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供的《潦草秘密》40-46
第41章
商时舟已经很久没有过忐忑的情绪了。
尤其是在等人的时候。
昨日那样的?分别, 他不知道舒桥还会不会继续履约。
她那个性子,又倔又要强,脾气从来也?不小。说不定真的能咬牙打三份工, 回头将合同的违约金打到他的账户里。
第三次低头看时间,然后发现表盘上的?分针甚至还没?转过一格的?时候, 商时舟唇边不由?得?有了一抹些许哑然的?笑?。
过去?这几年, 从来都只?有别人等他。他都快忘了等待是什么感?觉。
但旋即, 他又有些怔然。
他不觉得?舒桥或许等过他。
虽然没?有直白地说过一句告别, 甚至连离开?都匆匆, 但他始终觉得?,以他对舒桥的?了解……
她也?许会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发会儿?呆,会哭一场, 但她也?会很快就重新启程。
她从来都是这样的?性格,也?应该是这样的?性格。
就像她会平静地放弃当年的?保送名额一样。不是为了和?他一样,也?不是因为什么少年意气风发不计后果?。而是她从来都知道什么最适合自己, 也?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想?要的?是他的?时候, 便是热烈坦荡的?盛夏。而当这条路上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便是点燃自己的?太阳。
他会像个潦草的?秘密一样,被她深埋。
不是现在,也?会随着时间消失。
他从来都是这么觉得?的?。
那些他从柯易和?其他地方得?知的?事情里, 她也?确实?是这样的?。
她在向?前走。
没?有回头地向?前走。
像她曾经说过的?那样, 她想?做外交官, 所以就真的?年年都是国际关系学院的?前百分之一, 实?习也?去?了相关部门?, 一切都一帆风顺, 就像是她早已规划好的?那样。
是的?,早已规划好的?, 没?有他的?生活。
她也?一样从善如流,过得?很好。
追求她的?人很多,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多,高?考后她上了热搜的?那段时间,甚至连柯易都被约了好几个饭局,全是他那一个圈子里的?富二代们,只?为拿到舒桥的?联系方式。
更不用说在学校里了。
就连他在康斯坦茨的?街头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不也?正在被纠缠不清。
她确实?没?有再交过男朋友。
但也?从没?有回头。
商时舟说不出自己是欣慰还是空落,只?是将那些有关她的?资料都放在他的?办公桌最上面的?抽屉里,上锁。他甚至不敢多看一眼她的?照片。
他怕自己忍不住去?找她。
她有自己的?路,有自己的?世界,有自己规划构建的?未来。
他闯入过一次已经足够,又怎么能重新搅乱这一切。
他不配。
也?不能。
直到后来,他突然得?知,她研究生转了专业,还直接申请到了德国。
再到此刻。
商时舟从来都笃定的?事情,却竟然在他这样的?等待里,变得?不那么确定了起来。
……如果?,他是说如果?。
如果?她当初,也?等过他呢?
哪怕只?是一个小时。
她是不是……也?像他如今此刻这般心中空荡茫然且无措?
……
这一日比前一天要晴朗许多,天光随着德国秋冬季难见的?温暖一并洒下,天空极蓝,像是要将过去?的?阴霾都一扫而光。
唯独没?扫商时舟的?。
他像是被遗漏的?一隅苔藓。
格格不入地生长在阳光之下,像是等待一个被救赎的?机会,也?像是在自甘被蒸发掉所有水分,等待干枯再被碾碎。
是救赎还是碾碎,都不在他的?掌控中。
他能做的?只?有等待。
直到一道身?影落在他面前,舒桥的?神色如常,冲他露出了一个公事公办的?笑?容。
然后又想?起了他昨天说过的?话,敛了表情。
她穿了一身?休闲西服,长裤包裹着均匀修长的?腿,上衣勾勒出腰线,枪灰色衬衣是修身?款,脖子上配着一圈珍珠项链,但她实?在太瘦了,所以修身?款也?被她穿得?有些空荡,露出一截过分纤细的?腕骨。
白得?有些刺眼。
商时舟手指动了动,压住了自己想?要去?握住那一截腕骨的?冲动,再压住自己心底因为看到了舒桥而涌动的?难明。
“今天还是在这里?”舒桥左右看了一眼,却并未如前一日那样看到那些已经有些熟悉的?面孔。
商时舟那颗漂浮的?心开?始慢慢落下,格格不入的?苔藓抬头直视太阳。
“不在这里。”他看着她,抬手的?时候,袖管微抬,露出的?腕骨上,依然是那只?有些陈旧的?表,他垂眸看了一眼时间:“要出差。”
“还要出差?”舒桥完全没?有感?受到商时舟有思考片刻,低头核对自己的?日程:“也?不是不行……”
“价格另算。”商时舟从善如流加上后半句,然后舒桥的?户头里已经多了一千欧:“差旅费。”
对比日薪五百欧,这是非常公道的?价格。
向?金钱低头惯了,也?变得?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舒桥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个弯,又绕了回来:“最迟后天傍晚就得?结束差旅。”
“好。”商时舟转身?就走:“车票已经买好了,还有半小时,上车。”
舒桥:“啊……啊?”
现在?
是一场出乎舒桥所有计划打算的?旅行。
舒桥知道商时舟有私人飞机。
到了商家如今的?权势地位,没?有才奇怪。之前柯易也?有意无意提过一句,说商时舟是从康斯坦茨乘私人飞机直接飞到波恩的?。
同理,她在随着商时舟登上火车之前,还以为这一场出行也?是先去?机场。
但商时舟却选择了火车。
当然,商务舱。
舒桥不是没?坐过商务舱,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空荡荡只?有两个人的?商务舱。
她左右看了看,脸上露出了没?有掩饰的?疑惑。
上车前她看了一眼,这是从科隆通往巴黎的?列车,从来熙熙攘攘,又怎么会……
“我包了这一节车厢。”商时舟适时解惑:“本来会有更舒适的?班次,但时间对不上,只?能委屈一下了。”
舒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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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了。
接地气,但没?完全接。
她没?想?接那句“委屈一下”的?话。
委屈的?可能是他商大总裁,不是她舒小秘书。
可能这就是万恶的?资本家吧。
她脸上的?神色太过明显,商时舟光是看都知道她在想?什么,恰逢列车员过来询问要什么口味的?咖啡,商时舟礼貌道:“一杯冰美式,一杯热拿铁,谢谢。”
不是很喜欢这样,好似自己的?口味都被他掌握。
舒桥头也?不抬,故意道:“我也?要冰美式。”
商时舟毫无意外地颔首:“冰美式是你的?,热拿铁是我的?。”
舒桥抬头看他一眼。
“那我改主意了,车厢冷气太足了,我也?要热拿铁。”舒桥道。
商时舟勾了勾唇:“看来我还是要喝冰美式了。”
舒桥:“……”
一看到商时舟这股子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劲儿?。
就很想?找点事儿?。
所以她重新看向?列车员:“抱歉,我要卡布奇诺,脱脂牛奶,谢谢。”
列车员保持微笑?,征求意见地看向?商时舟,商时舟靠在椅背上,阳光打落在他的?发梢,却不沾染眉眼:“一杯冰美式,一杯热拿铁。”
于是片刻后,两个人的?桌子上,出现了三杯咖啡。
商时舟拎起冰美式,却并不喝,只?是提起来摇了摇里面的?冰块。
一杯在舒桥眼中味道堪比泔水的?冰美式,硬是在商时舟手里被摇晃出了麦卡伦M威士忌的?优雅矜贵。
然后,他先舒桥一步,笑?了一声:“资本家就是这样,喝一杯,倒一杯。如果?你不想?资本家浪费,可以帮资本家喝一杯。”
舒桥:“……”
深呼吸。
她确实?不喜欢卡布奇诺,更不喜欢脱脂牛奶。
有点愤恨地拿过那杯热拿铁,明知这是商时舟给自己的?台阶,她顺势而下,但实?在下得?不情不愿,显得?她过分无理取闹。
落日的?余晖是金色的?。
金色散落在欧罗巴的?田野,在比利时和?卢森堡每一座城市的?城墙,也?落在三个半小时后到站的?塞纳河畔。
河边雕塑下的?鸽子载着落日展翅,对游客掉落在地上的?薯条不屑一顾,偏爱停落在花神咖啡厅的?桌子上,静待热气腾腾的?新鲜薯条上桌。
巴黎的?晚风比德意志缱绻许多,香榭丽舍的?风里,是法兰西的?馥郁。商时舟穿了一件黑色的?长风衣,他看上去?和?平时一样挺拔甚至一丝不苟,但他周身?的?那股过分冰冷甚至古板的?气息却好似悄然被法兰西的?浪漫颓靡中和?。
两种气质在他身?上融合,却并不突兀,就像是一丝不苟里突然多了一些柔情,实?在是让人侧目。
舒桥也?不例外。
她本来就不觉得?欣赏这个词不能用在前男友身?上。事实?上,商时舟无论是外貌还是履历,都绝对配得?上这两个字。
世界上也?没?有人比他更适合。
却也?只?是一眼便收回。
下了车后,舒桥已经预料到或许会有一辆回头率极高?的?加长林肯抑或劳斯莱斯会静静在街边等待了,却没?想?到自己只?猜对了一半。
确实?有车在等。
那位面熟且神通广大的?李秘书双手递上车钥匙,低声与商时舟说着什么,还顺势拿出了一叠合同,递过笔。
商时舟垂眸,手中的?签字笔在纸面游走,他一面侧耳听着李秘书的?低声快速的?汇报,一面竟然还能分神抬眉,向?着舒桥的?方向?扫了一眼。
那一眼隐秘而快,在触碰到她的?视线时,又带了点儿?仿佛含着钩子的?笑?意,旋即回落。
只?是等在一侧的?车,不是什么那些奢华却商务的?车,而是一台过于眼熟的?斯巴鲁impreza。
人群车群川流不息,灿阳将每一道影子拉长,再镀上一层金灿灿的?边。
舒桥的?心突然重重地跳了一下。
商时舟不适合连绵的?雨,灰白的?天,冷硬的?雕塑和?那些觥筹交错的?虚伪。
他应该站在这样的?璀璨之下,批上一层灿烂的?柔软。
就像她最初认识他时那样。
舒桥一直很难将过去?她熟识的?那个商时舟,与重逢后的?商时舟真正联系起来。
太割裂。
除了那张脸,这两个人之间好似已经失去?了所有联系。
更甚至,那张脸的?线条也?比之前更冷峻,哪里还有彼时的?半点痕迹。
但这一刻。
他的?衣角被塞纳河畔的?风吹起的?时候,舒桥终于在重逢后如此许久,太过后知后觉地有了一点情绪。
不是在他坐在街边的?劳斯莱斯里看向?她的?时候,不是他在夜色里垂眸看向?她眼睛的?时候,也?不是他从康斯坦茨奔赴波恩只?为见她一面的?时候。
而是在这个再普通不过的?一瞬。
像是尘封许久的?汽水,本以为早就已经寡淡平静,却在这一刻倏而被开?启,发出了“砰”的?一声。
然后才发现,原来过期汽水的?味道,是带着涩味的?甜。
舒桥看着他的?侧影,突然眼角微湿。
第42章
商时舟很快处理完手?头的事?情, 签字笔游走,无数能够左右集团下一步动向的文件就在他的垂眸之间被决定。李秘书向着舒桥的方向?遥遥递来带着恭谨的一笑,旋即回身向?着斯巴鲁后?面停着的那辆奔驰走去。
这一幕多少有点滑稽。
秘书的一台车够买老板的好几辆。
李秘书?的表情也有点僵硬, 但没办法,他接下来还要去开好几个重要的会议, 老?板可以为所欲为, 他总不能开一辆smart去出席商会。
他可以不要脸。
商氏还要。
李秘书?脚底抹油地迅速离开, 等到?商时舟看过来的时候, 舒桥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平常。
她甚至主动?开口问了一句:“怎么突然想到?开这辆车?”
“我以为你会先问为什么我还有这辆车。”商时舟弯腰, 为她打开车门,手?很自然地放在了门框上:“或者问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偏偏这两个问题,舒桥都不想问。
所以她笑笑, 坐进车里,再抬眸看他一眼。
这样的沉默已经足够说明什么。
她不好奇。
他们之间现在,不过是合约关?系, 她刚才那句问题已是极限, 她无意探究更多。
商时舟绕去驾驶席,他的神色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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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起伏,启动?车子后?,他的目光也没有再在舒桥的身上落一眼。
——是舒桥以为的没有。
她眼底的那一抹恍惚, 还是在商时舟撞死不经意地抬眼时, 通过后?视镜落入了他的眼中。
舒桥确实有些走神。
到?底是市区, 拉力赛用车的改装会让避震更硬, 在性能面前?, 舒适性会被无限压缩, 商时舟显然没有让舒桥上车体验这种颠簸的意图。这辆斯巴鲁的内里改装一新,最大限度保持原貌的基础上, 在舒适性上大做文章。
要不是舒桥对这车太熟,如果闭上眼,她恐怕会觉得?自己?坐的不是斯巴鲁,而是迈巴赫。
但坐在驾驶席的人,到?底是商时舟。
她已经有四年?没有见过他触碰到?有斯巴鲁车标的方向?盘了。
那些后?来连在午夜梦回时也很少出现的记忆和影像,在这一瞬倏而闪回,变得?清晰却又恍若隔世。
她不会觉得?那些事?情还像发生在明天。
纵使握着方向?盘的那只手?依然修长漂亮,腕骨上带着的依然是她送的那块表,但表带却早已有了岁月的痕迹。
舒桥盯了一会儿,又收回视线。
她不是没来过巴黎,但寥寥数次,不足以让她对这座城市熟悉到?走神还知道商时舟究竟将车停在了哪里。
下车后?下意识跟在商时舟身后?走了几步,她才有些恍然地抬眼。
是杜乐丽花园。
等到?商时舟真的取了两张橘园美术馆的票回来,舒桥捏着手?里的票,慢慢眨了眨眼。
“来巴黎就是为了……看画?”
她的表情太直白浅显。
实在十分好懂。
就差把“你要说你是来挑画买我还信,但只是来看画实在也太可疑了,还是说其实橘园的画也可以不是真迹偷偷被你们买回去,啊,果然是万恶的资本?家”这一连串字从头顶冒出弹幕来。
商时舟忍不住弯了弯唇:“你要是有别的解读也不是不可以。”
又说:“莫奈的真迹我家也有,他画了251幅睡莲,我外公年?轻的时候为了讨我外婆喜欢,收藏了三幅。”
舒桥腹诽一句资本?家,又想说既然你家有,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商时舟不是来看那几幅举世闻名的睡莲的。
他径直下了地下一层。纵使不是休息日,橘园美术馆的游客也从来不少,他穿过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不同?面容,引得?不少人的目光从画作上移动?,落在他的身上,再露出惊艳的目光。
他所过之处,无论在何方,是什么场合,总是不会缺乏追随的注视。
商时舟腿长,走得?即使不快,舒桥也要快走进步跟上,完全没有时间再去看周遭墙上的画作。
他们穿过雷诺阿,穿过塞尚,再穿过马蒂斯和高更。
人群和不同?语言的喧嚣逐渐被落在身后?。
在某个拐角处,商时舟终于驻足。
相比起睡莲厅的熙熙攘攘,雷诺阿画前?的人群驻足,这里只有零星几个人,也不过带着啧啧称奇的目光多看两眼,拍几张照片,并不会如痴如醉地过多停留。
舒桥没想到?商时舟来看的是柴姆·苏丁。
他喜欢的是他的静物?。
那些笔触扭曲,透过油画布扑面而来一股撕心裂肺和痛苦的静物?。
舒桥站在他旁边,陪他看了一会儿,目光落在柴姆苏丁那块著名的牛肉上,又看了会儿那副剑兰,不怎么在家禽系列上多投注目光,只停顿在画家简介。
寥寥几语的生平,说了生卒年?月,说了他画作的流派和风格,像是要将一个人颠沛流离的几十年?,都浓缩在短短的几句话里。
而将一切的情绪,都停留在画中。
舒桥辅修过一门艺术史?,对这位一生都沉浸在痛楚与自我剖析中的白俄罗斯画家有印象。
“他出生于斯米洛维奇。那是白俄罗斯明斯克附近的小镇,鲜为人知。”商时舟突然轻声道:“那也是我外婆的家乡。”
舒桥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纵使在过去,他们最为亲密的那些时候,他也极少提及他的家人。
这是第一次。
“这个小镇总共也只有几千人口,走在街上路遇的都是相熟的面孔,我外婆在这里长大,对这里感到?疲惫和厌倦,所以她离开了这里,向?南去了德国。她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商时舟的目光依然落在面前?的那副火色剑兰上:“二战的时候,这里被纳.粹德国彻底占领。”
舒桥没问商时舟有没有犹太血统。
他说过,自己?身上的四分之一,是高加索血统,与犹太无关?。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样就可以逃过那一场席卷了整个欧洲大陆的战火。
他无意说太多过去,跳过了大片让整个欧罗巴大陆都痛苦的时间:“但她没有离开这里,依然选择了在这片让她痛苦的土地定居。我小时候是随她长大的,问过她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她问我,离开这里,她还能去哪里。”
顿了顿,他似是叹息,也似是意有所指:“离开这里,还能去哪里。”
纵使已经重建,她的家乡也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
站在那片熟悉的土地上,她没有归属感。
站在让自己?痛苦的这一端,她纵使已经创造出了一整个属于自己?的商业版图,拥有了家庭、朋友和别人看起来艳羡无比的一切,但她的内心深处,却依然是站在斯米洛维奇街头充满了无力和愤怒的小女?孩。
但她已经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那里。
她拥有了改变这一切能力的时候,所有的一切也都已经无法改变。
就像他。
他在德国和瑞士的交界处长大,又回到?中国完成了基础教育,在进入高等学府后?,刚刚开始计划和畅想自己?的未来,遇见了人生里第一个感到?心动?的女?孩子。
然后?一切戛然而止。
他不属于中国。
也不属于德国或瑞士。
他的心里,甚至没有一片外婆的斯米洛维奇。
因为无论他在哪里,都被冠以“混血儿”的名号,欧洲人觉得?他是中国人,中国人觉得?他更归属于西方。
所以无论走在多么熟悉的街道上,他都没有任何一丝归属感。
世界上最爱他的外祖母天性情感内敛而含蓄,将一切情感都压抑在对他更严苛的要求之下。
他其实本?不太会表达情感。
他拥有让人眼馋艳羡的财富,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真正的容身之处。
所有的地方对他来说都是排外的。
除了……
除了短暂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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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身边,北江的那一隅天地。
可很快,他的父亲因为自己?的仕途而不允许他再踏入国土半步。
他甚至无法体面地告别。
因为这一场告别的起因无可言说,无从开口。
他离开得?狼狈,也不想这样的狼狈为人所知。
那一日,他坐在机场捏着护照的时候,他的护照封皮上甚至已经没有了汉字,且不能再回头。
不是没有反抗。
但商时舟从知道自己?这一生都无法随父姓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反抗是没有用的。
倒不是在乎自己?姓什么。
只是反抗是针对在乎自己?的人的。
他与父亲之间亲缘淡薄,那一层血缘关?系堪比纸糊,谈何反抗。
他从不做无谓的事?情。
唯独在舒桥这里,无谓他也心甘情愿。
舒桥侧脸看他。
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眼瞳比起简单的灰蓝色这样的形容,更像是在海蓝上蒙了一层雾气。
柴姆苏丁画中并不灿烂甚至痛苦的色彩倒映入他的眼底,像是将他不被人所理解、也从未向?任何人吐露过的些许内心投射出来。
就连提及,都只能以如此隐晦的方式。
他不是辩解,也不需要怜悯,所以这样的情绪也只是一瞬便?收回。
下一刻,再看向?舒桥时,他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好似刚才那一刻的脆弱不过幻觉一场。
“有你想要看的画吗?”商时舟问,他垂眸看一眼腕表:“还有时间。”
舒桥静静看着他。
有游客在这里驻足,短暂停留又离开,鞋底与地面碰撞出不规则的清脆,好似两个永久客体之间交织的动?线虚影。
她像是在等什么。
却没有等到?。
商时舟依然体面,依然光鲜,依然披着密不透风的铠甲。
舒桥终于慢慢收回目光:“没有。”
怎么会没有。
她只是不想和他一起去看罢了。
至少现在不想。
“舒桥。”他突然叫她的名字:“对不起。”
是迟到?四年?的对不起。
在她垂眸的这一刻,他终于将彼时见到?她的第一瞬便?想说的这句话,认认真真地说了出来。
他重复,每个字都很清晰:“对不起。”
舒桥的所有动?作都顿住。
那些嘈杂像是海浪一般重新翻涌,她重新听见人声,而他重新步入人间。
这一刻,舒桥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
她其实不觉得?他欠她一个对不起。
那段埋藏在彼年?夏末的记忆对她来说并非负担,偶有想起时确实会有怔然,但四年?的时光,早已将最初时更浓烈的情绪冲淡。
会在初见到?他时因为醉酒而爆发一瞬,仅此而已。
她以为仅此而已。
但在真正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舒桥心底那一瓶开了口的过期汽水,却依然泛起了更多细密的泡泡。
“回答你上一个问题。”舒桥侧着脸,没有看他,“我想看睡莲。”
第43章
睡莲不?止橘园有。
那辆斯巴鲁Impreza开进吉Giverny小镇后?, 舒桥才知道,原来睡莲也可以看着画,再看中画中的景色。
“我外婆很喜欢中国的一句俗语。”商时舟说:“原汤化原食。所以她坚持要将画放在?它的出生地?, 为此买了这座庄园。”
舒桥:“……”
对“原汤化原食”有了一些新的企业级理解。
她之前来过giverny小镇。
跟着游客排了足足两公里的队,到了以后?惊鸿一瞥, 匆匆拍照, 感慨一番, 流水线一般离开。
照片至今还留在?她的朋友圈里。
她不?太喜欢回顾过去, 所以那些?照片也就一并黯淡。
从来不?知道竟然还有这样一个角度, 可以站在?一尘不?染的对开落地?大窗户前,就可以将整个睡莲池尽收眼底。
是美的。
落地?大窗户被拉开,视线全无遮挡, 偶有游客向着这一隅落来视线,也会?眼瞳微怔,看着如此油画般盛景中的中国少女, 有种恐惊画中人的感觉。
来的时候, Giverny正在?落雨,舒桥下车到进入庄园的这一小段路上还是湿了裤脚。商时舟推开满满一整间的衣橱时,舒桥欲言又止片刻,到底低声说了句“谢谢”。
反而?是他主?动解释:“我外婆的喜好之一, 她喜欢将收集的成衣和高定按照景色分类放在?各个庄园里。”
言下之意, 这个衣橱中的衣裙, 正适合在?此处穿。
舒桥手?指翻动衣橱, 觉得老人家的眼光确实?非常好。
她挑了一条到小腿的灰色格纹毛呢伞裙, 宽腰带将腰线掐得极细, 上身未湿不?必换,依然是烟灰色的衬衣, 倒也极搭。
走?出来的时候,商时舟手?持她的大衣,体贴为她穿上,又低声道:“等我一下。”
再出来时,他掌心多了一枚正中镶嵌了大颗克什米尔蓝宝石的女式领结,垂眸为她带上。
于是原本低调的一身变得熠熠生辉,舒桥垂眸看一眼自己的蓝宝石,再看向商时舟的袖口,他换了一对不?同样式的袖口,镶嵌的却也依然是克什米尔蓝宝石。
看样子是对这个和他眼瞳色彩有几分相近的颜色情?有独钟。
她倚在?窗边,没有像上次流水线一般旅游经过此处的时候那样,手?机相机轮番上阵,三百六十度拍照再发朋友圈。
而?是选择了用眼睛记住。
反而?是她身后?错了两步的男人举起了手?机。
这是四年来,他手?机里第一张她的照片。
只是背影,她在?侧过脸的时候露出了一小点侧脸和下巴,甚至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舒桥没觉察到商时舟在?做什么,她看了许久,也或许是片刻。
这一刹那的记忆不?应该被时间衡量。
转过身的时候,舒桥没想到商时舟就在?他身后?,手?臂打到了他。
商时舟手?里的东西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舒桥下意识去捡,看到是他的钱包,足够小心拿起来的时候,还是让里面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几张不?太认识但是一看就很尊贵的卡,和一张有些?旧了的拍立得照片。
舒桥无意探究,正要歉意递回去,眼神却顿在?了恰好落于在?上方的照片。
有点褪色,但依然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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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已褪色的记忆重?新涌上她的心头,那个混合着尘土与喧嚣的北江盛夏里,她带着所有人的不?看好,登上了他的副驾驶,却以远超所有人预期的稳定发挥跑出了折服众人的成绩,有人欢呼雀跃到放起了烟花。
她还记得这照片是路帅拍的,那个彼时一头蓝毛的路帅大喊着让她看镜头,却不?知道她在?看镜头的时候,俯身牵起她手?的商时舟正在?看她。
他们的身后?是盛放烂漫的烟花,他看她的眼神缱绻宠溺,带着散漫放松的笑意。
那是后?来他的脸上再也未能出现过的神色。
舒桥的手?指微顿。
这张照片,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就这一张。”商时舟从她手?里接了过去,飞快塞进了钱包,像是生怕晚点儿就会?被舒桥撕毁。他又看了看窗外,雨下得比他们来到这里时还要更大了一些?,“这种天气,怕是不?适合去迪士尼了。”
舒桥愣了愣:“……迪士尼?”
商时舟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他显然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自然一点:“嗯,巴黎迪士尼。”
又沉默了片刻,转眼看向她:“你提过的。”
舒桥恍神。
是提过。
那个时候上海迪士尼还未开放,她躺在?他腿上,指着手?机里的新闻说:“说要到2016年才试运行,那岂不?是还要两年。”
他笑,说:“等不?及的话?,还有巴黎迪士尼,东京迪士尼,你有想去的吗?”
她翻身起来,想了想:“那还是巴黎吧。”
商时舟问她为什么,她掰着指头说:“到时候我可以先去橘园看画,再去吉□□看看他画得像不?像,然后?晚上去迪士尼看城堡烟火!”
“这么贪?”商时舟挑眉:“吉□□和迪士尼可不?是一个方向,你确定赶得上?”
舒桥信誓旦旦:“你开车,什么都能赶上。”
……
回忆刹那翻涌,将此刻真的站在?了Giverny的两人吞噬。
舒桥直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这一路的行程安排是这样。
她自己后?来到橘园的时候,都忘了自己曾经还想要看看莫奈的睡莲到底画得像不?像Giverny的睡莲,但商时舟还记得。
说不?清他们到底是已经都向前走?了好几步。
还是有谁还活在?过去。
舒桥抬手?去将大落地?窗关上,滑轮时常有人来保养,并不?难拉动,窗外的雨开始转大,溅了几滴到舒桥的手?上,远处有游客在?雨声中变得更朦胧的各国语言传来,隐隐约约分辨不?清。
商时舟下意识抬手?来帮忙,舒桥的动作却突然顿住了。
“可以忘了。”她突然说,然后?抬眸看他,弯了弯唇角:“过去的那些?没有兑现的事情?,已经可以忘了。”
雨声从没有合闭的落地?窗传进来,像是要将这一瞬的两人变得更遥远,但空气中更浓郁的水汽却好似将这份遥远重?新粘稠在?一起,变成睡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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