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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0-40(第2页/共2页)

女郎如此安排,若是郎君回来不喜该如何”

    黄芷音道:“不过收入房中的婢子而已,郎君不会放在心上。”

    她想了想,又道:“这些日子我冷眼旁观,佩兰肖蕴子还算老实,那个令元和子雎却心思却多。”

    吕媪道:“子雎多俏,最会巧言令色讨人欢心,令元是桓家出来的,沉得住气,两个也都貌美,女郎是该多堤防才是。”

    黄芷音闻言就涌起一股委屈来,若她是正妻的身份,何必还需费心思防着这些美婢。

    “好了,日后多看着就是,对了,小郎君可安顿好了”

    吕媪道:“都安排了,只这位小郎君除了那个惠娘,不让其他人近身伺候。”

    黄芷音站起身道:“我看卫家上下都对琮郎君十分娇宠,郎君离开前也嘱我多看顾,还是要去看一眼才安心。”

    卫姌看着屋内收拾齐整,她带的笔墨书砚全被放置到书房,惠娘和仆从都忙得面露疲惫。不多时,黄芷音又带着熏香前来看她,坐着说了一会儿话。卫姌听她说到后院的安排,立刻猜到她的小心思,不过后院如何原本就该她管,卫姌也无意理会。

    卫姌晚上洗了个热水澡,房门紧闭,有留惠娘伺候。

    惠娘一边用澡豆给她净身一边担忧,“女郎现在身形未显,过几年这里就该慢慢鼓起来,可如何是好。”

    卫姌想到前世,对此事倒不怎么忧心,“到时候穿的厚点就是了。”

    惠娘直叹气,当初既答应了帮着卫姌隐瞒,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她轻轻抚过卫姌柔嫩雪白的肌肤,道:“我的小女郎冰肌玉颜,扮做郎君越发容色惊人了,想要不了多久,卫郎之名又要天下皆传了。”

    卫姌洗完起身,擦拭干身体后穿上单衣,道:“幸而有先祖之名,并无人疑我。”

    “郎君也该小心,听闻如今士族之内好男风者不少,”惠娘道,“郎君发现什么不对,可千万要躲远些。”

    卫姌怔了一下,慎重道,“惠姨提醒的是。”

    这一夜卫姌睡到第二日近午时才醒,此处家中并无长辈,黄芷音等后院女子也不会来管束她,倒是颇为休闲自在,就这样,卫姌过了好几天惬意日子,手腕上的肿伤恢复后,她又重新开始练字,如此过了几日,很快到了二月中,她看着最近写的字,觉得可以去找博士赵霖拜师了。

    恰巧罗弘也派人来问她近日安排。

    卫姌道要去拜师。罗弘很快回信,说她拜师成功,便在灵犀楼里为她摆宴庆祝。

    卫姌知道这些士族子弟的秉性,有事无事都要找出由头举宴,实则就是想要玩闹取乐。自从有了薄世制度,各州各郡各县都有定籍士族,后代子弟受惠,不想进取只想享乐的人就多了起来。

    卫姌想到这里,不禁自嘲地笑了笑,她原要成为名士,也是要靠着卫氏原有的名望根基,还要其他士族子弟帮衬才行,想要名利,又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她找出伯父卫申的荐信,这日清早起来,穿上一身新衣,时下流行深色,她选了一件深绛红的衣衫,吃过早食,罩上披风就朝外走去。黄芷音对他的事很上心,早早就来了,在院外两人碰见。

    黄芷音见她的脸被那狐狸毛的兜帽衬着,面如敷粉,唇若施脂,一眼望过来,眉梢间一股难言的清丽明媚。黄芷音怔了一下,迎上来道:“小郎君可准备妥当了,今日是拜师,可不能含糊。”

    卫姌点头道:“姐姐放心,都备好了。”

    黄芷音看着她上牛车,转身回了院子,吕媪问她可是担心小郎君拜师。黄芷音摇头道:“以小郎君的家世容貌,拜师就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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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会出错。可是……”

    吕媪不解地看向她。

    黄芷音轻轻摇头,没把心里的念头说出来,自己想来也觉得荒谬,刚才见着小郎君那一刹那,她忽然闪过个念头,这生得也太过了些,无端让人心下不安。

    国学博士赵霖住在城西近郊,他虽然桃李天下,但依然是寒门之身,城西地价便宜,他的宅院很大,内造朴实,并无任何奢华之物,院子里种的也是瓜果蔬菜。

    牛车在赵府门外停下,卫姌看见一旁有不少牛车守候,期间还有马车,看来赵霖的确不凡,居然在豫章有如此名望。

    看门的仆从将卫姌带进府内,外院的堂屋里摆放着一排排的书案,院子也同样摆了两张。

    此时堂屋里已经有不少人在座,看年纪,小的不过十来岁,大的有二十出头。卫姌一路看过去,发现年纪小的被安排在后排,而那些青年士子则聚集在前排,两厢泾渭分明,只看他们手中书帛,就知道学习进度是不同的。看来这位赵博士还是因材施教的师长。

    她在堂屋门口张望,大部分士子都专心致志不予理睬,却有个十来岁的少年,抬头朝外望,正看到树下伫立的卫姌,曦光笼罩在她的身上。

    少年蓦然大吼一声,“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堂屋内静了一瞬,随即哄堂大笑。

    卫姌也乐了,转身跟着仆从离去。很快来到赵霖的书房外,仆从道:“赵师在正会客,小郎君稍候。”

    卫姌就站在树下耐心等待。

    作者有话说:

    第一更,第二更会很晚,可能要放到明早大家明天早上再来看  所有的留言我都有看,谢谢大家,码字有反馈超级高兴的,就是不好意思给夸我的加精,我默默给你们比小心心  感谢在2022-11-25 23:41:01~2022-11-26 21:06: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35

    第35章 考校

    等了有一盏茶的时间, 卫姌也没觉得不耐,只是春寒料峭,站得久了双脚和指尖便有些发冷。

    她在原地跺脚转了两个圈, 忽然听见开门的声音, 立刻循声看过去。

    书房的门从内推开,先是走出一个青年, 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一身的贵气,此时脸上带着微笑, 但笑意并未达眼里。

    竟然是卫姌在驿舍见过的琅琊王司马邳。

    她不由怔了下。

    司马邳没看到她,出门后脚步稍停,随后屋里又走出两人,一人四十来岁,面容古朴,头戴缣巾,是士子打扮。另一人则五十来岁, 衣料华贵, 脸颊微圆,嘴角下撇,显露出几分倨傲。

    最后从书房中又走出个卫姌认识的人, 身形挺拔,风姿特秀的谢宣。

    卫姌没想到赵博士在会客,居然客人有三位之多, 而且其中两个她都认识, 另一个她虽不识, 只看此人在琅琊王面前依旧傲气不减, 就知道身份很不一般。

    五十来岁的华衣老者道:“行了,赵博士不用送了,老夫还有公务需料理,就此别过。”

    他作了个揖,动作却是极随意,然后转向司马邳道:“殿下既喜欢豫章人物风貌,就在此好好游玩一番。下月还有章河赛舟,举城相庆,到时正好让殿下领略江右子弟的风采。”

    司马邳点了点头,“庾使君说的是。”

    庾使君卫姌听到这个称呼,立刻明白眼前这位五旬老者是江州刺史庾治。

    庾治最后朝谢宣点了下头,并没有说什么,守在院外侍从立刻上前,簇拥着他往外走去。

    赵霖三人目送庾治离去,司马邳目光一瞟忽然看到站在树下等候的卫姌。

    赵霖与谢宣随后目光也移过来。

    “玉度。”谢宣既惊又喜,脱口唤了一声。

    赵霖问道:“子渊认得这位小郎君”

    谢宣回答两人是故交,快步朝卫姌走了过来,“你什么时候到豫章来的”

    他前后给卫家写去三封信,除了第一封卫姌回信谢过他求医一事,后来两封都没有回信,没想到在此处倒碰上了。

    相较于谢宣脸上喜悦之色,卫姌神情淡淡的,先对着赵霖作揖,双手奉上一卫申准备的书信,“江夏卫琮拜见赵博士,愿拜入门墙,从师受学。”

    赵霖抚须,见卫姌姿容既好,举止亦佳,心中已经很满意,看了卫申的书信后,道:“好,安邑卫氏之后,颇有慧才,留下跟学吧。”

    卫姌面露笑意,正要行拜师礼。

    司马邳忽然开口道:“这两日我看博士收徒都有学问考校,怎么今日如此特殊,不问一句就让他列入门墙了”

    赵霖道:“殿下有所不知,前几日来求学的都是寒门子弟,不知学问如何,我自要询问一番,卫氏乃诗礼传家,卫公已在信中与我言明,小郎君已将毛诗,论语等学过了,所以我才不需考问。”

    谢宣此时也说了一句,“玉度家学渊源,于书道也极擅长。”

    赵霖略点了点头。谢宣是谢家这一代中的佼佼者,连他都出言褒奖,那肯定是没错了。

    其实寒门与士族的差别明显,寒门子弟要学习,起步尤其艰难,因为家中并无书帛,所有珍贵文字传承几乎全被士族收藏,而士族子弟要学习则容易得多,家中既有书,也有长辈可以教习。寒门子弟与士族从学的环境截然不同。所以到赵霖这里求学的寒门子弟,他都会考一下功课,一则看寒门子弟学过什么,二则也是观察寒门子弟的言谈举止。

    司马邳瞥了眼谢宣,嘴角微挑道:“宣郎君与卫氏才是渊源甚深,竟连他擅书道也知道。”

    他目光一扫众人道:“本王只是听说近来士族子弟中尸位素餐者不少,又有好靡靡之音,放浪形骸,全无士族该有文才风骨,所以才有此一问,也是怕赵博士收错了徒。”

    谢宣心里奇怪,司马邳为何会对卫小郎君心存不满。

    赵霖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但司马邳是皇亲宗室,他很清楚,当今天子无后,这位琅琊王已是默认的皇储。赵霖虽然声名在外,但说到底也只是寒门,他叹了口气,道:“既这样,卫琮,我来考你一题。”

    卫姌躬了躬身,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刚才听他们几个说话,无论是贬义还是褒奖,她都没有露出自得或者不满。

    自古以来,含笑者总叫人心情愉悦,何况卫姌外貌如此出众。

    赵霖心中更是满意,问道:“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同以论语释读。”

    卫姌这些日子以来,读论语最多,毫不犹豫就答:“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赵霖问的为政篇,卫姌答的是学而篇,义理含乎。

    赵霖道:“不错,当是熟读论语了。”

    正要宣布考校通过,司马邳笑了一声道,“攻乎异端,斯害也已,何解”

    不仅是卫姌微微怔住,赵霖和谢宣都意外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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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出自论语为政篇。这句却颇有争议,先秦以来,留下古籍太过精简,断字断章都由后代士子判断,出了许多学术上的争议。这一句难解之处就在于争议较多。

    有人解释这句是“如果钻研异端杂学,不过带来危害罢了。”

    也有人认为并非如此,而是“如果去批判不正确的言论,可以将祸害消灭。”

    只八个字,注释却多,而且每种释意都看着都有道理,难以分辨是否是原文之意。

    司马邳问这题,摆明了要为难卫姌。

    卫姌睫毛微垂,低头思索。冷冽的风吹过,拂动兜帽上的狐狸毛,显得她脸色越发细白柔嫩,只唇上略带朱色。

    谢宣原是担心卫姌回答不上,正盯着她看,不知怎的,竟有些心慌起来,撇开眼神,有心说两句为卫姌开脱。比如,这题太难,卫小郎君年幼。

    还没等他张口。

    卫姌缓缓道:“夫民别而听之则愚,合而听之则圣。”

    这句出自《管子。君臣》,意思为看待事物,只听一面值此,太过片面会犯错误,需听取各方意见,才是正确的。

    用管仲这句来解攻乎异端,斯害也已,意思就成了“攻击与自己观点并不一致的言论,是危险的事。”

    赵霖眼睛一亮道:“妙解。”

    司马邳乜斜着眼看她一眼。

    谢宣面露喜色。

    如此回答,入赵霖门墙已是毫无异议。

    赵霖夸奖了卫姌几句,叫她三日之后来此处正式拜师。卫姌躬身谢过,然后离开赵府。

    谢宣和赵霖作别,跟了上来,在背后喊她,“玉度。”

    卫姌回头,看着他有些心烦,虽说这一世与前世早已有所不同,但前世那些事就像不可磨灭的记忆,虽然时隔许久,想起仍是觉得心中厌烦。

    她一眼瞪过来,表情也说不上好。谢宣却无所觉,走到她身边和她并肩而行。

    “你到豫章求学怎么不告知我”

    卫姌反问:“为何要告知你”

    谢宣一愣,表情顿时变得有些讪讪的,“你我相识,也算旧友。”

    卫姌心里冷哼一声,反正如今母亲已经在葛洪处诊治过,她自问以后与谢氏也没有什么交集,何必再和谢宣牵扯。

    她蓦然停下脚步,“谢郎君,我们两家本来有秦晋之好,但舍妹衣冠入冢,我见着你就忍不住想到妹妹,心中悲恸,虽这也非你的错,但日后能避则避,于你我都好。”

    谢宣愣住。

    卫姌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到了门口,等车夫将牛车牵来。在她身后,谢宣和司马邳不久前后走出来。

    谢宣脸色微黯,有意放慢了步子,司马邳反倒走到了前面。他看了眼谢宣,表情戏谑,也不知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说:

    应该是昨天的第二更,晚了。

    主要是这里面的论点我摸索了不少时间,里面的原文引用论语,这个我就不特意标注了。

    写之前我一直很犹豫,极其用心的部分或许很多人不会仔细去看,但最后还是觉得应该写,一是符合当时环境,二是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应该展现,当然这种以后也不会很多,咱毕竟是个言情小说,哈哈哈  还有一更在晚上感谢在2022-11-26 21:06:49~2022-11-27 08:3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36

    第36章 宴席

    卫姌回到家中, 黄芷音知道她已经被赵博士收入门下,好言好语恭喜了一番。其实拜师这事本来一点也不难,有卫申的荐书, 卫姌又是安邑卫氏之后, 哪有儒师会无故拒绝士族子弟。也就是遇上司马邳,才被为难非要考校。

    卫姌还觉得奇怪, 驿舍也才见了一面,为什么司马邳看她这般不顺眼。难道仅仅因为她拿弹工射他豢养的鸟儿还是为了其他原由,她想到了当时阮氏女郎和司马邳在树后,莫非是记恨她扰了他们的好事

    司马邳不是普通的皇亲, 卫姌知道,他是未来帝王,虽然在位仅五年,但无故得罪他并非好事。

    她在心里盘算一回,如今司马邳留在豫章,听刺史庾治说的那句,可以推测出司马邳短时间内还不会离开, 以后若有机会, 她要试着找出得罪他的根源,尽力修补关系。

    卫姌将白天发生的事又从头至尾想了一遍,觉得并没出什么纰漏, 这才睡下。

    第二日罗弘的帖子就送来了,约她明日与灵犀楼赴宴,打的名号自然是庆祝她拜得赵博士为师。

    惠娘知道这些士族举宴, 必是要招伎子相陪, 讲究些的带家中蓄养的家伎, 恣意些的就招外面的粉头, 宴席上更是放浪形骸,什么举动都有。她想劝卫姌别去,还未开口,卫姌就知道她的意思,“要想在豫章士族中站住脚,总不能独来独往,罗弘是二哥的朋友,又是特意为我举宴,我岂能落他的面子。”

    惠娘道:“这些伎子粉头,都是风月场里的妖精,眼睛可毒辣着,小郎君千万小心。”

    这句提醒的对,卫姌心弦绷紧,明天的场合更应该处处警醒。

    第二日,卫姌穿了厚厚一身冬衣出发,很快来到灵犀楼前。果然是士族喜欢聚会取乐的地方,檐角垂着灯笼,照的四周一片敞亮,如同白昼。嬉闹的声音从楼里传出,显见的十分热闹。

    卫姌步入灵犀楼中,门前就有奴仆守着,并非是各家私仆,而是楼里的仆役,都穿着青衣,打躬作揖地请她进入。

    灵犀楼高三层,两名俏婢守在楼梯口,看见卫姌眼睛亮了一下,迎上来,一左一右就要贴过来。

    这般温柔阵仗卫姌两辈子了也没试过,赶紧用手挡住两人,“请两位带路。”

    两人一笑,领着她上楼。

    大堂内一片闹哄哄,罗熊邓三姓的年轻子弟都在,还有其他本地小姓士族,平日他们也都是围着三姓,这样的举宴当然不会错过。众多俏美的婢女在客人中穿梭来回,更有几名打扮的脂光粉艳的女子陪坐席间,莺声燕语,春意盎然。

    卫姌刚一路面,罗弘就看见了她,“玉度,过来。”

    众人都朝她看去,大堂内瞬间静了一静。

    满座的江右士族之前就曾听罗弘吹嘘过卫氏郎君,说他有先祖之风,是当世少见的美少年。众人知他与卫钊相熟,认定他是为卫钊之弟扬名。江右之弟,什么风雅士子不曾见过。

    此刻突然见到卫姌,不约而同闪过同一个念头,原来罗弘说的全是真的,没一点虚言。

    好一个远山芙蓉,翩然若画的小郎君。

    卫姌在俏婢服侍下解开披风,然后来到罗弘身边,正有个空位,应该就是留给她的。

    她坐下后环顾四周,笑着先作揖道:“各位兄长安好。”

    长得这般漂亮,又笑盈盈的,观之可亲。

    别说几个和罗弘交好的,就是熊家两兄弟这样和罗弘一直私下有些不对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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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里对卫姌生出一丝好感来。

    若是别的人姗姗来迟,必是要被众人起哄罚酒。

    也不知怎的,此时却无人起头。看着卫姌坐下,同席有人打听道,“你与建武将军同是安邑卫氏,可是亲兄弟”

    卫姌微微摇头道:“我们是同族兄弟。”

    罗弘受持酒壶亲手给卫姌满上一杯道:“别人当罚三杯,看你年纪最小,罚一杯就算了。”

    卫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同席的几人见她面若好女,却举止爽朗,心里都觉得舒服,一杯之后也没有要她继续罚杯。

    罗弘给她介绍在座几人,他的堂弟罗焕,比卫姌大两岁,同是赵霖门下。还有熊家亲兄弟两个,熊谦和熊茂,两人都生得长脸细眼,看着就有精明相。还有邓若齐,是在座人里最外表最风雅的。

    举宴既以卫姌为主角,众人一时间所有的问题都对着她。

    有的人问江夏风貌,也有的问她二哥卫钊的事,还有问她是否有姐妹,这问的太露骨,众人又是一顿笑。

    卫姌客气礼貌地一一回答,脸上始终带着笑。

    熊谦左右环顾伎子道:“上次是哪个想见卫小郎君的。”

    当即有个身着杏黄裙子的女子款款站起,身姿摇曳来到近前,众人一看,此女一张鹅蛋脸,容色娟好,生得甚美,只是眼角已有细细的纹路,只用粉敷平了,与其他年轻俏丽的婢女比起来多了分成熟韵味。

    士族子弟中也有不少喜欢这类风韵的。

    “原来是甄姐,”熊谦道,“卫小郎君如何”

    甄姐美目直视卫姌,目光温柔如水,“妾只道是潘安复生。”

    熊谦于是笑着将她推向卫姌,“你且好好陪着卫小郎君。”

    甄姐身子一歪,几乎是跌跌冲冲要摔入卫姌怀中。

    卫姌顿时一紧张,伸手扶住她,让她坐在身旁。

    熊谦乐道:“卫小郎君虽年幼,也知道怜香惜玉呢。”

    甄姐依偎过来,发现卫家小郎君身体有些紧绷,她是过来人,自然知道这是欢场生疏的表现。她伸出手轻轻搭在卫姌身上,头倾过去,吐气如云道:“小郎君,莫紧张。”说着手从卫姌肩膀往下滑。

    卫姌捉住她的手。

    甄姐媚眼如丝,“小郎君怎的又主动起来。”

    卫姌捏了捏她的手掌,“娘子练琴”

    甄姐手上有茧,全是弹琴摸弦的部位。

    “小郎君不提,我倒忘了,甄姐可是操琴名家,十年前就在豫章扬名。”熊茂道。

    “区区薄名,不足挂齿。”甄姐微微垂了头道,缩回了手,媚笑着给卫姌斟酒。

    “许久不听甄姐弹琴了,今日就来一曲吧,卫小郎君摸了下小手就知道你练琴,怎能不让他听听琴音。”罗弘道。

    众人也跟着起哄,喝酒听曲本就是平常。

    甄姐便叫婢女去将琴取来,坐于众人面前,拨弄琴弦,唱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琴声婉转,歌喉动人。

    众人听完一曲都叫好。

    罗弘道:“小郎君要听什么,让她奏来。”

    卫姌道:“可会‘北山’”

    罗弘皱眉道:“这可不是什么喜庆的曲子。”

    卫姌道:“甄姐十指有力,拍节稳健,弹缠绵曲调不显才气,我看北山正是适合。”

    甄姐抬起头来看她,目光闪动。

    有人道:“既小郎君要听,你就奏吧。”

    甄姐又弹一曲,开始两音微颤,后来却逐渐音调平稳,彷如远山空谷之回音,袅袅不绝。

    只是北山自有悲怆之感,一曲毕,众人喝彩者寥寥。

    甄姐放下琴,重新坐回到卫姌身边,笑道:“妾辜负小郎君雅望。”

    卫姌轻轻牵住她的手道:“我听你的琴技,非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不可练成,这番苦练不比练字读书容易。”

    甄姐一怔,心中酸涩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红了眼眶,托着酒壶的手也缓缓放下。

    罗弘笑道:“没想到玉度年纪虽小,这手段着实了得,比之敬道也不差了。”

    甄姐自知失态背过身去,“妾不过是浮萍微末,当不起小郎君赞。”

    卫姌刚才只是不想她太过接近,摸到她手上的茧有意岔开话题,没想到说到现在反倒让她勾起了心事,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便让她下去整理妆容。

    熊谦哈哈大笑:“我听出来了,卫小郎君懂琴艺,莫非也曾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过”

    罗弘也问道:“玉度你识弹琴”

    刚才北山一曲让席间气氛变冷,见卫姌为甄姐说话,不少人顿时起哄,“小郎君弹一曲。”

    江右子弟性好风雅,琴是六艺之一,在座的就有不少人习过,也不稀奇,以往举宴时也曾有人弹过。只不过今天卫姌是主角,又是生面孔,大家更有新鲜感。

    卫姌听众人喧闹的厉害,起身来到刚才甄姐所坐的位置。

    她也不问众人要听什么,手指在琴弦上拨弄两下,众人就静了下来。

    春风如许,自琴上流淌,婉转而动听,如鸟鸣山涧,不流于俗气,又欢快动听。

    是一首众人都没停过的曲子。一曲毕,众人喝彩。

    卫姌微笑谢过,视线一转,看到站在楼梯上的桓歆。

    他不知站了多久,目光沉沉,落在卫姌身上。

    卫姌看到桓歆就想起当日他那个疯狂模样,撇开视线,回到席间,对此人视而不见。

    罗弘问:“这是什么曲子,以前也未曾听过。”

    卫姌心道,这是十年后才有的曲,也不知哪个琴师谱写,便道:“也是偶然听到的。”

    天下隐士众多,有人谱出新曲不稀奇。

    “桓三郎来了。”有人发现桓歆,喊了一声道。

    桓歆大步朝罗弘卫姌这一席走来。

    作者有话说:

    37

    第37章 后院

    桓歆五官深刻, 长相其实不错,只是一双眼狭长,看人时便有阴郁之感。

    席间众人都与他招呼, 称他桓三郎。

    桓歆迈步走了过来, 面无表情,似乎心情有些不好。他抬起眼睛, 看了卫姌一眼。

    熊谦和熊茂两人平时就捧着他,见他来了,立刻腾开个座,又命伎子前来侍奉。桓歆坐下后, 熊谦立刻就问:“桓兄怎么来了,昨日问你还说有事。”

    桓歆瞪他一眼,生硬道:“事了随便逛逛,就来到此处。”

    熊茂道:“桓兄来的晚了些,刚才卫小郎君弹了首新曲,颇为动听。”

    桓歆“嗯”的一声,似不在意。眼角余光却忍不住瞥向卫姌, 他来的并不晚, 刚到楼下听见琴声,清扬委婉,欢快却无靡靡之感, 个中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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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差别只有琴技高手才能区分。桓歆自幼喜好音律,以前对令元另眼相看就是喜她一手琵琶技艺。刚才听见琴音心下立刻就有些喜欢,可他踌躇不前, 没有立刻进楼来。

    仆从还觉得奇怪, 心想郎君推了熊家兄弟的邀约, 怎么还到灵犀楼来, 又见桓歆下了车仍未进楼,便道:“何人琴声如此动人,郎君何不上去看看。”

    桓歆点头,心道:我是被琴音吸引上来,并非特意来看那个卫小郎君。

    如此一想,他便大步入内,来到二层,却看见抚琴的正是卫小郎君,他睫羽微垂,两颊薄薄一层微醺的飞红,衬得他肌肤越发白皙灵透,琴音就来自于他的指尖。

    桓歆心痒得很,被打过军棍的地方似乎也跟着疼。

    罗弘见他坐下后就一声不吭,道:“桓兄怎的了,心事重重的。”

    桓歆见卫姌一直未曾朝他这里看过一眼,也不知怎么的,心气就有点不顺,拉着脸道:“是有点事。”

    众人摸不准他是否不悦,自桓温平蜀之后,桓氏已隐隐是四姓之首,众人见桓温不冷不热的,席间气氛就逐渐冷了下来,任由伎子侍奉周到,百般调笑也是无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卫姌对罗弘及席间众人道:“天色已晚,我就先告辞了。”

    罗弘拉过身边一个服侍的伎子道:“宴是为你办的,你都走了,我们也该散了。”

    席间众人心领神会,有风流者将中意的伎子带走,剩下也做了打赏,卫姌刚才赞过琴技的甄姐此时也被一个士族子弟揽着肩膀,笑容在灯火下妩媚羞怯,却又有些含糊。

    卫姌打赏了身边的俏婢,站起身正要走,忽然听到有人喊道:“卫琮。”

    卫姌侧过脸来,对上桓歆的目光。

    他盯着卫姌,忽然举起手中酒杯,琥珀色的酒液满斟,“我知你还记着上次的事,那是我一时糊涂,今日既碰上了,这杯酒算我给你赔礼。”

    说完他仰头一饮而尽。

    满座正要离开的江右子弟们一时间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桓歆自从来到豫章,一向都是众星捧月,心高气傲,他们几乎没见过他如此模样,再听赔罪之语,顿时勾起不少人的好奇,不知赔的什么罪。

    卫姌看着他把酒饮完,表情丝毫未动,就像眼前的事和她无关似的。

    桓歆自己拿着酒壶满上一杯,又是一口饮尽。

    眨眼间,就连着三杯下肚。

    罗弘觉得有趣极了,宴会临结束的时候竟然最有意思。

    众人都看向卫姌,她轻笑了一声道:“迟来者本就该罚酒三杯,算什么赔罪”

    桓歆仍坐着,抬头看卫姌,刚才婢女已经为她罩上披风,脸看起来越发地小了,虽说是冷笑着看他,但她的眼睛乌溜溜的,仿佛水沁的葡萄似的,桓歆心里一点气也生不起来。

    “这三杯不算,只要能让你心里舒坦。”他说着,直接拿起酒壶就灌了起来。

    众人大吃一惊,随后轰然叫好,生怕气氛不够热烈似的,还有人叫俏婢立刻去拿新酒来。

    桓歆一壶饮尽,看见卫姌笑眯眯地看着他,胸口仿佛被猫挠了一下,轻轻的,那滋味却直透心间。

    这时有婢女又呈上酒壶,他二话不说拿起就喝。

    罗弘险些要拍掌起来,悄声对卫姌道,“玉度,他可是桓氏郎君。”

    卫姌道:“牛不喝水谁能强按头,这可是他自己讨酒喝。”

    罗弘立刻就懂了,嘿嘿一笑,嚷了句,“急酒易醉,桓兄慢慢喝。”

    熊氏兄弟相劝,桓歆却好似听不到,接过一壶新酒立刻就饮,饮完就盯着卫姌看,她没有表示他就继续叫酒。

    桌上的空酒壶已经堆了七个,酒气浓郁地弥漫在席间。众人看桓歆并没有停下的意思,也不再起哄了,面面相觑,还有人来劝卫姌,“小郎君,若是过往有什么误会,如今看他赤诚一片,也该原谅则个。”

    卫姌知道来相劝的士族或许也并非真心,只是桓氏如今势大,大家也不得不表态。

    桓歆不停连饮,肚子发胀,眼前也有些昏沉,果然是急酒醉人,他扔开一个空酒壶,伸手又去拿酒,酒壶轻轻摇晃了一下就不动了。他抬起眼皮,只见卫姌的手抓在壶上,纤细的手指让他目光定了一定。

    卫姌缓缓弯了身。

    在众人看来,卫家小郎君应是要劝桓三郎。

    桓歆看她的脸越来越近,心跳也快了起来,一下下地撞击发热的胸膛。

    卫姌面带微笑,以只有两人的声音道:“你便是喝死了,上次的事我也记着呢。”

    桓歆心跳杂音鼓噪得厉害,一时间没有听清她说什么,但随后的话却叫他浑身一凉,犹如冰水兜脸浇了下来。

    卫姌道:“以后离我远点,死断袖。”

    桓歆蓦然瞪大眼,看着卫姌将酒壶拿开给了婢女,然后对四周众人朗声道:“桓家郎君如此诚意,过往的事就算一笔勾销了。”

    说完笑着与众人招呼,然后离开灵犀楼。

    众人看她笑意盈然,招呼也没错过一人,礼数相当周到,对她印象也是极好。

    宴好酒好,最后这一场戏也好,于是众多士族子弟都散了。

    桓氏侍从在楼下等了许久,眼见所有人都登牛车离开,桓歆还未出来。仆从只能进去找,来到二楼,看到桓歆趴在桌上,酩酊大醉,一旁两个婢女都没能扶起他,面露为难。仆从上去,把桓歆架着起身。

    桓歆双目突然圆睁,大吼一声,“我不是断袖。”

    仆从大吃一惊,差点松手将他摔开,连忙道:“郎君当然不是,只是醉的厉害了。”

    卫姌上了牛车,抓着栻木第一下没踩实,身体晃了晃,等重新站稳再上车。

    关上厢门,她长长吐了口气,卧倒在垫褥上。刚才在灵犀楼里看似轻松,实则神经紧绷。此时稍一放松,太阳穴突突地跳动,酒劲泛了上来。

    卫姌一阵头晕,不得不敲了几下厢门,对外道:“行慢些。”

    车夫答应一声,放缓了速度。

    车到了府前,卫姌强打起精神,拉拢披风,下车进门。

    惠娘等在门口,上来拉住她的手,倒不显冷,只是离得近了就闻见酒气。

    “郎君怎喝了这么多酒,”惠娘道,“你才十四,以后饮酒避着些。”

    卫姌揉了揉额角道:“下次我能避则避,绝不多去。”

    惠娘扶着她进屋,又叫婢女去端醒酒汤来。卫姌这个小院有两个婢女,都是黄芷音安排的,她也知道忌讳,因此选了两个相貌一般的,一个叫凝冬,一个叫怀绿,都是性格老实,只知道埋头干活的,平时负责洒扫庭院,送些物件。

    卫姌脱了披风,由惠娘给她按揉脑袋。片刻过后,怀绿将醒酒汤送来,站在门旁并未离去,欲言又止。

    卫姌问道:“还有事”

    怀绿道:“小郎君,令元候在院子里,说要见你。”

    卫姌此刻头晕脑胀,道:“问她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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