性。
华妃长于人心而未忘人性之善,敢为他人不敢为之事,锐意进取,却无夺权之心。
二人未尝不是一对能共成大业的眷侣。
“您这么说,儿子便放心许多,华妃那般人物,若如德昭皇后那样为情所绊,郁郁半生,才是真的可惜。”
德昭皇后当年也是上过战场,为先帝当过军师的。
只是丧子失宠,自困于后宫。
最后抱着仅剩的傲气,殉于帝陵,长眠地下。
令人唏嘘啊。
第42章
如同顾鹤打包票说得那样, 这件事被顾池处理得非常漂亮。
皇后只给了纸质版的罪名罗列,和一些比较关键的人证名单,要定罪是需要大量调查的。
但顾池并没有一一调查过来的意思。
他以含蓄委婉的语气, 给涉事的人家发去书信,先是点明恶人已经伏诛,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将晓之以害动之以利藏进去,表示自己这边需要了解更细节的东西。
等待回信的时候, 又以替父亲道歉的名义去了一趟严府,劝住了暴怒的严家家主。
让对方明白,一个同时得罪了皇帝和皇后的儿子本身也没有留下的必要。
就算是觉得这样伤了严家的面子, 也要想清楚严家的面子是谁给的。与其想着跟皇帝作对,不如想想该怎么弥补一个死人给他们带来的间隙。
严家虽非常看不惯顾家父子, 但顾家人的定位是皇帝的孤臣, 他们不得不考虑, 顾池的话代表皇帝态度的可能。
第二天早朝, 顾鹤三分愤怒, 三分嘲讽, 四分理直气壮地参奏了严博。
对他参奏死人的行为, 朝臣非常统一地选择支持。
严博的父亲承恩公声泪俱下地做了一番检讨,表示自己对生了这种畜生非常羞愧, 决定带着严博的尸骨回老家简办葬礼。
意思就是要暂时退出前朝和京城。
他走了,严党自然会老实许多。
皇帝对他的表态还算满意, 夸奖了一番承恩公次子严焕德才兼备, 办事有功, 将其升为户部侍郎。
户部是个好地方,而户部尚书是娴婕妤的祖父, 顾家旁支。
意思是不希望两家因为这件事而结仇。
之后严党又开头表示:“听闻华妃娘娘昨天去了勤政殿……”
然后一群人开始讲后宫干政的坏处,又列举了历史上的几位妖妃,对皇帝进行疯狂暗示。
皇帝冷淡地看向这群朝臣:“华妃就是给朕送了些吃的,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几句,严博就来了。怎么,你们是觉得,朕杀严博,是受了她的唆使?如此,是将朕当成了不知世事的孩童么?”
众大臣:“不敢不敢。”
此刻的凤藻宫中。
嫔妃们也在含沙射影地说着同样的话题。
秦玉逢欣赏着皇后想发怒又强忍住的表情,嘴上随意答:“大家莫不是将陛下当做没有脑子的人了?”
要她本人说,皇帝将长越剑拿出来的那一瞬间是真的因为严博做的那些事情想要杀对方。
但她去的时候,他分明就已经冷静下来。
即使她的话起到了一定的煽动作用,他最后决定杀严博,也一定是出于自己的考虑。
皇后:“自今上登基以来,华妃还是头一个主动去勤政殿的。即使是先帝时期,也只有德昭皇后喜欢去勤政殿。”
秦玉逢:“这就说明诸位姐妹不够积极了,臣妾昨日去的时候,陛下连午膳都没有用上,吃完我带过去的点心才勉强填饱肚子。”
“俗话说,山不就我我便去就山,圣上朝务繁忙,没有闲暇来后宫,诸位姐妹若是送些点心补汤过去,想必圣上也会高兴。”
她本来以为后妃往前朝送点心送补汤属于用烂了的招数,结果她们一个比一个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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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听完,都有些意动。
从前行走于前朝,是专属于德昭皇后一个人的特权。
但是到她们这代的情况就不一样了,皇帝与皇后的关系又不好,不正是她们表现的时候么?
皇后见这群人因为一件成功率不大的事情而被转移注意力,厌烦地移开视线。
“虽说兄长是犯了错,被陛下惩处,但毕竟是本宫的嫡亲兄长。本宫心里难过,要茹素几日以尽哀思,你们最近不必来请安了。”
她病还没好,忽然恢复请安,也只是让这群人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倒。
但看着这群蠢货,实在是影响心情。
众妃没能从皇后脸上看到半分难过,但还是安慰了皇后几句,才各自立场。
秦玉逢留到最后,吃完桌上的最后一块点心才说:“罪魁祸首死了,应当是好事。”
皇后面无表情地瞧着她。
仿佛没有听出她的话是一语双关。
她不在意地说:“臣妾近日在研究养生之术,书上提到,‘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的原因,是因为好人担忧的事情太多,而祸害干什么都乐呵,可见情绪是会影响寿命的。”
说完这句话,秦玉逢施施然从凤藻宫离开。
在路上,壁水不解地问:“娘娘为何要劝解皇后?”
“因为她最恨的人死了,但她仍旧不能释怀。”
令皇后变成这样的,不仅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还有世道与宗族的制度。
而即使皇后坐在皇后的位置上,也无力对后者展开报复。
“她无法释怀,这份恨意就只会转移到其他人身上。她过去便是如此,从今往后,只会变本加厉。”
秦玉逢点了点太阳穴,无声叹气:“冲着我来倒还好,要是其他人,未必有自保的能力。”
皇帝有了这件事作为震慑,在前朝倒是如鱼得水。
后宫之人却要水深火热了。
她不是被动的人,顷刻便有了方案一:“派人去找位高僧来,引荐给太后。想必太后也愿意将其再引荐给皇后。”
皇后要是真能专心礼佛,过得佛系一些,不说长命百岁,也不至于英年早逝。
但要是继续玩这些,就是自己找死了。
壁水:“好嘞!老爷已经回来了,他肯定能请得动高僧。”
“他回来了……”秦玉逢对此没有太大的积极性。
她向来只管自己高兴,即使是对皇帝,也是在觉得对方顺眼的时候才会哄两句。
要让她不择手段地达成某件事,她是真提不起兴趣。
还是乐子人的日子好过啊。
方回宫,秦玉逢就听到了自己想听的乐子。
皇帝在早朝上提了一件事。
凡欲入职钦天监、农司、大理寺、礼部和工部者,必须参加入职考核,然后根据能力分配职务。
听起来非常合理。
因为这些都是专业性比较强的部门,确实应该专业知识够硬。
但在此之前,只有皇宫内的某些部门有入职考核,其他部门都是靠朝臣举荐。
举荐这种事情,全靠一张嘴。
而且理由甚至可以笼统到“此人品性优良,孝敬父母,帮助乡亲”。
也就是举孝廉即可,可以完全不提专业技能。
世家以此来安置自己的门生幕僚,或是作为施恩的手段。导致许多部门的人,中层和高层都是门外汉。
大大影响办公效率。
皇帝大约是不满已久,所以趁着朝臣都被他杀人吓到的工夫,提出这个要求。
大家怕他走上先帝的老路,又找不到具有说服力的理由拒绝,便勉强同意这件事。
然后皇帝又说,事不宜迟,在十月选个合适的日子,就对现在就职于这些部门的人进行第一次实验性的考核,以便日后出题。
“今天要考礼部和工部,来日就会考刑部和兵部……最后,所有官员入职都需要经过考核,而考核的标准则由皇上来决定……这一步走得不错。”
秦玉逢简单点评了一下,颇为兴奋地拍了拍桌子说:“考试我懂啊,传消息去秦府,就说本宫思念家人,宣长嫂,秦琰堂兄家的嫂子,嗯,还有母亲,一同入宫。”
她要让那群老古董明白,什么叫做被“突然来临的随堂测试”支配的恐惧!
秦向安带着“安排绝密考卷”的沉重任务回家,便见到自己的夫人穿了新做的衣裳,戴了贵重的头面,面容带笑。
他想到快要到来的生辰,觉得是妻子想要邀自己出门秋游,心中慰藉,又可惜自己没空。
他谨慎地措辞一番,朝着对方走去。
唐氏见他过来,摸了摸头上的玉钗,略有些忐忑地问:“夫君,你看我今日的打扮如何?”
“甚美。”他夸奖道,“只是陛下给为夫安排了要务……”
“哦。”唐氏不在意地应了声,“那您去忙吧,我去让文漪瞧瞧。”
秦向安:?
“等等,夫人这是打算去哪里?”
“入宫啊。咱闺女想我了,喊我跟文漪进宫。”
唐氏满脸高兴,容光焕发,仿佛年轻了十岁一般:“她入宫也有半年了,这还是头一回主动传我进宫呢。”
他:“……她半年没想着见你,突然说想你了,你没觉着不对吗?”
“您这是说得什么话!玉逢怎么可能不想我?这不是这半年宫宴挺多,她三五不时就能见着我吗?过了重阳后没什么节日,她见不到我,不得想我吗?”
他:“……昨天陛下杀严博的时候,她就在勤政殿。”
这个时候喊家里人进宫,要说没问题,他直接把下任首辅的位置让给萧勤。
“这样啊……”唐氏的表情一变,“那岂不是吓到咱们闺女……哦,她可能不会觉得害怕。”
正当秦父欣慰于妻子对女儿有正确认知的时候,妻子的下一句话又给他整无语了。
“那肯定是皇后以为这件事跟玉逢有关,仗着身份在为难她……唉,玉逢何曾受过这种委屈,现在肯定很难过。”
唐氏也没心思打扮自己,忧心忡忡地推开丈夫,就要去喊上儿媳赶紧入宫。
秦父看着妻子的背影,感到独自清醒的寂寞。
唐氏作为唐王发妻唯一的孩子,备受宠爱和优待,即使是最混乱的时候,她也没有受到多少影响。
之后又在皇室邀秦氏入朝的时刻,以郡主的身份嫁给秦氏族长的嫡子,从此过上一夫一妻,夫君宠爱,婆家礼敬的生活,因此依然保留着相当程度的纯真。
她不懂权术,也不会勾心斗角。
但她懂得去保护自己的孩子。
唐氏带着儿媳坐上包金镶玉的马车,着唐王府总管驾车,以宛阳郡主的身份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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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行之处,无不避让。
第43章
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间段里, 秦玉逢的母亲却以这样一种招摇的形式入宫。
这并不是明智的做法。
也正因如此,秦玉逢在听到这件事时候,有片刻的怔愣。
她一直将自己当做意外降临于此世, 火焰将熄的星星,对世界毫无认同感,也刻意地不与身边的人太过接近。
即使是最亲之人,她也厌倦于他们被封建教条所侵蚀,自然无知地做出某些让她反感的举动。
仿佛, 她的前半生都是在为一些别人看来理所当然的事情在反抗。
但这并不意味,她有一颗足够冰冷的心。
至少,母亲在此刻是将家族抛于脑后, 拼命地想要给她一些安全感。
她望了望外头,还没有瞧见母亲的马车, 摸着没多少装饰的头发, 颇有些急切地对着温慧喊了一声:“将母亲中秋为我打的那支凤钗拿出来, 还有, 圣上昨天送来的赤金红翡额饰, 壁水, 来替我重新梳妆。”
壁水一惊:“我吗?”
她走的是武婢路线, 虽然也上过一些这方面的课程,但她已经毕业半年了, 早还给师傅们了。
秦玉逢:“……当我刚才没说,本宫自己来。”
唐氏半道遇到早一步出门的秦琰媳妇。
秦琰官职不高, 也没个爵位, 他媳妇即使怀着孩子也不得不在宫道上行走。
唐氏便将她拉上马车, 又风风火火地朝着纤云宫赶。
等终于见到女儿,她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落地。
这容光焕发, 悠然自在的模样,一看就没有受委屈!
要是真受委屈了,女儿该夸张地摆着脸,说上好一通委屈话,然后点人去找场子,叫他们给收尾。
唐氏的清醒来得稍迟一些,但并不妨碍她看见女儿高兴。
或许是女儿说的那个什么“距离产生美”,对方也比往常热情许多,主动地迎过来投入她的怀抱。
秦玉逢抱着母亲稍显纤瘦的腰,偏过头与两位嫂子打完招呼,方松开手,站直身子:“多日不见,娘亲还是这么好看。”
唐氏拿袖子遮住脸,不好意思地说:“娘都一把年纪了,有什么好夸的。”
秦玉逢倒是很不要脸地往前凑:“娘觉得女儿如何?”
唐氏瞧见她发间夺目的凤钗,眼眶湿润,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就仿佛万分小心也捧不起来的月光,静悄悄地照满自己全身。
她鼻子酸涩,突然对皇帝生出无限的不满来。
“这凤钗本可以更好看的。”她说。
但九尾凤钗只有皇后才能戴,她只能为女儿打一支七尾的。
“女儿喜欢燕子,母亲下一次送支飞燕衔花的给我好不好?”
“好好好……”
秦玉逢几句话将秦氏哄得不知天南地北,又叫内务府派来的人带着她母亲选冬日的料子和冬装款式,这才腾出精力与另外两位客人谈论正事。
她亲哥的媳妇段文漪亦是她从小到大的玩伴,在帮她这件事上,跟她哥的态度是一样的,那就是没有条件地支持她的一切想法。
而秦琰的妻子厉惠娘,作为不爱走亲戚的孩子,她接触的次数并不多。
但厉惠娘的存在,至关重要。
河东厉氏,很早之前是京城本地的世家,后因战乱迁往河东,成为一方豪强。
厉氏早早地钟家人身上下了注,捐出大半家产不说,还利用自己的人脉帮助对方打探消息。
尽管京城最终还是被烧了个干净,也不妨碍厉氏在建国之后重新成为名流世家。
简而言之,厉氏是皇党里非常受信任的一支。
所以秦琰的岳父才敢毫不客气地把陪老婆回门的他赶出去。
秦玉逢要让自己做的卷子不被泄题地发到那些官员手中,取得厉氏的支持是非常有必要的。
厉惠娘注意到她的打量,抿唇弯眉:“夫君同我说,别看他堂妹凶名在外,但只要娘娘您想,可以轻易地得到世上任何一个人的好感,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她顺杆上爬:“那堂嫂可喜欢妹妹?”
厉惠娘:“这样一位可人又玲珑的大美人,怎么不喜欢呢?本来今日被腹中的孩儿害得不适,在路上险些昏过去,现在看到娘娘,顿时什么不适都消失了。”
但要是有什么事情找她,她可能还是会不舒服。
秦玉逢看出她的未尽之言。
“我瞧着堂嫂确实有些面色不佳,不如去偏殿歇息,午睡一会儿?等休息好了,我们再话家常。”
“多谢娘娘体谅。”
厉惠娘柔弱地被人扶往偏殿,走到一半,突然听见秦玉逢用极为兴奋的语气对段文漪说“嫂嫂,我带你去玩”。
她:!
居然是去玩吗?
在家里不能绣花,不能运动,吃饭营养均衡,为了心情着想连外人都不怎么见的厉惠娘生出后悔的心思来。
她早听说秦玉逢在吃喝玩乐一事大有研究,跟着对方玩的没有不高兴的。
怎么就信了夫君的话,觉得对方是想诓她干活呢!
厉惠娘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但碍于面子,还是将眼泪咽回肚子,回头说了句“你们玩得开心”,便越发虚弱地被扶进偏殿。
段文漪注意到两人的过招,维持不住娴静的外表,好笑地说:“我总听说你比以往大有改进,如今一看,还是这般促狭。”
“妹妹我当真是改过自新了,进宫之后,一个人也没有打过呢。”
只是扒过静昭仪的衣服,推过皇后下水而已。
某人信誓旦旦地说:“而且,妹妹现在的人缘可好了,大家都很喜欢我的。”
“当真?”
“当真!”秦玉逢拉着她就往外走,边走边说,“壁水、星璇,去各宫请人去藏经阁,就说我找她们玩。”
段文漪:“……”
午睡时间喊人出来玩,真的不会被记恨吗?
而且为什么要选藏经阁啊!
秦玉逢发现她满脸的问号,摇了摇头:“含蓄委婉的世家淑女,是不会懂社牛的操作的。”
段文漪:“……”
什么是社牛?以及请不要用这种自豪的语气,讲这种话。
作为含蓄委婉的世家淑女,秦玉逢的嫂嫂没有将心中的诸多吐槽说出口,而是像以往那样,乖乖地被带去了藏经阁。
藏经阁作为贤妃的第二个家,四舍五入就是秦玉逢的地盘。
是以她虽没有拿到任何手谕,藏经阁的总管也热情地将她迎了进去,在她要求大量纸墨笔砚的时候也一口应下,派人去库房里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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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文漪终究是没有忍住,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等人都到了,你就知道了。”
“本宫也想问,我们华妃娘娘是要做什么?”贤妃抱着两份卷轴从阁楼上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某人,“你不是想家里人了么,怎么带着人来这里了?”
“看这个。”秦玉逢将两只手并行,朝着段文漪面前一推,“正经书香世家养出来的姑娘,长歌你肯定喜欢。”
贤妃因为某人不打招呼就带人进来的薄怒神色果然缓和许多,与段文漪互相打了招呼,领着她们去了没有藏书的一层。
这里放着许多的桌案,方便她摆竹简查阅典籍的。
秦玉逢见到之后却眼前一亮,转头对边上的宫人说:“若是其他人来了,便都请到这里来。”
“……你还请了其他人?”
贤妃正要生气,秦玉逢凑过去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霎时便打消了她的怒气,嗔笑:“亏你能想得出来。”
把段文漪给好奇得不行。
出乎意料的是,各宫的妃嫔虽然被突然打扰,但除了没有被邀请的皇后,静昭仪和正怀孕的陆充容之外,其余人的人都来了。
秦玉逢站在窗边,午后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如碎金之光织成的纱披,让她整个人都异常耀眼。
她:“今天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共同完成一件大事!”
其他人:???
不是说喊她们过来玩吗?这怎么就上了贼船了?
“今天早晨,圣上表示要给部分官员安排考核,时间非常的紧张。据说内阁的几位大人听到要在十月份完成的时候,都险些昏过去。”
秦玉逢声情并茂地瞎编着:“我们作为圣上的后盾,正当替他分忧,所以,本宫建议,大家一起来出几套试卷,送给圣上作为备选。”
其他人:!
“这样……不好吧?”娴婕妤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前朝的事情,岂是我们一群无知妇人可以干涉的?”
秦玉逢:“我第一次听人用这个词骂自己,你别参加了,就在边上看着吧。”
娴婕妤面色难看,忍不住去看自己的堂姐。
只见堂姐用欣赏的目光在看华妃。
她又忍不住去看淑妃,只见淑妃已经在一边挑选心仪的纸笔。
再去看瑾修仪,这人眼里居然带着兴奋。
这个后宫就没有一个人清醒的人了吗??
她有些绝望,想要告辞离开,却被华妃身边的侍女以“避免你泄露消息”为由,请到隔壁屋子喝茶。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对这个建议双手支持。
舒婕妤:“圣上知道您这么做么?我们在此用工,做出来的卷子真的能上达天听”
“他不知道。”秦玉逢坦荡承认自己的自作主张,“你们只需要出卷子即可,其他的办法让我来想。”
秋贵人又忧虑地说:“嫔妾……文采不佳,恐怕不能胜任。”
她大喜:“要的就是这种门外汉指手画脚,不,指点江山……算了,随便,反正只需要提问,不需要准备答案的,你发挥想象,放开胆子写,有什么想法可以大家一起讨论。”
大家被这种乐子人思维震撼住了,淑妃开口弥补了一下:“我想,从普通人关心的内容去思考,得出的试卷,未尝不是对专科试卷的一种补充,也更利于圣上思考。”
大家一想,是这么个道理,便兴致勃勃地拿了纸笔开始列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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