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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0-120(第2页/共2页)

nbsp;  樊徊璋依言道:“是。”

    这位统帅看着果然年纪不大,恐怕也就二十出头,但她气势看着却不比外面魁梧的将士低,她的威严并非通过身量年龄体现,自带的气场就已经叫人不可忽视,整个人不怒自威。

    “军中向来赏罚分明,你既然立了功,该有的赏赐也会给你。”

    季时傿沉声道:“从此以后你便代替罗笠的位置,任千户一职,他因何罪过被降责你应该明白,望你不要重蹈覆辙。”

    樊徊璋大喜,知道自己是被赏识,以后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当即俯身跪下。

    “樊千户用不着感激我。”季时傿笑了一下,“是你自己立的功,挣来的军职,日后能走到什么位置,还得看你自己。”

    “末将明白!”

    作者有话说:

    稍稍试探一下……

    今天就一更,晚上不用等,我去通宵抱佛脚了(双手合十)

    第114章 霜露

    近来霜露萧森, 总是沾衣,站在檐下的片刻功夫,肩上就被濡湿了。

    嵩鹿山后院的小竹屋前, 春季繁盛的玉兰花枝已经枯败,这一年将近末尾,更深露重,梁齐因将玉兰花连根带土搬到了屋内。

    他弯腰剪去枯枝, 静静听身后的陶叁说着近来的事。

    “何晖能下地了,就是行动还不利索。”

    “陛下又册封了两名美人。”

    陶叁说着说着挠了挠后脑勺, 不知道为什么公子让他们去打听这种事。

    玉兰盆栽摆放的位置是屋内光线最充足的地方, 梁齐因将剪下的枯枝拾起来, 漫不经心道:“侯府的那个丫鬟怎么样了?”

    “说是伤快养好了,将军去了西北, 侯府空落, 她说想请示回慈宁宫继续伺候太后, 等将军回来再出宫。”

    陶叁神色微顿,又道:“药她也用了。”

    梁齐因神色淡淡,将修剪完的玉兰盆栽移到窗前。

    他虽然答应季时傿不会做傻事,但不代表他会放任太后等人罪孽深重还想福寿延年,当初他们怎么害的季时傿,如今都会一一反噬到自己身上。

    早在季时傿进宫给太后贺寿的晚上,梁齐因就已经让温玉里给秋霜治伤的药里动了手脚, 表面看除了有助于伤口愈合外并无其他效果,只是换了其中一味药, 短时期内多次服用会在体内积毒。

    而秋霜又擅厨艺, 她最初在慈宁宫便是凭着一手制作糕点的手艺赢得太后青睐, 她若回了慈宁宫, 必然要伺候太后,而聚在她体内的沉毒,则会通过汗液,最终流入太后体内。

    季时傿对太后到底还留存着几分情义,连下狠手报仇都做不到,所以这个恶人便让他来做吧,一报还一报,当初她用的什么招数,便如数奉还给她,算不上委屈。

    陶叁犹豫了片刻,小声道:“公子,可若是……”

    他咽了咽口水,那毕竟是太后,宫里的太医都是世上数一数二的圣手,倘若被人察觉出,那就是杀头的大罪。

    梁齐因看出他在想什么,语气平静,“徐家的家主,不至于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

    这是温玉里的原话。

    陶叁闻言松了一口气。

    梁齐因想起方才他说的其他几句话,回过头,“对了,你方才说陛下怎么了?”

    “哦……陛下啊,又封了两位美人,据说他近来日日流连后宫,不过大朝会倒是又恢复了,只是不像从前一般每日都开。”

    梁齐因若有所思,细细地浇着盆栽里的土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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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重真进宫以来的这半个月,朝中局势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久病的成元帝终于有精气神下床参加大朝会,堆积的政务又重新开始运转。

    所以无论是内阁还是都察院,所有人都在观望,这位蜀州道士究竟是真天师,还是个坑蒙拐骗的老神棍。

    端王作为举荐廖重真入宫的人,自然在成元帝面前得到了称赞,这一个月来他衣不解带,无时无刻不侍奉君父左右,只怕再这么下去,成元帝就快要忘了他还有个在江南,快被藩王宗亲逼死的儿子了。

    这些时日端王党又开始向成元帝请立太子,成元帝始终没有点头过,又过了两日,陆续有人上书奏请让端王就藩。

    依大靖朝国法来讲,非储君的亲王在成年娶亲后必须前往藩地,非君王允许不得随意离开,哪怕是回京朝觐都有严格的规定。

    然而端王已经二十六岁,却仍未曾依法就藩,大概是因为他母舅位高权重,绝不可能放弃储君之位,哪怕曾经有太子,也依旧没人会将他和早早离京的赵嘉晏等同而视。

    申行甫自上次寿宴被罚后,在家里养了一个多月,十月底咳症才彻底痊愈。

    彼时他正在博文馆门口准备给一双儿女挑几本书看,店里的伙计正领着两个孩子走在前头,申行甫同梁齐因在后头轻声交谈。

    “大朝会上近来吵得凶啊,岸微,你这法子能成吗?从前不是没人提过,但陛下从未真的明令让端王前往封地。”

    申行甫皱着眉,忧愁道。

    “我也没想让它成。”

    “你说什么?”

    “在朝中请册立太子的呼声愈渐高涨之时,就藩的言论看似对端王不利,实则是在逼陛下妥协。”

    申行甫似懂非懂,眨了眨眼,“等等,怎么就是逼陛下妥协了?”

    梁齐因解释道:“倘若陛下真想让端王就藩,就不会拖到如今,更何况他已今非昔比,肖氏为皇后,他就是嫡子。”

    “如今国无储君,他入主东宫是大势所趋,绝不会甘愿前往封地,而那些让他就藩的人是怎么说的?‘依照国法,除皇太子外所有亲王成年后必须前往封地’,端王可以不就藩,但原因只有一个,他被立为储君,不然就是有悖国法。”

    梁齐因谈笑自如,缓缓道:“广白兄,你说这样的话,要是落到陛下耳朵里,他会怎么想?”

    申行甫怵了一下,不寒而栗,震惊于他虽不在朝,却比一般人对朝局更为敏感,陛下不一定能想到就藩言论背后的真实意图,或许他会真的以为是端王被人攻击而产生几分怜爱,也绝对抵不过他此刻因为被逼迫而产生的迁怒之意。

    “你这实在是……”申行甫咂了咂舌,“佩服佩服。”

    梁齐因不紧不慢道:“让广白兄见笑了。”

    “嗐。”申行甫摆了摆手,“哪里,反倒是我,才是真的让人见笑了。”

    梁齐因察觉出他话中有话,“此话怎讲?”

    “说起来,当初我随楚王殿下南下,一腔幽怨,原本以为此行又将无获而返,怎知殿下并非等闲之辈,我跟随殿下,中州之行虽艰难险阻,我却有一种回到了二十岁刚入仕时的错觉。”

    “明知不可而为之,明知路漫而行之。我也意识到,从前我所信奉的某些道理也并非箴言命理,我曾经轻视季将军,不,是所有妇人,但后来我清楚地见识到了,我有多么的无知,我为我的自负感到羞愧。”

    说罢申行甫抬起头,望向前方正在翻阅书籍的儿女,轻声道:“他们两个是龙凤胎,我分别聘请了夫子和嬷嬷来教他们读书和女工。”

    梁齐因沉默着听他说完,开口道:“以前广白兄也带他们来买过书吗?”

    “有。”申行甫目不转睛,“但只带过犬子来,丫头……很少出过府,家里有嬷嬷教她读女四书。”

    前方的孩童丱发之龄,背影看上去很欢快,手拉着手在讨论着什么。

    “如今看来,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太自私了一点,从未问过丫头真的喜欢什么,我都想好了,她想弹琴绣花,我便请名师教她,若是更想读书,我便让她和她兄弟一起。”

    梁齐因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会儿,温声道:“广白兄你已经做得比旁人好了。”

    话音落下,女童捧着一本书跑过来,但只几步后又因为什么顾虑而慢下步伐,缓缓走至申行甫跟前,抬起头小心翼翼又夹着几分期待道:“阿爹,我可以买这本书吗?”

    梁齐因低头看了一眼,认出这是一本文风很豪迈洒脱的诗集,大部分人家教导女儿多是往婉约柔和的风格来,更多是美名为端庄贤惠的桎梏里,哪怕是打碎骨头也要塞进去。

    申行甫拿起那本书,翻看了两眼,他的女儿在旁边屏气敛神,似乎是准备好了挨责,谁知申行甫却拍了拍她的头,道:“乖宝,当然可以,走,爹带你付钱去。”

    梁齐因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忽然想到很久以前,季时傿在水云涧门口问他,会不会觉得她太斤斤计较,太蛮横。

    他现在想告诉她,或许在未来的十几二十年之后,如果有一个像她一样发出同样疑惑的少女,一定会有许多人告诉她,“没有,你做得很对。”

    ————

    一望无际的雪原上,满目苍白,北风卷地,举目渺无人烟,又或许是此处的房屋都已被大雪覆盖,生机难寻。

    牛羊受冻死,牧草稀缺,再往北的部落可能都熬不过这个冬天,鞑靼现如今的首领挲摩诃再又一次听到有大批子民死于饥寒交迫中时,心里五味杂陈,已经不仅仅是沉痛可言。

    他自认为比起前两任消极懦弱的可汗来讲他已格外勤政为民,可自他成为首领的这五年来,北方天灾不断,每年冬天都在越变越冷,草场大量缩减,哪怕他向腾格里自述己罪,也依旧挽回不了他在子民眼里威信的逐渐丧失。

    难道他比上一任可汗,那个残暴不仁的哈鲁赤还要不如吗?

    “王,鄂伦部与达珠部联姻了。”

    西鞑最强悍的两个部落联姻,让挲摩诃觉得似曾相识,当年他和中原的主帅联合除掉哈鲁赤之前,他便是通过与其他部落联姻获得更多的兵力支持而发动起义。

    如果他再不能带领子民度过越来越难捱的冬天,如果草原的生灵继续消逝,那么他将是长生天的罪人,他将成为第二个哈鲁赤,

    挲摩诃握紧拳头,闭上眼,忽然问道:“外面还在下雪吗?”

    属下不明所以,却还是回道:“是,王。”

    挲摩诃抚摸着王座上的黑熊皮,细密硬质的毛发戳着他的掌心,他做出了一个决定,缓缓睁开眼,沉声道:“去,将各个部落的首领都请过来,就说,可汗有事与他们商谈。”

    作者有话说:

    第115章 开战

    北风呼啸而过, 裹挟着大雪,城墙上的士兵两鬓霜白,脸上满是斑驳的皴裂伤口, 时不时需得拍一拍肩背的积雪,防止冻伤。

    数十名身穿甲胄的骑兵从风口钻入,飞雪入鼻,喉腔干裂, 呼吸间都是浓重的血腥气,城门下打开一角, 一排黑影倏地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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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丹臣抱拳而立, “大帅。”

    季时傿推开面罩, 露出的一双眼睛如天闪交映,瞳仁明光铮亮, 她额前有血, 显然是刚杀过人, 语气虽平静,张口却满是寒气,“把人带走。”

    身后的骑兵压着几个人走进,城门重新掩实,随着沉沉的撞击声,满地莹白纷飞如絮,流光似锦, 森然的甲胄则更添寒意。

    北地炭火稀缺,室内连火盆都没有, 与风雪交加的户外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冰冷。谢丹臣推开门, 岐州城的地牢阴寒入骨, 越往前越昏暗, 沉沉死气从四壁围堵的牢房内幽幽渗出,灯光如鬼火闪烁。

    谢丹臣扫了一眼被捆绑住的几人,目光锁住其中一个,“这是挲摩诃身边的亲卫,我在战场上见过他。”

    季时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被五花大绑的几人个个眼眶深邃,颧骨极高,身形壮硕,典型的鞑靼人长相。

    北方近年冬日酷寒,按照前世来讲,挲摩诃派人刺杀宇文昭华,以致靖渝两国翻脸,鞑靼通过大渝与西境牵上线,差点咬下中原半壁江山。

    不过如今历史已然改变,挲摩诃没法与西境联合,楼兰大宛也已和中原签订了通商条例,不会这个时候主动进犯。这才十月,挲摩诃就已经忍不住派使臣前往西域,看来鞑靼内部必定起了纷争,他快坐不稳王位了。

    “你们部落近来发生了什么事?”

    译官将话转述给那名鞑靼武士,他鼻间喷出浊气,眼睑下压,咬牙切齿道:“中原人果真虚伪,卑鄙,无耻!”

    译官战战兢兢将这句话转达给季时傿。

    季时傿面无表情,“过奖,不过以牙还牙罢了,你们王派人暗杀大渝公主时,怎么没想过也有今天。”

    鞑靼武士脖子一梗,看向她的目光如同淬了火。

    “动刑吧。”

    “我是不会背叛吾王的,你就算把我杀了我也不会说!”

    他一开口,其他几个鞑靼人也争先怒道:“对,就是死,我们也绝不会背叛吾王!”

    季时傿笑起来,“有骨气,动手。”

    说罢弯腰坐下,漠然直视着谢丹臣带人将为首的鞑靼武士绑上后面的火架,季时傿不喜欢对人严刑逼供,但事关家国安危,立场不同,她没有办法不做这个恶人。

    牢房内瞬间响起一阵杀猪般的哭嚎声,烧焦的气味弥漫开来,人肉的味道不好闻,脚底铁块烙得通红,中原对此有个极残忍的美称,叫做“红绣鞋”。

    先前那个对季时傿破口大骂的鞑靼武士面目狰狞,五官扭曲,一开始还能发出惨叫,到后来生生咬断了自己的舌头,血水滴到铁板上,瞬间干涸。

    其余几个鞑靼人面色各异,从一开始的宁死不屈到震惊最后是惊恐,身体被烘得发热,手脚却开始生寒,被空气里浓重的怪味刺得呕吐不止。

    “我不想对你们这样。”季时傿沉吟片刻,缓慢道:“我只再问一遍,北蛮到底发生了何事。”

    “我说……我说!”

    其中一名鞑靼人终于架不住她这平静语气中的森寒之意,颤声如破洞的布袋子,“鄂伦部与达珠部联姻,王有危,若再无法攻下中原,他会失去民心。”

    “今年死了多少人?”

    “东鞑有几个小部落已经岌岌可危,草场削减了十之二三,再这么下去……”他闭了闭眼,神色悲痛,下半句话说不出口。

    季时傿一言不发,倘若大雪继续肆虐下去,牛羊没有牧草,鞑靼总有一天会走至山穷水尽。

    她转身走出牢房,谢丹臣瞄了一眼鞑靼武士的方向,紧跟上前,“大帅,蛮子说得是真的吗?”

    “不会有假,今年的雪,连我朝边疆都有人冻死,再往北的鞑靼会是怎样。”

    季时傿收拢衣袖,沉声道:“既然已经严重成这样,挲摩诃绝不会放弃进攻的,今年会有一场恶战,加强防守,将最边陲的几个小镇百姓紧急往里撤离。”

    她话说得不假,截获挲摩诃派人想要联合西域的使臣后,鞑靼终于急不可耐地露出獠牙,在十月下旬向中原发出进攻。

    与此同时,南洋流域寂静无声的海平面上,巨大如蛟龙蛰伏的大批舰船,突然开始移动。

    金发碧眼的西洋少女站在甲板上,遥望无垠碧波对岸起伏的灯光,她打开卷边镶金的牛皮纸,上面画着一只沉睡的食草兔,而它的身后,有一只巨大凶猛的棕熊伸出了尖锐的獠牙。

    她轻笑,“挲摩诃动手了。”

    一旁的白面士兵闻声抬起头,“公主殿下,我们要紧随其后吗?”

    “不。”

    甲板上的少女神色怡然,闻着海风带来的腥咸气味,她体内有一股蓬勃向上的火苗,越烧越旺。

    “再等等,我想看看,大靖的那名年轻主帅,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

    养心殿内烛光明亮,炭火烧得正凶,成元帝连冬衣都没穿,抬手将宫人呈上的药丸就水服下,丹田内很快升起一股热气。

    因着早年太过殚精竭虑,成元帝尽管才半百之龄,却已生出许多华发,旧居皇宫的帝王不得随意外出,政务繁多,自然也没什么可以强身健体的机会,因而成元帝的身体这几年已经变得非常差。

    但因为廖重真的出现,近来他愈发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年富力强的青年时期,与天地同寿的长生之言不再是书上的虚无谈资,似乎能让它落到实处。

    但百官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君王沉迷修仙问道,懈怠朝政,安静了一个月的都察院与御史台开始逐渐有人上奏,为首的则是前不久刚被处罚过的申行甫。

    他最先言辞委婉,只是劝说成元帝将重心放在社稷上,然而却未激起一点水花,直到北方开始打仗,朝廷这一年不停地亏空,成元帝竟然在年末的时候提出了要给一个道士修宫殿,还要以国师之礼尊待他。

    申行甫终于忍不住,他在第三次上书的时候,严厉指责成元帝作为帝王已然失责,屡教不改,甚至明言“不听政事,宠佞背贤,亲信小人,御下蔽上,国将不保,江山难固。”

    这番话彻底将成元帝激怒,他在金銮殿听到这一翻话时大发雷霆,目眦欲裂,招来禁军将申行甫拖了下去,要将此等讪君卖直的逆臣杖杀,后来是戚方禹出面调解,成元帝才冷静下来,将对申行甫的处置改为关入诏狱。

    其实也不比死了舒坦。

    西北驻军与鞑靼开战的消息很快传开,前有申行甫大殿直言,帝王雷霆震怒,君臣间闹成这样,为廖重真修建道观的事情只得暂时停下。

    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战报传至京城时,梁齐因的心脏还是不可抑制地抽痛不停。

    他从来没有跟季时傿讲过,他其实不想她再去战场。

    但他也清楚地明白,大敌来临前,哪怕她已千疮百孔,满身疤痕,哪怕她对君王心生失望,也依旧不会选择龟缩于人后,这是她的自由,她的选择,梁齐因没法干涉。

    他只能尽力让她不必有后顾之忧,安心守护西北。

    冬日的博文馆内,陶叁合上被风雪摧打的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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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户,一边道:“公子,宫中的柳美人有孕了。”

    梁齐因翻书的手一顿。

    后宫已经多年未曾有嫔妃怀孕,如今最小的九皇子都快六岁,算起来就是七年。成元帝本就子嗣缘单薄,登基快三十年才只有九个孩子出生,还夭折了一半,现下九皇子也已病重,茹嫔日日以泪洗面,拜佛诵经都不管用,眼看着就这几日了。

    陶叁叹了一口气,“陛下欲升她的位分,柳美人如今迁居入榕春苑,还被赏赐了许多东西,那里的一宫主位可是茹嫔,九皇子病重,她还要强颜欢笑面对柳美人,陛下这实在是太……”

    太过无情了。

    “茹嫔容颜不在,但柳美人却正值青春靓丽,陛下马上就有新儿子了,哪里还会在乎一个将死的皇子。”梁齐因声音轻缓无波,“至于茹嫔感受如何,他不会管的。”

    “那个廖天师还真是神了,他才进宫一个月,陛下时隔多年又添子嗣,听人说他现在精气神十分好,疾病除,身强健,陛下每日都在服用廖天师所炼丹药。”陶叁不由感叹道:“对了公子,陛下决定给廖天师建一个蘅阳宫。”

    梁齐因皱着眉,“什么时候?”

    陶叁摇头道:“还不知道呢,内阁不愿意 ,谏官上书请陛下收回成命,如今正僵着呢。”

    皇室本就奢靡无度,以廖重真如今在朝中的声望,成元帝若是想赐他道观,这又是一笔极大的开销,前几日北边才和鞑靼开战,后脚成元帝就准备供养道人。

    梁齐因脸色沉下来,“戚阁老什么时候下职,我想去戚府一趟。”

    陶叁依言道:“估计快了,我差人先去看看。”

    说罢推开门出去,只是没一会儿又突然火急火燎地跑回来,慌乱道:“公子,戚阁老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不听政事,宠佞背贤,亲信小人,御下蔽上,国将不保,江山难固。”

    这里是化用的《史记·范雎蔡泽列传》,原句是“不听政事。其所授者,妒贤嫉能,御下蔽上,以成其私,不为主计,而主不觉悟,故失其国。”

    期中考试终于考完了,之后会早点更新。

    第116章 事端

    戚方禹显然是直接从值房赶来的, 身上的紫色官袍还没有褪下,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名女子,身着米色翻毛斗篷, 步伐焦急,跌跌撞撞地跟着跑进来,一进门就要跪下。

    梁齐因不明就里,神情惶然, 碍于男女大防,只得虚虚扶起女子的手臂, 求助似的看向戚方禹。

    戚方禹垂袖而立, “这位是广白的妻子。”

    女子将斗篷摘下, 露出一张泪水遍布的脸,眼睛哭得通红, “求世子救我夫君一命。”

    梁齐因神色一紧, “广白兄怎么了?”

    戚方禹将今日殿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广白性格耿率,向来直言不讳,但今日圣上龙颜大怒,让司廷卫将他带走了。”

    话音落下,申行甫的夫人掩面抽泣道:“先前他在太后娘娘寿诞上与人争论被罚,养了许久才好,如今病根未除又去出风头, 陛下前些时日未同他计较,怎知他今日又……”

    “我就说, 这几日他为何让我带着孩子们回娘家, 原是他早就决定了要闹这一出, 料定自己必死无疑, 才让我和孩子们去避风头。”

    梁齐因抿紧唇,神色僵凝,转头看向戚方禹,“阁老,陛下怎么说?”

    戚方禹依言如实道:“‘讪君卖直,妄议君父’,这般的罪名按下来,是起了杀心。”

    闻言申行甫的妻子哭得更凶,若不是顾及着不能失礼,大概连站都站不稳了,她扶起云鬓,尽量维持着端庄得体,“世子,我夫君被关进了诏狱,那是何种地方,他本就未好全,只怕难以活着出来了。”

    “掌司使大人是您的兄长,您能不能帮忙,替我夫君求求情,不要对他动酷刑啊——”

    “我……”

    梁齐因艰涩开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广白是老朽的学生,老朽知道他不是沽名钓誉之辈,他想用自己的死去让君父醒悟,但这般飞蛾扑火的行为太过残忍冲动,我不能看着我的学生就这么死了。”

    戚方禹喃喃了一声,转过头,“我再去求陛下。”

    “阁老等等!”

    梁齐因及时喊住他,大步向前,“阁老打算做什么?”

    “学生失言,是为师者教导无方。”

    “阁老要揽罪吗,绝对不可以。”

    申行甫的妻子走上前,“是,阁老不能去,若是夫君知道了,他不会原谅自己的。”

    梁齐因握紧拳头,垂眸思量一番,“戚阁老,内阁与都察院如今,还有其他人要上书吗?”

    “有。”戚方禹如实道:“如今国库亏空,北方战火连绵,我等绝不会允许方士当道,贻害江山社稷。”

    “阁老最好按下这些折子,不要捅到陛下面前,明日大朝会,让六科与都察院联名上书请求为廖重真修建宫殿,加官进爵。”

    戚方禹以为自己是年纪大了耳朵没听清,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梁齐因将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怎么行?”

    戚方禹眼底翻涌如墨,正色厉声道:“你以为广白今日被关入诏狱是为了什么?你是想让我们踩着他去向陛下邀宠献媚吗?”

    梁齐因立刻弯下腰,“晚辈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如今陛下正值盛怒,宠信道人,你们上书谏言让他驱赶廖重真,释放广白兄,是要他亲自打自己的脸吗?”

    “方士之所以能获得陛下信任宠爱,是因为他们知道如何迎合陛下,顾全他的体面,戚阁老,这话虽然听着难听,你们不屑做,但圣上是什么性格,您曾经是他的伴读,您比我清楚。”

    戚方禹提了一口气,胸膛起伏,两鬓白发被穿堂风吹得微扬。

    “不要激进,陛下还未行将就木无法把持朝政,他也没有昏聩到完全不辨忠臣亲信奸佞的地步,戚阁老,无论您信不信晚辈所言,明日你们一旦上书,广白兄必死无疑。”

    申夫人极力压抑住哭泣声,抽咽道:“那、那可怎么办——夫君不能在诏狱久待啊。”

    梁齐因沉默了片刻,“我会去找掌司使,但我……我不能保证可以说服他。”

    申夫人脱口而出,“为什么,您与掌司使大人不是亲兄弟吗?”

    话虽如此,但他和梁齐盛之间,谈不上有什么兄弟情谊,要说势同水火好像也没有,总之有上一代的恩恩怨怨横亘在那里,就不必指望如寻常人家一般兄友弟恭了。

    但这些又是无法向外人告之的事情,梁齐因斟酌一番,“掌司使秉公任直,不会徇私情。”

    申夫人不免伤心地低下头,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毕竟几个月前李玮父子那件事,梁齐盛可一点也没顾念着姻亲情义,将李家满门几乎全部抄没。

    梁齐因伫立片刻,“这样,夫人先回去,您还有两个孩子,广白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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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整个府邸上下数十人就只能依仗您,您不能自乱阵脚,以免落人口舌。”

    申夫人被他点醒,方才还愁苦的神情一敛,连忙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好,我这便回去。”

    梁齐因点点头,望向戚方禹,“阁老愿意信我吗?”

    “你与拾菁一起在沈太傅门下受教多年,我信他们不会看错人。”

    “好……”

    梁齐因一怔,“请阁老如我所言,按下朝中太过激进的折子,不要让他们继续触怒陛下,持而盈之,必然满亏,将廖重真捧至高处,他才会摔得更惨。”

    戚方禹面色犹豫,良久才点了点头,“老朽会依照你说的去做。”

    梁齐因俯身行礼,“好,我会去找掌司使求情,我与广白兄交好,不会坐视不管,请夫人放心。”

    申行甫的妻子亦敛衽。

    第二日,都察院与六科果然及时变换了说辞,请求成元帝为廖重真修建道观,言语中满是对他的尊崇,戚方禹甚至以北方战事为由,提出让廖重真至祭台为大靖祈福。

    成元帝前一日被申行甫激起的怒火一下子没了发泄点,果然缓和了许多,臣子们都率先服了软,大概是昨日对申行甫的处置起了警示作用,君王也不好再咄咄逼人。

    于是修建蘅阳宫的事果真先放了放,成元帝允准了戚方禹的请求,让廖重真开坛祈福。

    原本只要捱几日,等君王消了气,便会放了申行甫,却没想到几日后,当日殿上之事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有众多学子游行示威,甚至到东华门前辱骂君王宠信道人,背弃忠臣,是要寒天下读书人的心。

    司廷卫立刻将这群蔑视君威的学生收押,即将平息的风波,又因为他们,掀起了更大的风浪。

    梁齐因再次送走涕泪满面的申夫人,他掩在宽大袍袖下的手臂微微颤抖,面色沉重,被这突然的变故激得有一瞬间回不过神来。

    是谁将申行甫的事情传出去的,又是谁将这群学生煽动。

    那群学生大多是城内某处书院的学生,年龄不过二十,正是一腔热血,最容易奋起上头的时候,又没有经历过多少世事,旁人只要一挑唆就会跟着走。

    梁齐因回了庆国公府一趟,梁家有一个孩子便在那个书院读书,学识虽一般,但胜在还算冷静,知道明哲保身,没有掺合到那件事情当中。

    梁齐因原本想找他问清楚书院中是谁提及了申行甫,却没想到一进门就听到里面敲锣打鼓,欢笑连天,显然是在办喜事。

    这般大的动静,必然不是什么小事,但梁齐因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他随手拦下一人,询问道:“府中是在办什么喜事?”

    说话的是个打扫小厮,闻言道:“回六公子,十三姨娘今日生辰,老爷正为她庆祝呢。”

    “十三姨娘?”

    梁齐因皱了皱眉,半晌才将此人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拾捡出来,一个月前,他某次回府拿画的时候撞见一人,胡人模样,西鞑血统,因着梁弼妻妾成群,他没当回事,如今想来,忽然下了一层冷汗。

    “陶叁!”梁齐因转身大喊道:“让人把这些东西全都撤了,那些敲锣打鼓的全部停下!”

    陶叁猛地点头,刚刚说话的那名小厮张着嘴,一脸茫然,讷讷道:“六、六公子,老爷他……”

    庆国公一直厌恶这个儿子,他在庆国公爱妾的寿宴上闹这一出是要做什么?

    梁齐因神情冷峻,国公府一下子就乱了套,花厅里的人显然还没反应过来,陶叁带人先一步按下奏乐表演的人,梁齐因紧接着出现在门口。

    梁弼认出是他,气得吹胡子瞪眼,从宴席上走出,伸手指向他,破口大骂,“逆子!你要做什么!”

    主座旁有一个盛装的妇人,其他的几个妾室面色各异,越发衬得这位胡人美艳出众,难怪一入府便哄得梁弼对她死心塌地,宠爱非凡,竟然以如此大的规格给一名妾室做寿。

    “逆子,你说话啊!”

    梁齐因充耳未闻,侧身避开梁弼的巴掌,忽然从陶叁手里夺了剑,他平日带笑,看着温雅随和,此刻冷面寒眸,便显得格外渗人。

    梁弼愕然,手臂抖动,“逆……”

    下一刻,梁齐因便一剑捅穿了那名胡人妾室。

    “鞑靼奸细,现已伏诛。”

    说罢转过脸,面色阴沉,直视梁弼惊骇的目光,冷冷道:“父亲,还要拦我吗?”

    作者有话说:

    第117章 破局

    还要拦我吗?

    这五个字如洪钟大吕, 在梁弼头顶敲响,他身形一晃,猛然跌坐在地。

    花厅里的其他人才反应过来, 胡人血溅三尺,满盘珍馐皆被染红,在场的大多都是府里的女眷,瞬间惊叫一团, 又因为惧怕包围花厅的陶叁等人,不敢四散逃开。

    四夫人抱着梁齐瞻的头瘫在地上, 惊恐地望着花厅中心站着的青年, 发觉自己曾经以为他多么温柔和善好拿捏全是错觉, 他只是不屑与他们发作而已。

    梁齐因扫视了一圈花厅,接着便有一名小厮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 神色慌乱, 磕磕绊绊道:“六公子, 京兆衙门来、来人了……”

    梁齐因收回视线,将带血的剑扔给陶叁,随意捞过桌上一张方帕擦手,温声道:“请他们进来。”

    京兆尹姓李,为人刚直,几个月前亲弟被刘勉砸死一事闹了许久才结束,奸夫□□被他判了秋后处斩, 刘方周独子没了之后一病不起,至今没有好转。

    李府尹大步流星地跨进来, 身后跟着数十名衙役, 然而国公府的人并未如意料中的一般惊慌失措, 反而格外镇定, 叫他心里有些没底。

    花厅前站着一个青年,宽袍松带,身披鹤氅,迎着风口伫立,一张淡泊相若流雾浮玉,不悲不喜,衣摆处零星沾了几点晕开的血珠,像是落在雪地的红梅。

    “我等收到报案,国公府窝藏鞑靼奸细,特来搜查。”

    梁齐因扬声道:“李大人来得巧,我正要去找您。”

    李府尹眉头一蹙,“世子何出此言?”

    陶叁将角落里死透的女人拖出来丢到台阶下,对面的衙役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李府尹匆匆扫过女人尚未瞑目的惊骇面容,愣道:“这是……”

    “鞑靼奸细。”

    “企图混入国公府,对我家人不利。”梁齐因行了一礼,“我救父心切,失手将她杀死,抱歉,误了李大人查案。”

    李府尹神情愕然,“不是窝藏?”

    梁齐因脸上的震惊恰如其分,“窝藏?是谁如此恶毒要陷害国公府,我们梁家上下食君之禄,深戴国恩,绝不会做出此等背信弃义之事。”

    李府尹喉间一紧,“是吗?”

    “西北正与鞑靼交兵,我朝将士英勇善战,鞑靼人不敌,免不得使这些腌臜手段。”梁齐因故作激愤道:“如今竟有人借机想挑拨君臣之谊,幸好我父亲及时察觉,那鞑靼妖女恼羞成怒欲杀我父,我只能先下死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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