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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0-12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山川月》110-120

    第111章 平衡 【ZX整理】

    温明裳岿然不动, 她轻点着笏板,顿了须臾道:“并无此意。州府所书尽皆在此,事涉此案, 下官也不过照章办事,工部有异, 那便自当拿出书文两相校对, 此为常理,并无不妥。侍郎大人以为呢?”

    柳文钊沉着脸, 未等到柳文昌出言相对便急切反问道:“少卿此言,是觉着我工部修筑大堤徇私贪墨, 扣押财资所致今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此言有趣得很, 下官倒是不知,这数年来连陛下都未曾说一句不是的水利之要, 今日竟成了少卿口中的弊病!卿此言, 可当得上藐视天恩之罪!”

    “员外郎不必如此给下官扣帽子。”温明裳淡漠道, “此案细则连同州府、海政司供词尽皆经审后交付三法司勘验,陛下手中已有奏折, 何来藐视天恩之罪?再者言明, 下官说的是校对查算, 而非查证。”

    一字之差, 天差地别。

    柳文昌眸子骤缩, 暗道一句不好, 可还不待他开口找补,便听得温明裳又道。

    “左丘大人既言都察院有纠劾百官辨明冤枉之责,也请员外郎勿忘大理寺身为三法司之一, 所司所责皆为大梁苍生黎民。边境有急百姓蒙难, 若我身为大理寺少卿仅断手中一案而将一州之疑置之不理, 又岂配此鱼龙一符?”温明裳唇边噙着抹浅淡的笑,她垂首一礼,言语间尽是平和,却更加衬得对面二人咄咄逼人,“三法司速来讲究无证不足以立罪,都察院虽有小事自断之权,却也历来行之有道。我信工部诸位大人皆心系我大梁繁昌,既如此,算上一算将各种纰漏逐一理清,岂不是百利之举?”

    饶是朝中多的是柳氏同党,听到这儿都要在心里骂柳文钊一句蠢货。世家根深!要扳倒岂是一时之功?要算那就让她算!个中细处众多,真要做文章那是轻而易举,先声夺人未必是好事,往往后发制人才可定乾坤。

    可如今这是做什么?给一个发难的由头吗?如今这一番话下来,整个工部称得上里外不是人,若是不应这一“查算”,那怕是心里有鬼,可即便应了又如此疾言厉色,倒活像是被逼无奈才有此退让。

    “那便让工部拿出来一算便是。”咸诚帝在此时终于开口,他将那份呈上来的折子放到了案上,“不过既是要算,那必定还要劳动户部的诸位……薛虢何在?”

    洛清河目光微动,心说这算是当真从暂代扶正了,也算是熬出了头。

    被点了名的人应声走出,朝着殿上天子深深一拜。

    “既要算,那未免环环相护惹人闲话,你给朕从户部找个未涉近年济州大堤账目的来,要能将事办得漂亮的。”咸诚帝点了点桌案,对新任尚书道,“如何,可有合适的人选?”

    要毫无关联还要把差办得好,恐怕没几个。温明裳在下首安静地听了片刻,还在心里琢磨着薛虢会叫何人来接这样的烫手山芋,便听到这位尚书大人回了话。

    “禀陛下,微臣拙见,恰有一人可堪大用。”薛虢呵呵笑道,“此人便是我户部如今的员外郎,修文啊,来。”

    温明裳原本散着的眸光倏然间凝滞,她抬起头,恰好看见熟悉的背影上前拜礼。

    潘彦卓。她在心里暗自默念了一遭此人名讳,同列一甲登科,但她与这人莫要说交情了,初初相交便觉得此人城府极深,难知深浅。

    京城不少人因着她身上阁老之徒的名声,加上三法司连着几桩大案,皆觉得她盖过了这个状元郎的声名,可实际上户部员外郎这个差,可不比大理寺少卿逊色多少。柳文钊忙活十数年如今不也只是个工部员外郎?往上走,即便是世家都得有些真本事,更何况他一介寒门。若非当真有才,就算是撞上了户部那一回倒卖军粮的诸多官员下马,也绝无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被提到这个位置。

    俨然便是新一代寒门之首的架势。

    薛虢却分毫不知旁人如何思量,只是拉着潘彦卓的袖袍将人往前拽了半分,道:“陛下,修文算学一道极是了得!今年户部的诸多账册皆出自他手,阁老瞧过也多有夸赞,他年纪又尚轻,不曾插手旧日文书,此事交由他最是合适!”

    崔德良微微颔首,向着咸诚帝道:“薛大人所言属实,修文且同为春闱及第,能力自是不差的。”

    “如此甚好。”咸诚帝抚掌一笑,“此事便交由他来办。长珺,朕既把工部交由你手,此事你便在旁监察。”

    慕长珺面容冷肃,拱手称是。

    这差事交到了寒门出身的官吏手里,世家那头的人脸色都不大好看。柳文昌眸光几变,看向左丘桁的眼神里满是警告。

    其罪有三,那么剩下两桩即便是温明裳不认,他们也要说,然此刻唯一一桩认了的尚且如此,余下两件更是难办。

    骑虎难下啊。

    气氛凝滞间,殿中忽闻一声轻咳。

    洛清河把玩着掌心里的扳指,见着群臣望过来后含笑道:“左丘大人适才言其罪,这第三桩与我雁翎相干,陛下可否容臣说上两句?”

    咸诚帝略感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点头道:“自然。清河,你戍卫大梁北境劳苦功高,此等变故当直言不讳,切莫因一时误会叫将士心寒。”

    洛清河称了句场面话,转眸睨了眼满面沉郁的左丘桁,开口道:“左丘大人言温少卿行事不妥,言我私带铁骑南下为一罪。然此事并非一人所知所行,大人之意……是少卿与我雁翎暗通款曲,视大梁法度如无物吗?”

    此言一出,群臣皆是哗然。连柳文昌都愣了,他虽知洛清河多半要有所回护,但可没料到这位镇北将军敢在明面上开这样的口啊!

    左丘桁脖子一梗,避开她的目光道:“下官绝无此意!将军切莫胡乱揣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然此刻听者并非我一人,而是这金殿之上的大梁肱骨。”洛清河眸色深沉,她往前迈了一小步,既独立于六部之外,又未至中央。这一步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京城暗涌从未止息,无数人被浪涛吞没其中,而她此刻似乎就恰好站在旋涡的边缘,即便所有人都知道洛家或是雁翎铁骑不会越雷池一步,但这样平静的注视却足以让人心惊胆战。

    咸诚帝也在此刻打起了精神,他冷眼旁观着堂前尔虞我诈,却又乐见其成。

    “温少卿与工部的账,那得算过才知道,雁翎不涉其中,也无意其中。”洛清河声音微沉,“我只是想告诉左丘大人一件事,那就是此番我若不允南下相帮,以致外敌潜逃会有何种后果。”她话微顿,侧身崔德良身侧暂代左相的安阳侯苏恪拱手,“苏大人,还请向左丘大人说明此番北燕袭扰所费军资,所伤将士。”

    左丘桁听得脸色难看,但他没道理去反驳这个,因着这事的具体数目在朝中只有几人知晓,他一个监官哪会知道这些?

    “此为表,若言里,以北燕人睚眦必报之性,东南三州数年之内必逢乱局,届时北境战事又起,个中难办之调度,左丘大人可愿担这个责任?”洛清河目光不经意般划过柳家兄弟的脸,“大人既提宣景爷,那想来应知陛下素奉先君遗风,雁翎有急,边将可审时度势以解其危,这也是常理。我过燕钦二州已示铁令,府台放行上报皆合乎规矩,倒是不知……温少卿连封折子都没写,怎得就成了目无纲纪了?”

    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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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音未落,左丘桁蓦地瞪大了眼睛,他下意识想往柳文钊那头瞥,半途思及此时正是众目睽睽,硬生生把目光扯了回来。都察院旁的人袖手旁观,也没人稀得帮他说这话。

    温明裳尚且可以说是权势不足,那洛清河呢?就算这话只是单纯为雁翎而说,又有多少人心里没觉着这是在替温明裳找场子?重要的从来不是殿上所言究竟何意,而要看听的人心里愿意如何去想。

    左丘桁与柳家老太爷有旧,愿意接这个茬儿,可不代表都察院众人都与他同心。

    “清河领兵南下一事,朕亦有所耳闻,其后也收到了温卿快马送来的奏报。”眼见着两厢对峙的局开始一边倒,咸诚帝悠悠地开了口,“虽非常事,却有旧例。左丘心念法度,是件好事,可细处不可不察,此为都察院之本,否则……只会为天下人徒增烦忧。”

    这边算作给了一个台阶下。左丘桁冷汗直冒,连忙跪地告罪谢恩。

    洛清河悄悄瞥了眼温明裳,没成想恰好撞见她递过来的目光,两个人的视线短暂相交,却又匆匆错开。尔后洛清河捏着扳指往后退回了原来的位子,这点细微的动作没叫人发觉,唯有她们彼此心知肚明。

    这就只剩下最后一条了……朝臣下意识屏息凝神,等待着大殿中央的女官再次开口。

    “君子无信不立,此为立身之本,切不可轻忘。”温明裳却是在浪潮汹涌里笑了笑,她看向自己的先生,露出个歉然的神色,“然我志不在君子,有愧恩师教导,此为过。”

    崔德良不动声色地抿紧了唇,老者沉吟了许久,方开口答道:“我授你诗书,教你何以自立,可既同朝为臣,何者为己道,那便因人而异……不论所求其志为何,归于其根皆为我大梁江山,终究……殊途同归。”

    言下之意分明,可认过,无需有愧。

    可这些又与那剩下的一桩罪名有何干系?有人这般在心里腹诽。

    温明裳笑笑,正要再开口,忽然便听见柳文昌喊了一句温少卿。

    “陛下。”柳文昌上前跪地一叩首,涩声道,“还请陛下,恕臣渎职之罪。”

    “嗯?”咸诚帝微惊道,“这又是何罪之有?”

    左丘桁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震得头脑发懵,这柳家人发什么疯?

    弃卒保车。温明裳在听罢后霎时反应过来。柳文昌是要自己认这个勾结匪帮的罪名,他未必知道自己手上究竟有什么凭据,但既然已经下旨详查大堤,工部便绝无可能全身而退。柳文钊发难在先,却被反将一军,柳家已经失了先机,若放任自己将手中棋子一一落下,会造成何种动荡太难测。他们当然确信温明裳不可能一手将柳氏连根拔起,但朝局千变万化,重创之后能否复起,又是另一回事。

    所以不若壮士断腕,自己认了这个罪,先堵悠悠之口,再谋其他。

    到底是五大家之一,总还剩下那么几个存了几分魄力的。

    总算是比自己的混球兄长来得聪明了。洛清河也瞧出了这里头的门道,她听着柳文昌将任济州时与水匪盟约以筑内河航运的稳妥之事一一道明后,也不由得嗟叹孤木难支。

    偌大一个世家,就这一个长脑子的,又有何用?

    “此事因微臣而开恶例,少卿效仿,却未当真践诺,自然未有祸及百姓之举。”柳文昌叩首再拜,字字恳切,“还望陛下明察,此举虽非君子行径,却处处为大梁所思所虑,左丘大人所谏,徒有其名未有其实,亦不可称之为罪。”他言及此话音稍止,抬头看向立于前端的温明裳。

    朝中人对这二人是何关系心知肚明。温明裳生得不像他,脾性也不像,但就是这么一眼,叫许多人恍然间忆起其间血脉相连,继而看向她的目光都变得古怪。

    家中失和,父女反目,可悲可叹。可……将自己亲生父亲逼迫到如斯境地,此人心性……恐怕也绝非纯良!

    况且此事虽为事实,但柳文昌任职济州的几年里可谓州民平顺,即便有水匪存于其中,也少有流民滋事,怎么就沦落到如此境地?这明明该是功大于过嘛!

    “好了。”咸诚帝捏了捏鼻梁,“既有此事在先,你先自去吧,工部的差暂革,回府幽闭。长临,这事你来查,让御史台去。”

    慕长临轻抽了口气,点头道:“儿臣遵旨。”

    “今日便到此吧。”咸诚帝挥了挥手,略显疲乏地被内宦搀扶起身,“余下若还有疑议,各自手书奏折呈递内阁,抄送代相,下一回大朝会若有进展,各自再报。”

    “对了。”他话音未落,似是想起什么又补充道,“温少卿此去该有许久未曾归家了,若是得空,可回去看望家中长辈,接去小住几日也无妨的。嘉奖未定,那便先许此常情吧。”

    金口玉言,断无更改的余地。洛清河跟着群臣俯身再拜送天子离去,心下暗叹了口气。不愧是崔德良教导出来的天子,不论行事几何,人心算计玩得当真炉火纯青。今日看似柳家先声夺人而后被摁入尘泥,赢面大减,实则这事始终维持在咸诚帝所需的权术平衡之中。

    她开口辩驳,咸诚帝便适时回护左丘桁;柳文昌自请罪责,他便恰好在其后叫了停。柳家式微乃定势,但他并不那么想让温明裳赢得轻松。

    没了柳家,没了温诗尔,谁来当他握住温明裳的那根绳索呢?世间才俊皆傲骨,而他这个君上却偏要将这等傲骨磨个平整。

    殿外的雪愈深。宫中花木被雪层层覆上,难见秾丽之色。

    温明裳走出大殿时被风吹得瑟缩了一下,她入殿褪了氅衣,眼下风雪至确实极冷。但比风雪更加彻骨的,是柳家人的目光。

    柳文昌摘了官帽,背靠着巍峨的朱墙注视着她。他的发冠依旧整齐如昔,目光好似山海深沉厚重。

    这只是一个开始。温明裳眼里没有畏惧,她坦荡地与这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对望,将耳畔的私语抛之脑后。

    她本就是移山填海之辈。

    “临深履薄。”柳文昌轻叹了句,将目光挪至温明裳身后缓步而来的洛清河身上,“你我皆如是。”

    尚有余温的氅衣被搭于肩上,温明裳侧头看了眼洛清河,再回首已见背影远去。她抿着唇,在雪中嗅到了重檐之下的萧索。

    作者有话说:

    一步步来。

    有高考的朋友吗,有的话就明天继续加油(?

    感谢在2022-06-05 23:30:432022-06-07 22:3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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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2章 应许 【ZX整理】

    雪势渐大, 冷风吹得人快要睁不开眼。宫门前的花木前一日被晚霜摧折,如今一阵风刮过,尽数恹恹地折了腰低了头。

    各家的马车都候在宫门外, 今日天寒,又因着朝上的震动拖延到了这个时候, 赶车的家仆不少都冻得打着寒颤。

    侯府的马车也在外头, 栖谣脑袋上扣着帷帽,外人看不清她的眉眼, 只能隔着纱帘的遮掩隐隐约约窥见女子柔和的下颌线。她在温明裳近前时掀开了车帘扶她上去,而后将手中的缰绳交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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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随其后的洛清河。

    “我过了午得去一趟安丰, 今夜未必赶得回来。”洛清河上了马, 她们出来的时候被兵部的老尚书叫了停,如今禁军的牌子回到了洛清河手上, 临近年关, 不论是人头还是添置的军备都得报。她即便是不上心, 也要做做样子去转一圈瞧瞧。

    这是旁人替代不了的差。

    只是此刻离京未必是什么好事,少双眼睛盯着, 便容易有人动歪心思。此刻尚在外, 洛清河没往下说, 但栖谣听出了她藏在话里的意思。

    “主子放心。”

    洛清河点了点头, 马车的垂帘还未全然落下去, 温明裳抬眸跟她对视, 而后轻轻点了头。

    “温大人。”栖谣目送着人打马远去,这才回头道,“大人如今是要回府还是要去往何处?”

    温明裳沉思少顷, 道:“先去一趟大理寺吧, 过午回一趟柳家。”

    栖谣应了声是, 她坐在马车前,驾着车踏上玄武大街,帷帽在其后被摘了下来,雪花就这么飘到了她脸上。

    车帘被刮开了一小道口子,风倒灌进来凉飕飕的,街上的人呵着手快步往家里赶,整座长安城似乎都跟着冷凝了下来,人气稀散。

    车里备着手炉,但温明裳没用,她将五指摊开放到跟前瞧,宽大的袖口顺着动作滑下去些许,露出细白的手腕。窗外的声音很嘈杂,人声和车马声混在一处,叫人听不分明,她拇指下落,轻抚在腕口的那一小截细绳上。

    她回大理寺是为了安抚人心,毕竟今日朝中争论瞒不下去,有的是人会借此想着会不会因一人差错而累得所有人到手的恩赏都打了水漂。眼下人心不可乱。

    赵君若在门口迎她,身侧还站着同样刚回来不久的李驰全。小姑娘眼尖地瞧见了驾车的是谁,难掩惊讶地招了招手。

    若不是有人在侧,说不准还要直接蹦到车前相迎。

    栖谣扫了她一眼便错开了目光,她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应付这种脾性的小姑娘,不论是师门还是如今靖安府的人大都喜静,委实没有她这样的。

    “明裳,”李驰全是不知这两人的弯弯绕的,他往前走了两步,先跟温明裳点了下头算是互相问了好,而后边往里走边道,“今日殿上的情形,当真是太凶险了。”

    “虽凶险,却也是意料之中。”温明裳笑笑,“老大人呢?我离京时精神便不济,如今可有好些?”

    “还是老样子。”李驰全摇头,苦笑道,“到底是年岁大了,病去如抽丝,如今更甚……前些日子我去府上,老爷子自个儿都在愁,往后该如何呢?可堪用者有,大才难觅。”

    温明裳听得也叹了声,道:“辛苦李大人这些日子身兼数职,我……”

    “你的案子可不比寺中的事简单。”李驰全摆摆手,宽慰道,“我的差换了个人兴许比我办得还漂亮,你的那几个案子……唉,能查些眉目出来都不错咯!各司其职,本就是常态,近些年不太平,也没法子,只能辛苦些。”

    “老大人也说了,身子再怎么禁不起折腾,也多熬个一两年再告老,总得等到婧疏回来。你啊,金鳞绝非池中物,不必因为这点事扰了旁的,阁老那头还得用你。眼下这些无妄之灾,还要多费心。”

    “我明白。”温明裳点了点头,没再提别的。

    朝会一道旨意,等到温明裳处理完杂事回柳家宅邸的时候已见到了几个御史台的官吏正站在门外同柳家人谈这事,她撩开车帘,瞧见柳卫涨红着脸站在柳文昌身后。

    御史台的人眼尖得很,栖谣不过刚勒住马,赵君若也才刚跳下来,便有人朝这边倾身作揖,唤了句温大人。

    柳家一众人的脸色阒然间变得难看,柳卫猛地扭过头,刚想快步上前便被柳文昌扣住了肩膀。

    “回来了?”柳文昌看着她的眼神很平静,就好像今日殿上让他摘了官帽的人不是温明裳一般,“你娘在西苑,这么久没回来,先去看看她吧。”

    若是放在往日,后面多半跟着句晚些时候一道过来聊聊之类的话,但今时今日这番话自可略去不谈。

    “爹!”柳卫看着眼前这人一脸淡漠的模样就来气,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敢造次,只能这么喊了句。

    温明裳瞥了他一眼,抬手向御史台的人拱手回礼,而后才对着他点头算是听到了。如今剑拔弩张之势已成,他们早已无话可说。

    栖谣紧跟在身后,连自报家门都不曾,她没着官服,也没挂靖安府的牌子,柳家人不认得她,便只能把她当作是某个护卫。

    养虎为患。这个词骤然间浮上柳文钊的心头,他不理解弟弟的放任,只是坚定了自己当初坚决不让这出身贱籍的女儿踏入柳氏的那个念头。

    温明裳即便行远也能感受到背后炽烈滚烫的目光。她头也不回,沿路的仆役见着她都赶忙避让,有谄媚者想要开口唤她一句小姐,却被同伴猛地拽住了衣领。

    现在这都要踩到主家头上了,还管人家喊小姐?从前是瞧不上,如今是配不上了!

    这些藏在暗处的心思温明裳没空计较,往日的冷眼早就习惯了,往深里想,那些冷眼相待也不过是他们主家默许,在高门府上做下人,可不就得看着人眼色行事?归根结底还是柳家的债。

    赵君若给她打着伞,残余的雪花飘落在手背上怪冷的,她跟着温明裳在小院门前停下,放眼望去只看得见院内花木尽数被霜雪覆盖,只余下一片白茫茫的颜色,“明……温大人,便是此处吗?”

    她们后头不远处还跟着柳家的仆役,明面上是以侍候的名义喊过来的,实际上是不是带着点监视的意思谁也不好说。

    “嗯。”温明裳点了点头,“小若,你和栖谣在外间等着吧,我自己进去便好。”

    赵君若点了点头,将伞交到了她手里退到了栖谣身侧。

    院中光景如昔,狸奴窝在墙角,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才抬起了脑袋,它的耳朵支棱着抖动两下,蹭着墙角往门边挪。

    温明裳收了伞,垂下眼时恰好与它四目相对。猫儿颤悠悠地叫唤了两声,在温明裳蹲下来的时候跳上了她的膝头,顺势窝进了她的臂弯里。

    去时总觉时日不过寥寥,待到回来瞧见原先的猫崽子都长大了这样多,温明裳才意识到自己当真是走了很长一段时日。

    温明裳把它抱了起来,伞尖的雪被屋内火盆的热气烘成了水,在门边润开一汪小小的水潭,待到她重新起身,便对上了扶着小几从内室走出来的温诗尔。

    妇人的面容比记忆里的更加清减,她面上描了很淡的妆,将眉心一笔匆匆绘成的花钿衬得很是殷红,温明裳愣愣地看了许久,直到那一声熟悉的颜儿在咫尺间响起,她才蓦地回过神。

    猫儿探出头,似是不满她未曾收紧的手臂难以带来热度,挣扎着跳下了地继续窝在墙角午睡。

    温诗尔往前迈了两步,她刚抬起手想要触碰女儿的脸,忽然就被温明裳紧紧地抱住了肩颈。她容色微怔,下意识收回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

    “颜儿?怎么了这是?”温诗尔从短暂的错愕中回过神,她喉头仍旧泛着难掩的涩与痛,但这些被她掩饰得极好,叫人无从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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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明裳只觉得鼻酸,但她忍着没让泪真的落下来,只是道:“无事,就是想阿娘了……”

    “嗯。”温诗尔的眼神很柔软,其实现今温明裳已经比她高些了,但这话没来由地就让她想起许多年前,也唯有真的年幼时,自己这个女儿才会这样黏着自己。

    她懂事得太早,也太早学会了不诉苦痛,这是温诗尔永远的无奈和歉疚。

    “公务辛苦,但怎得瘦了这样多呢?”

    “阿娘才是。”温明裳缓了片刻后才退开,她眼圈还有点红,后知后觉地有些窘迫,“是旧疾又……可有叫大夫瞧过?”

    “不必紧张,瞧过了的,陈年旧疾总如此。”温诗尔笑了笑,引着她到内室坐,“此行可有何趣事要同阿娘讲的?”

    温明裳挑着说了些,将所历的险境尽数隐去,窗外风声呼啸,屋内火柴劈啪作响。

    阴云厚重,随着光影的推移慢慢将天光一点点吞没入腹中,而这场雪仍没有停下。

    “阿娘。”温明裳看了眼天色,眉目微凝,她止了话头,道,“这几日……府中可有变故?柳……他来过吗?”

    “如常。”温诗尔笑笑,轻声道:“只是……来院子里的人少了许多。”

    她没有直言,但温明裳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在说府上的变化她还是知道的。

    “阿娘……”温明裳在她床边蹲下来,低着头道,“会觉得如此过于咄咄逼人吗?”

    温诗尔微微垂眸,伸出手将她散下的额发挽到耳后,摇头道:“因果往复,自有定数,又怎能去开罪于旁人呢?”

    “可未必所有人都这样想。”温明裳矮身伏在她膝头,低声道,“可他们只知我迫亲父亲族至如斯境地,却不知若是可以……我绝不愿流着所谓柳氏的血。”

    话音刚落,她听见温诗尔很轻地叹了口气,但她没给母亲开口的机会,便仰起头道:“阿娘,我向陛下讨了一道旨意。”

    “你……可愿同我一道出府?虽只是同往日一般暂居,但如今再居于此处,我担心……”

    殿上口舌伶俐的温少卿如今局促得很,她心里既盼着母亲答应,又害怕自己得到的仍旧是当初在济州时的那个回答。

    可出乎意料的是,温诗尔在听罢后摸了摸她的头,应了一个字。

    “好。”

    “……当真?”温明裳追问道。

    “嗯。”温诗尔垂眼轻抚她的眉目,像是在努力记下什么,她顿了许久,而后转头安静地望着敞开的窗子道,“颜儿,不必忧虑于我,若所行皆为应该,那便去做吧。”

    “我明白。”温明裳少有的喜形于色,她撑着桌案站起身,看了看将晚的天色道,“今日……今日有些晚了,明早我让人来接阿娘可好?”

    “不急。”温诗尔跟着她起身,微笑道,“你这几日也未必得闲,既是向圣上讨的旨意,天子一诺千金,便定然是算数的。阿娘在此又不会跑了,不急的。”

    其实这话确然是事实,温明裳刚回京咸诚帝就把人塞去了靖安府,她自个儿的那间宅子还未收拾好,至少也得等个几日。再者说朝上争端不过一时,六部和御史台这些日子也必然还要找她问话,把人接过去,她手底下也人能看顾宅邸的。

    靖安府的确是个好的选择,但眼下她与洛清河的关系还未放到明面上来谈,把一个内宅女眷带入其中,莫说礼法,咸诚帝第一个就不答应。

    断没有将绳索交给眼中钉的道理。

    温明裳沉默了片刻,点头答应了下来。

    暮色西沉,她今夜不会待在柳家,也到了该离去的时候。

    赵君若站在廊下等着,她背着手晃悠了一阵,抬头忽然发现栖谣盯着院墙的一处瞧。

    “怎么了?”

    “无事。”栖谣摇了摇头,“就是忽然瞧见那一处草木长势不大对。”

    “应当是野猫吧。”赵君若探头看了两眼,“贵家内宅喜饲狸奴,放任乱跑也不无可能。”

    栖谣没回话,似是默认。但就在赵君若转头撑伞相迎的刹那,她眸光蓦地往那边瞥了一眼。

    那儿分明无人,只有风过枯叶的沙沙声。

    野猫?那可不是野猫能踩出来的痕迹。她见过这世上第一的轻功,便深知即便是那样的功夫,人与走兽的踏痕也是截然不同的。

    但栖谣没过问旁的,她抱着剑紧随在温明裳身后踏出柳府,打马过玄武大街时落入眼底的是满目灯火阑珊。

    一小队羽林同她们擦肩而过,衣甲肃肃。

    赵君若见她留心多看了眼,搭话道:“京中大内高手,半数怕是都在羽林禁卫中了,还真是气派。这些在羽林挂牌的,可比六扇门的风光多了。”

    栖谣执缰的手倏然一顿,她想起了那晚洛清河评点那位夜闯侯府的黑衣客的一句话。

    善暗访探查。

    这不正是六扇门的专长吗?

    夜里风雪更胜白日。

    温诗尔捧着茶盏,将汤药尽数饮尽,她未阖上外间的窗户,听到动静抬头恰好瞧见黑衣人抱着猫儿走进来。

    “后日,您当真要自己去见那位吗?”高忱月帮她将药碗撤了,“我怕……”

    “怕我身子吃不消吗?”温诗尔笑得有些不以为意,她招了招手,示意高忱月近前,“小月儿,我不会那么早舍了命的。至少……”

    “至少多陪那孩子一段时日。”

    高忱月喉头一梗,涩声道:“温大人她……”

    “颜儿是个好孩子。”温诗尔垂下眸,看着手里捏着的那块小玉牌,那是她在温明裳幼时雕给她护佑安康的。

    “小月儿,我从未后悔做出如此抉择的。”

    高忱月低下头,碗筷边上的一张本该素白的帕子。

    只是如今其上血迹斑驳了。

    作者有话说:

    写个过渡。

    下章应该能写到阿娘和清河见面(??

    第113章 耳目 【ZX整理】

    这场雪下到深夜才堪堪算停。官道上积着一层雪, 马蹄踏过碾起深深的折痕,满天阴云看不见半点月光。风还在刮,策马而过如刀凛冽, 割得人脸颊生疼。

    树木延伸出来的枝梢从肩膀的衣料上匆匆擦过,留下一道浅浅的湿痕。侯府门前的灯笼在砖瓦上投下昏黄的烛影, 踏雪喷播着热气, 停下时还不忘来回踱步。

    宗平闻声赶出来,错愕道:“主子怎得这个时候回来了?安丰里京城路途不短, 即便踏雪乃良驹这也得……”

    “无妨,事办完了自然回来了。”洛清河取了新亭跳下马, 她穿得单薄, 白日里走的时候氅衣给了温明裳,这么着急地夜里策马赶回来, 外衫都给雪水濡湿了大半, 叫人看着都觉得寒凉。

    宗平紧追着她的步子往府里走, 不忘招手让下人先去烧水来给自家主子更衣。

    得亏老管家睡下了,不然瞧见这样折腾, 定然是要多嘴管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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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的。

    “栖谣呢?”洛清河边走边将箭袖解了, 顺手从怀里摸出了鹰哨打了声呼哨让海东青回笼。

    “在府里呢, 主子要找她, 我这就去唤。”宗平闻言放慢了步子, “只是主子, 您还是先换身衣服吧,如今冷得紧,若是……”

    洛清河点点头, 道:“我知道, 你去叫她吧, 今日那样急匆匆地送信过来,有些事今夜便说清楚为好。”

    宗平“欸”了声,见着她急匆匆往内院走,忙不迭地又喊了声:“主子稍候!温大人在您院里!”

    “嗯?”洛清河脚步一顿,侧身站定道,“现下吗?”

    “是。”宗平点头,“酉时末来的,宫里那位的意思是既自家宅邸还需修缮,那便让大人在府上再叨扰两日,内阁批了红,走的也合乎章程,即便有人找麻烦也挑不出由头……黎叔怕主子回来见不着人,便先引着她去了您院里。”

    “约莫半个时辰以前,让人去问过了,大人还未歇下,也不叫人侍候,黎叔劝过了,让她早些休息。”

    “我知道了。”洛清河轻轻点头,看他一眼,“去叫栖谣吧。”

    宗平应了是,转头绕过回廊消失在拐角里。

    小廊的两侧挂着烛台,比府外要亮堂上许多,廊道被仔细擦拭过,不见半点湿痕。洛清河掀开回廊放下的竹帘,橘红的烛光透过帘子在她眉眼间投下细长的阴影轮廓。她穿过院落轻手轻脚地推开门,热气倏然间罩了满身。

    桌上的烛火还未熄。

    笔尖墨不知何时已经干透,只余下宣纸上晕染开的一点黑痕。女子的眉眼也被暖红的烛光勾勒得柔和,她伏在桌案前,手边还堆叠着写好的书文。

    洛清河将新亭搁在了刀架上,缓步过去蹲在了坐榻边上。

    案上的那页折子还没写完,但人确然是已经睡着了。她侧眸看了眼袅袅而上的安神香,想要伸手去碰温明裳的脸颊,却在咫尺间将手抽了回来。

    茶盏犹温。

    洛清河把手放在上头捂了一阵子,待到觉得暖些了才开口轻声唤道:“阿颜?”

    温明裳眼睫颤了颤,她眉头微蹙,跟着那声轻唤慢慢睁眼,她眼里还满是迷蒙,见到咫尺之内的熟悉面容后才勉强清醒了些。

    “几时了……”

    “夜半都过了。”洛清河扶她坐直,指尖在她耳后轻轻剐蹭过,“怎得睡在此处?去榻上睡吧。”

    她指尖虽暖了,但衣襟上的水迹仍是冰凉,脸颊甫一蹭过去还是给冻得一激灵。温明裳下意识抖了一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洛清河究竟说了什么。

    这是当真困得狠了。洛清河不动声色地推开半分,将外袍脱了下来。案上还放着盛药的碗,程秋白给开的方子多有安神的药材,再加上屋里点着香,便是存了不让她多熬的意思。都这个时辰了,药效上来,可不就得困成这样?

    “好了,旁的事明日再说。”洛清河探手过去把她抱起来往里屋走,她自个儿的屋子没什么旁的摆设,连被褥都显得过分整齐。温明裳被她放倒在榻上,模糊着伸手去拽她袖口。

    洛清河没吭声,她伸出手,将被捂得温热的手掌贴在了温明裳颈侧,安抚般向上揉了揉她的耳垂。

    温明裳眼皮发沉,适才趴着叫她肩颈酸疼,屋中虽点着安神香,但不知是否因着午后跟温诗尔的那番对谈,叫她有些不安。榻前的人身上还带着风雪的凛冽,但耳后那点熟悉的温度却叫人霎那间尽数松懈下来,她闭上眼将脸贴在松散的袖口,慢慢平缓了呼吸。

    管理号洱屋久吴巴屋饵灵仨屋   洛清河任由她拽着,内室的灯影昏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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