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莘:“走!”
因折花大会而赶来孔雀山庄的人很多,所以即使少了几个人也看不出来。而继续留下的,则铁了心要致他们所认为的折花仙于死地。
被众人包围的少年神色依旧平静,他睥睨着眼前的人,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他并不为自己辩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在事实证据面前任何话语都会显得无力。
所以他要把证据摆出来。
天上有水滴滴落,仇野用掌心接住一滴水,在手握成拳的瞬间一跃而起,踩着屋檐上的瓦片朝山庄深处奔去。
“追!”欧阳虹发号施令道。
可惜少年轻功极好,步伐轻盈,身姿灵敏,在场的所有人,竟然连一个能追上他的都没有。
孔雀山庄处处机关,仇野早就在之前调查完全,他将这些机关一一触发。
于是,巨石从天而降,密密麻麻的银针飞镖短箭如蝗虫过境般袭来,刹那间已有好几人中箭,银针扎进手腕里,拔不出来,手一软,再也拿不动武器。
有人惊呼,“这小子是想跟我们同归于尽不成?他疯了?”
仇野没疯,他冷静得很。
正因为冷静,他才能在周密地思考后,毫不犹豫地触发机关。
他跑在最前面,当然知道,万箭齐发后,自己会是第一个被攻击的人。
只不过他不在乎,因为能挡去大部分暗器,所以即使被射中也不会危及性命,更不会让他的刀变慢。而且,不管这暗器上淬了什么毒,睚眦阁的药都能解。
在机关被挨个触发后,追他的人已经少了一半。
终于,仇野来到一处石门前,停下脚步,转身睨着跟来的人。
欧阳虹、王镖头、奚真夫人、蓝衫公子……现在只剩十几个人了。
仇野受了伤,一支短箭刺穿琵琶骨,另一支短箭刺穿胳膊,还有几根银针刺进了大腿。
见状,欧阳虹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因为他没有受伤。
他们人多,他被人群簇拥在最中间,即使有暗器,也得穿过重重人墙才能伤到他,况且他功夫并不低,所以身上连个针孔伤都没有。
只不过那少年轻功太好,他一路追着赶来着实费了不少力气,以至于连他这样功夫高强的人,在落地之时都难免气喘吁吁。
但即便如此,现在这种状况想要捉拿“折花仙”,那不是易如反掌么?
然而,欧阳虹的笑容很快就僵在了脸上。
少年没有倒下,他飞快将两支影响行动的短箭斩断,将尖锐的金属箭头留在身体里不再去管。
他一跃而起,手起刀落时,机关触动,石门上的黑/火/药被点燃,在下雨之前将石门全部炸开。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天边惊雷同火药一起爆炸。
雨淅淅沥沥落下,空中尘埃散尽,只见石门中几个女孩子瑟缩地抱在一起。
方才的声音巨响,震耳欲聋,可这些女孩子都没有捂住耳朵。
原因只可能是一个,她们都是聋子。
奚真夫人在看到其中一个女孩子时瞳孔骤缩,她不可置信地冲上前去捧着那女孩子的脸细细查看,最后沙哑道:“徒儿?你怎会在此处?”
女孩子噙着热泪,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她不仅是个聋子,还是个哑巴,只差一双美丽的眼睛还未被戳瞎。
雨下得急,越下越大。
女孩子的头发被雨淋湿,她颤颤巍巍地举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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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向站在人群中央的那个人。
仇野不站在人群中央,他站在一块巨石之上。
他从腰封中取出一张纸签,打开将里面的三个字展示给众人看,三尺长刀指向欧阳虹,“欧阳庄主,你才是真正的折花仙吧。”
彼时深空中一道闪电,少年站在电光下,漆黑的眸子冷酷逼人。
众人虽然惊讶,但却没开口反驳,他们似乎都隐隐约约地察觉到整件事的怪异之处。
欧阳虹沉着脸,怪声怪气地笑道:“操刀鬼果然名不虚传,江湖上都说,凡是请操刀鬼杀的人,就绝不会失手。”
仇野将纸签收回腰封,“雇用我杀折花仙的也是你。”
“不错,这招叫做打凤牢龙。”
“你想让我替你顶罪。”
“是这样的,同时杀了操刀鬼和‘折花仙’两大江湖恶人,于我而言只有好处。”
“你现在却承认得很爽快。”
欧阳虹只能苦笑,他望向那些被囚禁,用来当做玩物的女孩子,“人证物证俱在,我还能怎样?”
雨水淋湿他的头发和衣裳,阴谋被戳穿,他仿佛在一瞬间老了十岁。
二十几年前,欧阳虹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从入江湖的那一天起,他就发誓要做个名扬江湖的大侠。
可后来他发现,大侠并不好当。
他不够光明,也不够磊落,他只不过想要名气而已。
名气?好名是名,坏名也是名。好名难养,但坏名,干一件坏事就够了!不然怎么说,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呢?
然而被太多人骂总归是不好受的,他既想要名气,又想要众人景仰,还想要富可敌国。
既要又要还要,天下哪儿有这种好事?可他就是想要。
随着虚伪的内心逐渐膨胀,他用一个名字作恶,一个名字行善。行善的名字专门用来对抗作恶的那个名字。
因为恶事都是他自己做的,所以行起善来也变得格外容易。
是以,短短几年间,折花仙人人喊打,而欧阳大侠人人景仰。
他本想着这样响亮的名气已经够了,想要金盆洗手,在鲜花和掌声下安度余生。
然而他又发现,江湖上的名人太多,若生平不是轰轰烈烈,很难被人长久地记住。欧阳大侠的名气已经一年如不一年。
可能再过十几年,待他垂垂老矣,江湖上能再记住欧阳大侠的人已经很少很少了。
越想心越乱,夜间,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不,他不能就此被遗忘!他要再干一件大事名震江湖!
他满头大汗地从床上坐起,终于找到陆公子,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陆公子是除了受害者外,唯一一个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他们是互相合作的关系。
当今江湖上名声最旺的是睚眦阁,而睚眦阁里有个绝不会失手的操刀鬼。
先花重金聘请操刀鬼去杀折花仙,再办折花大会引操刀鬼进孔雀山庄。
第一场比武的真实目的不是为了以武会友,而是为了试探操刀鬼的功夫到底有多深,再根据他功夫的深浅在山庄内埋伏机关。
然后,戳破操刀鬼的真实身份,让来孔雀山庄对抗折花仙的宾客对其怀有芥蒂。
接下来,设计污蔑,直到所有人都完全相信操刀鬼就是折花仙,合力将其就地正法。操刀鬼以一敌多,势单力薄,纵使功夫再高也撑不了多久。
只可惜……
欧阳虹打算破罐子破摔。
他是家里的老二,从来都是被忽视的那个。他的梦想总是被人嘲笑,可他从不甘心当个放牛娃。
既然不能流芳百世,那就遗臭万年吧,只要有人记住他就好了。
折花仙若能杀了操刀鬼,江湖上又会怎样评价折花仙呢?欧阳虹不禁开始期待起来。
他望向站在高处的少年,讥讽道:“江湖上说,操刀鬼绝不失手。”
“是,承蒙信任,托我来杀你。”
“可我担心,你这次会失手。”
“不会。”
“你如今身受重伤,而我却毫发无损,你觉得你还能赢吗?”欧阳虹的语气忽然变得激动又狂热。
“我不会失手。”仇野的语气则一如既往地平静冷漠。
暴雨如注,狂风劲吹,少年站在高处,如苍竹般挺拔,刀尖般锐利。
他手中长刀一横,砍断连绵不断的暴雨,也砍断了欧阳虹的退路——
此时,陆知弈已经离开孔雀山庄,他望着窗外被风吹斜的树,不由惊呼,“好大的雨。”
花无叶裸着背趴在榻上,本就伤痕累累的后背现在又多出一道丑陋的刀痕,血淋淋的刀痕上盖着碾碎的草药。她额上一层冷汗,浑身的疼痛使她浅浅吸着气。
“小七八成认出我了。”她说。
“你害怕他认出你么?”陆知弈将窗户关紧,回头冲花无叶冷笑道,“既然打算跟我合作,那背叛睚眦阁的事总有一天会暴露,你早该想到这一点。”
“我只是感叹一句,你说这么多做什么?”花无叶也冷笑起来,“你还是不了解小七,他只会杀人,从不管闲事。就算我把仇漫天杀了他都不会管。”
陆知弈挑眉,“也对,他是刀。”
话锋一转,陆知弈又笑着问:“你觉得这回死的会是谁?”
花无叶疼得迷迷糊糊,几乎快要睡过去,只能勉强动唇道:“反正死的不是你。我会做到我的事,还望太子殿下不要忘记对我的承诺。”
陆知弈脸上笑意更甚,“放心,帮我把事做好,该给你的,一样都不会少。”——
几日后,江湖上传出几个重大消息。
最炸裂,拍在第一的消息当属欧阳大侠就是折花仙。
排在其后的,是操刀鬼杀了折花仙。
骤雨初歇,天转晴。
此时,驿站旁的一家酒肆里,众人正针对这几件事展开热火朝天的讨论。
有人说:“操刀鬼杀了折花仙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有人回复道:“他这哪儿是做好事?只不过是收钱办事罢了。”
“谁有那闲钱雇用操刀鬼是杀折花仙?我听说要操刀鬼出手杀人至少要准备万两黄金,这得是又富又善的大好人啊。”
“是青莲仙子,她散尽家财,为的就是让他们黑吃黑。”一个少年说。
“诶,你这消息不对,我怎么听说,是欧阳虹为了洗清自己的罪责,故意用打凤牢龙的手段,雇用操刀鬼来杀自己的?”
“嘿,你这消息才不对,你是听说的,而我当时就在折花大会的现场,亲耳听青莲仙子说的。”他两只手指着自己的两只耳朵强调道,“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你说你在现场,可有证据?”
“证据?你知道我是谁吗?居然不信我的话,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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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问我要证据?”
“你是谁?”站在旁边倒酒的卖酒的小伙忍不住问。
“上官恒!”他说着挺起胸膛。
卖酒小伙挠挠头,“不认识,没听说过呀。”
“啧,我爹是锦绣山庄的上官三爷。”
“哦——!”卖酒小伙恍然大悟,“我知道了,那你的话肯定是真的!”
“哎呀呀,没想到我一介莽夫,居然也能在这种破落酒肆里碰到能去那场折花大会的豪杰!”
因着这个身份,不仅卖酒的小伙信,酒肆里喝酒的酒客也信。
上官莘单是用手已经遮不住脸了,她只好默默戴上帷帽。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哥又在外边丢你人了啊爹!
江湖上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一个月,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茶馆酒肆里都开始说起青莲仙子的光辉事迹。
“她长得好看!”
“她家财万贯!”
“她功夫高超,使得一招极强的‘剑气化刃’!”
“她还跟操刀鬼有一腿!”
然而,传说归传说,他们永远不知道,真正的青莲仙子此时正苦兮兮地跪在祠堂,连娇嫩的膝盖都跪得红肿不堪了。
第54章 戒尺
千防万防, 宁熙出逃的事还是被宁敬修知道了。宁敬修勃然大怒。
祠堂外的蝉叫个不停,堂内烛火明亮,宁熙已经在蒲团上跪了一天一夜了。
从孔雀山庄赶回国公府, 因慕姑姑重伤在身, 一路颠簸,昼夜不息,风尘仆仆。
宁熙本不想回去,她想着能不能在外面找大夫给慕姑姑治伤。可是慕姑姑即便受伤, 醒来后仍旧坚持要带她回去。没办法, 宁熙只能妥协。
宁熙回府的时已是黑夜, 还饿着肚子,但一进门就被人拉去了祠堂。
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宁熙感觉自己快要饿晕过去。可是她被几个婆子看着, 身体若是有半分摇晃就会立刻被她们扶正。
这是宁敬修的命令。
烛火摇曳, 少女的身影被火光拉得很长。
这段时间里, 宁熙听到过从外面传来哥哥和小婉的声音。他们似乎想进来看她,可却被人拦在门外。
宁熙无法起身,只能紧紧攥着裙子。
她垂着头, 嘴唇发干发白,看上去很丧气的模样。
她舔了舔唇, 心里不由想起仇野。
离开孔雀山庄已有半月,也不知仇野现在怎样了。有没有揪出折花仙?有没有受伤?
她在府里,消息封闭,什么都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才分开半个月, 却越来越想仇野了。
之前从府里出去,她虽然也会想哥哥和小婉, 但也没有天天想,只是偶尔想起几次。可现在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仇野。
哦不,这不叫想,这叫担心。作为朋友,朋友有危险,担心他会不会受伤,实在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若是哥哥小婉还有慕姑姑受伤她也会担心的。
宁熙在心里纠结半晌,总算顺利将自己说服。
这时,周围的丫鬟婆子都已退去,宁熙眼前出现一个身影。
她抬眼望去,正好看到母亲严肃的脸。
“阿娘……”
“手伸出来。”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宁熙抿了抿唇,心想肯定又要挨手板子了。
她咬咬牙,垂头闭目,几乎怀着赴死的决心把手掌伸出去。
可却听母亲说:“不是这只手,另一只。”
宁熙照做。
却听母亲又说:“袖子再撩高些。”
什么意思?
宁熙不解,但也只能照做。她把衣袖往上一推,露出一节玉藕。
“再撩高些。”
宁熙心中一震,她忽然明白母亲是要看什么了。
那些闺阁礼教像一根丝一根丝地缠绕住自己,丝线越缠越多,她几乎快要透不过气。
原来你们所担心的,只有这个么?
“为什么不动了?”
头顶又传来母亲严肃的声音。
宁熙瞬间变得像是块木头,呆呆的。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一时间什么话也听不清。
“宁熙!”
直到母亲拔高声音唤她大名,她才缓过神来。
她仰面望向母亲,缎子般光洁脸暴露在烛火下,一滴泪便从眼眶中滚出,顺着脸颊,缓缓落下。
少女的声音已经哽咽:“阿娘,若是所见非您所想,您是不是就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在这一刻,冷如梅的表情冷如死寂。她秀眉紧蹙,看上去愁容满面,可终究是一字未言。
“阿娘……”宁熙又轻轻唤了声。少女带着哭腔,听上去可怜极了。
可冷如梅却是个心硬的女人,她非但没心软,眉头反而越蹙越深,涂着口脂的红唇依旧缄默不言。
这时,却听从身后传来的一个声音说:“若你当真做出那种丢人的事,那便不必入东宫,更别想再踏出这间祠堂半步。你、你不如死了才好!”
声音属于宁敬修,很显然他现在已然恼羞成怒。
宁熙把头垂下去,手也垂下去。她倔脾气上来了,现在偏偏要跟人反着来。
她咬着唇,攥着袖子,一句话也不肯说。
自小到大,她很少看见过父亲的正脸,唯一几次也因为记忆太过久远而模糊不清。因为她总是被教导着与父母说话要低头,要听话,要顺从。是以,她所能见到的,只是一个侧脸或者是一片衣角,还有一个高大的身影。
冷如梅手收在宽袖中,一只手紧紧掐着另一只手的手指。
她忽然拽过宁熙的胳膊,把宁熙的衣袖全撸上去。
宁熙果然开始挣扎,但冷如梅毕竟习过武,即使多年未用,也不会被宁熙挣脱开。
一颗鲜红的守宫砂赫然出现在眼前。
冷如梅松了口气,她望向站在宁熙身后的宁敬修,轻轻摇了摇头。
宁敬修却像是更生气了。
“打她三十下手板子,罚抄书三百遍,再在祠堂跪三天!”说完便拂袖而去。
少女的手轻轻颤抖着,冷如梅将她的手松开,冷冷道:“你自己把手举起来。”
一下、两下、三下……
宁熙听着响,心里默默地记着数,只觉得委屈。总有一天,她还会逃出去的。下一次,不管谁来接她回府都不好使。
可是,这板子打着打着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没有之前痛,甚至比慕姑姑打得还要再轻一些,但是听着却很响。
她悄悄抬眼去看阿娘,阿娘依旧神色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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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厉得让她不敢出声。
她只好又把头低下去。
等挨到第十五下手板子时,门外忽然又进来一个人。
宁敬修问:“打到第几下了?”
宁熙抿着唇,正准备铁骨铮铮地说,十五下。
可冷如梅却抢先一步说:“二十五。”
宁敬修:“好,还剩的五下,我来打!”
他说着夺过冷如梅手中的戒尺。冷如梅什么也没说,退到一边去,神色也没有任何波动。
“孽女!”宁敬修话语方落,手板子就落下来了。
这一手板子下来,宁熙当场痛得落泪,只觉得手心火辣辣地疼。可她还是死死咬着唇,倔强得连声呜咽都不肯发出。
等五下手板子全打完,宁熙已经把嘴唇要破了,眼泪哗啦啦留下,这简直比她十多年来挨的手板子加起来还要痛!
见宁敬修要走,她忽然幽幽说:“我到底是您的女儿?还是您献给太子的诚意呢?就这么害怕太子检查出您这份诚意破了么?”
“你说什么?”宁敬修气得满脸通红。
“没什么,父亲听到了会生气的。”彼时,少女原本灿若繁星的眼眸已无半点生气。
宁敬修按着太阳穴,重新拿起戒尺,“手伸出来。”
说气话的后果是,宁熙又多挨了五下手板子,还得在祠堂多待三天——
从祠堂出来后又过了三天,因为涂了上好的膏药,宁熙的手心已看不出痕迹,因此府中安排她再进宫见见王皇后。
宁熙一直都不想去那高墙林立,黄瓦红墙的宫殿。她知道陈尚书家的女儿自进去后就再没出来过。
可现在她却不得不去。
王皇后还是老样子,喜欢让她陪着在后宫里四处逛逛。
这次没见着那个疯疯癫癫的叶淑妃。作为一个大家闺秀,她当然不能去胡乱打听这些宫闱秘辛。可王皇后却主动跟她提起了。
“还记得那个在掖庭的叶淑妃么?”
宁熙心中一怔,轻轻点头。
王皇后又说:“她死了。”
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看上去心情不错,容光焕发的模样像是一下子年轻了十岁。
“她、她怎么死的?”宁熙感觉自己牙齿在打颤。
“被火烧死的。”王皇后轻飘飘地说,“掖庭走水,烧死了好多人。”
“掖庭怎么会走水?”
“掖庭那种地方,走水不是很正常?”
“娘娘说得是。”
王皇后又笑了,“不过这次掖庭走水却是人为。”
“谁没事会去掖庭放火?”宁熙很疑惑。
“陈贵妃啊,她疯了,疯疯癫癫当然会做出些不可思议的事。”
“原来是这样……”宁熙忽然想起,陈贵妃姓陈,陈尚书也姓陈。
王皇后又说:“这前朝后宫啊,有些地方是连在一起的。你懂么?”
宁熙只是呆呆地张了张嘴,轻轻摇头。
她不懂,也不想懂。她宁愿自己永远都不要接触这些事。
王皇后却蹙眉道:“怎么之前看着你还挺机灵,现在却变成了根木头?”
宁熙本来想说些话逗王皇后开心,缓和缓和气氛,但仔细想想,自己还是继续当一根木头才好!万一王皇后哪天就觉得她不够聪明,当太子妃不够格了呢。
可王皇后看着她一脸呆滞的模样却忽然笑了,摸着她软嫩的小脸说:“笨点也挺好,要是太聪明,我就不要你了。”
宁熙装出来的呆滞在听到这句话后就变成真正的呆滞了。
她不是不能理解复杂的东西,而是这种复杂的东西她不愿意去理解。她宁肯当块木头。
除了王皇后外,她还见到了徐良娣。徐良娣很聪明,眼底也有足够的野心,看上去是能和太子一起运筹帷幄的人。
而运筹帷幄恰恰是宁熙最不感兴趣的事。
她只想去看最高的山,最辽阔的草原,最苍茫的大漠,然后把所见所闻一字一句记下来,写成一本游记供人阅读。然后她就会成为第二个徐霞客,人们也会因此记住她的名字。
不知为何,王皇后并不喜徐良娣,反而在徐良娣面前做出跟宁熙很要好的样子。是以,徐良娣看向宁熙的眼神也变得不友善起来。
这让宁熙有些无所适从,夹在两人中间,她简直快疯掉了,恨不得下一刻便能出去。
出宫回府的路上,宁熙筋疲力尽,躺在马车里便睡着了,还是春桃迷迷糊糊将她扶回房睡觉。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大漠黄沙漫天,长长的商队,驼铃声声。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宁熙揉揉惺忪的睡眼,她听到窗外有动静,撩开床帘下床去看。
月光被一个黑影遮住了。
少年蹲在窗台上,沙哑地唤她,“宁熙。”
可就在下一刻,少年便虚弱地闭上眼睛,倒在她怀里。
第55章 初吻
仇野第一次来这个房间时也有伤在身, 不过那次并没有这回伤得严重。
少年个子高,宁熙根本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两人便一起噗叽倒在地上。
动静弄得有些大, 宁熙抱着仇野一时连大气都不敢出。
上京的盛夏夜, 繁星点点,晚风温暖而干燥。
少年的脑袋倒在她肩上,呼吸缓缓喷在她的脖颈处,很痒。她想动一动, 可一动怀里的少年就往下滑, 她不得不将少年抱得更紧。
一顿操作下来, 宁熙浑身是汗。
等听到外面没有脚步声时,宁熙才放心大胆地戳了戳少年清瘦的面颊,颇为担忧地问:“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少年正陷入昏迷中, 没办法回应她。
皎月的光辉从窗外透入, 宁熙能清晰地看清怀中人浓密的长睫, 高挺的鼻梁,苍白的嘴唇。
她费力将仇野拖上床,又替仇野盖好被子, 然后趴在床前静静地看着仇野。
她忽然想起些什么,用手去摸仇野的额头, 同时另一只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不烫。甚至她的额头上的温度都要比仇野高一些——肯定是方才将仇野拖上床废了很大力气的原因。
宁熙曾经问过仇野:“若是你受伤了会怎么做?”
仇野说:“简单处理下,然后找个隐蔽的地方睡一觉。”
宁熙不解:“睡一觉就会好么?”
仇野说:“如果不死的话,就会好。”
现在,宁熙能看到仇野手腕上缠绕的纱布,说明仇野身上的伤已经做过处理, 只需要睡一觉就会好。
躺在床上的少年不知梦到了什么,好看的眉毛轻轻蹙着。
宁熙伸出食指轻轻点在少年的眉心, 然后顺着眉形的弧度缓缓勾勒,可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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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没将少年轻蹙的眉毛抚平。
她看着少年,又撸起衣袖盯着自己手肘上的守宫砂看了很长时间。
她咬着唇,指腹盖在那点刺眼的红用力搓捻着。可是直到她把周围白皙的皮肤搓得通红也未能将那点红搓掉。
鼻尖已经开始泛酸,她抹了把泪,喃喃道:“难道贞洁比性命还重要么?他们好像只关心这个。”
少年双眸紧闭,没办法回应她。
但宁熙猜,如果仇野醒着,一定会跟她说,贞洁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不仅不重要,还是个累赘。
反正江湖人走南闯北,都不在意这个。他们只会喝最好的酒,吃最好的美食,跟好多好多人交朋友,遇到不服气地就过招,遇到顺眼的就睡,痛痛快快的。
宁熙也不想要这破玩意儿了。
她将仇野往里面推了些,自己也躺上去。她紧紧地抱住少年,额头靠着少年的肩膀,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虽然隔着两层衣裳,但炎炎夏夜,两个人贴在一起睡实在有些热。宁熙还是没松手,她感觉到自己心跳如雷,只好抱少年抱得更紧。
后半夜,等宁熙呼吸平稳下来,才慢慢地睡去。她又梦到大漠戈壁,波斯的商队骑着骆驼在沙漠里蜿蜒数十里。驼铃声声,悠远绵长。
天边泛起鱼肚白,仇野就是在这个时候被热醒的。
他猛然睁眼,耳边传来宁熙的呓语。
“你答应过要带我去大漠骑骆驼的,我还没见过波斯的商队,你不能骗人。”
这声音黏黏糊糊,像是一团麦芽糖。
少女柔软的身体紧紧贴着仇野的胳膊,温热的吐息喷在他的耳廓,他瞬间感觉半边身子一麻,耳廓红得像是要滴血。
“我不骗人。”仇野沙哑地说。
他的呼吸霎时变得急促,只好咬着嘴里的软肉让自己清醒,脑中不由回想起昨晚以及之前的事。
欧阳虹虽然死在了他的刀下,可那一夜后,他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伤口浸了水,开始发炎灌脓。
他不能去找大夫,只能自己简单处理后找个没人的地方睡一觉——一般是树枝上。
因为他若是去找大夫看伤,伤情就会暴露。江湖上有那么多想要杀他的人,就会趁机治他于死地。
处理掉欧阳虹后最正确的做法就是找个深山老林避避风头。虽然折花仙人人喊打,但欧阳虹毕竟有个很大的孔雀山庄,只要他的旧势力还在,仇野杀了他就必定不会好过。
可是仇野太想宁熙了。
一闭上眼睛就全是她。
按理来说,仇野是不会这样想念一个人的。
仇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念宁熙,这种想念完全没有道理,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他其实没有多喜欢吃水塔糕,他对任何食物都没有特殊的偏爱,那些只不过是用来填饱肚子的东西。可他却每天都会给自己买一份,然后慢慢吞入腹中。
他听到铃铛声也会想起宁熙,所以他又给自己买了串铃铛。每当清脆的铃声在耳畔响起时,那个蹦蹦跳跳的女孩子就好像又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他眼前。
相思的滋味其实是酸涩的。
仇野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像把刀了,他居然能理解这种酸涩的感情,实在是件很不正常的事。
所以,他不再买水塔糕,将铃铛捏扁,让它再也不会叮叮当当响。
然后,少年按着刀,带着伤,从江南一路赶回了上京。
只要他一出现,就必定会有人追杀。
但没关系,来一个他砍一个就好了。多大点事,还能阻止他去见想见的人?
于是,从孔雀山庄到上京镇国公府,一路上他居然把欧阳虹的旧势力全给砍没了——虽然他自己也伤得很重,新伤盖着旧伤,很难才会好。
昨夜是他这一个月来睡得最好的一晚。
少女身上淡淡的香气似乎能让他安心入睡,可现在却不免让他心跳加速。
他听到门外有动静。
有人慢慢走来,边打哈欠边说:“女郎,该起床去请安了!”
仇野凝着眉,他只好将宁熙紧紧抱着他胳膊的手一根一根掰开。少女十指纤细,他掰得小心翼翼,不想将宁熙惊动,可宁熙却在这个时候醒了。
四目相对,仇野还捏着宁熙的食指。
仇野喉珠上下滚了滚,松开捏着宁熙食指的手。
透过少年漆黑的瞳仁,宁熙看见自己的倒影。
她咬着唇,此刻不知该说些什么。
昨夜她的确是有别的想法才自作主张抱着仇野睡的,那种想法对于一个闺秀来说实在太过大胆。当时她是脑子发热,可睡醒后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宁熙心里乱糟糟的,突然不敢去看仇野,同时也心虚地松开环抱住仇野胳膊的手。
两人各自心里都打着鼓,相对无言。
要不坦白吧?宁熙想,不是说江湖人快意恩仇么?仇野应该不会在意。
然而,正当她准备开口时,门却嘎吱一声开了。
完蛋!是春桃!
宁熙心跳得飞快,脑子也转得飞快。
算了算了,坦白这种事,还是之后再说吧!
她用眼神示意仇野,自己飞快钻出被窝,再用被子将仇野完全盖住,然后掀开床帘,挡在春桃面前伸懒腰,一边舒展身体一边若无其事道:“春桃,你看我今日起得早不早?你还没来,我就起了!”
春桃呆呆地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耳朵,“是奴婢起晚了……”
宁熙:“……哦。”
见女郎不开心,春桃赶紧哄道:“但女郎有早起的心,也是极好的!”
她说着,伸长脖子往宁熙身后望去,“女郎明明起了,怎么床帘还拉着?奴婢去帮您拉开。”
“诶等等!”
但春桃个子灵巧,还没等宁熙开口,就一下子跑过去把床帘拉开。
宁熙心沉了半截,赶紧跑去看,直到看见床上空荡无人时,才松口气。
哪儿去了呢?宁熙望向房梁,没见着人。
春桃替她更衣,她又看见手肘上那刺眼的一点红。
这东西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都那样了还不掉!
宁熙忽的有些泄气,她将胳膊递到春桃面前问:“这个红痣什么时候才会消失?我不想要它。”
这个晦气的东西就好像把她明码标价了一样,有就干净值钱,没有就不干净不值钱。世上哪有这种歪理?
春桃脸红红的,低着头给宁熙整理衣裳,“等女郎新婚之夜,这个就会消失了。”
“还要新婚之夜?!我跟谁新婚之夜呀!”
“当然是太子殿下啊,他总有办法让守宫砂消失的。”
“什么办法?不跟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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