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供的《我兄长的蛇蝎遗孀》90-98
第 91 章
俗话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
其实这话是错的, 应该说养了?孩子才知父母“恩”不“恩”,绿腰在当?了?母亲后,越发验证了?这一点。
细细回想起来, 已经快有十年?了?,二十多年来后悔的事情很多,难忘的事情也有很多,唯独有一件事,她没有后悔过,即使付出了担惊受怕十年如?一日的代价。
第一件事,发生在一个普通的春天下午, 太?阳烘烤着黄土大地?, 柳叶发出嫩芽, 她找到了?她爹藏在窑后的钱箱子, 里面全是挣来攒下或者预备输出去的赌资,她在前天?晚上?偷来了?钥匙。
“你?拿着这些钱走吧。”绿腰对她娘说。
她总是听?见她抱怨, 谩骂, 无休止地?骂了?十几年?,说不是为了?你?我早走了?, 然后顺理?成章地?把气都撒在她头上?, 为了?解决这种困境, 她终于想出个好办法,就是让她娘拿着家里攒下的钱,赶快走, 离开?那个男人, 离开?这个家。
她娘听?了?, 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凝固,高颧骨微微耸动, 忽然怪异地?笑了?,“我女女长大了?,会替娘着想了?。”
她还特意看了?老黄历,选了?个宜出远门的吉祥日子,正好这一天?又?是庙会,没人会在意一个村妇的走动。
绿腰心里怀着期待,等?到那一天?,她亲眼看着她爹像往常一样?,吃完饭就背着手出了?门,她转身回到屋里,从柜子最下层取出她早就帮着裹好的包袱,里面还装着家里的全部家当?,甚至有几枚她给自己?攒下的铜板,“娘,你?走吧。”
她娘接过包袱,忽然诡异地?笑了?一下,然后转头朝着窗外,异常响亮又?得意地?道:“老沈,看你?养的个好闺女。”
隔着漏风的窗纸,绿腰看到一双阴沉的眼。
他爹狠狠瞪了?她一眼,绿腰浑身的血凉透了?,幸好同村的赌搭子这时候上?门,把人叫走了?,她忐忑一天?,到晚上?,她爹醉醺醺地?回来,脸上?的表情却很高兴,看样?子是赢钱了?,绿腰松了?口气。
吃饭的时候,她娘故意又?提起这件事,脸上?带着止不住的幸灾乐祸,“我就说养娃没事就要打,才能长记性,你?就要惯你?闺女,看惯成了?个白眼狼了?吧。”
她爹因为今天?手气极佳,并不想大动肝火,梗着脖子骂了?绿腰几句就撂过了?,结果她娘不高兴了?,大约是嫌男人没有尊重她的背叛成果,筷子在盆里胡乱戳了?几下,忽然嚷嚷开?来,说这家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她爹一下子恼火了?,把筷子拍在桌上?,“我说你?这个婆娘脑子有毛病,你?把她打出个好歹,谁给咱们做饭洗衣服,谁来嫁高门给老子挣前程?难不成你?上?啊?”
她娘听?了?这话,忽然像中邪了?一样?,大叫一声?“你?们一家合起来欺负我,我不活了?”,然后就歇斯底里地?滚在地?上?,又?撞墙又?嚎哭,又?长又?利的十指指甲,没命地?乱抓,把自己?脸上?抠的全是血道子。
绿腰看见这幕很害怕,她爹看了?也骇住了?,一时无法,转头看到绿腰还呆呆地?坐在一旁,上?去压住连住抽了?十几个耳光,口里不断叫嚣着“这下你?满意了?吧!这下行了?吧!”
绿腰鼻青脸肿地?半瘫在椅子上?,眼睛里像起了?一层血雾,就连熟悉的桌椅摆设,也都一时看不真切,她忽然觉得,这家人怎么这么陌生,地?上?那个撒泼打滚的女人,好像她从来就没认识过。
晚上?,这两个人照旧早早爬到一张炕上?睡了?,就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
绿腰一个人坐在门前,月亮下的土阶散发出白光,她想,原来什么都是为了?你?是骗人的。
每个人到头来为的只有自己?。
十二?三的年?纪是健忘的,距离那件事过去两年?后,她就像忘了?一样?,如?同一头驴,还在圈里孜孜不倦地?拉磨,或许是为了?补偿她,她被准许到裁缝铺当?学徒。
又?到了?一年?春,她遭人诬陷后,从裁缝铺收拾铺盖回了?家,每日洒扫做饭,操持井臼,按照父母的计划等?着出嫁,这天?她从镇上?打麻油回来,隔着老远,就听?见村口的小杂货坊内传来笑闹声?,她耳朵尖,早早认出其中一个人是她娘。
大约是那笑声?太?刺耳,她在门口驻足了?一阵,听?见里面熟悉的声?音说:“那是你?们不知道,我们家那姑娘,不知道随谁了?,从小就心眼多得很,偷人家裁缝铺的东西,把我们老脸都丢光了?,小时候为了?个鸡毛毽子,就敢偷别?人家的鸡,反正别?人指着我鼻子骂,我都不敢还口。”
绿腰眼睛一酸,飞快离开?那个地?方,又?向前走了?一阵,有个送新娘的队伍经过,家里是富户,排场很大,很多人围着看,那个穿着花绿衣裙的媒婆,欢天?喜地?地?经过,上?来散牛皮糖,给绿腰给了?两个,比别?人多一个。
“闺女啥时候想出嫁了?,找我。”
绿腰怔愣地?站在原地?,开?始仔细思考这句话的意思,她那时候只想逃离原来的家,除了?嫁人好像也没别?的办法,而且她一直想赎出在地?主老财家做丫鬟的姐姐来,如?果有了?这笔彩礼钱,可以救姐姐出苦海。
心里的苦说不完,幸好还有一点糖可供咀嚼,她噙着糖回到家里,她娘后脚跟着也回来了?,一见她嘴里鼓鼓囊囊,就知道她吃了?别?人家的喜糖。
大约是见绿腰神情很安逸,妇人忽然就露出憎恶又?嫌弃的神情,“看你?这副样?子,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盘算的什么,想嫁人?没门儿,我告诉你?,我跟你?爹打算好了?,嫁不到有钱人,就招个上?门女婿,给我们养老,谁叫你?不是个儿子来!”
她从小到大,听?到关?于姐姐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都是你?害的你?姐,你?现在享的福都是你?姐换的,所以你?要一个人当?两个人地?用,好代替她孝敬我们——为什么这时候话术却变了?。
绿腰瞪着眼睛,脸上?直直流下两行泪水来。
她娘不高兴了?,不知道什么地?方被刺激到,异常激烈地?道:“你?嚎啥,都是你?害的你?姐,还好意思装上?善人了?。”
绿腰看着妇人脸上?的表情,忽然想起刚才在村口的杂货铺前,她亲眼所见,不同于现在的颐指气使,那副高耸的颧骨上?,写满卑微的谄媚和讨好,为了?能跟别?人有话说,甚至不惜拿出自己?女儿的痛处供人当?笑料。
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对谁都能好言好语,唯独在她面前,流露出高高在上?的厌恶和打压。
就在那个时刻,她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人是分等?级的,就像村里的野狗群也有高低,她一直任劳任怨,任打任骂,在别?人的眼里,已经不是人,而是牲畜了?。
残酷的是,这里的别?人就是她的父母。
她姐姐有朝一日,攒够了?钱,或许可以从奴籍里面逃出来,她是不能了?,按照他们的说法,她欠这家人的是一个无底洞。
绿腰忽然笑起来,她一下子全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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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从这个无底洞里爬出来。
春天?的雨后,大山深处漫山遍野都是蘑菇和木耳,往年?她都会进山采山货挣钱,今年?也不例外。
和往常一样?,她回家后,用新鲜采集的蘑菇,为爹娘做了?羹汤,只不过不同的是,今年?其中有一味,叫白罗伞,他们死后,她特意等?尸体发臭,告诉别?人是疫病。
以免整尸被看出端倪,她在出门前,找来冬日破冰的冰斧-
任何一个人走过那样?的一个月夜,都很难再为谁停留。
严霁楼脑海中浮现少女拉着咯吱咯吱的板车,在月亮下行走的场景,忽然就明白了?她所有的患得患失,忽远忽近。
绿腰说:“我发过誓,一辈子都不会露出那种表情。”那种受过太?多欺负却又?媚上?欺下的表情,对男人谄媚而对女人憎恶的表情。
她曾经在母亲的脸上?见过,后来又?在姐姐的脸上?重演,当?年?她娘痛苦地?在地?上?打滚,问她爹为什么不打她,后来红眉站在她眼前嘶吼,问为什么不是她,经历一切的为什么不是她。
她没来得及告诉她,当?年?自己?不是没有想过,去把姐姐换回来,那在她看来,甚至是一种奢侈,一种充满希望的生活,或许她可以凭着自己?的勤劳能干,早日赎身,安稳地?迎接新生,无论如?何,好过背着一笔还不完的债,过着日复一日看不到头的生活。
严霁楼什么话都没说,她不需要安慰,他想,在某种程度上?,她比他勇敢得多。
原来她嫁给兄长,是为了?挣彩礼钱为姐姐赎身,她问心无愧,不像他,瞻前顾后,甚至需要借助谎言来直面欲望。
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除掉姓杜的原因,起码他有些话说对了?,其实他一直都知道,甚至说窃喜也不为过,他多卑鄙啊,他同寡嫂的姐姐一样?,心理?充满反复无常的阴暗,就算做坏事,也要事先扯着名正言顺的旗子,沈红眉不承认她是嫉妒妹妹,就像他不敢承认他在嫉妒哥哥,他从小到大都嫉妒他,他对自己?越好,他就越嫉妒他,甚至要抢在他之前,爱上?他看中的妇人。
这个圆一样?因果轮转的故事,严霁楼为此唏嘘,却又?不禁暗自庆幸,假如?不是那笔赎身的彩礼钱,她不会成为寡嫂,更不会生下自己?的孩子。
或许哥哥同嫂嫂,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都有一颗赤子之心,可是现在,对不起,他比哥哥更需要她。
严霁楼轻轻吻她,“腰腰。”
“你?还记得那个大鱼的故事吗?”绿腰抬起眼睛,定定地?问。
她总觉得那是一种谶语,提前预演所有的结局,直到今天?,她终于脱下沾在脚上?十几年?的湿鞋,无所顾忌地?行走在阳光之下。
严霁楼笑道:“现在大鱼浮出水面了?。”
“你?还怕不怕?”
严霁楼削薄的眼皮下黑瞳流转,“你?之前说上?门有惊喜给我,是什么?”
就让他虚伪最后一次吧,他想亲耳从她嘴里听?到嫂嫂给他生了?孩子。
明明连先生都当?上?了?,现在又?假装不知道儿子的存在,绿腰懒得拆穿他,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靠近道:“惊喜就是,家里我给你?煮了?红薯粥。”
严霁楼毫不意外地?露出苦涩神情-
“出狱了?!”
外面铁索晃动,栅门戛然而开?。
按照计算,今天?正是颁布新政的日子,那个关?于“收继婚”,也就是禁止叔嫂结合的律例,已经废除,还有当?初在会试中严霁楼颇有异议的白银本位,也开?始复议,相党和帝党,开?始正式在台前交锋。
严霁楼摸了?摸左耳下的绿松石坠。他归附的年?轻帝王,没有让他失望。
两人并肩走出去,严霁楼挽起绿腰的手,“嫂嫂,以后再也没人能对我们说三道四,我要在老家那帮老古董面前,牵着你?的手叫一万遍嫂嫂,气死他们。”
绿腰大步向前,笑意难掩,“快点回家吧,红薯粥都凉了?。”
第 92 章
严霁楼坐在饭桌前, 本来就不大的灶房显得更加逼仄,两个小孩扒在门边,一高一低, 两个鸦黑的脑壳叠在一起,盯着他看。
两张小脸上?,写满相似的好奇、不解、困惑与迷茫。
绿腰本来站在窗前收拾筷子,见状心中?好笑,便问青轩和青庐,“你们见过他吗?”
同一时刻,青庐点?头, 青轩摇头。
绿腰心中?了然, 只装做不知, 笑道:“这位是严叔叔。”
严霁楼抬起头看绿腰一眼, 表情凝滞,黑眸里?怨气?流动, 似乎对这个称呼不太满意。
叫什么叔叔啊, 应该叫爹爹。
之前乔装先生纯粹是无奈之举,都已?经这会儿了, 箭在弦上?, 明明靶心都涂红了, 结果还是射偏了。
他心里?急切,不禁扶额,眼神真挚地求助绿腰。
绿腰轻轻耸肩, 意思是爱莫能助, 实?则是懒得搭理他, 按之前的想?法,她早就打好主意, 怎么当娘,她能说道说道,怎么当爹,她也无能为力,缺席的这几年,还得他严二自己补回来。
“进来吃饭吧。”秦嬷嬷从门里?进来,顺口招呼两个小孩,手上?提着一壶新鲜的山泉水。
这几日绿腰不在,她腰不好,没办法用辘绳在井里?汲水,都是在街上?买的现成?的泉水,吃着那?个味道似乎还比井水更好,熬粥啊,泡茶啊,都更有滋味,今日见贵客上?门,便照旧从外面买了水来用。
严霁楼见一个老?婆婆提水进门,忙站起身,上?前来朝人手里?接过铜壶,将水倒进陶瓷大缸里?去。
秦嬷嬷看着眼前身材高大的男人,又想?起绿腰说过,这人在衙门里?做事,便莫名有些畏惧。
她活了这么大岁数,没怎么跟衙门里?的人打过交道,唯一有印象的,就还是征丁和收租的年辰,那?些兵甲上?门,一个个凶神恶煞,交不出税粮,翻箱倒柜,有时候把人往死?里?打,眼前这个严大人,不知道是管哪一项的,不像那?些文书单薄斯文,这人瞅着精壮,会不会是武将,那?就更可怕了。
秦嬷嬷想?着,不由得拉着椅子坐远了些,门口两个孩子见秦嬷嬷上?了座,也跳上?桌来,紧紧偎依在秦嬷嬷左右,只不过同?秦嬷嬷一样,都有意同?严霁楼隔开距离,好像他是个什么瘟神。
严霁楼本来想?同?秦嬷嬷打招呼,见她神情瑟缩,本来算熟人的青轩和青庐,也退避三舍,令他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后面传来开水沸滚的声音,绿腰掀开笼屉,把里?面花卷都拿出来,严霁楼起身,去帮绿腰。
“嫂……腰腰,我来。”
绿腰瞪了他一记,两人事先说好这段时间,在孩子面前先改口,等以后把事情讲明白,才能随心所欲,以防孩子们听了旁人的闲话生出误会。
饭桌上?的一老?二小,则不约而同?露出费解眼神,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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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这么熟的?
青轩和青庐有些不满,青轩是因为感觉自己被敬爱的先生骗了,青庐是见陌生男人上?门,怕娘不要他们了,秦嬷嬷则是困惑,她记得她以前也不是没有劝过沈娘子,所谓两个人搭伙总比一个人孤寡强,但是沈娘子性子倔强,这方面更是意志坚定,死?活不愿意,说那?是引狼入室,怎么今天忽然肯领一头狼上?门了?
甚至不能说是狼,秦嬷嬷暗中?打量严霁楼,这家伙看着骨相冷峻,周身戾气?萦绕,气?势像一只豹子或者虎,能吃人的,还不要说他一只耳朵上?挂着个坠子,比她这个老?婆子戴的都艳呢。
基于?前半生被官家人欺压的经验,秦嬷嬷对严霁楼的第一印象很不好。
她怕家里?的孤儿寡母被这个人给欺负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老?少仨人齐齐盯着严霁楼后背,恨不得将他的心肠给看穿了。
严霁楼和绿腰一同?站在锅灶前,他提着小壶里?的陈醋,往凉拌莲藕的白瓷碟里?倒,灶膛里?的明火炙烤他的前胸,为什么他感觉后背滚烫难熬呢?
哎呀,绿腰紧急叫了一声,“严大人,你醋倒多了。”
严霁楼急忙停手,却见那?白瓷圆碟里?,陈醋的量已?经淹没了藕片,对上?绿腰懊恼的表情,他勾起唇角,“抱歉。”
自从做官以后,很多年不再上?灶台了,难免生疏。
绿腰把醋沘出来,又加了些香菜进去。
绿腰告诉他,“小锅的锅底,熬着米粥。”
严霁楼掀开锅盖,一股清香扑面而来,浓稠正?好,色泽呈现淡淡的碧绿色,这是一种价格不菲的米,好像叫玉田碧粳米,和他想?象中?不同?,里?面并没有放什么红薯块。
原来昨天是故意诈他。
见严霁楼呆立在那?里?,绿腰端着漆盘转身,经过他时特意停留,在他耳旁低声道:“我知道小叔叔喜好。”
很久之前,他就不喜欢红薯,应该是小时候吃伤了,她猜。
他们有共同?的贫瘠的童年经历。
绿腰把碗碟摆在桌面,青庐忽然指着身后的严霁楼问道:“娘,他是给我们教?课的先生,你叫他来干什么呀?”
青庐不像哥哥那?样有心眼,一点?事都藏不住的,他迫不及待要知道严先生来他家的原因。
绿腰现在还不好同?他说什么,便打着马虎眼道:“他来吃饭呀。”
青庐仰起头,下垂的八字眉紧紧拧在一起,“他们家没有饭吗?”
绿腰嗓音里?隐含笑意,“严叔叔家没米。”
“!”没想?到?教?他们的先生这么可怜。
再不应该往下问了,青庐想?,再问就很不礼貌了。
娘曾经教?过他们,不要随口问别人的私事,他是记得的。
青轩坐在高脚椅上?,一双漆黑单薄的眼睛看得分明,什么没饭没米,母亲和姓严的先生一起合着骗人。
他们早就认识了。
先生曾叫他帮忙掩饰,他还听了他的话。
严霁楼将盛满粥的白瓷碗端上?桌,放在每个人面前,青轩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把头低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青庐倒是甜甜地笑了一下,“谢谢先生。”
桌上?七八个菜样,有北方菜式,也有南方花样,严霁楼很多年没有再吃过家乡味道,这回一尝,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光,绿腰做炖菜很有一手,花卷又酥又软,严霁楼不禁大快朵颐,秦嬷嬷中?途好几次看向笼屉,严霁楼敏锐察觉到?老?人家的需求,主动将馒头递给她,“您请。”
秦嬷嬷战战兢兢地接过,手一抖,差点?连筷子也掉到?地上?,绿腰眼疾手快,帮她扶住,招呼老?人家多吃,旋即似笑非笑地看了严霁楼一眼。
严霁楼不明白,今日他来此,特地换了家常的便服,尽可能打扮得贤良淑德,怎么老?老?少少,看了他都如?此畏惧和防备?
最重要的是,严霁楼发现儿子看他眼神不对,明明在学堂里?面,面对他这个陌生的先生,青轩都是敬且爱的,怎么这会儿却像对待敌人一样冷漠。
两个孩子胃口小,用过饭,很快就下地,跑到?院子里?面去玩了。
秦嬷嬷这个老?年人牙口不好,也吃不了太多,喝了点?米粥,便去灶上?洗碗了,饭桌上?就留下严霁楼和绿腰两个人。
见秦嬷嬷出去了,严霁楼趁机给绿腰夹了筷藕片,狡黠地一笑,“嫂嫂辛苦了。”不止是这顿饭辛苦,养育两个孩子,乃至这一家子人,都很辛苦。
房子算不上?大,却窗明几净,疏朗整洁,老?人孩子,虽上?不着绫罗,下不衣绸缎,却举止有礼,行为大方,除此之外,她还经营着一家城中?赫赫有名的香料铺。
他真怀疑她有三头六臂。
过去到?处找她而不得的时候,他总是想?,怎么办?照当时的情景看,她似乎为了避开他,有意地放弃了自己擅长的针织和刺绣,一想?到?她一个弱女子流落在市井之间,吃不饱穿不暖,万一遇到?歹人,命途未卜,为此他甚至求神问道,走?进自己最不喜的佛殿,种种令他夜不能寐的凶兆,恳求天上?有菩萨能替她化解。
窗外传来孩童的嬉笑声,时近时远,严霁楼意识到?,就算他永不出现,她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甚至比现在还好。
见绿腰要把藕片上?面的丝弄断,他忽然疯魔一般,摁住她执筷子的手,“你不许走?。”
绿腰见他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急出了满头大汗,脸上?的表情像是中?邪了一般,只好靠过去摸了摸他的耳垂,笑道:“小叔叔发疯了。”
秦嬷嬷进来时,好巧不巧撞上?了,严霁楼半跪在地上?含妇人的手指,一颗老?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心里?面想?:哎呀,这个严大人还是朝廷命官呢,怎么这么伤风败俗,跟个公狐狸精一样,呸呸呸,可不能叫小孩看见,忙出门去揽着两个孩子到?门口去玩-
严霁楼走?前,到?井边连着打了好几桶水,直到?把那?口瓷缸注满。
“衙门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他站在门边这样说道。
要说不想?留下是假的,可惜没有人有留他的想?法,秦嬷嬷看着他的眼神虎视眈眈,如?同?防备什么妖魔精怪。
两个孩子对他充满陌生。
寡嫂也不肯替他说话。
绿腰好心一直送他到?巷口,严霁楼想?起她今天白日里?似笑非笑的神情,知道她盘算着好好磋磨自己一番呢,趁着四下无人,扯她进了旁边拐角,好一阵耳鬓厮磨,才把人放开。
严霁楼低头看着那?张瓷白上?沾粉的小脸,“你不留我吗?”
绿腰笑起来,“你干什么这样,我又不是明天就走?了。”
严霁楼执起她的手,在指尖轻咬一下,“又想?吓我。”
绿腰问:“你没发现,青轩看你的眼神?”
青庐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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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绿腰就同?他说了,因着小时候的事,他不但不觉得奇怪,甚至隐约高兴,觉得这是上?天给自己一次补偿自己小时候的机会,只是青轩,性子古怪,虽然寡嫂说着都怪像了他,他嘴上?认心里?可不认。
“那?有什么,当老?子的总会有办法。”
第 93 章
绿腰站在巷口, 看着严霁楼骑马远去的背影,晚霞将长街巷末都镀成金粉颜色,如同置身于古镜中, 一时令她有?些恍惚,要是放在七年前,打破她的脑袋也想不到,他们这对叔嫂,竟然?会在这样?一条小巷重逢、和好,许下相守一生的约定。
走前,严霁楼问她:“嫂嫂, 你告诉儿?子了吗?”
绿腰摇摇头, “无从开口。”
这话?是她真心话?, 毕竟要真解释起来确实很复杂, 总不能告诉他,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男人就是他爹吧, 说来也怪她, 从?前青轩很小的时候,大约刚会说话那会儿就问过, 为?什么别?人家里有?爹爹, 他没有?, 绿腰顺理成章地就告诉孩子,说是你没有?爹爹,爹爹很早就去世了。
然?后他就当了真。
后来一次都没有?再问过这个话?题。
现在她突然?推翻自己的老话?, 承认那?是自己信口胡诌的谎言, 孩子会相信吗?还是以为?她在说谎, 为?了让这个家里加进来一个陌生人?
“放心吧,用?不了多久, 他就会接受我。”严霁楼相当有?自信地?说,说完轻轻抱了绿腰一下,然?后翻身上马。
严霁楼已经?远去,再看不到背影,暮色之中,街道上人影寂寥。
绿腰转身回去,想?着该怎么把这件事说明白,推开门,青轩就站在门背后,小脸阴沉着,样?子像是那?种连环画上的小僵尸,倒吓了绿腰一跳。
他一定是看见他们在巷口相拥了。
这孩子对家里的男客出没一向很警惕。
“你怎么在这儿??”绿腰抬头,见青庐已经?进屋去了,正在灯下和秦嬷嬷翻花绳,透过纸窗,隐约可见翻飞的手指和红线,蝴蝶一样?起伏跃动。
“来吧,娘有?话?要同你讲。”
绿腰拉他他手撇开,很硬气地?拒绝了,绿腰任由他生闷气,自己在前面走,青轩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也跟着进了屋。
等进了屋,绿腰刚坐下,还没说话?,青轩就主动开口,“严先生为?什么到咱们家来吃饭?”他才不相信大人们在饭桌上说的什么没米的蠢话?,严先生是有?钱的,他带他去过那?么豪华的酒楼,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对他毕恭毕敬,就连在谢家学堂里,其他夫子在他面前,也不敢大声讲话?,他不是他和母亲平常在市井里可以接触的那?种人,他是个危险的大人物。
这样?的人怎么会到他家里来?
他还以为?先生对他那?么好,是因为?他优秀呢,原来是另有?所图,想?抢走母亲,那?他不是好人。
干脆把他的藏刀还给?他得?了。青轩暗中下定决心。
绿腰不回答他,“青轩,你想?要爹爹吗?”
青轩很敏感地?预判到答案,脸上带着隐约的试探,“你是说下午来的那?个人?”
瞧瞧,这么一会儿?,连严先生都不叫了。
绿腰想?,严霁楼听到这一点,还不得?气死。
“怎么了,你不喜欢他吗?”她顺杆往上爬。
“他想?当我爹?”青轩毫不客气地?揭穿表象,眯起眼睛,唇红齿白的小脸上写满不服。
绿腰暗道,这孩子明明一直长在她身边,却和严霁楼是一模一样?的,遇到令他觉得?冒犯的事,或者有?威胁的人,就会眯起眼睛,浓密纤长的上下睫毛堆叠在一起,好像一只小刺猬,偶尔错开的间隙,黑瞳中射出一点锋芒。
这会儿?一模一样?的神态动作,这股敌意,却是儿?子对着爹爹。
绿腰觉得?不算难办,更难办的事严霁楼承诺由他自己来处理,她这个做母亲的,只管把真相说出来,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将儿?子抱上床边,叫他坐得?端端正正,然?后看着他的眼睛,“他不是想?当你爹,他就是你爹,亲爹爹。”
“不可能,我爹已经?死了!”
绿腰看他眼睛眯得?更深,小脸上气得?青一阵白一阵。她就知道,这孩子气性可大了,愿意讲理的时候,比几?十岁的大人都豁达,听不进去道理的时候,那?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记得?青轩小时候,有?一次咳嗽厉害,吃什么药都不见好,被她送到医馆去叫郎中扎针,那?么小一点孩子,挣扎的动静之大,两三个人都按不住,差点从?那?老郎中手上撕下一块肉来,不知道这回会不会撕下小叔叔身上的血肉。
绿腰很不情愿地?承认,“那?是娘说气话?。”
“不是的,明明是你想?让他进咱们家门,就故意这么跟我说,好叫我接受他。”
绿腰想?,他这会儿?既然?认定了他们两个大人合起伙来骗人,估计是心里有?气,但是血缘和长相,都骗不了人,就算旁人不说,时间长了,他自己也能察觉的。
“真的,我同你讲,早在七年前,在老家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了,那?时候娘怀的你,后面有?一些事,然?后就分开了,现在他想?重新?嫁进咱们家里来,做我的丈夫,做你的爹爹,你要不要?”
青轩垂着眼睛,轻轻巧巧地?说:“我不要他。”
这副骄傲的小样?子,绿腰心中好笑,有?些事急不得?,狂且她也犯不着跟个孩子置气,便顺着他的话?,脆声道:“不要算了。”
青轩猛然?抬起头,似乎很好奇母亲为?何态度转变如此之快。
“娘尊重你的决定。”无论接受不接受,叫他们父子慢慢磨合去吧,赶鸭子上架,太累了。
“对了,晚上早点睡,明天还要去学堂呢。”
当然?不是谢家学堂,自上次中了谢家的计,差点害严霁楼被绞首,她就很为?当初送两个孩子去谢家读书后悔。
按照严霁楼的安排,明天他要亲自教他们,就在严府,他的地?盘上。
天一亮,那?辆青壁油布马车准时停在巷口。
绿腰同两个孩子一起上了马车。
走到半路,青轩发现不对,眉头紧皱,扒着车帏道:“娘,这好像不是去学堂的路。”
绿腰道:“谢家咱们不去了,今天换个地?方。”
马车停在提督府门口,老管家已经?在阶上候着了,见了她忙迎上前来,低头见礼道:“夫人。”
或许是身份转变得?太快了,绿腰对这样?郑重的称呼,目前还很不适应,略微僵硬地?低头颔首。
老管家则低头向两个孩子看去,青庐有?些怕生,藏在绿腰身后,青轩站在绿腰旁边,冷眼迎向这个有?些驼背却很贵气的老人的打量。
老管家眼睛一亮,真是龙生龙凤生风,长得?一模一样?。
怪不得?大人第一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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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香料铺子,后来就那?么上心。
他曾经?还动过叫这孩子来府上账房做学徒的念头,现在想?来还真是好笑,做什么学徒呀,将来整个的账房都要交给?这小子了,只不过……这小子眼神看着,怎么似乎对他这个老人家不太友好。
在老管家的带领下,绿腰领着两个小孩,一路朝后院走去。
“夫人,您要是累了,有?代步的轿辇。”老管家殷勤询问。
绿腰摇摇头,笑着推辞:“不用?了。”
从?前小时候上山下河满地?跑,现在年龄渐长,虽然?有?些吃不消,这几?步路也没什么难度,更重要的是,她想?让两个孩子熟悉熟悉这里的环境,到明后两天,就叫他们自己过来,她不打算为?了这些姻缘亲缘之类的事,把自己店里的生意耽搁下,孩子交给?严霁楼,这边又有?人力物力,或许她可以适当撇开手,专注自己的香料了。
这样?想?着,似乎轻松了不少。
小孩到底是小孩,再怎么拘束,见了这陌生的环境,一路上,还是忍不住东张西望,眼底都是好奇。
到了一片空地?前面,立着四五个箭靶,远远地?望见一人,身上着皂青色箭袖袍,腰勒狮蛮带,头上勒着青铜抹额,蹬一双薄底高靴,正是严霁楼,手执弯弓。
刚一走近,只见一记箭羽破空,正中靶心。
老管家一个人捧了全?场的场子,大力拊着掌喝彩,“好!”
绿腰见他平日都是绯色官服抑或宽袍大袖,今日这样?武将的装扮倒是少见,觉得?很新?奇,又想?着,恐怕是故意为?了儿?子这样?打扮,还真是用?心良苦。
她低头看两个孩子,青庐照旧是懵懵懂懂,青轩脸上却一脸的不服气。
仅靠着一身打扮,恐怕很难讨孩子们的欢心啊,她不禁为?他担忧,同时又怀揣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想?正好借此机会考验考验他,看从?前那?个清冷的少年,是不是变成了有?担当有?耐心的好父亲。
严霁楼把弓交给?管家,转过头来,看见绿腰领着两个孩子站在树荫下,走上前去,唇角勾起,“我备了轿怎么不坐?”
绿腰道:“哪有?那?么娇气
殪崋 。”
绿腰想?起严霁楼刚才手里的那?把大家伙,替孩子问道:“今天学射箭吗?”
“不,今天先学骑马。”
看来她方才预料得?不错,小叔叔是想?借着这机会,在孩子面前先卖弄一波。
严霁楼低头看向绿腰衣袖左右,“青轩,”青轩闻言,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小嘴闭得?比核桃还严实?。
“青庐。”
青庐害羞地?抿了一下唇角,牵着绿腰的衣角躲在她身后,“先生好。”
严霁楼笑了一下,这两孩子,还真是迥然?不同的性子。
他打了个唿哨,后面马厩中有?小卒上前,牵出两匹马来,一匹栗金色,一匹白色。
栗金色的体型稍大些,看着性子桀骜,白色的温驯,正低着头揪场地?旁边石缝里的青草吃。
“要哪匹。”
青庐当然?不敢说话?,看向哥哥,青轩仰起头说:“我不想?学骑马。”
“为?什么?”
“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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