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既然晓得是打扰,如何不能等明天?”宋青梧淡淡道,目光在张明学和孔岳身上轻轻扫过,“若是朕不出来,便要在这里一直守着,叨扰尚书?”
话里维护的意味太重,甚至有些要治罪意思,孔岳吓了一跳,几乎要忍不住跪下了,但张明学顶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直言不讳:“回陛下,臣在宫门处也安排了人,若是见到陛下回宫,自然会到谢尚书府上来禀报,并不会一直叨扰尚书。”
孔岳诧异地看向张明学。
这件事他并不知晓,张明学是背着他安排的。
一时间,他的目光闪过复杂,心里也有些堵塞,但很快便释然开,张明学向来便是这样周到的人,也是如此正直的人,否则也不至于在主簿的位置上磋磨好些年,总也走不上去。
“张大人当真心细。”谢淮骁说,笑道,“此前便曾听说大人做事周全得当,今日见了,倒是言符其实。”
宋青梧望过来:“爱卿同张大人熟识?”
“谢大人好意,老夫便不了。”方连道,“商行前头还有事在等着老夫过去,饭食是有的,不必挂心。”
听方连这样说,周先述也不好再留,阳和商行在每一处的生意都做得大,方掌事抽了两日专程去城门处守着,自然也堆了许多事在等着他。
方连再次离开后,周先述才放下筷,拆开了手里的信。
不算长的一张,开头是写给林闲的,谢淮骁在里头一是告知自己和宋青梧已经到了南菱州,二则是,希望周先述和林闲在寻到证据后,能先去一趟南菱州。
说是急信,应该也只是怕时间上有差错,不能将信送到他们手中才戳下的,周先述一目十行的看完,便放到了林闲的手边。
“主要是给你的。”周先述说,“不过陛下和淮骁的确是到了南菱,并且希望我们过去一趟。”
林闲扫完信,见的确没有旁的重要事后,又问周先述:“那我们何时去?”
“自然是越快越好。”周先述说,看了一眼林闲,“饭后休息一会儿便可上路,他们来查蒋正源,信送出来两日有余,万一其中生了变故,我们去晚了会耽误事。”
林闲自然晓得这个道理,只是心里免不了又噎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只能更加狼吞虎咽,力求吃饱了再上路。
周先述将信拿回去收好,用完饭后,便去朝方连说他们准备马上启程南菱州的事。
方连虽然惊讶,但到底不好过问,只是帮他们又准备了体力充沛的马和路上的吃食,趁着这点时间,周先述和林闲去洗整了自己。
热水里泡过后,身体的疲惫比之前还要明显,林闲骂骂咧咧地骑上马,将这笔账算在了谢淮骁头上。
林闲说:“等到了南菱州,我非得让世子爷好好请我喝酒!”
周先述笑了笑,道:“你能如愿,便好了。”
林闲只当他又是在说要以公务为先,便将这话当了耳旁风,骏马疾驰,眨眼间便落在了身后扬起的尘土里。
岳州到南菱近,第二日中午,两人便进城了,照着信上说的先去了客栈,结果扑了空。
不过也不算全扑空,关齐这几日都被留在客栈里,见到两位大人来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周——”关齐生生咽下“大人”二字,改了口,“周、周老爷,林公子,你们怎么这时、时来南菱呀?”
听见声,周先述和林闲才回过身去仔细看客栈大棠,这才见到朝他们走来的关齐。
“你怎的一个人在这里?”林闲问,“主子呢?”
“大公子和二公子在府衙里,你们要、要寻的话,得去那边。”关齐说,主动要接过他们的行李,“我帮你们拿去、去房间里放着吧。”
周先述摇了摇头,说:“不了,谢谢关齐,我和放歌还得去主子那边,行李里有东西要带过去。”
“哦。”关齐点点头,又问,“那你们识得路么?不识得的话,稍等我一下,我、我去后头将车驾来。”
周先述在林闲不敢置信的目光下婉拒了关齐的好意,拜托他替自己和林闲开两间房后,便立时出了客栈,朝府衙过去了。
吏部每年都要外出核查官员的考评,周先述还没有做尚书那会儿就已经去过了许多地方,南菱州这等重要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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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自然也来过,熟门熟路,不一会儿,便带着林闲到了地方。
里头值房里,谢淮骁和宋青梧正好要去牢里,查司和又审了蒋正源,在宋青梧的授意下,朝他透露了陛下正在南菱州的消息。
蒋正源已经不复做知府时的风光。
蓬头垢面、头发散乱,听得陛下名字时,浑浊的双眼才倏地一亮。
“我要见他。”蒋正源忽然走到牢门前,脚上镣铐叮咣响成了一串,双手扒在柱子上,“我要见他!”
宋青梧放在桌案下的手悄悄攥紧,半握成拳,面上倒是如常神色,故而未被林海潮察觉他瞬间汹涌起来的情绪。
林海朝说:“如今时间快到了,老臣想提醒陛下,户部尚书的位置尤其重要,淮骁要走,如今该好好挑一挑可以接任的人了。”
宋青梧笑了笑,说:“先生说的在理。”
听他这样说,林海潮提着的心倒是放松了下来。
四年前,他是晓得宋青梧是为何不愿谢淮骁走的,如今宋青梧答应得如此爽快,两人又一直是君臣,想来陛下应该是已经放下。
宋青梧说,做了决定:“这件事,还需得和谢尚书说一说,便由先生去罢。”
第 29 章 谢尚书
关齐从车马司找了一辆规制里算得上最好的马车出来,骏马蹄疾,车马宫道宽阔,他手里还拿了关宁给的牌子,一路畅通无阻,不一会儿,便在离宫门很近的地方看见了谢淮骁的身影。
从一品大员的朝服都是月白色并绣仙鹤的褂子,腰间金蹀躞,但关齐觉得只有世子爷能把这身衣服传出仙气飘飘的气度来,雁都里是独一份,再无旁人了。
关齐又策马,加了些速度飞快过去,喊他:“世子爷,世子爷!”
车轮滚得急切,谢淮骁是听见了马车急行的声音的,只不过他以为是宫里人有什么急事要赶着出去,还特意往宫墙边上靠了靠,让了更宽的路出来。
他顺着谢淮骁的目光看过去,那高台架得位置不如荷水苑那样高,在一楼和二楼之间,除了从上头垂下的花伞,这个位置,林闲什么也没瞧见。
袁络衣听见声,停下来回头望了一眼他们,笑了笑,说:“走廊上看不见,屋子里又一处是下沉的,可以去那里看。”
“下沉的?”
林闲听后觉得新鲜,画舫坐过不少,还是头一次碰上这样的布局,忍不住走到围栏边往外看,当真发现二楼和三楼的房间外都有一处悬在外的凭栏,已经都坐了人,各个带着颜色不一的面纱,瞧不清模样。
他一探身,自然也惹来别人的注目,面纱虽然不透,但好歹露出了眉眼,熟悉的人只看眉眼便足够认出底下是谁,林闲是林海潮独子,一楼那些或许认不出他,但从二楼开始,便不好说了。
谢淮骁伸手勾住他的后领将人来回来,说:“怎的这么急,待会儿有的是时间让你看。”
“哎,别这样拉我。”林闲掰开谢淮骁的手,目光从袁络衣脸上经过,不由得一顿,更觉羞恼,“下次可不许了。”
谢淮骁本就拽得不紧,被林闲一拂便放开了,但听了他的话倒是有些惊讶,正想说些什么,便被袁络衣打断了。
“林修撰当真有趣。”袁络衣笑了笑,眉眼弯弯,“时候不早了,三位大人快些同民女进来入座。”
林闲瞪了谢淮骁,说:“听见了没,别耽误人家做生意。”
谢淮骁心道龟龟,周先述从后头拍了拍他,说:“走吧。”
袁络衣见三人又跟上来,转回身去又朝前走了不远,便推开了手边的一扇门。
三人进去,正对房门处放了一扇四面开的屏风,黑漆作底,雕刻了荷花金纹,屏风后头便是月门,几步台阶下去,便是方才林闲看见的那处悬在外的看台。
看台上放着小几,茶点果盘已经摆好,袁络衣又招来侍女进来摆茶,说:“你们便留在这里听大人们安排。”
周先述看了一眼,林闲虽然跳些,却也明白过来,走到袁络衣身旁,说:“我们这里没什么事,留下是屈才了,今天衣姐想来也缺人手,让两位姐姐跟你去忙吧。”
饶是见了许多贵人的袁络衣也有片刻愣怔。
贵人们多讲排场,虽然因着荷水苑身后人的关系,不敢对侍女们有逾矩的举动,但讲究起来哪怕是独自前来也要她安排好几个侍女进来伺候。
端茶要一个,削果要一个,四五个姊妹进来,各有各的安排。
便是要谈事,不需要伺候,也不会如林闲这般客客气气,话绕一大圈,只为让她们听得舒坦,不感到被冒犯。
荷水苑再干净,到底也只是一处消遣的地方,评书是雅乐,也是明码标价,贵人来花了银钱,想要什么,规矩内,满足是再正常不过。
袁络衣胸口不由得一热,笑了笑,说:“既然如此,民女便带妹妹们出去了。”
林闲笑了笑,说:“真是抱歉,给衣姐添了麻烦。”
“怎么会,三位大人能来,是荷水苑蓬荜生辉。”袁络衣说,“待会儿有需要,大人径自拉一拉桌边金线,下头有铃铛的,我会亲自过来。”
说完,袁络衣便带着两位侍女离开了房间,仔细替他们掩上了门。
林闲回到屏风后,看了看外厢,说“这位置倒是选得不错。”
他们正在转角处,虽不是正对着高台,却也能看见正面。
谢淮骁指了指旁边正面那一间,说:“那里更不错。”
“订不到的。”林闲坐下,周先述递了倒好的茶杯给他,“那里似乎跟荷水苑那一间一样,都是被人包下的。”
周先述看出林闲方才的端倪,打趣他,说:“看来林修撰的面子还不够足。”
“周尚书……”林闲有些无言,“尚书大人,您好歹也算我们的长辈,何必——”
周先述道:“即是长辈,关心你岂不是很正常。”
林闲祸水东引,指了指撑着脸看着外头的谢淮骁,说:“淮骁比我还大半岁,周大人不若先关心关心他。”
周先述端起茶,轻轻笑了笑,意味深长道:“谢尚书自有人关心。”
谢淮骁并未仔细听他们说话,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旁边那间视野最好的房间看台上。
那看台两侧有帘,能挡住两边大部分探究的目光,但即便是这样,那人也还是规矩地戴着面纱,谢淮骁只能瞧见他的一点侧脸。
能看见眼睛就好了,谢淮骁正这么想着,周围的丝竹声忽然停住了。
林闲看着下头,鼓面上一直跳舞的舞姬不知何时已经下了场,摆上了古筝。
林闲说:“要开始了?”
话音刚落,便见穿着鹅黄襦裙、披着金红外衣的袁晚晴款款而来,头上梳着云髻,红色的牡丹钗在上头,红妆潋滟。
侍女们从上洒落花雨,袁晚晴一步步走到鼓面上,身姿款款袅娜,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见,谢淮骁总觉得她看起来和上次见时,有一丝微妙的不同。
可他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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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来。
“这便是今日的主角?”周先述问,叹了一声,“她的步伐瞧着像是有了身孕,这么高的台子,可得小心些才好。”
他和周先述起先还在说要等南菱事毕后,留下来玩几天呢!
这兆头也太不好了。
周先述和查司和也跟了上来,见到宋青梧,低声问候:“陛下。”
宋青梧点了点头。
“让你担心了。”谢淮骁说,笑了笑,“好歹我也给自己积攒了好些福气,真要出事,想来神仙也不会收我。”
林闲愣了愣。
“你真是——”林闲失笑,“看来下回,我也得多学学你,给自己也攒点功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谢淮骁抬眉,道:“你一个立志当一辈子修撰过逍遥日子的人,要这些来做什么。”
“我——”
“林修撰。”宋青梧淡淡开口,“待会儿有时间留给你同朕的爱卿叙旧,现在,别忘了正经事。”
他的话语里并无不满,语气也是平铺直叙的淡然,可林闲偏就是听出一背心的冷汗。
不过林闲也晓得自己眼下是有些不合时宜了,收敛起脾性,说:“抱歉陛下,臣知错了。”
宋青梧垂眸:“你担忧他,倒也无错。”
查司和轻咳一声,上前来问谢淮骁:“谢尚书,刚才——”
“刚才是瓷蒺藜。”谢淮骁说,伸出手来给查司和比了比,“大概只有这样大,时间短,我没有来得及找留下的碎片,不过都在这周围,查大人待会儿可以让人好好来找一找,比对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出处。”
查司和看着谢淮骁比出来的形状,嘶了一声:“这样小……一会儿我便让南菱城防营的张都督来一趟,他要熟悉一些。”
谢淮骁嗯了一声,说:“还有,其他的牢房也可以搜一搜。”
“别的牢房?”
“蒋正源被捉了之后,左大人便没收走了他当时身上的所有东西,那瓷蒺藜不会是他从一开始就带来的。”谢淮骁说,“我想,应当是起先就藏在这里头的。”
查司和严肃了神色,说:“下官明了,这便差人去办。”
“我同你一起。”周先述忽然开口,给林闲递了眼神,“放歌也来,若蒋正源当真在牢房里有准备,那或许在别的暗处也留有后手,他在南菱州做主了这么多年,可比我们熟悉,多一些人,也多一份心思去想这些。”
查司和十分感激:“有劳周尚书了。”
林闲有一点迟疑,看了谢淮骁一眼,正欲说话,却不料查司和竟然直接上来拉他了:“小林先生,一直听闻您机敏聪慧,倒是要麻烦您多帮帮忙了。”
“啊——”林闲猛地被这样恭维,一时有些不习惯,脚步飘然,不经意便被查司和拉到了一旁,“好说,好说。”
周先述看着查司和带着林闲离开,转过头来对二人道:“陛下,带谢尚书去歇歇吧,有些伤,面上是看不出来的,还是要好好检查一番,午后臣再来寻您。”
说完,周先述便也转身离开了。
牢房里又只剩下了谢淮骁和宋青梧,沉默片刻,宋青梧才转头来看他,说:“走吧,周尚书说得也没有错,请大夫看一看,我也更放心一些。”
谢淮骁垂了眼,走过道宋青梧跟前去,伸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柔和道:“……对不起。”
宋青梧疑惑的嗯了一声:“……我没有要责怪哥哥——”
谢淮骁喃喃道:“我把你的剑弄断了。”
他拉住宋青梧的衣袖,稍微垫了垫脚,仰起头吻了上去。
一触及分,宋青梧愣怔,说:“断了便断了吧,那本也是为了让你自保的,如今也算尽了它的职责。”
“但那是你给我的……”谢淮骁有些懊恼,抬眼看他,“你要我,补偿你么?”
宋青梧一瞬暗了眼神。
他将谢淮骁揽入怀中,抵在他的耳边问:“……方才那般如常,怎么现在却觉得害怕了?”
“我怎会害怕?”谢淮骁笑道,贴近了一些,蹭着宋青梧的脸颊,“……不过,那一瞬间也想过,若是因此让你见不到我,你该有多难过,那个时候便也是害怕的。”
宋青梧微微张开口,在谢淮骁的侧颈轻轻咬。
谢淮骁仰起头,露出更多地方给宋青梧施为,喟叹一声:“我是不是好疼你?”
宋青梧低喃:“你还不够疼我。”
“呵。”谢淮骁失笑,“那事毕之后,回雁都去,我们洞房好不好?”
宋青梧动作一顿。
“别停下来。”谢淮骁捏了捏他的后颈,“好舒服的,乖,再咬一咬。”
杜云谦跟在他身后,问:“大人,蒋兄——蒋侍郎的事,都察院尚未有结论,我们需要现在就去翻看那时候的卷宗么?”
谢淮骁脱下氅衣,挂在一旁的架子上,听到他的话,目光冷下,瞥了他一眼,问:“都察院查都察院的,户部查户部的,怎么,云谦是觉得,蒋大人尚且未归,被蒋正源扣下的两百亩良田,便不用管了?”
他转过身来,揉了揉手腕,淡淡道:“还是,云谦觉得,百姓的事,到底不如蒋正则的命重要?”
杜云谦浑身冒出了冷汗,说:“下官、下官不敢。”
他竟是糊涂了,忘记了这件事。
“既然不敢,那么——”
谢淮骁话还没有说完,外头又来了一人通报,说:“谢尚书,谢尚书,宫里又来马车了!”
第 30 章 同游
又来?
谢淮骁疑惑了一瞬,旋即明白来人话里先前来的那辆便是自己乘的关齐的车驾,但明了后也跟着觉得奇怪,他才下车多久,怎的又来了。
但通传已经到了,谢淮骁哪怕刚进屋子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水,也得出去迎接。
手一背,不忘记叫着杜云谦一起,杜云谦见他不拿大氅就这样出门,便要去取被挂在架子上的氅衣,说:“尚书大人,外头冷呐!”
谢淮骁已经走到了门外,杜云谦拿下氅衣后回头没看见人,连忙追了出去。
只是,两人都未走出院子,来通传的人便带着关宁到了门外。
说话间,关宁已经在月门外的屋子里摆好了午膳,朝里传了一声。
宋青梧深深呼吸,谢淮骁身上有淡淡的香气,卷进肺腑里令他觉得舒服了许多,接着才站起身,握着谢淮骁的手走了出来。
他没有让关宁和关齐留下伺候用膳,谢淮骁在的时候,他更多的只是想要他们两个人单独在一处。
坐下后,宋青梧朝谢淮骁面前的碗中夹了一筷子烤的小排,才说:“请来了,也吩咐了关齐让人送她去魏太妃那儿,说来,方才关齐回来禀报过,宋知雪清醒后,说魏太妃想让她同安宁一样,给陈相如递过去一封休书休夫,划清关系后便不会受牵连,但她拒绝了。”
谢淮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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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她从不曾参与其中,休夫的确能保全。”
小排上是脆骨,谢淮骁几口咽下,宋青梧便又夹了一筷子爽口的小菜喂到谢淮骁嘴边,下意识的,谢淮骁就这他的筷子吃了下去。
宋青梧脸上升起淡淡的笑意,放下筷子,说:“魏太妃如此提议,更多的打算却是为了她自己,如果不和离,将来陈相如流放,照着律法来,宋知雪会被削去头衔与身份,同他一道的,太妃虽然不需同行,可也不能再住在宫里,要去灵空观的。”
灵空观是雁都城外的一座女观,在山林深处,魏太妃过去,连个侍女都是带不得的,更带不走宫里的金银细软,日日茹素,终日枯坐祈福,她矜贵了几乎一辈子,即便只是想想,她也受不了这样的落差。
但宋知雪不愿。
谢淮骁垂眸沉思,道:“若非是为了陈越廷,她或许根本不会来宫里跪你。”
“或许吧,我不如安宁了解她。”宋青梧拿了汤碗来替谢淮骁盛了汤放在他手边,说,“哥哥不生我气?”
“为何要气?”谢淮骁看向他,莞尔道,“让你做明君,并非是要你成为一个冷面无情的人,虽讲斩草除根,但宋知雪已经不再要陈越廷保留身份,也不让他伺候入仕,陈家被抄,远宁公主府收回,里头的钱财大多也是要重新回到国库的,她只求留独子一命,倒也无妨。”
说到此处,谢淮骁倒是对宋知雪心中所想有了些许猜测,但也只是想想而已,陈相如的事已经尘埃落定,再旁的事,与他无关,也并非是他所管辖,不必费心。
用过饭,谢淮骁又在乐游斋里陪着宋青梧小憩了差不多一刻钟才离开。
窗外池边,桃花已经打了骨朵。
清明祭祀过后,宋青梧下令封了陈府,家中奴仆先行流放去了边关,但顾念陈越廷年幼,只剥去其头衔和身份成为白衣,同母亲宋知雪一道被禁足于府中,待陈启云和陈相如发落后,再作安排。
树倒猢狲散,陈启云一倒,许多人为了自保,在左旋客查到他们身上之前主动出来投案,不求能保留官职,但只求能留下一命。
左旋客忙得脚不沾地,便用相关人士作借口,朝翰林院顺势借了林闲来刑部帮忙,却也还是起早贪黑,连着宋青梧一起,几乎抽不出空。
若是早些知道那日的午间是冠礼前自己最后一次同谢淮骁私下相处,宋青梧说什么都不会如此轻易的就将人放走。
日日上朝,心心念念的人都在跟前,看得见却碰不了,宋青梧早吃过了荤腥,怎受得了素。
连夜里也被听不完的要事和批不完的奏折占据。
忍一忍就好了,宋青梧只能如此安慰自己,等到了冠礼之后,一切都好了。
宋知雨耐心等过了清明祭祀,甚至又隔了几天,才借着宋峋想谢先生的理由,带着一双儿女到谢府来拜访。
小婴孩儿本就不太能记事,许久不见谢淮骁,此番便又不认得了,但她的胆子倒是大了许多,乌溜溜又清澈的眼睛一直落在谢淮骁身上,宋知雨笑女儿日后怕是不得了,小小年纪就晓得盯着美人看,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宋峋也乐呵呵的,拉着谢淮骁问长又问短,许由的事在他身上已经瞧不出太多的影响了,谢淮骁见状十分宽心,又考校了他的功课,见他从未落下,甚至还精进了些后,满意地揉了揉他的头。
直到用过晚膳,宋峋和宋汀都累得睡着了,被谢府的人帮忙送上马车去,宋知雨也没有见到那个人的身影。
她来谢府的次数虽然不多,但谢康总是跟在谢淮骁身边的,心里不免沉了沉。
宋峋和宋汀已经在车里被安置好了,宋知雨才搭着自己的侍女的手准备上去,但她顿了顿,终究还是禁不住侧身,回头望过去,视线在谢府的门匾上划过。
夜里凉风拂开她颊边的发,眼神有些寂寞,如今夜无星也无月的夜空。
她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开口问道:“他没有一起回来么?”
谢淮骁知晓她在问谁,目光淡了下来,说:“他身上有皇命,先回一趟荆城。”
原来是如此?宋知雨听后忽然放了些心,又问:“那之后,他还会回来吧?”
谢淮骁却摇了摇头,宋知雨心里倏地绷紧,抿着唇,听见他说他不知道。
“你骗我。”宋知雨说,“你是他的主子,怎么会不知道。”
“走之前,公主不是要我将他给了你?”谢淮骁莞尔一笑,“我可没有再拘束过他,事情结束之后,他回不回来,全看他自己,公主怎么了,之前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失魂落魄?”
宋知雨似乎被他点住了要处那般,扬了扬眉,眼神里也有了光彩。
“不回来就不回来,搞得好像本宫稀罕。”宋知雨说,她上了马车,又掀开车帘对谢淮骁道,“你可不许告诉他今夜的事。”
说完,也不等谢淮骁答应,便放下帘子,催着自己府上的车夫快快回去了。
谢淮骁无奈一笑,道她当真是不坦诚。
“到了,许哥。”陈相如先下了骄子,扇子顶着帘让许由跟着下来,“一个春休没来,这儿的客倒还是和以前一样多。”
许由也下了骄,抖了抖衣摆,负手看了一眼荷水苑的大门,垂了垂眼,说:“确实如此,走吧,免得错过了好场子。”
陈相如笑了笑,收起扇走上去同他并肩,他们两人是熟客,甫一进来,便被荷水苑的小厮领着,上了二楼。
一盏茶后,谢淮骁和林闲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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