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最为看重,立刻吩咐随从跟着卫姌一起去。
卫姌轻吐一口气。
卫钊却不明意味地笑了一声,他抱着卫姌从园子里走,背后跟着卫进的亲随。路上并无话,卫姌见既然摆脱不了他,干脆闭上眼睛什么也不看,心里却跟油煎似的难受。
从后院小门来到卫姌家中,院子里更冷清幽静。卫姌睁开眼,看见是自己最熟悉的环境,情绪稍定。卫钊径直把人抱进房中,惠娘和小婵见状还以为卫姌出了什么事,赶紧上来伺候。
卫姌被卫钊放在床上,立刻就往里缩了缩,眼神和动作十分警惕和抗拒。
卫钊并没有走,而是在她惊惶的目光里轻捏她的脸,道:“刚才二哥和你说的,好好想想。”
小婵去沏热茶,惠娘则上前看卫姌情况。
卫钊放下手里一直握着的鞋,道:“好好照顾你家小郎君。”说完又看了卫姌两眼这才走了。
卫姌叫惠娘把书房里她近日写的纸笺给卫进的亲随,那些正是她最近课业上的问题,原本要向卫申讨教的。
惠娘把东西给了,回来又摸卫姌的手和脚道:“是哪里摔着碰着了吗”
卫姌刚才被卫钊抱着全身僵硬,此时手脚发软,仿佛用尽力气似的,她躺下来,一头埋进被褥里。惠娘看到她单着罗袜的那只脚有些湿,赶紧给她换了,又绞了帕子给她仔细擦过。
卫姌一动不动任人施为,惠娘担忧道:“小郎君是哪里不舒服”
卫姌嘴唇微微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很快又紧闭上嘴。有些事便是亲如惠娘都不能说,开口就是天大的丑闻。卫姌只说累要休息,等惠娘和小婵全走了,她心里的委屈和害怕再也压抑不住全漫了上来,把心堵得又沉又重,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她红了眼眶,咬牙强忍着泪。刚才卫钊的态度已经表现得再明显不过,她这才觉得不对。
她先是震惊莫名,然后就是害怕。
虽然兄弟之间相处一向融洽,但卫姌知道,卫钊秉性霸道,手段阴狠,。如今他起了这样的心思,她怎能不害怕这一世她扮做男装,为的就是保住母亲和卫家,眼看着家里情况比前世好了许多,可没想到卫钊突然转变。
卫姌实在不解,卫钊风流但从不好男色,自己又是他的“族弟”,他就算再张狂,怎能视伦常礼法为无物
越想越是烦躁苦闷,卫姌躺不住,干脆起来坐着。
到了掌灯时分,惠娘来看屋里情况,见她坐着不动,着实担心,劝她吃些东西,叫厨房送了热汤和粥过来。
卫姌吃了几口汤,身体渐暖。等吃过饭后又去书房练字,研好了墨,她久久没有举笔,看着砚台墨水发了一会儿呆,深深呼吸两口气后,她又振作起来,心道:伯父伯母尚在,还有大哥,便是卫钊心有歪念,也不会让他乱来。
卫姌又道,自己女子身份并未暴露,卫钊又是个好颜色的,如今只是一时想岔了,日后远着他,时间长了他定能清醒过来。
如此想了一回,卫姌觉得事情未必就糟糕得无法收拾,把惴惴不安的心情收拾了,这才拿起笔。
卫钊从小门回到自家院中,回头看了眼另一个卫家,心中却是有丝畅意。方才袒露了心中的念头,仿佛将最后一层枷锁打碎,但想到刚才卫姌害怕的模样,显然是不愿意的,他眉心一跳,面色稍冷,抬脚缓步朝自家堂屋走去。
远远就看见灯火通明,有宴席应酬的声音传来。卫钊进门之前,面上又挂上一抹懒洋洋的笑。宾客们斛筹交错正是热闹,见他来了越发喧哗。卫钊喝了几杯敬酒,脸上虽笑着,却觉得如此应酬实在无趣,还不如刚才逗卫姌,哪怕吓得小脸雪白仿佛是个受惊的猫儿似的,也还有趣。
卫姌连着好几日都未去隔壁卫府,只知道卫钊人来送往的忙碌。卫胜倒是偷溜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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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过来,和她说笑玩耍一阵就走。
这日仆役来请她过府,说是卫进找她。
卫姌过府,跟着仆役去了书房,卫进正提笔写着什么,卫姌在一旁等候片刻,卫进放下笔道:“这些问题提的不错,玉度你功课精进,父亲也夸赞你来着。我已经做了解答,你来看看。”
卫姌过去拿过纸一看,果然卫进写得十分详尽。她谢过大哥,又问起雅集的事,这本就是回乡来最重要的事。
卫进道:“郡上负责选拔的中正官都已经出发,九月九日在灵山举办雅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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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一零五章 论学
九品中正制负责选拔的官员, 也叫中正官,一般州中正为大,郡中正为小, 由本地声望德才兼备的官员兼任。雅集当日县郡中所有待选士子齐聚, 经中正选取后定品,这叫清定, 但当日所定品级并非最终结果,后续还有访查,中正属官走访乡县,若士子在乡间有恶行, 德行有亏,中正官可以经在品状议定时降低士子品级。反之,若士子有善举或孝行名扬天下,品级也能提升。
中正官权柄颇重,如今全掌握在高门士族手中,访查这一关对士族来说几乎可有可无。
对卫进这等本地颇有名气的士子来说,定品的难度不在是否可以定品, 而在品级高低。这就要看中正官的喜好, 若是能提前知道中正官身份,便能在雅集上投其所好。若中正官喜诗词,便展示诗才;喜清谈, 就可论玄。这也是士族子弟有别于寒门的一项优势。
卫姌熟知其中门道,便问:“大哥可知江夏这次中正官是谁”
卫进道:“极有可能是出身江夏士族的谒者仆射贺台。”
他怕卫姌对对贺台不了解,道:“贺台大器晚成, 年近三十才入仕为官, 听说并不好清谈, 喜欢经学新意。”
卫姌有些意外, 看来这中正官年纪虽大,却不喜欢听陈词滥调,更喜欢士子能从书里读出点新的看法来。对士子来说,这点就很难了,历来读书遵循圣人之道是最容易的,只要肯苦读,必有所得,但要出新意,就需要扎实的经学基础,还要触类旁通,有自己见解。
卫进见卫姌皱着脸思考的模样,展颜一笑道:“玉度如此用心,莫非有意参与定品”
卫姌重重点了一下头,“我想试试。”
卫钊如今表露意图,让她压力倍增,只有趁着这次雅集定下品级,相当于就有了一层官身。自有九品中正法以来,只有定品之后才能授予官职。她年纪小,并不符入仕要求,但身上有品级,便并非是白身。
而且卫姌还有另一重打算,以她如今十四岁的年纪,若能定品便是一桩佳话,名声定会传扬出去,成为名士的希望也会更大一些。等她年纪渐长,无法遮掩的时候隐居也能顺理成章。
卫进笑道:“好,玉度有志气,这些天你回去好好想一想,若能琢磨出新意,以你风姿,说不定真能入中正官的眼,擢入品级,如此我卫家少年郎必将名动江夏。”
在他心中,卫姌三年后参加雅集定品必然毫无悬念,如今却吃亏在年岁还小,经学尚可,玄学才刚入门,不及其他学子基础扎实。
但他仍是鼓励卫姌几句。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仆从道:“郎君,彭城严思郎君求见。”
卫姌闻言就要起来告辞,卫进道:“无妨,严兄是来与我论文的,你在一旁听着有益无弊。”
正说着门外走进来一位郎君,二十四五年纪,瘦高身材,五官端正,穿着天青儒袍,腰间束着玛瑙玉带,垂着五色丝绦,他脸上含笑,看着斯文随和。卫进起身与他见礼,口中称他文定。
卫姌听两人寒暄几句,知道此人叫严思,字文定,来自刘氏同乡彭城,前不久来到江夏。卫进与他以文会友,最近来往甚密。
卫姌与他见礼。
严思作揖还礼,瞧了卫姌两眼,道:“伯正兄,我来江夏时曾听说过卫家小郎君,还以为是乡间夸大其词,见面了才知道,真如明珠在侧,风姿卓绝,有乃祖之风。”
卫进郎朗笑道:“他年纪尚小,溢美之词不宜过甚。”
严思笑了,知道卫进为人有些古板严谨,便没有再说什么,对着卫姌一笑,开始和卫进论文,说的是道德经第十二章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严思道:“劝学中有云,目好之五色。”
卫进道:“色不过五,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
严思道:“老子所言五色,不可独解,需与五音,五行,五德一并而看。”
卫进点头道:“朱,正色,紫,间色之好者。恶其邪好而夺正色。此五色非眼所见,实为道德也。”
卫姌在一旁认真听着,开始所说与自己所学还能相互印证,可渐渐两人说的更深入了,她便听得有些吃力。道德经第十二章 她已在赵师处学过,但论认知深刻和妙解,远不如卫进与严思。两人谈了小半个时辰,已辩证“为腹”与“为目”,说到道的本身。
卫进道:“近日我读佛经,其中有六识,眼耳鼻舌身意,六欲,色声香味触法。以是功德,庄严六根,皆令清静此言,与五色令人目盲有相通之处。”
严思道:“伯正兄之搏学令人佩服。”
以佛理来论道并非易事,如今佛学刚发展不久,经文也少,卫进能引佛教经典,正是说明他所学甚广,远超一般士子。
卫姌见两人说了半日,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
严思接过茶,侧过脸来朝卫姌微微笑了一下,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又转向卫进。
两人说了一个多时辰才停了下来,严思才辩滔滔,却总输卫钊一筹,他摇头叹道:“今日就到此罢,伯正兄总说自己不擅清谈,但这辩才实在让人拜服。”
卫进也有些说累了,喝过茶后问卫姌,“刚才有什么不解的地方”
卫姌刚才就已经想到,卫进让她旁听是为了指导,所以遇到不解的地方也不着急,用心记下来,此时正好提出。卫进一一为她详细解答,很快又过去小半个时辰。
卫进讲的深入浅出,卫姌听得津津有味。仆从提醒该到用饭时间。卫进便留下卫姌和严思一起吃饭。
饭后严思又坐了片刻起身告辞。
卫姌看着他离开,向卫进询问其来历。
卫进道:“他是彭城士族严家的郎君,与你嫂子家是中表之亲。”
卫姌闻言道:“那他不就是嫂嫂的表哥”
卫进点头。
卫姌问他是何时来江夏,来做什么的。卫进道:“他六年前本应该在彭城参加雅集,却不想生了一场重病,错过机会,他家又得罪了当地第一大族,三年前并未定品,今年百般想法申请调籍,这才来江夏参加雅集评定。”
卫姌又问了些关于严思的事,卫进把所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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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都告诉了她。严思刚到江夏就找上卫家,卫申见他家与刘氏沾亲,又斯文有礼,便让卫进与他交流学问,到时一同去雅集定品。
卫进道:“玉度怎么对他如此上心”
卫姌笑道:“在家中见着生人,我也是好奇。”
她心下有些疑惑,上一世也不知是否同样有这样一个人出现过,只是刚才严思与卫进论学之时,偶有间隙总用余光偷偷打量她。卫姌经过卫钊袒露意图之后,这两日正是最敏感的时候。偶然一次还觉得是错觉,次数多了却让卫姌极为不悦,连带着对他印象也差了许多。
这些感觉不能和卫进说,他是端方君子,不会以恶意揣摩他人,她要说出口,说不定反要招一顿训。
她在这里揣度严思其人,却不知道此刻正有人正念着她。
卫钊中午应酬打发了一席宾客,又被卫申叫去,等从书房出来,他路过卫进院子,看见书房门敞着,有一个面生的士子从里出来,脸上方才还带笑,出门没几步脸色却沉了下来。
卫钊自己就是个变脸极快的,却没想到在这里也瞧见一个,站在廊下瞧了片刻,那士子走后,书房里剩下卫进与卫姌。两人说着话,卫姌似乎有许多话问,脸上笑吟吟的,就如同在豫章时与他谈笑时一样。
卫钊眯起眼,面无表情地站在廊下,打算等她出来。
没一会儿,仆从小跑过来,找着他,说乐氏找他。
卫钊朝卫姌盯了两眼,紧抿了唇,跟着仆从离开。
卫姌今日所学已经太多,和大哥卫进告辞后出来,远远看见廊下有走远的背影,只看这高大英挺的身材,就知是卫钊。她顿时跟见着猫的老鼠似的,赶紧从院子后面回家。
第二日卫姌起个大早,正整理这几日卫进解惑的那些问题,忽然听见门外仆从道:“钊郎君叫小郎君过去,说新得了几样新鲜玩意要给小郎君。”
卫姌闻言立刻就皱眉,道:“我今日有要紧事要做,等闲空了再去。”
仆从是从卫钊那过来的,脸上十分为难,想问是什么要紧事。
卫姌却先一步起身,叫人备牛车要出门。
仆从只好回禀卫钊。他眉头紧皱,但听到人此刻已经出了门,也只能作罢。
卫姌坐在牛车里,吩咐车夫在县里转一圈,她原没有出来的打算,只是为了躲卫钊,这才跑了出来。牛车来到县里最热闹的街市,人流攒动,不得不慢了下来,卫姌推开厢门,看着沿街既眼熟又有几分陌生的铺子,一时也有些怅然。
这时她目光一瞟,瞧见街边布庄旁站着的人,顿时一怔。
作者有话说:
我是个废渣,想肥而不能肥,你们唾弃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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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一零六章 盗罪
昨日刚见过的严思与一个婢女站在一处说话。
车行的慢, 正好让卫姌看了个清楚,那婢女细眉细眼,身量纤瘦, 穿着一身半旧的素色裙子, 头上簪钗,瞧着并非小门小户出身。
两人说话的样子颇为亲密, 严思将一匹料子交给婢女,趁机摸了摸她的小手,那婢女粉面羞红垂下头去。
卫姌看到此处便收回目光,心想这严思还真是个风流胚子, 今天正好是九月初一,离灵山雅集只剩七日,别的士子这时都收心做学问,他却还有闲情与婢女上街调情。
牛车在县里兜兜转转一圈回到家中,卫姌闭门读书,嘱咐惠娘谁来也不见。惠娘只当她是雅集将近故而紧张,满口答应。
卫姌记起当日卫钊虎视眈眈的目光, 心里便沉甸甸的, 忧愁难解。幸好接连两日都太平无事,隔壁卫府仍是十分忙碌,这日卫姌听婢女道卫申卫钊一同出门去了, 将这两日闭门所写的纸一卷,去隔壁找卫进。
刚到院子就碰到闲晃的卫胜,他手里抓着个木弹弓, 弯腰撅臀对准山石上停驻的一只羽毛漂亮的鸟儿。卫姌在他背上一拍, 卫胜手一抖, 弹射出去的木丸射了个空。那鸟儿受惊扑棱着翅膀飞了。
“琮哥, 你坏我好事。”
卫姌道:“禽鸟也有灵,何况那鸟儿好看,真打着了可惜。”
卫胜正愁没人陪,便叫卫姌一起玩耍。卫姌给他看手里的纸,卫胜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便眉头拧的老高,后退一大步,仿佛见着什么可怕事物。
卫姌安抚他道:“我有事要找大哥,昨天出去买了两个小玩意,等会儿叫人给你送来。”
卫胜听了十分高兴,陪着她一起往卫进书房走去。
卫姌问:“你就不怕大哥考校你课业”
卫胜嘿嘿一笑道:“他这些日要参加那什么雅集,没有闲空管我。”
两人从院子后头绕过去,正好看见一个婢女从卫进书房出来顺手关上门。
卫姌脚步一停。
卫胜奇怪道:“怎么不走了”
卫姌指着前面婢女的背影道:“用弹弓打她一下试试。”
卫胜道:“叫父亲知道非打断我的腿,还是去找只鸟儿打吧。”
卫姌来不及解释,伸手夺过他手里的弹弓和木丸,对着婢女的后背弹射而去。木丸打在婢女腰间,她哎呦叫了一声转过身,低头看到滚落在地上的木丸,在心中暗骂一声,提步就要走。此时听见院中有喊她的声音,卫姌和卫胜快步走过来。
婢女转过身对两人行礼。
卫姌上下打量她,眉眼细长,肤白细腻,正是那日布庄外与严思一起的婢女,心中疑窦丛生。
卫胜道:“你不是大嫂身边的……素锦”
素锦点头称是。
卫姌道:“是我莽撞,原想射个鸟儿的,却不妨打着你,可有伤着”
素锦温柔笑道:“琮小郎君言重了,并没有伤着。”
卫姌道:“这可不行,你是大嫂身边得力人,叫大嫂知道了准要怪我,还是找个人看看。”
素锦连连摆手道:“谢琮郎君好意,婢真无事。”
卫姌一直盯着她,眼尖发现她袖间露出纸页一角,心中骤然闪过某个模糊的念头,她伸手一把抓住素锦的手,在她错愕的神情中手指夹着纸抽出来。素锦脸色骤变,伸手想要抢回来。卫胜反应极快,反手推搡一把。他虽才十一岁,但力气着实不小。素锦被推得后退两步,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卫胜问卫姌:“她这是做什么”
卫姌把纸展开细看,脸沉了下去,冷声道:“你刚才去书房中偷拿的”
素锦咬着唇,面色苍白如纸,重重在地上磕了两个头,哀求道:“我是一时迷了心窍,拿了郎君的手稿,我错了,请两位小郎君饶了我。”
卫胜浓眉竖了起来,“手脚不干净,莫非还盗了其他物什”
素锦不迭摇头,“不敢,绝不敢。”
卫胜觉得奇怪,心想不偷些值钱的,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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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写的纸有什么用。
卫姌刚才已经看清纸上内容,冷笑道:“是不是有人教你这样做”
素锦双眼含泪,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没有人教,全是我的错,瞎了眼蒙了心,小郎君饶了我吧,小郎君的恩德我必永世难忘。”
卫胜面露为难,他心思单纯,见她行状如此可怜,心便开始软了,“琮哥……”
卫姌对他轻轻摇头,对素锦并不理睬,而是喊来奴仆,去请卫进来。
卫申卫钊不在家中,卫进便到前面去会客去了。他不知后院发生了什么,只听仆从说小郎君说有急事,步履匆匆赶来,卫姌卫胜还有地上跪着的素锦。
卫进道:“发生何事”
卫姌将两张纸塞给他,“大哥看看吧。”
卫进一看,这是他这两日为雅集所写的经学新意文章,顿时道:“到底怎么回事”
卫姌将看见素锦从书房出来和随后经过告诉卫进,才说到一半,跪着痛哭的素锦突然有了动作,她匍匐爬到卫进腿边,一手拽了卫进袍角,仰头露出一片通红还磕破油皮的额头,瞧着十分凄惨,“郎君,是我蒙了心,我对郎君倾慕已久,一时糊涂才犯了错,只想偷拿几张郎君亲手所书,全是一片痴心,这才铸成大错,求您饶了我吧……”
卫进目瞪口呆,往后稍退,“你……”
卫姌拉了拉卫进袖子,语气格外平静道:“大哥,凡是这般犯了错,便推到痴心一片,引人怜惜,究其因只为求饶,你可千万别当真了。”
卫进对婢女仆从素来宽厚,便道:“她并没有偷盗其他财物,只拿了这几张纸,却是为何”
卫姌道:“再过几日就是雅集,大哥就没怀疑什么”
卫进深深皱起眉,素锦是刘氏从彭城娘家带来的婢子,这些年也跟随卫进在外求学,又回到江夏,一向是个做事细致妥帖的。卫进是个实诚端方的君子,一门心思都扑在学问上,不轻易将人往坏处想,但他并非愚笨之人,听卫姌口气意有所指,他神色一敛,肃然道:“玉度知道些什么”
卫姌道:“我前几日在街上见过她与严家郎君在一起,今日盗纸恐怕不是她一个的主意。”
素锦大惊失色,痛哭流涕道:“琮郎君这是要屈死我了,严郎君是我家娘子表亲,以前在彭城就识的,在街上碰见说几句话,与今日之事毫不相关。是我倾慕郎君,郎君只知苦读,我便想偷藏几张郎君墨宝,千不是万不是,都是我痴心妄想犯的错,要打要罚我全认了。”
卫姌听她口齿伶俐,辩驳有条有理,还十分动人心肠。像卫胜这样年少的小郎君,脸上已是有些迷糊,看看素锦又看看卫姌。
卫进将卫姌拉远几步,轻声道:“你怀疑严郎君若真和他有关可不能仅凭猜测。”
严思也是士族出身,若要指控他指示婢女行盗罪,就需要拿出确实的证据来。
卫姌道:“刚才远远看见她,我就有些怀疑,怕叫她之后让她跑了,我用弹工打她,她回头看了一眼就走,若不是心里有鬼,何必这么着急,挨了打怎么也该弄清楚情况才对,这是其一。其二,上次看见她与严思一处,形容亲密,绝非寻常主仆叙旧。大哥,雅集就在眼前,她来偷你文章,时机怕是太巧了些”
卫进点头,心中对卫姌所说已经信了大半,但看着素锦,他也觉得棘手,心想难道非要动家法不可
卫姌看出他的为难,道:“大哥不擅处理后院事,还是赶紧告诉伯母罢。”
仆从很快禀报乐氏,不一会儿,乐氏带着婢女仆妇来到书房前,看见卫进卫姌卫胜都在,素锦几乎哭晕过去,她登时便面色一冷,叫仆妇将素锦捆了带走,又嘱咐卫进,“先去你书房里看看还有什么丢失的,从今天起到雅集结束,前后都叫人看守起来,这件事我来处理。”
卫进卫胜两兄弟平时多见到乐氏温柔一面,却不想还有雷厉风行手段强硬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第107章 一零七 训
乐氏带着仆妇很快离开, 走之前让仆从把卫胜带回院子读书。卫胜还糊里糊涂对整件事不太明白,但对上乐氏却半点不敢吭声,乖乖跟着人回去了。
卫姌和卫进回到书房, 卫进的两个近随, 一个叫砚儿,一个叫墨儿, 把内外都搜罗一遍,他们打小就跟在卫进身旁,识文断字,知道卫进平日读书写字的习惯,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回禀说并没有其他丢失的。
卫进方才等着两人查找没说话,一杯热茶饮完,他放下茶碗对卫姌道:“今日多亏你细心。”说完叹了一声,又道,“自严思到江夏,我视他为友,却不知他为何要用如此龌龊手段”
卫姌道:“大哥, 读圣贤书的也并非人人都能成圣贤, 按他年岁早就该定品,如今却离乡来到江夏,雅集机会对他而言可能只剩一次。”
卫进知道卫姌说的是严思铤而走险的缘由。移籍去其他州郡参加雅集的情况并非没有, 但像严思这样的出身,家族能做到也只有一次,他若是参加此次灵山雅集, 对江夏士族来说是外姓人, 丝毫不占优势。偏偏中正官贺台要求极高, 所谓经学新意并非是要士子胡思乱想。真正的新意, 需要具备扎实的经学基础,再发古人所未想。
卫进心思纯正,琢磨了一下严思所想,便觉得厌恶,“还当他是个谦谦君子,却不想品行如此低劣。”
卫姌见大哥骂人也这般温和板正,想起前世种种,心底深藏的怒意越发汹涌。如卫进这样一心扑在学问上,性格温润的君子,前世却在灵山雅集上身败名裂。
今世若非她有前世记忆,又偶然在街边见到素锦,今天的事就很容易忽略过去,她深吸一口气,趁这个机会好好和卫进谈一谈。
“大哥,若是他看你的文章,在雅集上先你一步提出,你会如何”
卫进刚才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眉头紧锁不语。
卫姌道:“以你的脾气必然要当面揭露,可你并无证据,他却能拿出自己所写的手稿,到时你们或许要以清谈辩胜负,他拿了你精研的观点来辩驳你,有备而来,你却是愤怒难堪,这般清谈,你能赢吗”
卫进摇头,只听卫姌描述的场面,他已是心头火起,若是真遇上了,只怕心情激愤更胜百倍,如何能平静。雅集这样的场面,对士子颇为考验,若是再有外力影响心情,满腹经纶可能也只能发挥十之一二。
卫姌道:“他拿了你的文章定品级,要出头是其一,还有一点更重要的,就是踩着你的名声上。这样他才能高枕无忧,不用担心日后劣行暴露遭人唾弃。大哥,此人不但要盗文,更是要毁你。”
卫进脸色已是铁青。想到严思在他面前表现的如老友般,背地里却在动这种阴毒的脑筋,心中不禁一寒。
这时门外仆从道:“郎君,娘子来了。”
卫进听到刘氏来了,站起身对你卫姌道:“我去看看。”
刘氏带着婢女站在门外,见卫钊出来,说道:“母亲将我身边的素锦带走了。”
卫钊“嗯”的回应一声道,“母亲有些事要问她。”
刘氏道:“素锦是我从娘家带来婢女,便是母亲有事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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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该先来知会我一声。”
她是士族贵女出身,嫁到卫家不久就跟着卫进外出游学,在外的时候她就是当家主母,说一不二,回到江夏之后,家中主母是乐氏,她已感觉行事束缚,今天乐氏将她贴身婢女带走,却没有告诉她一声,若不是有仆妇见着跑去告诉她,她还不知道此事。
刘氏心里不舒服,道:“素锦若是做错了事,母亲只需说一句,我定会严惩,母亲操持家中已是劳累,如此小事岂能劳她烦心。”
卫进知道她的言外意,素锦是她的婢女,是惩是罚都该由她来。刘氏这是婉转说乐氏管到她身边了。
卫进并未如往常那般顺着她,脸色反而有些冷淡,道:“母亲自有道理,你先回去,很快就有分晓。”
刘氏抬头看他,讶然,“你这是怎么了”
卫进看着她想问一句严思的情况,但想到当日严刚才江夏就找到卫家的时候,他也问过刘氏严家的情况。刘氏当时面色怔忪,只说了句中表之亲。
他犹豫片刻,并未说什么,只是让刘氏回去等消息。
刘氏极少见丈夫这般严肃脸色,也觉得素锦的事有些蹊跷,不再多言,带着婢女离开。
卫进回到书房中,闷闷不乐地喝茶,话也极少。
卫姌刚才听见了哥嫂两个说话,知道夫妻之间的事最难开解,便也不怎么开口。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乐氏派人来叫他们去堂屋。
卫姌和卫进知道是乐氏已审出了结果,立刻过去。
堂屋里,乐氏居中而坐,身旁留着两个贴身婢女,还有两个健壮的仆妇,素锦跪在地上,神色凄惶,满面泪水。
卫进和卫姌进去,被乐氏叫坐在一旁,指着素锦道:“此事干系重大,让她说给你们听。”
卫进看素锦衣着与刚才一般无二,似并未受刑,但态度却老实许多,不像刚才那般胡搅蛮缠,垂头啜泣道:“严家郎君到了江夏,就叫人私下联系我,赠以金银,又许我妾室之位,让我将郎君近日所写的文章手稿偷出,我……我不抵诱惑,蒙昧良心,才犯下大错……”
卫进刚才经卫姌提点,已经猜到事情大致经过,听素锦所说只是进一步证实,气得脸色涨红。
乐氏心疼地看向长子,“严家郎君心思歹毒,听她交代的时间,应是刚到江夏不久就想算计你了。”
卫进想到与严思平日往来,心口发堵,愧疚道:“儿子这么大了还劳烦母亲费心。”
乐氏道:“你我母子,这些话就不用说了,先说说该怎么办吧”
卫进道:“严思劣行,应该立刻上报县衙,让县君转达中正官。”
乐氏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卫进见乐氏没说话,不知刚才所说哪里有问题,侧过脸询问地看向卫姌。
两兄弟在书房里畅谈过一番,卫进发现卫姌年纪虽小,但看法却颇为老练。
卫姌道:“大哥上报县衙,证据何在”
卫进道:“不是都在……”说到这里,他蓦然住口,意识到无论是手稿还是素锦,都是卫家的人和物,拿到外面去不足以取信他人。
乐氏知道长子的秉性,说的好听是正直端方不通俗物,实际上就是除了读书余下都是傻气。她道:“这才是严思狡猾恶毒之处,如今抓着了,他也可以推脱干净,若是再狠一些,反过来还要说是我们家打压他。”
卫进心性平和很少动气,如今面露怒色,不甘地想道难道真拿这样卑劣小人没有办法
卫姌看了看乐氏和卫进,欲言又止。
乐氏道:“玉度有什么要说”
卫姌道:“大哥苦读多年,险些毁于小人之手,倘若轻轻放过,日后只怕后患无穷。”
乐氏自打从素锦口中知道原委,心里便仿佛深扎一根刺,全是平时养气的功夫深才能如此平静开口,她沉默片刻,道:“伯正,你说呢”
卫进苦笑道:“我也不想放过他,可如今并无铁证……”
乐氏眉头蹙了起来,心里不禁有些失望,转而向卫姌道:“玉度刚才的话应是还未说完。”
卫姌刚才的确是只说了一半,她年纪小,在家里议事的时候一般只有听的份,但今天乐氏有意询问,卫姌没犹豫,直接袒露想过的办法,“兄长这些年写过的文章应该有不少吧”
卫进缓缓点了点头。
卫姌道:“找一篇出来,最好是有经学新意,又曾叫人看过最佳。”
听到这里,卫进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你是想将计就计”
“严思想叫大哥身败名裂,咱们可以用同样法子治他。”卫姌轻笑一声道。
乐氏朝地上素锦扫去一眼,目光冷厉,但脸上却露出些微笑意,“这主意不错。”
卫进却有些犹豫,道:“如此行事岂不是与他手段一般无二”
卫姌软声劝道:“若素锦并未给他偷去文章,他很快便能知道出了岔子,以他心性,计谋失败,莫非会突然醒悟,改邪归正绝不会,他只会记恨上咱们家,藏得更深,若有机会更会伺机报复,手段更隐蔽下作,难以防范。大哥,明知小人在侧,应施以雷霆手段,断不能纵恶成患。”
门外突然有声道:“说的好。”
话音一落,卫钊与卫申从门外走进来。卫申板着脸,卫钊扫了一圈,最后朝卫姌看过来。
卫姌飞快撇开脸,当做没有看到他,先和卫申问安行礼。
卫钊几不可见地挑了下嘴角,刚才在外面他听了大半,卫姌出主意的时候他觉得十分有趣,想她平日里乖巧,没想到遇上事了还藏着如此锐利很绝的一面。
卫申进门后坐到乐氏身边,目光笔直看向卫进,突然怒道:“你给我跪下。”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
第108章
第109章 惭愧
卫申素来儒雅端严, 行止坐卧都有君子之风,此时一声怒喝,却是少见的厉色。
别说卫进, 紧挨着的卫姌都觉得有些腿软。
堂屋中的仆妇刚才见状不好已经悄悄退下, 把害怕瘫软的素锦一起拖了出去。
堂屋内只剩下卫申乐氏和卫进卫钊卫姌三个。
乐氏有心要说什么缓和下气氛,可瞧见卫申脸色不好, 又看了看长子,闭了闭眼,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卫进是兄弟中年纪最长,今日却被卫申如此呵斥, 脸皮涨地通红地跪倒,头抵着地,喊了一声“父亲。”
“你五岁开蒙,苦读二十载,全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别人都欺负到头上来,还在瞻前顾后,难道非要被人害得声名全毁, 你才能匹夫一怒见识竟还不如玉度这个小娃儿, 你,你……真是要气死我。”
卫进面红耳赤,他自幼读书聪慧过人, 又耐得住性子,卫申虽严厉,他却很少挨训斥, “父亲, 我并非想轻放严思, 刚才也想过报府衙……”
“住口, ”卫申啪的一下拍在面前的矮几上,“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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