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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源行只能在心里骂自己蠢,难得有一次两人独处的机会,他却不知如何表现。

    晃神间,来到了一个卖小糖人的摊位前。

    裴源行眸光微动,目光落在了云初的脸上。

    “这小糖人倒挺有意思。云初,你可要一个么?”

    云初含笑地摇了摇头。

    裴源行的视线在摊位上停留了片刻,挑了挑眉道:“不若叫摊主画一个像你的小糖人,看看这位摊主可画得出来。”

    摊主来回打量着裴源行和云初,笑嘻嘻地道:“这位姑娘,我的手艺您尽管放心!”

    云初经不住裴源行和摊主两边夹攻,笑着答应了。

    须臾,摊主将刚画好的小糖人朝云初面前一递:“姑娘,您瞧瞧,这小糖人跟您像不像?”

    云初歪头打量着小糖人,不由得弯了弯唇。

    不得不说,小糖人跟她果真有几分像。

    裴源行嘴角不可控制地上扬了一下。

    摊主是做惯生意的,早已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赶忙在一旁凑趣道:“这位郎君可也想要一个小糖人么?”

    云初瞳孔微缩,心想着,这位摊主怕是想要兜揽生意想昏了头了,就裴源行那脾气,他怎会买个像他的小糖人呢?

    正想着如何拒绝才不显得唐突,立在身侧的男人已镇定自若地开口道:“那便也帮我画一个吧,正好凑成一对。”

    云初惊得差点没拿好手里的小糖人……

    第六十四章

    元宵后, 店铺里的生意愈发兴旺了。

    原先住在隔壁米大娘家里的青儿姑娘现如今已在云初的宅子里住下了,玉竹本就是话多的性子,两个年纪相仿的姑娘凑在一处, 整天有说不完的话。

    每回听见她们俩叽叽喳喳地说笑着, 云初觉得日子过得不再如先前那般孤单了。

    唯一让她不安的就只有大姐姐, 可自从那日裴源行跟她说过,大姐姐前世并不曾出过什么事, 她便放心了许多。

    她虽不算如何了解裴源行, 却也深知他不是个会胡说的人。

    他也不屑于骗她。

    这日,刚用过午饭,青竹脚步凌乱地进了屋内, 颤声道:“二姑娘, 不好了, 不好了, 卢家出事了!”

    这话如浪潮一般劈头盖脸席卷过来,云初心里咯噔一下, 紧紧抓住青竹的手腕:“出什么事了?可是……”她顿了顿, 才勉强稳住声线, “可是姐姐她……”

    青竹摇了摇头,一贯沉稳冷静的脸上也染上了几分掩饰不住的恐慌:“不是大姑奶奶, 此次出事的是大姑爷!”

    云初秀眉死死蹙起:“大姐夫?”

    “正是。大姑爷也不知是犯下了什么罪,突然就被官府里的人抓去关进了大牢里, 眼下卢家已乱成了一团, 大姑奶奶也跟着受了惊吓。”

    云初舔了舔干涩的唇瓣:“那姐姐……还有她肚里的孩子……”

    青竹这才察觉到自己一时失言吓到了云初, 赶忙安抚道:“大姑奶奶只是受了点惊吓, 幸而没什么大碍。”

    事关云婉,云初怎可能放心得下, 明知去了卢家也不会招人待见,依旧带着青竹坐着马车去了卢家。

    卢家刚遭了祸事,眼下正兵荒马乱的,哪有心思顾得上招待少奶奶的娘家亲戚,管事妈妈随手叫来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送云初主仆二人径直去了云婉住的临波居。

    正是初春之际,虽是难得的大晴天,风却依然带着丝丝冷意。

    迎面吹来一阵风,也不知是身上觉着冷,还是被卢家的这桩事弄得心神不宁,云初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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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初进了屋,躺在床榻上的云婉已从下人口中得了信,扶着丫鬟的手臂欲要下床,云初快步上前制止了她。

    云婉被她劝着躺回榻上,靠着大迎枕细细打量云初的脸颊。

    瞧着云初脸上的神色便可知道,她这一路上恐怕都是揪着心的。

    云婉向她展颜一笑:“我没什么大碍,不说我自己本就当心得很,便是我身边的这些丫鬟们也一直细心照料着,你且放心吧。”

    云初尚有一肚子的疑问还未解开,便被云婉的一席话悉数堵了回来。

    现如今虽还不清楚卢弘渊在狱中是怎么一个情形,更不知卢家到时候将如何度过此劫,但大姐姐安好,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云婉抬手覆上她冰凉的手背,劝慰道:“眼下卢家乱成一团,只怕照顾不周冲撞了你,我也无事,你早些回去吧,等来日事态安稳些了,咱姐妹俩再好好聚一聚聊聊家常。”

    云初本就因心下着急一时冲动赶来的,现下见姐姐没事,又想起自己若是再多逗留片刻,兴许会给姐姐招来什么不必要的口舌,便起身道:“大姐姐说的是,那我改日再来看望大姐姐吧。”

    姐妹俩正依依不舍地道着别,忽而听见门帘响动,随即屋外便走进来一个人,朝着云初劈头就是一句:“你哪来的脸来我们卢家!”

    此话来得毫无征兆,云初一时呆愣在了原地,云婉和屋里的丫鬟们面面相觑,皆不明白方氏这是怎么了,怎地突然就冲云初发起了脾气。

    云婉扶着腰上前劝道:“母亲此话从何说起?”

    “你近来身子重,我不辞辛苦地事事亲自为你打点妥当,不就指望着你早日为我们卢家生下个大胖小子,咱卢家能延续香火么。”方氏将目光投向云初,冷笑了一声,“可你这二妹妹心里也不知是怎么思量的,姐姐怀着身孕,她合该多体谅着些才是,哪有给自家姐姐添乱的道理?何况再怎么说,我们卢家跟她也算是她有一层姻亲关系,她怎地反倒还勾着别人对付咱们卢家呢?”

    云婉的脸上满是不安与无措:“母亲定是误会了什么。”

    “我能误会什么?你可知弘渊入狱,还得多谢你家二妹妹的夫君裴世子,不然弘渊平白无故的,又怎会突然就被官府关入了牢里!”

    云初心下一惊。

    裴源行怎会和卢弘渊牵扯上了,他们分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啊。

    虽说先前他们俩也算是连襟,可裴源行素来不在意她,更是从未将她的娘家亲戚放在眼里,他们在官场上更是无半点交集,好端端地,裴源行又怎会去对付卢弘渊呢?

    云初这厢还在半信半疑,方氏又阴阳怪气地道:“我倒是气糊涂了,那裴世子哪是你二妹妹的夫君哪,他们俩早已和离,如今合该叫他一声前夫君才对!”

    见云初没什么反应,方氏嘴里愈发口不择言,“也是,这和离都和离了,夫妻俩早就形同陌路,我们这些个‘亲戚’自然更加算不上是什么人了,难怪世子爷能毫无顾忌地将弘渊送入大牢里。”

    她兀自喋喋不休,云婉霎时白了一张脸,两手捂住了小腹,眉头紧皱成了一团。

    方氏立时察觉到了不对劲,吓得魂飞魄散,哪还有心思再去理会云初,怕丫鬟做事不稳妥,亲自跑出了院门遣人去找大夫了。

    屋里顿时慌作了一团,云婉趁着云初扶她去床榻前躺下的当口,对她眨了眨眼,低声叮嘱她道:“我没事,你也别太担心。你先回去吧,等我得了消息,我定会差人送个口信给你。”

    云初虽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却也明白眼下她留在卢家不走绝非什么明智之举,于是只得丢下云婉离开了卢家。

    马车缓慢前行,车帘将街上的动静隔绝在了外头,云初深吸了口气,试图慢慢冷静下来,好让自己理出个头绪来。

    她想得越多,越是想不明白个中的缘由。

    打从一开始,她就不看好大姐姐和卢弘渊的这门亲事,父亲虽总认为是他们云家高攀了卢家,巴不得这门婚事能成,可她总觉着卢弘渊品行不好,并非大姐姐的良配。

    无奈卢弘渊又非大姐姐不娶,许了父亲和邢氏诸多好处,哪容得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插嘴多说什么。

    如今大姐姐怀着身子,月份已大,女人的头一胎本就凶险,何况大夫说大姐姐胎像不稳,正是该安心养胎的时候,偏生这个节骨眼上卢弘渊入了狱,纵使大姐姐已对他没了当年的夫妻情分,可若说此事一点不会影响到大姐姐,自然是不可能的。

    裴源行为何定要挑选这个时机盯上卢弘渊?

    他那个人聪慧过人,不可能猜不到卢弘渊若是坐了牢,整个卢家怕是都要不安生了。

    她虽鲜少关心朝堂之事,他也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什么,但她记得,裴源行跟卢弘渊并没有什么过节。

    云初不由得攥紧了手指,指甲掐进了肉里,掌心处传来的痛,倒让她脑子愈发清醒了些。

    与其她毫无头绪地暗自琢磨此事,还不如直接去问问裴源行,即便他不愿说实话,她或许还能瞧出些端倪来。

    她掀起车帘,吩咐车夫赶紧去一趟北定侯府。

    这会儿裴源行早已下值,她去宫门外等他自然是行不通的,她虽打心眼里厌恶侯府,不想再踏足半步,可眼下的情形已容不得她等到第二日去宫门外等他下值了。

    马车行走了半晌,终于在侯府门前稳稳停下。

    云初尚未撩起车帘,青竹已开口制止道:“二姑娘,您先在马车里坐坐,奴婢跟府里的几个看门婆子平日里还有几分交情,想必她们也不会如何为难我,且让奴婢先去打听打听,若是能趁机捎个口信给世子爷,让世子爷自己出来找您,那便更好了。”

    云初鼻头一酸,明白青竹这是在护着她,免得侯府里的一些人故意刁难她。

    她张了张嘴,青竹已动作灵活地跳下了马车。

    等了片刻,青竹有些沮丧地回到了马车前:“二姑娘,那看门婆子说,世子爷现下还未回府。”

    云初羽睫下垂:“等他回来再做打算。”

    等了足有一个多时辰,方才听见有一串马蹄声由远而近。

    云初忙撩帘朝外看去。

    是裴源行。

    裴源行见她在此,微愣了一下,随即便松开手中的缰绳,动作利落地翻身下了马,上前几步。

    “云初,你怎么过来了?”裴源行心中欣喜,却不敢表露。

    “世子爷,我……”云初下了马车,心里还是乱得很,话都说不完整了,“我想知道,卢弘渊他被关入牢里,果真跟您有关吗?”

    裴源行眸光沉了沉,脸上的笑容有了几分苦涩。

    她竟是为了卢弘渊而来!

    “是!”裴源行坦然承认。

    云初攥紧了手指,指甲在掌心处留下一小排月牙状的痕迹。

    她却感觉不到半点疼痛。

    “世子爷,您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动他?”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带着些颤音。

    她不知道卢弘渊犯下了什么错,她只清楚,大姐姐如今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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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卢弘渊入狱的事让大姐姐受惊不小。

    裴源行长长的睫羽在眼睑下投上一片阴影,令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我有我的理由。”

    他还是以前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疏离清冷模样,但这般无动于衷激怒了云初,她的眼眶一下就红了。

    第六十五章

    仅因那个雪夜, 他向她解释了前世她未能知晓的事,她便以为,他并非像她先前想的那般冷酷无情, 他跟她一样, 亦有着诸多的无奈。

    还有那日元宵节, 他特意去年家胡同告诉她,她不用担忧福佑寺的事会再发生。

    她以为, 先前是她带了偏见看待他, 认定他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再后来,她发现,其实他只是不知该如何向人表达善意。

    今日过来的路上, 她甚至还猜想过, 兴许是方氏以讹传讹误会了裴源行, 抑或是裴源行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苦衷, 让他不得不对卢弘渊下手。

    她果然是傻透了,为何还要巴巴地特意跑过来追问他, 卢家遇到的事是否跟他有关?

    他不是一直都是那样的人么?

    大姐姐是否会因为卢弘渊被降罪而在夫家受尽苦楚, 他又岂会在意半分!

    云初眼里噙着泪光, 点了点头,道:“你有你的理由, 你总是有理由,可你就是不说!

    “你总是什么都不说, 你是不是以为, 纵然你不说, 旁人就该猜到你的心思?那时候杜盈盈设局害我、太夫人冤枉我, 你明知我是被人诬陷的,你却没跟我说过半句你信我, 哪怕是私下里说。你依着太夫人的意思罚我跪祠堂,后来你更是将我禁足于听雨居,为了我不曾做过的事罚我抄写经书,是不是也是因为你有你的理由?”

    她以为他们俩已经化解了种种误会,开始学着坦诚相见了。

    一切不过是她在自以为是罢了。

    她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即将冲出眼眶的泪水逼回去。

    “好,即便您有一万个理由要动卢弘渊,纵使卢弘渊他的确该死,您就不能早个一年两年,或是延后一年半载再动他么?

    “您知道么世子爷,今日我听到卢家的人说是您将卢弘渊送进了牢里,我以为他们是在冤枉您。我竟会以为,您再如何想要出手对付卢弘渊,您也绝不会伤害到我姐姐和她肚里的孩子。

    “那日我问您,前世我姐姐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您跟我说过,她不会有事。我信了您的话,因为我知道,我也相信,您从来不会,也不屑于说谎。

    “您知道如今您将卢弘渊送入了大牢里,我的姐姐在夫家的处境会有多为难么?她眼下正怀着身孕,头胎本就艰难,大夫也已经说了,她胎像不稳,我……我更是梦见前世她……”

    她的声音逐渐哽咽起来,余下的话堵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还能说什么,说了又能如何?

    她手脚发软,扶着墙角慢慢蹲了下来,双手捂着脸,眼泪从手指缝里一点点渗了出来。

    周遭安静得可怕,只听得见她压抑的哭声,每一声都像是在他的心头上捅刀子。

    她性子素来要强,那个时候他误会她、众人无故冤枉她,他也未见她流过眼泪。

    她对他是失望到底了。

    就连当初,当着众人的面被太夫人辱骂、被他责罚时,她应该也没对他这般失望过。

    云初抬手摸去了脸颊上的泪痕。

    她该怎么办?

    分明已经预知了姐姐前世的遭遇,她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忙也帮不上。

    真的要她眼睁睁地看着姐姐和她肚里的孩子出事么?

    胸口处似是压着一块巨石,呼吸越来越急促,周遭充斥着一阵阵耳鸣声,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云初只觉得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云初醒过来时,人还有点恍惚。

    身上盖着的棉被是刚晒过的,软乎暖和,还带着点药香味,不是她用惯的棉被。

    她想起昏厥前她去了侯府找裴源行。

    一想到姐姐的事,云初掀开盖在身上的棉被就下了床。

    “少夫人,您醒了啊。哎,您怎么下床了?”

    云初抬头望去,待看清来人是谁,她怔忪了一下:“倪大夫?!”

    难怪棉被上沾了药香味。

    眼下她是在医馆里么?

    倪大夫如往常一般为她把了脉,扶着她躺好:“少夫人,您若是还觉着有些乏累,便在医馆里再歇息片刻吧,这屋子是我平日里睡晌午觉的地方,是极稳妥安静的,少夫人放心便是。”

    “倪大夫……”云初开口想要纠正倪大夫的称呼,说她早就已经不是侯府的少夫人了,倪大夫却自顾自地继续道:“今日裴世子送你过来的时候,神色慌得很,我还以为少夫人怎么了呢。方才我替少夫人诊脉的时候,发现少夫人平日里不太注意调养身子。少夫人,容我多嘴问一句,先前我替您配的那些补血养身的药,您都没有好生喝过吧?”

    今日裴世子抱着少夫人冲进医馆的时候,她瞧他脸色苍白,一双强健有力的胳膊稳稳地抱着少夫人,可他将她放下时,手指却微微颤抖着,分明是大冬天,他的额头上却沁出薄薄一层冷汗,把她吓了一大跳。

    云初轻轻地摇了摇头,面上带着些羞窘。

    倪大夫颔首道:“那就难怪了。依我看来,少夫人您本就有点体虚,先前已喝了不少性寒的汤药,后来也不曾好好调养过,今日又一时情绪波动过度,所以才会晕了过去。我已帮您又配了些补血养身的药,你身边的丫鬟已照着我给的药方子替您抓药去了,待今日回去后,少夫人定要好生喝药,莫要再疏忽了。”

    云初瞳孔微微收敛,奇道:“倪大夫,先前你为我配的那些补药,不是为了让我易于怀上的药么?”

    倪大夫笑了笑,道:“不瞒少夫人,我本也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之前少夫人曾喝下了不少凉药,那凉药药性凶猛,少夫人的身子怕是一时半会儿不易怀上孩子。裴世子跟我说,少夫人因着那凉药的缘故身子受了损,若是没调养好就生养孩子,对少夫人的身子不好,以后年纪大了怕是要吃苦头,子嗣之事且看看缘分再说吧,眼下先把少夫人的身子养好才是顶要紧的。”

    闻言,云初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

    那日裴源行因玉竹倒了那碗汤药而动了怒,她本就起了和离的念头,索性就跟他提了和离,那会儿她还跟他说,她不想喝药,不愿为他诞下子嗣。

    难怪那时候他听了,即刻红了双眼。

    她还记得他问她——

    你以为我让你喝补药,是为了让你给我生孩子?

    原来是她错怪了他。

    倪大夫温声劝道:“往后少夫人可不能再这般任性了,药虽苦,却于身子有益,自己的身子总是最重要的,还望少夫人能每日按时喝药,好好将养着身子,待过了一段时日后,少夫人的身子便能大好了。”

    云初垂下头,只觉得内心愧疚。

    倪大夫都是为了她好,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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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她却因着误会裴源行的缘故,将那一碗碗汤药尽数倒掉。

    她抬眸看着倪大夫,点头回道:“倪大夫放心,往后我定会好生喝药的。”

    屋门半阖着,屋里头两个人说的话顺着门缝,刚好让站在门外驻足不前的裴源行听见。

    裴源行不自觉地弯了一下唇角,一贯狠厉冷酷的眸子里染上了些许温柔缱绻。

    果然还是得让倪大夫出马劝上几句才管用,初儿总算是听话了一回,愿意好好喝药调养身子了。

    他抬手抚上门板,欲要推门进屋,便听得云初淡淡地道:“倪大夫,往后还请不要再叫我少夫人了,我早已不是北定侯府的少夫人了。”

    倪大夫深感诧异,不由得问道:“这……?”

    “我跟世子爷已经和离了。”

    倪大夫忙给云初道歉:“是我糊涂了……”

    余下的话语还未来得及说出口,裴源行已推门进了屋。

    倪大夫看了看云初,勉强笑了笑,退下了。

    她阖上屋门,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看裴世子的样子,他分明是很在意少夫人的,既然如此,他们又怎会走到和离这一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是个医者,却只能替人治身上的病,医不了心。

    留在屋里的两人默默无语。

    云初觉得心中矛盾,一面羞愧自己不该在汤药的事上如此看低裴源行,另一面,却还因姐姐的事对他生怨。

    裴源行静默了半晌,忽而开口道:“天色已晚,等青竹抓药回来,我送你们回去。”

    两人坐着马车,一路无话地回了年家胡同。

    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胡同口,云初起身,掀帘欲要走下马车,裴源行神色一黯,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只一瞬,便又悄无声息地收回了手。

    青竹扶着云初下了马车。

    宅子前,青竹上前几步,抬手叩了两下门上的铜环,跟过来的裴源行终是忍不住,垂眸凝视着云初,一贯清冷的嗓音多了些温沉低哑:“你回去后,定要好生喝药。”

    云初睫羽轻颤了一下,柔声应道:“我会的。”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

    她挺秀的细眉依然紧锁着。

    他知道,她还在担忧着她姐姐的事。

    正踌躇着是否该告诉云初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留在宅子里的玉竹已隔着门板问了句:“门外是何人?”

    青竹扬声回道:“玉竹,是二姑娘回来了。”

    玉竹打开了门,云初刚要进去,裴源行喊住了她。

    “云初!”

    云初回过头来望着他。

    裴源行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递了过去。

    见云初愣愣地睁大了眼睛没反应,他握住了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那包东西塞到了她的手心里。

    云初垂下眼帘看着掌心,不确定那是什么东西。

    抬起眸子看向裴源行时,他已转身离开了。

    云初径直回了屋里,坐在了临床的炕上,她略一思索,终是将那包东西放在炕桌上,打开了包纸。

    里面是一整包的蜜饯。

    第六十六章

    她低头看着蜜饯, 蜜饯红润透亮,看着分外诱人,还未放入嘴里, 便已觉得酸甜可口。

    裴源行也不会随身带着蜜饯这种东西, 大概是她睡着的时候他跑出去买的。

    心底顷刻间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 像是酸楚,亦有些苦涩。

    她不愿再去多想什么, 白皙的指尖捻起一块蜜枣放入了口中。

    嘴里分明是甜丝丝的, 眼底却泛出了些许潮意,她忍了又忍,眼泪终是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

    青竹捧着热水进屋的时候, 就见自家主子正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

    她自八岁起便在云初身边服侍了, 深知云初素来性子坚强, 便是心里再苦、遇到再难过的事, 也不落泪,只会咬牙强撑着熬过难关。

    此次卢家闹出的动静不小, 偏生大姑奶奶又刚好怀着身孕, 且现下情形不容乐观, 二姑娘定是替大姑奶奶担心坏了。

    她将热水盆放在脸盆架上,上前宽慰道:“二姑娘, 卢家的事眼下还没个定夺,兴许到了最后只是虚惊一场。退一万步说, 即便大姑爷果真被降了大罪, 卢家老爷可是大官, 做了那么多年的官, 在京城里定是有一些人脉在的,大姑爷又是丁家几代单传, 卢家自然宝贝得紧,卢家老爷便是丢了官职,也断不会舍得让大姑爷吃什么苦头的。”

    云初抬手抹去了眼泪。

    她并不十分在意卢弘渊会如何,卢家再没用,也绝不会任凭卢弘渊死在牢里。

    怪她狠心也好、说她自私也罢,她担心的,唯有大姐姐而已。

    每日光是等着卢弘渊那边递来的消息和听方氏那些个絮絮叨叨,就够大姐姐心焦的了,现如今大姐姐正胎像不稳,哪能再操心别的?

    青竹绞了热帕子,细细地替云初擦了擦脸,继续道:“奴婢觉着,有卢家老爷在,大姑爷应该马上就能被官府放出来了,大姑奶奶更是吉人天相,自然不会有事的,改日大姑奶奶还要给二姑娘您添个活泼聪明的小侄子呢。”

    云初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嗯,青竹你说的对,姐姐她一定会没事的。”

    自那日送云初回年家胡同后,眨眼间又过去了几日。

    多日未见云初,裴源行实在想念得紧,这日下了值后,他鬼使神差般地吩咐车夫送他去年家胡同。

    车夫得了令,挥起马鞭,将马车一路驶到了年家胡同附近。

    马车停靠在了胡同口,裴源行叫下人留在原地不用跟着,独自一人进了胡同里。

    才在宅门前站定,隔着门便听见里头响起了狗的吠叫声。

    雪儿的吠叫声惊动了屋里的云初和两个丫鬟。

    青竹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起身去了院子里,云初心下隐隐觉着不安,也起身跟了出去。

    “青竹,外面是谁?”云初轻声问道。

    “二姑娘,是世子爷。”青竹有点犹豫是否要开门,“姑娘,您看……?”

    “问问他为何而来?”云初问道,声音还是轻轻柔柔的,但眼底到底还是露出了一丝悲怆之色。

    “世子爷今日过来,可有什么事么?”青竹问道。

    裴源行眉头微拧,静默了下来。

    他练过功,听觉自然非旁人可及,隔着一道门也听出来门的另一头有两个人的说话声。

    青竹明知是他来了,却没一丁点儿打算开门让他进屋的意思。

    青竹敢如此,不过是初儿的意思。

    初儿不愿出面,那他便当作没发现她也在吧。

    他轻咳了一声,脸上不自觉地带着些不自然:“你们家二姑娘她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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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青竹朝站在身侧的云初投去了询问的目光,云初轻轻地摇了摇头,眼底的悲切之色还未散去。

    青竹会意,忙回道:“二姑娘这会儿正在睡晌午觉,怕是不方便见世子爷。”

    她顿了顿,语气透着点心虚,“世子爷若是有什么事,就请告诉奴婢吧,世子爷只管放心,待二姑娘醒来后,奴婢定会一字不落地将话转告给二姑娘。”

    裴源行神色一黯,像被灼伤一般从大门上挪开了视线。

    云初跟他分明就只隔着一道门,却要丫鬟推说她歇下了。

    她不愿见他。

    为了卢家的那桩事,她心里还怨着他。

    他低垂下眼,掩去眼底的落寞,淡淡地道:“那我改日再来。”

    脚步声逐渐远去,青竹透过门缝确认裴源行已不在屋外了,才低声问道:“二姑娘,世子爷这都专程过来了,缘何不请世子爷进来坐坐呢?”

    云初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我不想见他。”

    裴源行心情郁结地坐着马车回了侯府。

    下了马车,他径直去了居仁斋。

    今日在年家胡同吃了闭门羹,换作是旁人,他早就怒了,偏生跟他避而不见的那人是云初,他便狠不下心来了。

    小厮风清端来了热茶,随后又默默退下。

    裴源行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略显茫然的目光终于清明了些。

    将卢弘渊送入大牢,其实也是无奈之举,说到底,他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要护住云初的姐姐和她肚里的孩子。

    前世云初在那场大火中逝世后,没过了多久,约莫是二月底的时候,卢弘渊酒后失手伤了云婉,那个时候云婉已有了七个月的身孕。

    他还记得,那日属下来报云婉的孩子没了时,他望着窗外屋檐下挂着的吉祥结发呆。

    那时候他竟还想着,幸好云初不知道此事。

    重活一世,他不是没想过其他法子。

    他特意挑选了几个做事伶俐的丫鬟,预备着找个机会起码将她们当中的一人送入卢家当差;也曾暗中调查过卢家那几个在云婉屋里伺候的家生子,想着收买其中几个下人替他办事。

    可他通盘考虑过后,还是打消了这些念头。

    收买了屋里的下人又有何用,卢弘渊和云婉终是夫妻,试问哪个主子想要跟自家妻子温存一番的时候,会留丫鬟和婆子在屋里头?

    既然卢弘渊是个酒后管不住自己的人,那么云婉纵然侥幸躲得了这一回,也难逃下一回。

    云婉怀着卢家的孩子,冲着这一点,云婉就别想跟卢弘渊和离,更遑论她自己现阶段是个什么心思,他也难猜测。

    男人和女人的力量本就悬殊,何况云婉又怀着身孕,正是体弱最需要当心调养身子的时候,哪里能是卢弘渊的对手,一个不慎,便会危及到她肚子里的孩子。

    前世他没能让云婉避开这场灾祸,今生他总该做些什么保得云婉母子平安。

    不是为了云婉,而是为了云初。

    他没法忘记云初在灯下一针一线地替她姐姐的孩子缝制虎头鞋,笑着跟她的丫鬟说,顶好是生一对龙凤胎,她要亲手为她的小侄子和小侄女一人缝一双虎头鞋。

    她说‘那我还是做两双虎头鞋,免得两个孩子见了,要怨我只偏疼他们其中一人呢’的时候是那样的开心,眼里都闪着光。

    他不想她失望,不想她眼中的光消失。

    他是个男人,理应替他的女人处理掉所有的麻烦事,而不是让她起无谓的忧心。

    所以他瞒着云初,收集了一些证据将卢弘渊关入了牢里。

    卢弘渊既是管不住自己酒后动手的恶习,云婉又不像是能离开卢家的样子,那便让卢弘渊在狱中好好待些时日。

    他的想法很简单。没了卢弘渊在身边,云婉自然也能安心养胎了。卢家虽说不上是多宅心仁厚的人家,可到底是几代单传,卢弘渊在牢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也未可知,是以,光是看在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的份上,卢家不敢、也不会不尽心照顾云婉。卢弘渊在牢里待的时间越长,云婉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越是安全。

    当然,他也不指望卢弘渊在牢里待一辈子,那些证据最多能让卢弘渊关个小半年,但仅这小半年已足够,待他出狱时,云婉已然能将孩子生下来了。

    或许这不是最好的法子,却是眼下唯一能采取的最简单有效的手段了。

    他并不懊悔插手卢家的家务事,可他确实不该瞒着云初这一切。

    他光想着将事情了结就好,云初无须为了云婉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操一丁点儿的心,可他却疏忽了云初也会不安,会焦虑。

    那日她哭着对他说,他总有他的道理,可他却总是瞒着她不说。

    此次卢家的事是这样,前世的罚跪和禁足一事亦是如此。

    云婉是她相依为命的嫡亲姐姐,现如今云婉又胎像不稳,叫云初如何能不担心?

    那日在宫门前,云初问他,前世她的姐姐和孩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云初是抱着唯有他才能帮到她的心思过来找他的。

    他跟说她,她的姐姐和孩子都不会有事。

    她信了他,可他却对她说了谎,辜负了她的信任。

    他以为他这就是在待她好,但谁说他做的就是对的呢?

    他的生母生性懦弱,他自小便习惯了站在姨娘面前护着姨娘。

    后来姨娘死了,他愈发习惯了不依附于任何人,遇到任何事都自行解决,是以如今他仍是这般行事。

    但云初不是他姨娘。

    她和他一样,不依附于任何人。

    她想要的,从来就是互相扶持,互相信任。

    他和云初本就是一体,那他就该跟她坦诚相见,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他都该说与她知道,无论何事,就该共同面对。

    第六十七章

    入春后, 天气逐渐暖和了起来。

    天气转好的同时,大姐姐那边也传来了一个算不上顶好、但总算能让人松口气的消息。

    云婉知道二妹妹忧虑她,悄悄差人送来了一个口信。据来人禀, 卢弘渊虽暂时还在狱中出不来, 但眼下卢家已得了准信儿, 卢弘渊犯的错不大,至多会在大牢里待上半年, 之后便可回家了。

    卢家老爷太太心疼儿子, 塞了些银票打点了一番,又送了好些衣物和吃食过去,好歹让卢弘渊能在狱中少吃些苦头。

    方氏放心之余, 心情也终于略微好了些, 没了她时不时在自己耳边唠唠叨叨, 云婉的日子也跟着轻松了不少。

    云婉是知道自家夫君喝醉了酒是怎么一个德行的, 如今得知卢弘渊会在牢里待上几个月,她反倒不用像先前那样吊着一颗心担心自己肚里的孩子有什么危险了, 每日按时服下大夫开的安胎药, 该吃就吃, 该睡就睡,一心调养着身子, 不但胎像稳固住了,就连她的面色也看上去红润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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