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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0-12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泊岸》110-120

    第111章 曾经

    自下元节之后, 成元帝就一直病着,朝政暂时由内阁处理,戚方禹打回了众多参楚王赵嘉晏迫害宗亲, 卖官鬻爵的折子。

    久居江南的藩王势力与世家终于搭上了线,南下的官员有两个甚至刚到苏杭不久就因水土不服病得下不来床,又有地方封疆大吏从中作梗,近一个月下来, 清丈土地甚至还没有完成三成。

    每日都有数碗汤药端进养心殿,成元帝大概在下元节的时候是正气着了, 至今未见得有多大的好转, 反倒着人去护国道观清风观请道士进宫开香坛做法事了好几次。

    直到快要十月底, 端王赵嘉礼向成元帝举荐了一个蜀州道人,不知道用了什么灵丹妙药, 成元帝的病气竟真的渐渐消褪, 不过两日就能下床批奏折了。

    这位原本名不见转的的蜀州道士很快便成了成元帝跟前的红人。

    博文馆有几篇文章还未定板, 梁齐因正在和几名伙计敲定最终的刻板样式,甫一听到一墙之隔外的大堂有人提到了那名蜀州道士的名讳,瞳仁一簇,手上的刻板差点滑落在地。

    一旁的博文馆伙计见状以为是刻板出了什么问题,心一慌,结巴道:“东、东家,这块刻板是哪里做的不好吗?”

    梁齐因回过神, 摇了摇头,温声道:“没事, 就这个吧, 挺好的。”

    伙计松了一口气, 转身送他出去。

    如今在博文馆内当掌柜的是梁慧芝, 梁家过去在京中最出名的,除了有一个庆国公的爵位之外,就是梁家人都长得极俊极美,只是他们这一代没有嫡女,只有几个庶姊妹,嫁得也不算差,梁慧芝是其中无论相貌还是夫家都最出众的一个。

    曾经的勋贵夫人如今却蜗居在一方店面之中,跑来看热闹的有,觊觎梁慧芝美色的也有,只是东家是她兄弟,也不会真有人把她怎么样,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习惯了博文馆的掌柜是个女人。

    梁慧芝一开始还忸怩不肯抛头露面,如今已经能在京城书局行业中混得风生水起,毕竟谁不爱看美人,多少人慕名跑到博文馆要一睹掌柜风采,一来二去地怎么也会买两本书,博文馆的生意短短几个月内翻了数倍。

    梁齐因掀开隔开大堂与后院的帘子,梁慧芝正倚在柜台前算账,见他过来抬头笑道:“小六,看完板子了吗?”

    “嗯。”

    “我刚算账的时候还在想呢,如今你风头正盛,你干嘛不给那几篇文章写个序呢,肯定卖得能比别处好。”

    说罢摊开算盘,一边拨算珠一边飞快道:“定价也不用贵多少,有你作的序,谁还到别处去买啊,第一日便可榷利,虽每日往后都有递减,但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你觉得呢?”

    梁齐因登时愣住,“我看不如将博文馆转给长姐你吧。”

    “嗐。”梁慧芝笑了笑,将脸颊边的碎发拂到耳后,“知道你肯定不愿意使这些手段,行了,姐姐不说了。”

    “对了长姐。”梁齐因在柜台前站立,想到在后院听到的话,询问道:“我将才听到外面在说什么蜀州道士,怎么,京城众人不是最敬重清风观吗,如今说的这个又是谁?”

    “哦,那个啊。”梁慧芝停下笔,“听他们说叫廖重真,在蜀州那一带很有名气,端王妃前些时日到京郊祈福,救了一个跛脚道人,那道人为了报答王妃,跟她说切记不要走往常走得那条山路。”

    梁齐因漫不经心道:“她听了?”

    “没有,王妃将信将疑,但未曾听劝,你猜怎么着,她常走的那条山路居然真的有巨石滚落,差点砸死人。”梁慧芝睁大眼睛,“不过还好那道士及时出现,王妃才没受伤。”

    梁齐因心里不屑道:怕不是同伙正等在山上做手脚吧。

    “之后端王殿下为了感谢那名道士,将他接到府中,又过了几日陛下病情一直未见好转,殿下又举荐了那名道士,陛下第二日就大好,连清风观都束手无策的事,一个不知道何处来的道士居然有法子,真是稀奇。”

    梁齐因漫不经心道:“难怪我将才听到许多人说起他。”

    “可不是,行了不跟你在这唠了,我得照顾店里生意。”梁慧芝摆了摆手,“小六啊,你忙吗,不忙去书院将倓儿接回来吧,我抽不开身。”

    梁慧芝低着头拨弄算珠,头也不抬,“还有,后面炉子里给你们炖了鸽子汤,你记得带走,哦对,鸽子给时傿吃,你和李倓只能喝汤!”

    梁齐因哑然失笑,“知道了,那长姐你晚点来侯府接李倓。”

    “行。”

    李倓读书的地方在东坊,教书的是位很有威望的老翰林,在这里读书的大多是世家子弟,有许多正在准备科考,李倓年纪还太小,跟他们说不来话,人又矮,挤在一众少年中,好几次差点被撞倒。

    梁齐因站在街边,远远地就能瞧见李倓苦着脸,一旁的几个学子不知道说了什么,哄堂大笑,李倓简直快要哭出来,被他们当做破麻袋一样往前推。

    梁齐因皱了皱眉,“李倓。”

    前面的几人立刻停住声音,李倓抬起头,泛着泪光的眼睛一亮,“小舅舅……”

    方才推他的那几个学子反应过来对面站着的是谁,脸色倏地一变,散了个干净。

    梁齐因招了招手,“过来。”

    李倓腰间放书的小布包“嗒嗒”作响,一边忍着泪一边跑到他面前。

    “小舅舅,今日怎么是你来接倓儿?”

    梁齐因一手将他抱至臂弯,一手拎过布包,“你娘忙。”

    “哦……”

    “刚刚为什么哭?”

    李倓一怔,低下头,“没有哭……”

    梁齐因一边往侯府走,一边道:“我看到了。”

    李倓咬了咬嘴唇,眼睛里泪水打转,憋了好一通憋不住,哇的一声哭道:“小舅舅……他们每天都欺负我,撕我的课业还往阿娘给我做的小布包里放虫子……”

    “还有呢?”

    李倓哭得一抽一抽的,“还说我是反贼,要把我送到诏狱里去,他们说爹爹和祖父弑君,这是诛九族的大罪,我是漏网之鱼,小舅舅,我真的是罪人吗?”

    梁齐因停顿片刻,“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爹爹和祖父犯了错,被他们迫害的人有许多,他们不无辜,我知道他们有罪,小舅舅,我很羞愧,我是罪人的儿子,我知道被迁怒在所难免,可是我很难过……”李倓哭呛道:“我觉得我并没有做错什么,我一直都有像老师、母亲所说的那般尽力做一个好孩子,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要面对这些……”

    “可是他们说的又是真的,小舅舅,我过去的确因为爹爹和祖父,享受了旁人享受不到的东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梁齐因忽然愣住,李倓的这几段话似曾相识,因为曾经他也发出过同样的疑问,为什么要让自己遭遇这些,明明他什么也没做过,仅仅因为他的姓氏,他就要被迫承担太多恨意。

    但他现在回想起来,居然一点痛苦的感觉都没有了,反而对这段曾经折磨他许多年的心结可以一笑了之,而他的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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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些变化,细细想来,全都是那一个人的功劳。

    梁齐因轻声道:“李倓,你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李倓抽了抽鼻子,不明白小舅舅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但他还是认真道:“倓儿想好好读书,以前爹爹总欺负阿娘,阿娘总是哭,倓儿长大了要保护阿娘,还要保护被爹爹和祖父伤害过的人。”

    梁齐因笑道:“那不就行了,他们一部分人讨厌你,是因为觉得你会像你爹和祖父一般迫害他人,那你就努力让他们对你改观,消除他们对你的偏见。”

    “如果他们还是不喜欢你,那也没关系,不用强求,你已经做好了你该做的事情。”

    “另一部分,是无论你怎样依旧都会针对你的小人,‘宵行者能无为奸,而不能令狗无吠己’,所以,你尽管走你的路,不用管别人怎么说你,只要你做的是对的就行。”

    李倓认真听着,搂紧梁齐因的脖子,点点头道:“倓儿明白了,只要我不做坏事,我没有对不起旁人,就不怕别人说我什么。”

    “嗯。”梁齐因欣慰地笑了笑,“就这么想,若是再有人欺负你,你跟舅舅说,舅舅帮你去出气。”

    李倓坚定道:“倓儿自己来,倓儿会让他们知道,我不是罪人!”

    梁齐因摸摸他的眼角,“好,那不准哭了,不然你小舅母看到会担心。”

    “嗯嗯!”

    李倓伸手擦干净脸上的泪水。

    侯府很快就到了,李倓驾轻就熟地跑进去,像一团正在翻滚的糯米团,他跑进来的时候季时傿正坐在院子里翻看北地来的信件,听到声音后抬起头,笑盈盈道:“倓儿来了。”

    “小舅母!阿娘炖了鸽子汤,你快来喝!”

    “行!”

    季时傿弯腰捏捏他的脸,一抬眼梁齐因正拎着食盒进来。

    “今日是你去接的李倓啊。”

    梁齐因将食盒放在桌上,回答道:“是啊。”

    季时傿撑着双臂站起来,探头一瞧,鲜味已经从缝隙里溢出来了,“好香——”

    梁齐因一面盛汤一面道:“长姐特意叮嘱过,鸽子给你,我和李倓只能喝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竟然这样吗?”

    “嗯。”梁齐因嘴角带着笑,“也不知她到底是谁的亲姐姐。”

    季时傿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趁李倓不注意凑到梁齐因耳边飞快道:“没事,我给你吃。”

    梁齐因神色一怔,不知道想到什么,目光意味不明地刮了她一眼,“阿傿说话算数吗?”

    “肯定啊,不给李倓看见,姐姐就不知道了啊。”

    好吧,看来他们说的不是一回事。

    作者有话说:

    第112章 验收

    “对了, 阿傿,我方才瞧见你在看信,是西北出什么事了吗?”

    梁齐因将盛好的汤递到她面前, 季时傿拿着汤匙,点点头,“嗯,今年北方太过寒冷, 鞑靼冻死了许多牛羊,收成也很差, 怕是有许多人熬不过这个冬天。”

    “是不是要起战事了?”

    “前几日岐州城外有一批鞑靼军来袭, 幸好守城将士早有防备, 信上还说,只是区区一个部落几百士兵, 不足为患, 这话说的。”

    季时傿舀着碗里的汤, 鸽子炖得很烂,用筷子轻轻一拨就能散开,“我看是我久不回西北,有些人飘得脚都不着地了,倘若真这么简单,要我们这些人何用,全都回家种地好了。”

    梁齐因静静听着, 待她说完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就这几日吧,明早旨意就会下来。”

    “这般。”

    梁齐因轻声道:“那我一会儿去给你备冬衣。”

    季时傿笑着点点头, 又絮絮叨叨说起来, “诶对, 徐大夫近来收了个女学徒。”

    “这么久以来才一个吗?”

    “还不是自己主动来的。”季时傿缓缓道:“原本在人牙子手里, 差点被卖进勾栏,如今跟着徐大夫打打下手。徐大夫她打算过两日便南下,说是穷山恶水之地更缺大夫,京城暂时用不着她。”

    梁齐因不置可否,京城认识温玉里的人太多,就算她如今改名换姓,轻纱遮面,久而久之也一定会有人认出她。

    “当时说着轻巧,只是要真想广收女学徒的话哪有那么容易,那些会医术的姑娘被骂得多难听,也不知怎会出现这样的风气,简直不可理喻。”

    “道阻且长吧。”

    季时傿嘴角挂着讥讽的笑,“也许是。”

    说着转了个话题,“我本来还担心她又不会武,带着一个小丫头会不安全,嘿我今日才知道,原来徐大夫擅毒,寻常人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不是都说医毒不分家吗。”

    季时傿挑了挑眉,放下空碗,“我还以为说着玩玩呢,没想到是真的。”

    梁齐因站起身,默默地收拾着空碗与汤匙,想到先前在博文馆与梁慧芝的谈话,神情变得几分严肃,“对了阿傿,你还记得廖重真吗?”

    季时傿一懵,“廖……”

    她话音一顿,忽然想起来,前世成元二十七年道人廖重真被举荐入宫,大靖皇室崇尚道教,廖重真有一手呼风唤雨,炼丹画符的本事,一进宫就成了成元帝跟前的红人,被尊为天师,甚至成元帝还命人在宫外给他建了一个富丽堂皇的道观。

    只是令季时傿震惊的是,如今才成元二十五年,廖重真为什么会提前了将近两年进宫。

    大概是看出她的疑惑,梁齐因猜测道:“或许命运已经与从前不同,你想,楚王妃没有死,中州灾民被安顿,太子也早早被废,廖重真入宫的时间才会提前这么久……”

    “也许是这样。”季时傿皱紧眉头,“但此人绝不能久留。”

    上一辈子成元帝就是因为太过信任廖重真,连政务的处理都要靠他占卜,廖重真嘴里一句不祥就可以定人生死,朝政崩坏到极点,万里江山,一国之政到最后几乎是被一个道人所掌控。

    季时傿腾地站起来,“不行,明日我得进宫一趟,劝谏陛下不得轻信此人。”

    “阿傿等等。”

    梁齐因伸手按住她,语气轻缓,“你不适合出面,你是武官,倘若平白无故去参一个道士的话,陛下会怎么想?”

    季时傿脚步停住,她用什么理由和成元帝说,难不成说这个道士妖言惑众,将来你会被他迷惑以致昏聩无度,那不是指着成元帝的鼻子骂“你个昏君吗”?

    “那该如何是好,总不能放任他一步步地获取陛下信任。”

    梁齐因沉思片刻,“先不急,陛下如今还未见得有多宠信廖重真,且先让他再扑腾一段时日。我看都察院和内阁还没有什么举动,你现在去陛下面前参廖重真,怕是不妥。”

    他说话句句在理,季时傿凝眸掂量一番,也就依他所言决定先按兵不动,过了会儿琢磨出点别的意思,扬眉狡黠道:“我可算听懂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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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想让都察院和内阁去做出头鸟啊。”

    梁齐因笑了笑,承认道:“由他们出面更合适些。”

    季时傿努了努嘴,“也罢,我就不管了。”

    她拍了拍手,“我还有几封信要回,便先去书房了,一会儿姐姐是不是要来接李倓?”

    “是。”

    说到李倓,方才他喝完汤便跑开自己去玩,已经有一段时间未曾看见他。

    梁齐因转过身在院里张望了一圈,瞥见树墩下李倓的身影,走近一看才发现他不知何时竟掏蚂蚁洞掏得睡着了。

    季时傿压着声音笑了片刻,待梁齐因将李倓抱起来才指了指偏房道:“怕是白天读书读累了,你抱他进去躺着,我先去回信。”

    “好。”

    季时傿转身出了院落,书房原先是侯府重地,只有秋霜同琨玉可以进来打扫,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季时傿已经不再信任秋霜,但为了不引起她的怀疑,照旧不限制她的行动范围,可谁知秋霜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心虚,竟不再主动出入书房重地了。

    季家人都不是什么读书的料,镇北侯季暮更是对风花雪月之事一窍不通,过去侯府的书房里除了兵书就是兵书,现如今已经快被梁齐因塞满了。

    他在不知不觉间将自己的一切渗透进了季时傿的生活当中,如今侯府的每一处几乎都能看见他留下的痕迹,满满当当的妆匣衣柜,多出来的几个书架,以及卧榻前两双不同大小的鞋子。

    季时傿在书桌前坐下,赵嘉晏去了江南之后,一直和梁齐因互通书信,她手边正是其中几封,摞得整整齐齐。

    季时傿翻开看了两眼,见没什么特别的又放在一旁。她给北地的回信写了许久,涉及到西北一线的防守,等写完已经天黑,桌上没找着未用过的信封,季时傿便摊开抽屉去找新的,这一翻就翻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平时除了梁齐因来书房之外没有其他人会踏足,她自己都很少来,所以这本夹在一堆纸张中的书本,一定是梁齐因放在这的。

    书名倒是还算正儿八经,叫做《春江花月夜》,季时傿拿起时从里面掉出来一个书签,她本想塞回去,谁知刚翻开书,脸色便顿时一僵,神情堪比过年炸到天上的烟花一般五颜六色,又黑又绿,礼仪体统稀碎了一地。

    这书内容极其不正经,插画直白又简明地将诸多少儿不宜之事展现得淋漓尽致,且无一重复。季时傿好整以暇地翻了翻,一路震惊,心里不免冒出一个念头:这些动作是人能做出来的?

    而某些地方甚至还有批注,那字迹再熟悉不过,千奇百怪的图画旁配有一段正经而简明的小字,仿佛这本书并非“不堪入目”的淫/书,而是某位前人留下的著作。

    季时傿简直快要气笑。

    她往后一靠,翘着二郎腿从头开始翻阅,这书居然还像模像样地有个情节,无非是某落魄书生进京赶考,途径荒山破庙,与寺中女妖春宵一度,这样那般的故事。

    不仅配图活色生香,书还写得有滋有味,季时傿看得频频点头,正是兴头上,书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阿傿,方才长姐过来将李倓接走了,屋里怎么这么黑,你不知道把灯点亮些吗?说了几次了伤眼。”

    梁齐因一进门就开始连珠炮似地说了通,他走上前欲将桌上的灯再点一个,“信写完了?嗯?你在看书吗,看的什……”

    他目光从书封上滑过,只匆匆一扫就意识到季时傿手里拿的是什么,立刻僵住了身子,脸色又红又白,差点咬到舌头,“阿、阿傿……”

    季时傿抬起头,笑容意味不明。

    “梁岸微,你在书房里都看什么东西呢?”

    “我、我……”

    梁齐因低下头去,下巴快要戳到锁骨,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看,双手无措地贴着衣衫。

    季时傿站起身,“嗯?”

    她不仅往前逼近了几分,手里还捧着书念念有词道:“这是不是你写的,‘伤腿不可用’,‘切记修甲,熏香净手,不得急躁’。”

    “阿傿……”

    梁齐因被她逼至桌前,退无可退,双手搭在桌沿,无意识地扣紧,根本不敢回话。

    季时傿笑了一下,声音极轻,梁齐因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开口细若蚊鸣,“阿傿,我知错了……”

    “你抖什么?”

    季时傿拿书点了点他的胸膛,朝上的一页正是张艳/图,梁齐因目光一触及此便如同被蛰了般闭紧双眼,头低得更低。

    “哪来的?”

    他不敢扯谎,如实小声道:“是我在买下博文馆前,书肆里遗留下来的,还未来得及销毁。”

    “哦,你常看?”

    “没有!我以前没看过,我……我就是、我……”

    梁齐因咬着一侧的口腔壁,难以启齿,“我知道那次我弄得不好,你不舒服……”

    他越说声音越小,“我想让你舒服……”

    季时傿一愣,不自然地眨了眨眼,清了清嗓子,“原来你说你要学,就是看这种书啊?”

    梁齐因心虚极了,羞愤得恨不得立刻遁地逃走,“对不起,我不再看了。”

    他从前没有任何这方面的经验,只偶尔在虚无缥缈的绮梦里有所触碰过,也没有其他可以让他询问请教的人,他只能去翻这样的书,却没想到会被季时傿发现。

    她大概不会喜欢自己这样子的。

    羞耻心快将梁齐因的胸膛挤满,在季时傿的追问下,他感到亘古未有的自惭形秽。

    梁齐因垂下睫羽,“阿傿,你骂我吧。”

    “……”

    季时傿锁着他的视线,目光如炬,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道:“那你看了这么久,学会没?”

    梁齐因错愕地抬起头,嘴张了张,震惊于她怎会问这个问题,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季时傿又问道:“说话,会了没?”

    “我……”梁齐因别开与她对视的眼睛,支支吾吾道:“会、会吧。”

    “那跟我来。”

    “什么?”

    季时傿拉住他的手腕,一字一顿道:“我要验收。”

    梁齐因被她拉着踉跄地走进卧房,屋里只点着一盏小灯,视线所及处昏暗无比,墙上映着两个影子。

    “过来。”

    季时傿将他按在床榻边坐下,二话不说弯下腰就去拉扯他腰间的衣带,神情严肃,看着不像是要亲热,像是要打劫。

    “阿傿……”

    梁齐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脸“轰”的一下红得彻底,“等、等等。”

    “等什么?”

    “书上说要沐浴焚香,要先喝酒助兴,对、对了,那个书生还给女妖精吟了一首诗。”梁齐因认认真真地说着他学来的东西,“阿傿,我先给你吟……”

    “……吟你大爷!”季时傿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再说就别做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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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骂,梁齐因委屈地闭上嘴。

    季时傿被他傻不愣登的样子气得心烦,直接将他摁倒,梁齐因像个好端端走在路上被女土匪打包带走的文弱书生,任她拉扯腰带,但她越急,腰带便系得更牢,梁齐因喉间发紧,只好按住她作乱的手,“我来。”

    最是无所畏惧的季时傿此刻突然觉得脸颊发烫,察觉到刚刚自己的模样有多急不可耐。她松了手坐起身,掩唇轻咳,目光虚虚地落在床角,待梁齐因解开了腰间的玉带,轻声道:“好了,阿傿。”

    说罢微抬起上半身,凑去吻坐在他腰上的季时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让我伺候你,好不好?”

    季时傿垂首盯着他如星海般明亮的眼睛,含糊地“嗯”了一声。

    梁齐因才敢大着胆子,伸手碰了碰她。

    眼前雾蒙蒙的,如同海面上漂浮的小船,潮水将它打湿,连绵的雨,惹得风帆都在颤栗,失去航向的孤舟,迷茫地在起伏不定的浪潮中挣扎着保持清明,拙劣的温热,却轻而易举地将它拖进海底。

    玉婵高悬,月色透过窗户纸浅浅地探进房屋中,季时傿盯着头顶的雕花床顶,双目有些失神。

    梁齐因的手松开她的裙摆,起身贴近她,唇上亮晶晶的,水光滟滟,讨赏一般啄她的嘴角。

    “阿傿,我学得好吗?”

    “……”

    季时傿抬手遮住脸,半晌才闷声嘴硬道:“勉勉强强。”

    作者有话说:

    女鹅:呵,一般般吧(提起裤子)

    第113章 温存

    天已经黑了, 此刻正是万家灯火,升起袅袅炊烟的时候,卧房的灯却突兀地燃着微弱的光。

    肢体上渴求触碰, 很难说究竟是因为想要慰藉,还是源于此刻陡然烧起的欲/望。

    梁齐因重新伏下上半身,他鼻梁上什么都没有,因此只有凑近才能看清季时傿, 她脸上一丝神情的变化都未曾逃离他的眼睛,虽说着叫人气馁的话, 眸子里的雾气却还未完全褪去。

    梁齐因明白过来她在嘴硬, 低笑了一声, 拨开她挡在脸上的手,想要亲她。

    “等、等一下。”

    季时傿硬是不肯将手移开, 大半张脸倚在臂弯里, 只瞄了一眼他湿漉漉的唇, 便顿时如同被针刺了一般猛闭上眼,艰涩道:“你……你先去漱口。”

    梁齐因松了松手,“一定要吗?”

    “快去。”

    说罢又觉得这两个字显得她很急躁,侧过身将整张脸都挡住,轻声道:“不去就算了。”

    梁齐因扯过一旁的被子将她的双腿盖住,起身下床,他去了许久, 不仅漱了口,还搬了个火盆过来点上。

    季时傿听到声音后微抬起身, 看清他在做什么后一时语塞, “你干嘛?”

    “怕你冷。”

    梁齐因按住她, 将床帘拉下后钻进锦被。等手臂又重新挨上手臂, 腿碰到腿时,梁齐因又不好意思起来,半垂着目光,试图拉开她盖在脸上的手。

    他右手中指的第一节 骨节处有一颗小痣,很快就淹没在层层潮水中,梁齐因从书上学来的那些纸上功夫,真运用起来则生涩无比,但对同样没什么经验的季时傿来说,却足以让人情/动难/耐。

    季时傿张嘴喘气,被他抓住机会移开手臂,终于如愿以偿地吻到了那双唇。

    屋外有月光,屋内的烛火“噼啪”响着,人影落在床内侧的墙壁上,像一幅活色生香的春/图,明明未曾着色,也未有细节的勾勒,季时傿却觉得这比那本书上画得东西还叫她眼疼,登时抬腿踹了一下梁齐因,“去把灯灭了。”

    梁齐因不敢忤逆,赤着脚下床吹灭了蜡烛,身上沾了几分寒气。

    季时傿又踹他,“凉。”

    梁齐因压着声音,“一会儿就热了。”

    事实证明,那书还有几分价值,梁齐因又是个好学的,虽说学这种东西不太正当,但总归不是什么坏事,季时傿一开始踹他是因为挑刺,后来则完全变了味道。

    等到月明星稀,八表同昏,才算真的云销雨霁。

    侯府的下人终于将晚膳端上来,秋霜站在桌边布筷,听到屏风后隐约传来骂声,她低着头面无表情,上次自伤后养了许久还未见得养好身体,脸色总是苍白如纸,站久了更加严重。

    季时傿从屏风后走出,发髻松松垮垮地斜着,肩上披着梁齐因的外袍,衣摆拖在地上,面色阴沉,隐隐含着怒气。

    “姑娘。”

    秋霜敛袖站在一边,恭敬道。

    季时傿瞥了她一眼,“你脸色那么差就不用做那些琐事了,下去歇着吧。”

    “姑娘,奴婢惶恐,已经修养一阵子了,奴婢能伺候您的。”

    季时傿现在完全不想听见“伺候”两个字,她摆了摆手,“不用,下去吧,我吃完再叫你。”

    秋霜不再多言,只能欠身离开。

    又过了片刻,梁齐因整理完床榻,将被子叠好,只穿着中衣从屏风后走出,满身满脸写着春风得意,一过来就止不住黏糊劲从后面抱住季时傿,将下巴搁在她肩上挨蹭。

    季时傿深呼吸一口气,从齿缝里挤出声音,“滚……”

    “我不。”

    “……”

    季时傿闭上眼忍住脾性,胸前衣服的布料摩得她疼,后脖颈裸露的皮肤坑坑洼洼,偏他现在还不知足似的搂抱,季时傿往后就是一肘,骂骂咧咧道:“梁齐因你是狗吗!”

    梁齐因闻言稍稍松了手,挨了打也不躲,被骂了也不反驳,反而探头凑到她耳边,轻笑一声。

    “汪汪。”

    ————

    十月二十一,季时傿向成元帝请旨回西北,好不容易风风火火有了点人气的镇北侯府又一下子冷清起来,她不在,梁齐因便也不住在这儿,第二日便搬回了嵩鹿山。

    从前季时傿远赴西北,马鞭一扬就能走,唯独这次却生出了几分依依不舍的情绪,大概这就叫做牵挂,再铁石心肠的将军沾上这点都会生出几分柔情来。

    随行的队伍带着箱冬衣,她过去懒得置办,也无人替她置办的东西都有人细致地备好,用不着她操心什么,原先是打算过两日再走,但季时傿有心要回去整顿军营,便提前出发。

    苍绿逐渐褪色,接着是漫漫黄沙,季时傿路过上辈子自己死的地方,金池的流沙如烁金闪耀,一望无际,她眯了眯眼,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好像真的上辈子就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行过象牙山,都城就真的只能遥遥相望。这里曾经死过上万人,也是她父亲的埋骨之地,一代名将的落幕进行得似乎很草率,源自于部下背叛,外敌阴谋,与君王猜忌的完美重叠。

    季时傿在后来的许多年都在试图探究季暮死前到底在想什么,是后悔一腔热血忠贞浇错了地方,还是懊恼自己大意轻视了敌军,或是起了滔滔恨意,却无处报仇雪恨。

    她小时候曾经数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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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过季暮,将士镇守边关,誓死不退,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少年的时候以为是要建功立业,名垂青史,后来是想给侯府争一口气。直到八月,她在蜀州,看到跋山涉水迁居而来的流民,在荒地上一点一点地建立起家,看到种子被拨下,看到田埂上升起袅袅炊烟。

    直到和梁齐因相处了数月,朝朝暮暮点点滴滴,直到离开时也会不舍,直到看见大漠的长河落日会心生想念的时候,她终于明白了为将者的意义是什么。

    是希望千千万万个如他们一般的人,永远不必面对分离。

    她探究了多年的问题,也在这一刻同样得到了答案,父亲最后的想法一定是自责,因为他的死,又有许多人要离散了吧。

    季时傿到了岐州,第一件事是迅速收拾了当时鞑靼来袭时,守城的将领,此人名叫罗笠,算不上是季时傿麾下嫡系,但也是曾经同生共死过的将领。

    虽只有几百敌军来袭,确实对于当时守备严谨的城防来说,只要不是自己人脑子出了问题开城放人都没有关系,可偏偏罗笠当时居然只顾着和属下喝酒,而差点延误军情,若非守城的将士及时作出部署,伤亡就会扩大许多。

    外头传进来此起彼伏的杖击声与惨叫,西北驻军中郎将谢丹臣提刀而立,最前面的罗笠被打了六十军棍,背部血肉模糊,季时傿先前叮嘱过不得留情,打到最后罗笠连叫都叫不出声,而此刻还有二十杖未打完。

    谢丹臣踌躇了片刻,终于忍不住掀开帅帐,低声道:“大帅。”

    “嗯。”

    季时傿正在翻岐州十三城各地呈上来的军报,闻言应了一声。

    谢丹臣起了个头却不再说话,站在不远处犹豫了许久,直到季时傿不明所以地抬起头,他才开口道:“大帅,是不是罚得有点太过了,老罗好歹也是个千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你心疼他,你去替他把刑受了。”

    谢丹臣梗了一下,“末将的意思是,陆城并未失守,老罗后来也赶过去了,他与末将等都是过命的兄弟,这几十军棍打便打了,再将他降为百户,这实在是……”

    季时傿放下军报,“那我问你,鞑靼人来袭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喝酒……”

    “你既然知道,就不要再让我听到类似的话,我看这几年太平安生是把你们的骨头都泡松了,如今竟然连怠职这样的罪过都能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季时傿一拍桌案,语气森然,“现在就敢轻敌,将来北地越来越冷,蛮人打进来的时候,你们打算跟我说什么?天太冷手太僵提不动刀吗?啊?”

    谢丹臣脸色一白,立刻抱拳道:“末将知错!”

    “行了。”季时傿重新低下头,淡声道:“剩下二十军棍免了,告诉罗笠,今日我可以免他的责,敌人不会,如今让他降为百户,也是想他能记起,当日拼命挣下的军功,到底有多难。”

    谢丹臣躬身道:“是。”

    说罢掀开帅帐,走到行刑的校场,让人将半死不活的罗笠抬了下去。

    又过了片刻,陆城的百户樊徊璋被人领着走了过来,他参军已经有几年,但这些年太平无战事,各国都在休养生息,他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因而直到现在也只是一名百夫长,更遑论见到西北如今的兵马统帅。

    樊徊璋跪下来,“大帅。”

    “请起。”季时傿抬起头,“你便是当日部署陆城边防,抵御鞑靼人的百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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