巾掉在枕头?上,想伸手去捡, 才?发现?手被攥着,在拌嘴声中垂着头打瞌睡的魏闻声惊醒了。
“什么时候醒的, 饿不饿?”
“刚醒。”白许言有点懊恼吵醒了他。这两天他断断续续还是睡了不少,但?魏闻声几乎是干耗着, 难得能?睡一会儿。
魏闻声拾起他枕头?上的湿毛巾, 用手背贴贴他的额头?。烧退了, 白许言脸色也好些, 只是嘴唇有点干。
他从暖壶里?倒水掺冷水兑了,先自己喝一口确保不烫,才?把床摇起来喂白许言:“喝点水。”
白许言喝了一口就?摇头?:“有点苦。”
魏闻声纳闷, 又尝了一口,没尝出什么?特别,无可奈何的笑:“不是水苦, 是你嘴里?苦。”
白许言便去接那杯子,皱着眉头?抿着嘴又喝了一口, 没说什么?,只是满脸写?着难喝。
魏闻声把杯子拿回来:“算了,不好喝就?不喝了。”
给白许言掖掖被子,披上一份:“等我一会儿。”
路过?吵架的父女俩的床前,两个人战况正在升级,眼瞅着他俩都醒了,嗓门越来越大。魏闻声怕被波及,迅速通过?,留白许言一个人在当旁听生。
听别人吵架多少有点显得不礼貌,但?屋子就?这么?大,躲也没处躲。白许言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来给自己找点事干,拿起来才?发现?魏闻声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他手机调了飞行模式,一整天没看了,拿起来震得手都麻了。
基本上都是公司的事,一个项目得建八百个群,P大点事都@所有人,白许言挨着个点进去查看,看来看去都是什么?挪车打卡,和他没什么?关系。
唯独几个人单独找他,张东流代表领导慰问,HR给他发病假条的照片,李灵杰温馨提示他好好休息,他选一个回了感谢的话,剩下两个直接一键转发应付过?去。
还有一条是他妈,叫他这周末回家吃饭。
这就?不能?随便搪塞,白许言摸摸额头?上的纱布,苦恼。
中秋之后他两周没回家了,第一周是因为国庆那杯酒喝得心里?难受,躲着不想进家门。第二周是真?的加班,本承诺抽空找一天晚上下班了过?去,结果紧接着就?遇上飞灵卖产品,扯出来一长串的事情,他脑子全乱了,哪还顾得上回家。
这是第三周,再不回去恐怕交代不过?去。
但?脑袋上怎么?说,做检查可以背着他们,头?上这么?大的口子藏不住。
当然也可以顶着伤回家,只是亲妈看了可能?要哭,亲爸看了一定会叹气,到头?来等着他的就?是一桌子过?度丰盛的晚饭,老两口一左一右夹着他,一边往碗里?添菜一边劝他趁早换个工作?。
其实……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换工作?也不是不可能?。
问题是跳去哪儿也还是个问题,倘若一切无虞,他肯定是要跟着自己的产品走的,谁收购成功他就?跟谁去。
然而两边都对他抛橄榄枝的前提是,谁也不知?道?他有白血病。
想到这儿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不禁苦笑——这一觉睡得太舒服,竟然忘了他来医院是复查的。要是查不出什么?变化倒也罢了,如果真?的有什么?异常,别说是跳槽,能?不能?继续工作?还不一定。
想的太远了。
遇见魏闻声之后,他居然频繁地开始去计划“将来”。
这不是一件好事,人有了期待,就?会很容易失望。
适时正好有那女儿带着哭腔的一句尖叫传进耳朵里?:“我工作?都不要了来陪你治病,你就?好好吃饭好好配合医生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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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一嗓子声嘶力竭,惊得正在发呆的白许言也忍不住转头?去看,正好对上那女人的泪眼。
原来和他们年纪相仿,三十岁上下,剪着干练的短发,但?因为没有清洗打理,一缕一缕耷拉在头?上。衣服精致漂亮,像是市中心CBD拎托特皮包上班的时尚女白领,只是脸上没有妆,五官都淡淡的,只有红眼眶瞩目。
白许言和她对上眼神后愣了半刻,下意识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才?发觉这举动很不礼貌,刚要道?歉,对方猛地吸了吸鼻子,冲他点一下头?,砰得站起来离开了病房。
只留下的大爷在房间里?和他相看两不厌,像是也被女儿突如其来的爆发喝住了,略显无措,要服软更拉不下脸看,看他一眼,虚张声势地拍一下床上的桌板:“这饭就?是难吃嘛!”
白许言脑子里?却还是那个离开的女人,刚刚那句话盘桓在脑子里?久久不散,甚至不由?得开始臆想对方不出现?在这里?时候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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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岁出头?,理论上而言正是最好的职业上升期,此时此刻被家人的疾病拴在这里?,她放弃的是什么??
魏闻声正在这时走进来,两手都占着,没有敲门,只用脚尖抵一下门缝儿。
今天下午寒潮来袭,一夜入冬,气温从二十几度骤降到个位数。魏闻声的外衣有些薄,带进来一身寒气。一冷一热,眼镜片上全是雾气,头?发上也沾了露气,潮乎乎地贴着脑门。
一瞬间,他的脸和方才?夺门而出的女人短暂重合片刻。
白许言打了个激灵——真?要把魏闻声耗在这里?吗?
魏闻声却已经走过?来,见他抖一下,还以为是自己身上凉,脱了外套丢在椅子上,将手搓热了才?靠近他。
“胃口不好也要稍微吃一点。”
他手里?提着好几个塑料袋,把桌板在床上架好,把里?头?的东西一样一样掏出来摆在白许言眼前。yst
金桔柠檬汁,水果捞,小馄饨,和食堂据说很难吃的饭菜。
他拿起金桔汁藏到背后:“这个暖暖才?能?喝,剩下的东西选一个吃。”
看到白许言点了点盒饭,莫名惊喜:“哟,白老师今天怎么?思想觉悟这么?高。”
那倒不是,白许言的目光追随着魏闻声手里?正在被揭开的盒饭——他只是想尝一下食堂的饭到底有多难吃。
魏闻声给他发给勺子:“多少吃点,实在吃不下我们就?换别的,别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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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隔壁床的大爷都没忍住抻着脖子往这里?看了两眼,试图参观一下同屋在吃什么?山珍海味满汉全席。
没看见,让魏闻声的背影挡了个严实。
白许言以为他会把馄饨吃了,但?魏闻声却只是把金桔柠檬汁放在手里?捂着:“他们说热的太烫会很酸,怕你喝了反流。这杯是常温的,外面有点凉。”
又犹豫:“你要是真?的嘴里?很苦,先喝一口也不是不行,但?要在嘴里?多含一会儿再咽下去。”
白许言摇摇头?,开始吃饭。果然荤菜很少,素菜很淡,少油少盐减脂健康,除了难吃没有别的毛病。
往嘴里?送一口油菜,感觉焖得半生不熟,有汁水流进嘴里?,一股草的味道?。
白许言用力嚼,满嘴苦涩,硬是不停,到底把饭吃完了。
他一直吞咽,直到魏闻声担心他撑了胃,把他叫停。对方就?着他吃剩的饭往嘴里?扒拉两口,哽住了,面带草色,再三跟他确认:“你吃饱了吧?”
得到白许言的首肯之后,他长出一口气,掀开了馄饨碗。
其实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大爷,魏闻声想。
病人也需要一些人类的食物。
白许言看着他吃馄饨,泡得有点久了,皮肉分离,成为片儿汤配肉丸子,薄薄的面皮和一点紫菜搅合在一起,像是一碗看了很没有食欲的咸粥。
就?说:“你明天别买这么?多了,我们一起吃,我也吃不了多少。”
魏闻声倒没反驳,狼吞虎咽吃完了馄饨,简单把桌板擦擦收起来:“明天我们不吃食堂了吧。”
把柠檬茶递给白许言喝一口,那哭着出去的女儿又回来了,手里?提着袋东西,往大爷面前一放,又不说话了,坐在旁边凳子上玩手机。
大爷掀开,馄饨汤鲜,混进屋里?的饭香中。
白许言像是嘬吸管嘬得缺了氧,很重的出了一口气。
时间在医院里?好像过?得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大爷九点钟就?要睡觉,熄了灯,屋里?也无事可做。
魏闻声靠在椅子上敲打电脑,黑了灯屋子里?只有这一点光源,映着他的脸只勾勒出一个很清晰的侧面轮廓。白许言侧身躺着看他,看着看着,忽然说:“你回去吧。”
那大爷其实行动能?力尚可,女儿夜里?并不陪床,这会儿帘子里?头?呼噜震天响。
这椅子虽然能?靠,魏闻声浅眠,是一定不能?睡好的。
他确实几天都没睡好了。
对方敲着键盘,头?也不抬:“回去干嘛呢,不是说好了在这里?陪着你。”
白许言道?:“在这也没事做,留下又睡不好,回去吧。”
魏闻声小指敲一下回车键,脸上露出点终于大功告成的松懈,啪嗒一下合上电脑,转过?头?来看着白许言:“你明早要空腹抽血,我还担心你会低血糖,肯定是要陪着的。就?算晚上回去了,早上五点钟就?起床赶过?来,睡也睡不安心,还不如在这里?。”
又说:“我得看着你,才?能?安心。”
白许言便很有些为难,见魏闻声已经在椅子上靠住,闭上眼睛一副“反正你赶我不走”的样子,忽然往病床那侧动了动:“你上来吧。”
魏闻声睁开眼睛,很惊讶,打量这床,笑了:“这怎么?能?睡了两个人,你别折腾了。”
和白许言挤在一起睡觉的机会,放在平日里?他是决计不肯错过?,但?对方今天刚刚做过?骨穿检查,他生怕压了碰了,不敢凑这个热闹。
白许言却说:“我冷,你抱着我。”
魏闻声给他说得一口气屏住了,屋里?没灯,拉着窗帘,夜色里?什么?都看不真?切,只有白许言浅色的眼睛里?有一点亮。
他的手攀上他的袖口,轻轻扯了一下,重复道?:“你抱着我睡吧。”
身上发热,手脚发冷,魏闻声站起来,凳子腿摩擦地面,嘎吱一声。
“好。”
他爬上去,小心的躺在白许言身边。
一张病床挤两个成年男人实在很局促,白许言诓他上来的理由?是要抱,可魏闻声上来了,他又紧贴着另一侧,生怕挤到谁。
床沿上围着一圈铁栏,魏闻声只怕白许言贴着栏杆会冷,将一只手探进他和栏杆之间,把人圈住,用自己的手背抵着栏杆。
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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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看不清楚,凑巧握在白许言的手上。
一侧是冰冷的金属,他触碰到的那点柔软分外温暖。白许言的手小,缩在他的手里?,像一只鸟。
魏闻声打了个哆嗦,忽然在夜里?愣住了。
他想白许言的手竟然是暖的,像过?去的每一个夜里?,欢愉之后,他所触碰到的身体?一样鲜活温热。
黑夜里?,他看不见对方的瘦,也看不见对方的憔悴,只有身体?的温暖摸到的,真?实的,和回忆里?一模一样的温暖。
他恍惚,想白许言怎么?就?生了那样病,甚至开始质疑他的病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分明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过?,分明白许言依然在那里?,安静,稳定,温暖。
他好像什么?都没变——他本就?应该一如往昔,什么?都不要改变。
然而——然而——
然而时过?境迁,鸟儿会飞走吗?
第55章一起去吗
夜里千般缱绻, 早上起来也就该干什么干什么。
早上来查房量体温的护士见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狠狠把?魏闻声骂了一顿。教育他来陪床还那么娇气跟病人抢床睡,直把?魏闻声训得缩在墙角点头哈腰疯狂道歉, 恨不得写一篇检讨书挂在医院墙上。
看?得白许言又心虚又心软, 终于见?缝插针找了个护士喘气的功夫插了一句:“是我叫他上来的, 天有点?冷,挤一挤暖和。”
护士愣了一下, 赏给魏闻声最后一个眼?刀, 语气已经开?始软了:“冷可以跟我们多要一床被子, 到医院来了不能太娇气, 但什么都自己忍着也是不行的。”yst
末了又冲魏闻声添了一句,告诉他医院门口有做租躺椅生意的, 五十块钱一天。
大爷眼?瞅着护士走出?去,跟魏闻声挤眉弄眼?:“怎么样?, 凶得很吧。”
魏闻声嫌他太能作,不肯搭腔, 白许言便笑着解释:“于护士, 只是说话有点?硬, 她很照顾我的。”
魏闻声点?点?头, 看?着于护士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那她也算是你的熟人了?”
白许言犹豫了一下怎么定义?“熟”:“算是吧。”
魏闻声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偏头盯着他:“你的熟人说你很能忍。”
……大意了,谁想到魏闻声会?在这种?地方抓重点?, 难不成师从福尔摩斯的搭档。
白许言抿嘴:“也不是特意忍,只是怕麻烦。”
魏闻声叹气:“你这不是自己怕麻烦,你是怕给别人添麻烦。”
白许言没反驳, 只在心里偷偷说:其实自己也是嫌麻烦的。
就算是自己的身体,也会?因为生病而感到麻烦。
好?在马上要去抽血做检查, 一上午的日程安排的满满当当,这个话题就这么轻轻揭过去了。
白许言怕麻烦,魏闻声却不怕。他抽血是空腹,要排队,之前频繁低血糖的前车之鉴给魏闻声留下了心理?阴影,对于他要饿肚子这件事充满了不安。
甚至一度提出?要去租个轮椅推着他走,被白许言拒绝了。
他还没有做好?从血液科最省心的病人变成血液科显眼?包的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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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也确实用不着轮椅,无非是走到窗口抽血,魏闻声还要替他排队,把?他摁在椅子上等?,拖到前面一个人针都抽出?来才肯叫他来。
人多,正是闹感冒的时候,白许言戴了口罩,为了避免哈气,眼?镜摘掉了。
抽血的时候,特意把?头偏看?往一侧看?,不去注视针头。
他皮肤白,血管本该清晰,但偏偏很细,即便是过去没生病的时候也不好?找。
魏闻声想起来白许言研究生入学体检那次,他们校医院名声还可以,服务态度并不因为是对学生而显得蛮横。但那天体检可能是人太多了,难免下手没有那么仔细的。
白许言没主动抱怨什么,但晚上他俩关了灯在床上抱着打滚的时候,不知碰到哪里,听到对方“嘶——”地倒抽一口冷气。
魏闻声开?灯看?,看?到他肘窝里青黑一片:“这是怎么了?”
“抽血找了挺久,后面可能没压好?。”白许言用拇指搓搓针眼?,他从小到大这种?情况见?得多了,根本没有放在心上。yst
魏闻声却如临大敌爬起来,认真搜索淤青该冷敷还是热敷。
套都掏出?来了,被窝里忽然凉了半截,白许言有点?不爽:“小事,你别管了。”
魏闻声沉着脸给他往胳膊上贴冰毛巾:“身体的事哪有小事。”
想到这里他就苦笑——当年说这话时,谁会?想到有一天白许言的身体会?真的出?了大事。
他本来是连淤青都舍不得在他身上看?见?的,白许言独自面对自己满身淤青那会?儿,他却不在身边。
今天也不是很顺利,三甲医院的护士技艺高?超,进针就回血,地方应该是找对了。但白许言早上没吃东西,血管很瘪,血液几乎流不动。
负压真空的采血管,不论抽多少血理?论上都只需要挨一针,但抽血流不出?来,还是得把?针在里面慢慢探。
越是流得慢,偏偏还要抽好?几管,护士找得辛苦,一会?儿叫白许言握拳一会?儿叫他松开?。他们两个人本来都撇开?脸去看?着对方,折腾久了,也齐刷刷去盯着抽血管看?。
殷红的血缓缓的淌。
光是这样?的看?,检验台上插着的一排样?本都是一样?的,一样?的红色,一样?的粘稠。
属于白许言的那几支看?起来和别人的也没什么区别。
但是他们都知道,检查结果最好?也就是“没有大问题”,从这几支试管里是得不出?完全正常的报告的。
正是这病恼人的一点?,有时候好?像真能连自己都骗了去,一回头又想起来身上揣着毛病。
当然最后还是抽完了,白许言要走,魏闻声拉着他非要在椅子上先坐一会?儿:“护士说了,按压五分?钟。”
其实走动也不耽误按压,但魏闻声盯他盯得紧,甚至掏出?手机开?计时器订了个闹铃。一时间谁都没说话,就数着倒计时静坐,检验窗口忙得要命,来来往往,老老少少。
魏闻声感叹:“来医院的人可真多啊。”
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多生病的人?
白许言像是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在医院里才知道大家是病人,走出?医院,在路上遇见?了,不会?以为是病人。”
魏闻声拨开?他额前一缕碎发?:“你劝我的时候,要是自己心里也真能这样?想就好?了。”
在自欺欺人这一点?上,他俩分?明是一样?的。
白许言不接茬了,魏闻声笑,故作轻松地说:“我努力,你呢?”
等?了半天都没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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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直到闹铃响了,魏闻声准备带着他去排下一个检查,忽然听到白许言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也努力。”
总之这一天都耗在排队和做检查上,食堂的饭太难吃,他们中午出?去偷嘴,羊肉粉,白许言大学时期的精神支柱。
魏闻声边吃边向他发?出?灵魂质疑:“你以前没觉得难吃吗?”
白许言喝了一口不知道是不是拿调料包兑出?来的雪白的羊汤,在氤氲的热气中眯起了眼?睛,深入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好?像以前还真没发?觉。
头一回住院时他心思全然不在吃饭上,身体状况太差,无论是服药的副作用还是胃溃疡都很严重,吐得比隔壁化疗的还严重,根本不记得饭菜到到底是什么味道。
一屋子都是病人,他自知谁胃口都不怎么好?,摊上个他这种?一到饭点?就狂吐的室友估计更倒胃口,后来就故意在吃饭的时候躲出?去,啃两口吐司片免得把?自己饿死。
后来几次复查,反正也没人给他送饭,横竖都得离开?病房,他身体状况也好?了些,顿顿都在医院附近解决,只当是借着吃饭出?来透气。
昨天还是头一回,先有大爷心理?暗示在先,后是魏闻声拿了馄饨盒饭送给他挑,加上最近在对方的不懈努力之下,他确实吃得有点?太丰盛了。有比较自然就有落差,白许言第一次尝出?食堂的饭菜像草。
如今想来,头几年真是浑浑噩噩。
但这话他不好?跟魏闻声说,怎么表述都很像是在诉苦,一说对方就免不了又要跟着心疼他,只推说食堂可能换厨子了,以前的饭没有那么糟糕。
等?吃完了回到病房,大爷又在跟人吵。
这次是和讲话很凶的于护士,他俩进门的时候战况已经酣畅,听半天才听懂怎么回事。
躲出?去抽烟,被护士顺着头发?丝上的烟味抓个正着。
其实大爷也理?亏,加上于护士战斗力十足,吵着吵着就败下阵来,最后还是把?身上唯一的存活都给上缴了。
于护士带着本来也不想要的战利品走出?病房,大爷朝他们撇嘴。
魏闻声只担心他把?二手烟带回病房对白许言不好?,正在心里给于护士摇小红旗,无意间瞟见?床头,见?他和白许言竟是一样?的病,没忍住多了句嘴。
“戒烟对您有好?处。”
对方忽然笑了:“我得这病的都三十年了,这么多年什么都忌口,现在耐药了,不管了,敞开?了还有几年呢。”
魏闻声变了脸色,转过头去看?白许言的反应,那大爷又说:“年轻人,别太紧张,瞧瞧我这不三十年也过来了,都是一眨眼?的事儿。其实得不得病的,人生也无非活不到一百年,想这么多干嘛呢。”
这话落在白许言耳朵里,倒拨得他心弦微微一动。
魏闻声已经掉头回去开?始跟大爷掰扯二手烟的危害,他在身后偷偷笑,心说魏闻声那工作听着光鲜,其实在饭桌上和人迎来送往的时候,争吵的问题好?像也没有比二手烟重要到哪里去。
工作也好?,什么也好?,是他们需要给自己找点?价值,至于世?界到底需不需要他们创造出?来的价值,那说不好?。
大抵地球离了谁都照常旋转,一个人的存在,真正在意的也就只有身边几个人。
匆匆忙忙就这样?过了一天,第二天徐主任来查房,带着他的一堆检查报告和好?消息。
“还那样?,和以前一样?,流鼻血估计就是因为秋冬换季太干燥了。”他拍拍白许言的肩膀:“按时复查规律服药,早睡早起好?好?吃饭,保持好?心情,别的事情不用想太多。”
又说魏闻声:“有你这么上心的朋友陪着小白老师,我估计他心情应该不错的。”
一切无恙,心头一块石头总算落地。
魏闻声开?始收拾病房里的东西:“咱们下午去办退院,晚上你想吃点?什么?”
“都可以,”白许言看?着他忙活,忽然说:“正好?,有个朋友送了我两张婚礼请柬,你要是没事,要一起吗?”
第56章都听你的
去医院都是提心吊胆的去, 回家的脚步就?轻快多了。
下午四点半,深秋的太?阳西斜,下班高峰期还?没到, 已经有小学开始放学了。从医院到白许言家一路都在老城区打转, 学校密集, 放眼望去全是?背着书包的学生。
正是?最爱扎堆的年纪,三五六七个学生凑在一起, 老城区的人行道修得不完善, 经常走着走着就占了车道, 反正人多势众, 并不怎么当一回事。
魏闻声心情好,不紧不慢地在后头坠着, 喇叭也不按一下,只是对白许言笑:“你看, 房子买在这边就是会有这种烦恼。”
白许言看着窗外?,把车窗摇下来一点, 深秋的风已经很有?些?硬了, 寒冷和孩子的嬉笑一同闯入车内。
“热闹一点, 挺好的。”
魏闻声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我记得你家离这里不近, 当初为什么把房子买在这里呢?”
之前所谓离公司近想?必只是?个托词,事实上只要从公司出发往反方向走差不多同样的距离,白许言就?能用差不多的价格买到更新的房子。
很难不认为, 他就?是?故意选了这个地方。
白许言说:“小?时候住在老城区,一直到我高中住宿才?搬走。”
他想?起自己儿时不大的家,老城两条巷子中间夹着的小?区, 半开放的居民?楼,出门往前走是?市场, 往后绕还?是?市场。零星散在几个花坛,总有?大妈在压腿撞背,强烈的千禧年间居民?楼的时代烙印。
那房子是?白许言爸爸早年单位的员工福利房,他小?学还?没毕业,家里就?已经在别处买了更大的房子。但?老城区有?蔚城最好的著名中学,为了他上学,全家不得不还?在这里将就?着。
但?十几年的使用痕迹难以忽视,房子当年装修的时候粗糙了些?,到了他上中学那一年,白许言的卧室的窗户都开始漏风。
蔚城没有?暖气,但?紧挨着长江边,冬天也时不时气温降至零下,湿冷湿冷的。白许言的书桌挨着窗根,到了冬天不仅手指发僵,连写字用的中性笔都经常下水不畅。
但?家长不问,他也从来不主动提起,有?一年在冬夜里就?着寒风背《送东阳马生序》。
课本上写: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
他往草稿纸上划拉两下的不出水的笔,带起两道没有?颜色的印子,再念念课文,没觉得有?多冷,只是?觉得很好玩。
直到漏风严重到家里开始白天黑夜鬼哭狼嚎呜呜作响,家里人才?终于?发现儿子已经冻了两年。他妈妈一边买密封条给他贴窗户,一边念叨:“你这孩子,读书读傻了吗,冷也不知道说。”
末了大功告成,又打量着被封得很丑的窗户:“要不是?你上学,我们早就?可以搬家啦。”yst
白许言听着风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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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说话。
全家都在期待搬家,也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会很期待。等他初中一毕业,就?迫不及待地打包走人,借着学区,老房子也买了个好价钱。
没人看到白许言坐在书桌前偶尔会很寂寞地朝外?望,新家外?面是?一片漂亮的人工湖,搬家总归应该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才?对。
况且白许言也也没说过不喜欢。
魏闻声听了只是?笑:“房子这东西,一辈子不会只有?一间的,我们俩个还?可以再努努力。”
换房子这事白许言倒确实从来没考虑过,他两年前买下这里的时候,的确是?它把当成自己此生最后的家的。
想?了想?,问魏闻声:“其实你还?是?喜欢住在新一点的公寓楼房里吧,哪怕离市区远一点。”
魏闻声说:“我喜欢跟你住在一起。”
宝马车挤进老小?区的夹缝里,自己也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很帅的话的魏总潇洒表演一个倒库,停车熄火松安全带一条龙,刚准备拉开车门,忽然顿住了。
“小?白。”
“嗯?”还?在用左手和安全带锁扣艰难斗争的白许言头也不抬的哼了一声。
“我好像看见一个熟人……”
成功按到插销,安全带啪得弹出来,白许言在一声脆响里顺着魏闻声目光的方向望去。
就?在他们正对面的车位,有?一位穿着毛呢大衣的中年女?人提着保温桶从一辆灰色的小?轿车里款款走下。
那车看着也很熟悉,保温桶看着也很熟悉,穿毛呢大衣的女?士看着更熟悉。
宋舒林女?士——白许言的母亲。
好一个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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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女?士今年不到六十,退休没有?几年,基本还?保留着一个上班族的习惯。烫一头精致的卷发,驼色大衣底下是?浅色连衣裙,脚上一年四季都穿平底乐福皮鞋。
刚在单元楼底下张望一下,从窗户上判断不出家里到底有?人没人,就?看见自己儿子忽然从身后窜出来。
“妈,你怎么来了?”
她怎么来了?宋舒林心里本来带着气,她这从小?到大不贴心的儿子,虽然不爱说话,但?基本的礼数都被他教育的很好,从来都是?事事有?回应的。
头一遭,问他周末要不要回家吃饭,消息发出去一天一夜,居然连个话也不回。
她越等越生气,一天里好几次拿出手机来看,逐渐就?从郁闷变得有?点焦虑,劝自己说兴许只是?没看见,或许该再发条消息或者打个电话问问。
临了要拨出去,又赌气——哪里有?当妈的叫人回来吃饭还?要上赶着的道理。
凑巧更年期自带一点情绪化,直接开着车招呼也不打就?杀上门来,倒要看看他成天到晚在忙些?什么。
临走却还?是?给他装了一桶鸡汤,农村自家养的跑山鸡,天天在山上捉虫吃,骨头都比超市里买的更硬,炖出来的鸡汤鲜香澄黄,放一点蘑菇,山珍顶配。
拎着鸡汤上门兴师问罪,还?没等去到他家里,迎面撞见儿子来了,头上手上都裹着厚厚的纱布,乍眼一瞧浑身的伤。
“你这是?怎么了?!”
白许言想?藏,藏得住手藏不住脑袋,要往魏闻声身后躲躲,又觉得自欺欺人欲盖弥彰,僵在那里:“碰了一下。”
他这会儿也想?起来前天晚上那条消息,意识到宋舒林怎么会突然出现,很有?些?懊恼。
原本只是?有?些?为难怎么解释,想?着拖一会儿找个借口?再说,没想?到手机一放下竟就?这么忘了。
第二天更是?清早起来排队做检查,忙着提心吊胆,哪里还?记得回消息。
体力变差之后,注意力和记忆力也都跟着大不如前。
估计宋舒林担心了一阵,他也跟着不好意思。
“那天正好受伤了,在医院缝了几针,后来又有?点发烧,不小?心忘了回复。”
宋舒林白了他一眼,用空余的那只手不轻不重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行了,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不想?让我看见!”
白许言只道:“没事,没事。”心里狠狠松一口?气,感谢这伤倒也来的是?时候,否则手里拎着医院带回来的塑料袋,该怎么解释的清楚。
宋舒林又问:“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到底是?怎么弄的啊?”
她儿子又不可能跟人打架,好好的上班下班,居然弄了一身伤。
魏闻声挤过去,用身体不着痕迹地将白许言半掩在身后:“阿姨,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宋舒林皱着眉头打量他:“你是?……小?魏?”
魏闻声便去接她手里的保温桶:“您记性真好,我都受宠若惊了。”
宋舒林让他弄得有?点懵了:“哎呀,真是?你啊,我都、我像是?都好些?年没见着你了。”
魏闻声扮演中国好学长,驾轻就?熟:“可不是?,自从小?白去美国读书,我俩都没怎么见面了。您看还?是?有?缘,这会儿居然业务上有?合作。”他看一眼白许言脸上的伤:“谁想?到实验室掉了块玻璃下来,砸着小?白了。您说我这个当学长的就?在眼前,偏偏还?让他给伤了。我真是?怪没面子的,正好这几天我常去他们公司跑业务,家住的远,又看小?白手受伤不方便,就?说要来他家里陪他几天,反正我俩以前也常在一个屋檐底下不是?。”
他说这话时语速很快,一长串解释信息量过载,宋舒林听了个大概,来不及去深究其中细节。加之魏闻声言语中提到白许言去美国读博,她只当对方还?不知道白许言没能拿到学位,本着家丑不可外?扬,也想?草草把这茬揭过去,顺顺当当让他们混过去。
推开门,家里多了些?不属于?白许言的东西,两间卧室都是?有?人使用过,又打扫得很干净的痕迹。
全然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只当是?魏闻声当真在这里借住,又开始念叨:“哎呀你看,小?魏来了真是?不一样,人家帮你把家里弄得多干净啊。以前上学的时候我就?说,多你学长学一学啊。人家工作也好,人也稳重……”
字字句句都往魏闻声心里捅刀子,顶着不礼貌的嫌疑插话:“阿姨您看,小?白也在医院折腾挺久了,他胃不好,咱们要不先吃点东西?”
宋舒林方才?打住,拧开保温桶来,鸡汤尚热,水汽袅袅。
“看看小?魏多关心你。”
又说算了,家里有?别人在,怕魏闻声不自在,她一会儿还?有?事,先回去了。
临走又嘱咐白许言:“别碰水,周末好好在家养着,听你学长的话。我给你送点鸽子汤来,他们说吃了鸽子汤长伤口?不痒。”
他们俩一起把她送出去,又回来盛鸡汤。
魏闻声笑:“到底是?心疼你。”
白许言叹气:“再待会儿,她可能要哭的。”
宋舒林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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