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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夜里, 邵清和久违地梦到了一树玉兰花。
还是含苞的时候,花骨朵远远看上去像是粉紫色,可再等一等, 到绽放的时候,便是满树灿烂无暇的白。
朦胧微光里, 一个窈窕的女子站在窗下,一身做工考究的蓝色旗袍, 粼粼的清冷的颜色。
“小和, 妈妈可能等不到花开了。”
他从梦中惊醒,像溺水者被渔网从海上捞起,大口大口喘着气。月光照在地板上,如海一般的沉静。
隔日清晨, 从香江一起过来、自幼陪邵清和长大的德叔见了他, 奇怪道:“你昨夜没睡好?”
邵清和眼睫微颤:“嗯。”
他面无表情地说:“梦到妈妈了。”
“哇,那有很久没梦到过了。”
“是。”
邵清和弯腰, 钻进小汽车后座,窗外的景物飞速后退,行了一段还算平坦的路, 换了一截土路, 暴雨里行船一般的颠簸,颠了不知多久,车停了下来。
内地的陪同者很抱歉地说:“前面的路通不了车, 要走过去。”
“没事,正好呼吸新鲜空气。”德叔笑着说。
下了车, 是连绵不绝的绿色, 南国的冬日也是为绿色所粉刷的,只不过颜色深些。
田埂是不平的, 邵清和一脚深一脚浅地走,漠然听德叔与陪同者说话。
“前面那个村子,就是小邵总阿公住的村子了。”
“我有听苏生说过,他晚年很惦记老家。啊,苏小姐好像也在这里住过五年。”
“苏小姐是?”
“就是小邵总的妈妈,唔,也就是大邵太太。”
邵清和听得心烦,皮鞋挑起一枚小石子,踢很远。
德叔看他一眼,默默转移话题:“前面那个小山坡的几株树,看着像玉兰。”
“欸,没开花你也能看得出?”
德叔笑而不语。
“这村子以前有很多玉兰树,前几年砍掉很多啦,之前听说还有个别名,叫‘玉兰村’。”
说话间就到了。
几间青砖黑瓦镬耳屋,因长时间未有修缮,屋顶的镬耳已有些破损,但这并不妨碍屋檐下的热闹。山墙上涂了白漆,现如今用作公布栏,从一月到十二月,记载着社员挣工分的情况。
一个年老的社员坐在门槛上看小孩玩,忽然见了这么多人,很不安地站起来。
“你们是?”
本县的官员笑着说:“你年纪大见识多,苏正安记得吧,他外孙回来扫祖。”
“可苏正安一家不是……”
见来人拼命挤眉弄眼,老社员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索性不说话了。怎么会不记得苏正安呢?这座大宅子就是人家的,只不过打仗的时候他们家就跑了,后来这宅子就供他们一整组社员住。
德叔见状,担心吓着人,便笑着说:“没什么事,就是现在可以过来了,我陪少爷过来看看。”
四处转转,由那个上了年纪的社员带着,去寻外祖家的祖坟。
社员很有经验的带上了一把镰刀。
越往山上僻静处走,茅草藤门越多,行走很困难,砍断了藤蔓,一路走一路清理,方才到了一处坟地前,遍地的荒草,不知绿过几十回。
邵清和对这些未曾谋面的先祖并无什么特殊感情,不过例行公事的祭奠了一番。
倒是当地陪同的人,还洒了几滴泪,瞧着十分情真意切。
僻静处,德叔对他说:“看过了?”
邵清和背倚一竿竹子,淡淡地说:“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我早和你说,想来不难,但来了,可是要交路费的,想好了?”
贾府碰着刘姥姥还要给二十两银子、送一大包衣服呢,大款爷来外祖家乡一回,怎么着也要为父老乡亲做点事。
“小钱而已。”邵清和说。
离开那一日,德叔笑眯眯地拿出两份文件,递给当地官员。
“我们少爷打算捐助一百万元。其中八十万用来援助医院,二十万捐给学校。小小心意,请不要嫌弃。”
开玩笑!天上掉钱的好事,谁会嫌弃啊?
这份小小心意瞬间被欢天喜地地接受了。
事情办完,他拉开车门:“好了,估计是第一次来,也是最后一次。”
邵清和不置可否。
他望着车窗外不断退后的低矮的房屋,云与天低低的,是冬日常有的阴沉。
再过些时日,到春天,玉兰花应该会如约而开。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到那个叫陈兰君的女孩子。
不知她在做什么?
“啊——啾——”
陈兰君打了个喷嚏,正听她讲解题目的小年笑着说:“一定是谁在念着你。”
“谁能念我,不骂我就成了。”
陈兰君拿起笔,在书上勾画重点。
阿晶奶奶那天抢救回来之后,她就回到学校,向曹红药、刘黎等人交代了来龙去脉。刘黎这个暴脾气,一放学,就带人去了医院,又震慑了阿晶爸爸一回。
阿晶爸爸简直脑袋疼,不就是个同学关系,这些女仔一个个盯着他跟盯阶级仇人一样。
只好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没再提要阿晶出嫁这回事。
曹红药则是走的另一条路线,她带着几个乡里出来的学生,趁着周末去阿晶家所在的村子和附近的村子转了一圈,顺带聊天。
“哎,我们有个同学,真是命苦,”曹红药很感伤地说,“她和她奶奶,都快被家里逼死了。”
乡里没什么娱乐活动,就爱听这种八卦,恨不得竖起耳朵听曹红药讲故事。
等曹红药回去上学后,阿晶爸爸回到村里,试图找助力,却没人搭理他。
一些嫉恶如仇的村民甚至把他骂了一顿:“你这种不孝的,别登我家门。”
小组长,大队干部也来劝:“对你娘可不能这样。”
双管齐下,把阿晶爸爸的气焰给彻底压了下去。
周五,放学之后,陈兰君与几个要好的同学相约去医院探望。
正遇上医生来查看病情。
“也是个小小的奇迹,说起来,得亏你们家那半瓶农药是过期的!”医生一边用听诊器听音,一边感慨,“又兑了其他的东西一起喝,不然真的很难说。”
医生嘱咐阿晶奶奶:“老姐姐,你要好好的呀,那天你孙女眼睛都哭得跟核桃样了。”
病床上,阿晶奶奶蜷着腿,安安静静躺着。虽然还是憔悴,但至少能睁眼,能吃几口白米粥了。
“今天奶奶好些没?”一旁的陈兰君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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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点了。”阿晶忙回答。
“能不好嘛,七块钱一支的药也不是白用,”医生将听诊器收好,说,“你们班同学真友爱,过来的次数比她亲儿子还多呢。声音小点哦,别吵着其他病人。”
“哎,放心,我们很安静的。”陈兰君说。
显然今天医生的心情很不错,一直笑眯眯的。
陈兰君问:“是有什么喜事吗?”
“还真有,”医生笑着说,“有个大善人给医院捐款呢,我们可以买些先进的设备,啊,对了。”
她转头与阿晶说,“有一种仪器,对你奶奶原先的病很有效,到时候可以试试。”
阿晶大喜过望:“真的,那可太好了!”
她去握奶奶的手:“奶奶,你听见了,可要好好配合治疗呀。你要长命百岁的陪着我呢。”
阿晶奶奶笑一笑:“长命百岁,那成妖怪了。”
“妖怪也没关系。只要你在,我就心安。”阿晶说。
瞧着医生离开了,阿晶奶奶双手合十,对陈兰君几个拜一拜:“我都听阿晶说了。谢谢你们,谢谢。”
陈兰君几人哪里受得起,连忙站起来,说:“都是同学,互相帮助。”
探望过阿晶和阿晶奶奶,几人分道扬镳,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一回到家,就有热气腾腾的饭菜等着她。
郑梅将一碗香喷喷冬笋炒腊肉端上桌,说:“你们爸爸特意去山上挖的笋,可得多吃点。”
陈兰君和小妹十分捧场,第一筷子就伸向了那碗冬笋炒腊肉。
冬笋这种季节性食物,陈兰君好久没吃到了。玉色的笋,带着竹本植物特有的清香,切成小段之后,与腊肉用猪油同炒,香的很清新,一点腻味都没有。
“真的好吃。”陈兰君捧着碗,笑着说,“爸妈,你们赶紧夹点放碗里,不然没有了。”
郑梅才吃了两筷子,就有人找上门:
“郑主任,厂里吵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吧?”
“怎么回事?”郑梅把碗放下,就要起身。
陈兰君赶忙扒了几口饭,含糊不清地说:“妈,你等下,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干什么?那里空气不好。”
“去看热闹。”
村里这个家具厂,是真的办起来了。厂房最后定在村西头的几间房,怕房间不够,又组织队员用铁皮搭了一个很大的棚子。
一些容易产生木屑的活,就在棚子干。
厂里的员工都是村民,清晨起来先给自家的菜地浇水,然后到水塘边洗干净脚上的泥,去厂子里做事,到傍晚下工,趁着还有些光亮的时候,再侍弄一下田地,一天天的可有得忙。
陈兰君跟在郑梅身后,匆匆赶到现场,那边已经吵得脸红脖子粗,就要动手了。
“都干什么?干什么!别吵了!”郑梅吼了一声,瞬间安静。
哇,妈妈的威信还是很高的嘛。
陈兰君在郑梅身后悄悄竖了个大拇指。
被女儿表扬,郑梅脸上不屑,但腰杆子挺得越发笔直了些,说:“给我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开始,吵架的是一个男社员和一个女社员,起因是工分。
新的工分统计出来,女社员不太高兴,嘟囔了一句:“他做的凳子比我少呢,工分还比我多。”
男社员面子挂不住,生气说:“你那只眼睛看见了?啊!你们女的能干什么活?工分少是应该的。”
这一下,就吵起来了。
虽说解放之后,国家倡导男女共同劳动,同计工分。但在很多地方的实际操作中,男人和女人的工分差别是很大的。像陈兰君家所在的大队,倘若男的出工一天,计5分,那么女的再勤劳,顶天了也就3分。
现在村里这个家具厂,也是采用记工分,最后算出利润,统一发工资的形式。既然都是记工分,以前的习惯也就保留了下来。
但是种地和做工,其实还是有差别的。种地需要劳力,力气大小很重要,但是现在村里这个家具厂,生产的都是板凳之类的小件,依着最后的成果来看,差别并不是很大。
因此矛盾就产生了。
天色已晚,郑梅将双方都说了一顿,便叫众人散了。
回去的路上,陈兰君向她提议:“要么,我们改一改,以做出成品的数量为依据定工分?”
郑梅想了想,说:“这倒也公平,我之后和大家说说,看能不能商量出个新章程。”
在家中休息了两天,该返校了。
陈兰君和曹红药各自骑一辆自行车,往学校去,路宽的时候,就并排走。
“这下好啦,你也可以放心了。”曹红药说,“兰姐,如今你可以把心思完全放在学习上。上一段时间你忙这个,忙那个。都没时间好好静下心来读书,结果这次成绩只考了个第五。”
这话倒是真的,前一段时间陈兰君确实疏于学习。
她并不否认这一点,说:“嗯,我明白的。”
“加油!最后也就这几个月了。辛苦一点。我们考上个好大学,就可以稍稍放松一下了。对了,你是想考哪个学校?”
陈兰君犹豫一瞬,说:“明大吧。”
虽然说重来了一回,但陈兰君对于自己还是颇有些自知之明的,凭她的水平,什么燕大、华大是想都不用想的。人是重生了,可不代表换了个脑子。
还是本省的重点大学,明德大学毕竟切实际一些。而且,这也她原本就想弥补的一个小小遗憾。
上一次高考,她的志愿填的就是明德大学,只是可惜没有被录取,为此,陈兰君耿耿于怀了许多年。这种失之交臂的感觉总是令人格外难受。
再来一次,她肯定能弥补这个遗憾。当然,前提是全身心放到学习上来。
还是太没有点紧迫感了。
陈兰君反思自己。
回到学校,请示过秦老师之后,陈兰君在黑板的左下角写了一行粉笔字。
“距离高考还有XXX天!”
别说,这字一出,立马就有特别的感觉了。
第32章
接下来的一百来天, 陈兰君彻底把心思放在了学习上。
每日一心一意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临到过年了,才回了一趟家。
因是毕业班, 寒假特别短,只有七天。
虽然时间短, 但是同学们都把自己的教科书之类的打好包,打算打回去看。
小年拿油纸和麻绳将书捆了个严严实实, 一回头, 发现预备出门的陈兰君竟然只背了一个包:“你不带书回去复习啊?”
“谁说没带。”陈兰君说,“各科的《高考大纲》我带了,总共就几天,拿多了, 我也看不完, 提来提去也累。”
小年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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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拣了几本书出来。
放假前,秦老师反复叮嘱:“都是毕业生了,别出去乱跑, 每天记着看书, 否则隔了几天不看,就生疏了。”
离开学校,陈兰君先去副食品商店, 买了大白兔奶糖、饼干之类的挂在自行车两个把手上,一路晃晃荡荡回家。
骑到村里, 见着一堆人围在一起。这其中有一个熟悉的小脑袋。
“小妹, 干嘛呢?”陈兰君问。
小妹转过身,见是姐姐, 脸上就泛起甜甜的微笑,她扬一扬手中的铝制面盆,说:“姐,刚杀了年猪,正等分肉呢。今天有杀猪菜吃了!”
陈兰君眼睛一亮。
杀猪菜可算是这时候乡村里的盛宴了,顶新鲜的猪肉与猪内脏,无论是炒是炖还是煮,都能让人连吃三碗饭。尤其是在常年累月吃的红薯、咸菜和腊肉的衬托下,杀猪菜的美味越发令人惦记。
由于今年村里多了一个家具厂,村民们除了种田所得,还多了一份工钱,因此年猪都很阔气地多杀了两头。
正在这时,两个壮汉拉开门,案板上是刚刚切好的新鲜猪肉。
“分猪肉咯!”不知谁欢快地喊了一声,村民一拥而上,挥舞着手中的盆,整个人恨不得贴到猪身上去。
小妹因与陈兰君说话,往队伍外走了几步,这一下就彻底被拥挤的人群挤到最外头了。
她有些懊恼地说:“等了好久,还想分点好肥肉。”
陈兰君安慰道:“没事,这么多呢,总能拿到的。”
俩姐妹说着话,里边分猪肉的兼职屠夫的社员眼尖,瞧见是郑梅的孩子,忙伸手招呼:“阿兰、阿竹,你们过来分肉。”
一见是这两姐妹,前排两三个大婶也心甘情愿让出一条路,毕竟没有郑梅也多不出这两头猪:“来,到前边来。”
小妹正要上前,听到有人阴阳怪气:“怎么,公社的干部子女就能先分猪肉啊?我还是副大队长呢,不也在这里排队!”
小妹一时愣住了,回头看陈兰君。
陈兰君有点搞不清这副大队长在阴阳怪气些什么,但秉着不能给老妈丢脸的想法,她义正言辞地说:“那是自然,我妈妈一直以‘为人民服务’自省,就是当厂长,也是和大家拿差不多的工资,怎么会占了好猪肉呢?我们一定发扬风格,等大家拿完了我们再拿!”
这一番高风亮节的话令村民叫好。
“好,说得好!”
“郑主任教育得好呀!”
副大队长冷哼一声:“尽会说漂亮话。”
“人家也干漂亮事。”被他驳了脸面的屠夫嘲讽道,“要不,你也发扬发扬风格,最后分。”
副大队长不吭声了,只嚷嚷:“动作快一点,家里柴都烧上了,等下全浪费了。”
这年头因为油水不足,大家对于好肉的定义也不同,先被分走的往往是油脂最丰富的猪板油,再是猪肉。
最后轮到陈兰君姐妹时,装了大半盆子猪杂,和一些精瘦肉,屠夫过意不去,另外用自家的小面盆装了猪红。
“这个开汤吃,也不错!”
一大盆猪肉放在自行车后座上,小妹帮着推。
回到家,陈志生在灶屋烧火,陈兰君与小妹帮着郑梅料理杀猪菜,把猪大肠猪小肠什么的用旧牙刷洗刷干净。
干活的时候,陈兰君说了方才分猪肉的事:“那副大队长和我们家是有过节吗?”
“他?你别理他。”郑梅嗤之以鼻,“本事没有,脾气却大。”
原来上面下了通知,等到年过完,乡村基层的组织会迎来改革,公社和大队都换了名字,成了镇政府和村委会。
组织架构换了,干部班子也是跟着一换。正巧本大队的大队长要退休了,于是空出的领导位置就被盯上了。
那个副大队长资历老,又和大队长是堂兄弟关系,因此总自诩为下一任大队长。
结果冷不丁杀出一个郑梅,原本名声就不错,村家具厂办好之后,更是赢得了大家的一致赞扬,这就让那副大队长患上红眼病了。
“这么说,妈妈要升官了?”陈兰君打趣道。
“什么官啊,笑死人了。”郑梅笑,“不过要是能成,以后做事更方便些。”
说说笑笑间,饭菜做好了。
主菜是一大盆杀猪菜汤,猪肠、猪肝、猪腰等切片斩断,瘦肉切成沫,再加上凝固好的新鲜的猪红一起煮,稍稍放点盐,滋味就很好了。
除夕那天,除了杀猪菜,还有年糕。是村里这季新收获的稻米打成的,清清甜甜,用猪油煎至表皮起泡,又酥又有嚼劲。
吃过年夜饭,大家坐在一处休息,小妹拿着鞭炮在庭前放。
陈兰君放了一两个,就坐着看小妹放。坐久了,觉得有点点单调,她说:“要是有电视,放春晚当背景音也热闹。”
“什么春晚?”
哦,她忘了,第一届春晚还要过三年才有呢。
不过纵使有了春晚,这边的人也不大爱看,顶多放着当个背景音,最要紧的事情是打牌,麻将、扑克,都打。
怕打扰陈兰君学习,郑梅这个年节都没怎么出去拜年,就是上门的客,也只是说说笑笑,陪着略坐一会儿,绝不打牌。
陈兰君乐得个清净,伴着鞭炮声,整日坐在房间里温书。
“兰君,你朋友来了。”
“哎,来了。”陈兰君放下书往外走,有点疑惑。寻常亲戚来郑梅是不会特意喊她的,也不知来得是谁。
出门一看,堂屋里,一个小姑娘正给郑梅戴围巾:“阿姨戴这个颜色正好。”
不是阿晶还是谁?
阿晶是过来拜年的,带了许多自己家做的东西,硬要陈兰君收下。
“一定要收的,你帮我这么大的忙,要是连这点礼都不收,回去了我奶奶肯定骂我。”阿晶很坚持。
陈兰君只得收下:“可以啊,你现在气势都变了。”
她将阿晶领到自己房间,关上门,低声问:“你现在还有去做生意吗?”
阿晶点点头:“有。现在好一点了。”
也许是因为到了年关的缘故,屡禁不止的农村集市又热闹起来了。出于多种因素的考虑,上面选择睁一只闭一只眼,阿晶就抓住了这个空档,织了些应时景的大红围巾手套,跑到一个一个集市上去买。
陈兰君听了高兴:“这样的话,你可以不用为钱烦心了。要不,下学期回来上学?”
阿晶摇摇头,表情有些为难。
犹豫了片刻,她说:“兰姐,其实我有点想带奶奶离开这里。我姑姑听说了我和奶奶的事后,写了封信来,把我爸骂了一顿,又说,如果我愿意,可以带着奶奶去投奔她。”
“也是个思路,”陈兰君说,“你爸爸不说打骂,肯定没什么好脸色给你们看。是有什么担心的吗?”
阿晶叹了口气:“是,姑姑家条件也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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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嫁到南边的一个小渔村去了。”
陈兰君挑了挑眉:“什么小渔村?”
“好像是在一个叫……叫,”阿晶想了想,说,“叫葆安的县,听说比我们县还要穷呢。”
第33章
这个地名, 可谓是如雷贯耳。
十多年之后,一首脍炙人口的歌曲将会火遍大江南北。“1979年,那是一个春天, 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
这个圈,就是葆安。
虽然在阿晶的印象里这地方还是县, 但人家现在已经光荣升级,成为“市”了, 鹏程市。此后的年份, 这座城就真如大鹏展翅一般扶摇直上。
陈兰君伸出双手,将阿晶的手握住,诚恳万分地说:“去,一定要去。”
最好是能把户口之类的也落过去!弄块地, 十多年后, 就能荣升为包租婆包租公,腰间挂着一大串听令哐当的钥匙, 穿着夹板鞋,一身T恤,穿梭在城中村里去吃烧鸭饭。
这样热切的态度, 令阿晶一愣, “啊?”
“听我的,”陈兰君说,“你别看那地方现在不起眼, 但是人家位置好,隔壁就是香江!区域位置好, 但凡你费心, 一定能很快挣到钱,足够你奶奶养老, 你自己之后再继续学业。”
夏天刚重生之时,她是想过要不要去鹏程市赚一波外快的。转念一想,她在那里人生地不熟,也没有可靠的亲戚朋友,光是适应就要费去好长的时间,风险大,于是便暂时推迟了去那里的计划。
“我原本是打算高考完后,去那里看一看,能不能抓到什么机会。如果你先去,就最好了,到时候我也不至于两眼一黑的抓瞎。”
“咦,是这样吗?”
阿晶若有所思,于她而言,陈兰君是有恩的,倘若自己能为陈兰君做些事,那就再好不过。另外……她轻轻扫了眼自己手上的手套,因为陈兰君的提点,这不起眼的编织才为她赚来了奶奶的药费。对于陈兰君的眼光,她是相信的。
迟疑几秒后,阿晶痛快地点了点头:“我相信兰姐的建议肯定没错,那我就回信给我姑姑,告诉她等天气暖和了,我就带奶奶去投奔她。”
“一定没错的。”
见阿晶下定决定,陈兰君索性扯来一张白纸,写写画画,替她作计划。
虽然阿晶姑姑在信里说她会负担阿晶和奶奶的开销,但几个月或许可以,长期下来,阿晶姑姑肯定是会有压力的。因此阿晶到那里之后,应该尽快开始赚钱。
“养鸡或者种植蔬菜都是不错的选择,”陈兰君分析说,“一来,现在那里在开展建设,去的人多,要吃肉、吃青菜,二来以后产量高了,可以卖给香江人。这边卖两毛,跨过河,就能卖两块。”
“缺点嘛……你在那里是没有地的,不太好大规模种菜,要么还是养鸡?这个对土地没有要求,你奶奶倘若身体精神不错,也能帮帮忙。就是前期苦点累点。”
阿晶连连点头。
陈兰君分析完利弊,问:“你自己呢?倾向于哪一种?”
“其实,”阿晶鼓起勇气,“我想问一问,如果你是我,你会选择哪一条路?”
陈兰君将笔放下,凝神想一想,说:“我的话,可能会走一条风险和收益并存的路。”
“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也行。”
陈兰君笑起来:“我大概,会想方设法开一家服装厂。”
虽然一分钱没有,但她也想试一试化缘化出一座服装厂。
设身处地想了想,倘若她是阿晶,安顿好奶奶之后,就会天天往关口火车站跑,接触过路的香江商人,看有无愿意投资在当地开工厂的。
“可是香江那么繁华,他来我们这开工厂干什么?”阿晶很疑惑。
“我们在人工、工厂租金方面有绝对优势。”
陈兰君说:“打个比方,我给你二十块一个月,让你进厂当工人,你干不干?”
“是我肯定干。”
陈兰君轻轻一笑:“可是在香江,没有两千块,别想请到一个工人。我问你,倘若你是香江老板,你愿不愿意到内地办厂?”
阿晶点点头,恍然大悟:“差别竟然这么大么?”
“目前差距是客观存在的。”
正因为如此,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三来一补”企业会如雨后春笋一般涌现,进来的是原材料,出去的成品。双方采取的合作形式,通常是内地出厂房、人力,香江出机器和原料。
“这事虽然不容易做成,但做成了会有一个好处。”陈兰君说,“一旦你能帮着你姑姑家所在的村落弄来一座工厂,让他们成为工人,有稳定的高收入,之后,你就可以在这个村横着走。”
香江那边的平均人工以千为单位计算,内地这边以十为单位计算,通常而言,这种“三来一补”企业给工人的工资会非常可观,上百元一个月的工资随便开。这可比郑梅的队社企业效益好多了,毕竟人家是销往发达地区。
陈兰君看一看阿晶,见她一副严肃思考的神情,怕她被自己蛊惑得头脑一冲动就去实行,连忙泼点冷水。
“我嘴皮子上下一翻,说起来容易,但真要做起来,是件很难的事。如何取得香江商人的信任,如何取得村里的同意,如何解决运输问题,都是件难事。但凡有一个环节没做到位,这件事就做不成。”
阿晶点点头,忽然起身,朝陈兰君鞠了一躬。
“欸,你这是干什么?”
“不管怎样,谢谢兰姐教我。”抬起头,她的眼眶微有些湿润,“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虽然现在只能嘴上说‘谢谢’,但以后我一定会用实际行动表示的!”
“你……”陈兰君微笑着给了她一个拥抱,“好呀,我期待着,但你先好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然后再说。”
七天寒假一晃而过,返校那一日,大家就迎来了许多新变化。
第一件事,晚自习时间调整为十二点结束,同学们纷纷表示了激动的心情,是高兴的激动。终于不用再被窝里打手电筒看书了!
第二件事,学校给每个毕业班都订阅了人民文学、人民日报等期刊。据说是因为得了捐款,因此特意慷慨地定了这些杂志。“你们有空就多看看,”秦老师苦口婆心地说,“里面有不少素材对于写作文很有帮助。”
元宵节那日是星期五,由于学习紧张,又才刚从家里来,陈兰君便没打算回去。
因是元宵夜,晚自习不强制要求参加,方便县城的同学回家吃汤圆。
下午下课,刘黎的指节在陈兰君的桌子上敲了敲。
“喂,晚上有空没,去我家吃汤圆?”
“可以啊。”陈兰君欣然答应。
“那个什么……”刘黎摸摸鼻子,说,“要么你问问曹红药?她要不要去?”
陈兰君就笑起来。
“笑什么,再笑你也别去!”
伴着晚霞,陈兰君与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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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药一起到刘黎家作客。
她家住在家属院里,进去时还登记了身份。
汤圆是花生馅的,皮很软,陈兰君正陶醉于美食,刘黎就在一边催促:“快点吃。”
“怎么?有事?”
“反正快点。”
紧赶慢赶将半碗汤圆吃完,刘黎和家人打了声招呼,拉着陈兰君和曹红药两个人进了房间。
将房门合上,刘黎神秘兮兮地从柜子里抱出一台东西。
“你们看,这是什么!”
“收音机?你从哪里弄来的?”曹红药吃了一惊,凑过来瞧,她还是第一次见着这样的收音机。
“哪里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搜到了很好听的音乐!”
刘黎得意地向她们展示,将收音机上的按钮调到一个频道。
“滋滋滋”一阵电流声。
陈兰君已经猜到几分,开玩笑说:“怎么,你发现可以用收音机听大浪淘沙?”
“才不是!”
刘黎皱着眉,将收音机拍了拍,里边终于播放出声音。
不同于之前学校大喇叭里播放的各种红色歌曲,此刻从收音机飘出的声音格外柔和:
“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
第34章
来自宝岛的歌声, 着实令这时的人们耳目一新。
曹红药原本对于歌曲之类的不感兴趣,因此最开始还有些走神,然而听着听着, 她不经感叹:“原来歌还能这样唱?挺好听的。”
“是吧!”刘黎的语气很兴奋,“是真的很好听。”
一曲终了, 电台播放其他节目。
刘黎仍沉浸在方才的歌声中,她坐在椅子上, 往前轻轻摇晃着。“外面还有那么多新鲜事, 真想去看一看。”
“那也等你考完之后才有可能。”曹红药很务实地说了一句。
刘黎瞪她一眼,转头朝陈兰君抱怨:“你看看这个人——”
陈兰君笑着打圆场:“好啦好啦,你若真想以后去看更多的新鲜事,不如先把英语学好, 以后有机会出去, 至少好与别人交流。”
“是哦,”刘黎忽然想到一事, “你们说,我去念英语专业,以后去当外交官, 满世界跑, 怎么样?”
曹红药建议:“那你高考得把英语考好了。”
这年头的英语并不计入高考的总分,只是在大学录取学生时作为参考,因此许多志不在学英语的同学, 现在都不大复习这个了。
陈兰君也笑着说:“很好,这样远大的志向, 一定能倒逼你学习了。”
刘黎嘿嘿一笑, 又说:“兰姐,你知不知道, 曹红药的理想是什么?”
“你知道?”曹红药很疑惑。
“我怎么不知道,我对我的老对手还是很关注的好吧。”刘黎扭头,不等陈兰君回答就抢先公布答案。
“她想当工程师!”
曹红药很坦率地承认:“是的,我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工程师,为国家为人民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我也一直在为这个目标努力。”
她们这年代年轻一辈的缩影,纵使生长的物质条件并不丰富,但有一种以天下为己任的情怀。
陈兰君原本是微笑着的,可当听见刘黎问她“兰姐,你想成为什么人?”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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