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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0-11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肆意妄为》100-110

    第一百零一章

    启程回?江南前,顾长雪特地留了几名九天,负责将仍等在先前那处山坳里的妇孺们送去西域。

    西域“清扫”完毕后,许多绿洲都空了出来。官府正广纳各方流民,这?些无?家可归的女子和孩子会得到妥善的安置,拥有属于自己的田宅。

    这?安排做起来不费多少时间,众人很快便动身出发。俞木想亲眼看着友人的遗托得以落实,便劝了老俞先回?家报平安,自己则骑了匹骡子跟上大部队。

    众人赶了几个时辰的路,终于追上了先走一步的司冰河。

    “嗯?”司冰河回?头?看?见大部队,困惑了一下?:“你们怎么这?么快就跟上来了?小狸花的生身父母查到了?还是没找到线索?”

    “查个屁。”方济之没好气?地翻白眼,“刚到那条捡着人的河边,那俩就跟着药味儿跑了。”

    司冰河听得满头?雾水,又看?向旁边骑着骡子的俞木:“什么意思?你从头?说。”

    俞木是个老实性格,倒竹筒似的将司冰河离开后发生的一切都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连带着方济之方才在路上跟他?说的什么灰烬、凹槽,也一并都说了:“……草民也不知道为何陛下?突然说要回?江南,那河边咱们还没怎么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有点点委屈。

    当时在河边,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狼群打断了。后来陛下?跟王爷也没再问,搞得他?一直找不到机会将后续补完,憋得他?这?一路上都浑身刺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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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木在骡子背上拧巴了一下?,琢磨着要不干脆对着定王殿下?把后续的话?讲完。刚跃跃欲试地将眼神?一抬,就被司冰河肃冷的神?色冻住了:“……殿下?为何如此神?色?”

    他?更加悚然地看?着司冰河冷完脸,蓦然又笑起来,笑得他?后背发凉:“我高兴啊。”

    “我高兴啊。”司冰河轻声道,“江南蛊案的罪魁祸首找到了,我能不高兴吗?”

    “……”高兴是这?么笑的吗?还有江南蛊案又是什么?俞木想?问又不敢问,只能顺着司冰河的话?道:“那我们去春竹山庄……是罪魁祸首在山庄里吗?”

    司冰河没答话?,面上虽然是笑着的,眼神?却凉得像要把谁挫骨扬灰。

    “……”俞木默默夹了下?骡子,打了个尿惊。

    他?以为司冰河接下?来会说出罪魁祸首是谁,或者至少跟着队一道回?江南。

    结果司冰河凉飕飕地笑完,就催动马匹,一路赶到队伍前面,领了一小拨人,先行往江南城疾驰。

    俞木小心翼翼目送了会司冰河杀气?腾腾的背影,虽然还是不大明白定王殿下?因何愤怒,但他?莫名觉得,江南百官要倒大霉了。

    他?抚摸着胸前衣襟中放着的那封景帝看?完又还给他?的信,终于有些开心起来。

    ·

    多日不见,春竹山庄依旧拢在满湖絮雪中。

    俞木呆呆地看?了会江南柳雪,在严刃匆匆出门相迎时,跟顾长雪等人告离:“草民想?去趟谢府,跟嫂嫂再见一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上一次登门,他?还未知谢良之死的真相。这?一次他?揣着谢兄的遗信,总该让嫂嫂知晓自己的相公究竟因何而死。

    “谢兄在信里说,那些恶人在灭口后,总会留下?此人与□□有染的证据栽赃陷害,让受害者的亲眷不敢声张,反倒代为遮掩。”俞木捏着手?里的信,“嫂嫂一定是受了那些假证的蒙骗,才笃定地说谢兄是死于酒后失足。草民得去告知她真相——”

    “她未必不知。”顾长雪望向城西,回?忆起那里的重重山峦,“只是谢府里有人盯着,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告知你我那座山。”

    既是举案齐眉的枕边人,又怎会因为旁人乱塞的证据而失去信任。

    倘若谢夫人真信谢良与□□有染,根本不会告知俞木谢良常去哪儿,以免俞木在那地方发觉什么谢良与□□勾结的痕迹。

    “……”俞木闻言愣了一会,半晌低头?看?向手?中的信,闷声道,“那草民就把这?封遗信交给嫂嫂。”

    顾长雪这?次没再搭话?,颜王叫了几名玄银卫跟着俞木:“把谢府里的钉子拔出来。”

    “是!”玄银卫板着脸杵到俞木身后,比俞木这?西北来的汉子还高大,极有安全感。

    俞木莫名有了种“有靠山了”的感觉,走出几步后,突然抬臂用力擦了下?脸。

    真希望谢兄还在。

    他?盼的幼帝当立,政治清明已不是梦幻泡影,江南就要大好了。

    江南就要大好了。俞木又擦了下?眼睛,心想?,我要替谢兄看?着,看?清楚。

    他?迈着沉而坚定的步伐离开,而山庄门口,严刃也已站定,冲着顾长雪等人拱手?行礼:“我接到定王殿下?传讯,说诸位想?再去一趟坟地?”

    严刃有着江湖人常有的雷厉风行的做派,问话?的同?时,便已将众人往坟茔的方向带,渚清也顶着一张郁郁寡欢的脸跟过来:“可是还要开坟验尸?”

    顾长雪正要摇头?,上回?没跟来的方济之先支棱起来:“自然要。上回?我没来,这?二位能验出什么?”

    “……”顾长雪顿了顿,还是没在自己并不专业的领域指手?画脚,只抬手?用手?背碰了下?颜王,“东西。”

    颜王从袖中取出那包在焦屋中收集的灰烬与残片,递给渚清:“这?些时日,我们去了趟西北。寻人时,意外在某片深林里发现了一座宅邸,里面撒过能引狼的药,屋内地上留有数个凹口,像长期搁置过类似于熔炉一类的大型器具。”

    西北,引狼的药粉,熔炉留下?的痕迹。

    这?三个要素放在一处,很难不令人想?到池羽,进而又联想?到那宅邸会不会才是池羽的葬身处,池羽或许在死前还曾开过一次炉。

    倘若当真如此……

    渚清眼神?渐渐变了:“那这?灰烬……”

    “是从那座宅邸里带回?来的,里面或许能验出锻造或冶炼留下?的残存物?。”顾长雪看?到渚清接东西的手?有些细微地发颤,放缓了声音,“我们找到宅邸时,宅邸已经被焚毁了,只剩废墟。它?被造得格外高,那间留有凹槽的屋子……中央挖空了屋顶。”

    他?那时在屋里下?意识地抬头?,想?看?的就是屋里有无?封顶。

    宅邸不论?被修得多高,放一尊熔炉在密闭的屋子里也不实际。但凡不想?让铸造师被冶炼的毒气?毒死在屋内,必须得开一扇天窗。

    “……”渚清捧着那包粉末,浑身发僵,刚有些微踉跄地迈出一步,想?转身立刻去铸剑庐找弟子查验,手?臂又被顾长雪不轻不重地拉了一把。

    “别急,把另一样?东西也带去,一同?验。”顾长雪看?向坟茔。

    “什……”渚清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沙哑得全然不像是自己,“什么……另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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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其实并不蠢笨,所有的证据就在眼前,他?能猜到谜底,只是……不愿相信。

    颜王垂着眸走向那座称得上熟悉的坟,第二次扫看?过坟包后那座石碑,片刻后伸手?拔起那柄明明锈迹斑斑,却能轻轻一碰,便在千面膝上留下?深深一道口子的旧剑。

    他?们头?一回?来坟茔时,颜王曾看?着这?把剑说,这?位名为孟南柯的弟子平日里应当惯用长剑,因为所有武器里,只有这?把剑磨损程度最重。

    严刃却说,这?位孟师叔平日里的确惯用长剑,不过不是这?把,而是旁边那柄看?起来更新的。

    “即便这?是从魔教弟子手?中缴获的战利品,也很奇怪吧?”顾长雪轻声道,“有谁用剑的时候,会让剑身处处都被磨损得看?不清原样??就像……”

    就像是为了刻意掩盖某种遍布了剑身的标记一样?。

    严刃说,孟南柯一生勤勉,大器晚成。还没怎么来得及崭露头?角,就死在江湖之乱中。

    他?的大器是如何晚成的?他?又是如何死在江湖之乱中的?他?的尸身石化,究竟是为左坛长老所害,还是自己早早便引蛊入身?

    渚清双唇泛白,转身想?往剑庐走,却被严刃抓住手?腕:“别去了。”

    严刃低声道:“上回?陛下?和颜王来时,我们谁没跟他?们说过,孟师叔就是那位恰好在西北做门派任务,将师妹的尸体送回?来的人。”

    可颜王和景帝偏偏一张口,就挑中了孟南柯。再加上这?剑……

    “孟师叔……孟南柯是在师妹死后,才带回?这?把剑的。”

    这?件事,他?们同?样?没跟颜王和景帝说。

    这?能有多大的几率……是巧合?

    “……可孟师叔,孟师叔和师妹明明是同?门,为何——”渚清犟着脖子,眼角发红,“他?们又都是孤儿出身——”

    “可他?大器晚成。”严刃牢牢抓着渚清的手?腕,“你明白这?词是什么意思吗?师弟?这?意味着当他?四五十岁,还在每日习武,试图达到中品弟子的水准时,师妹就已经是铸剑大师,整个群亭派都捧着她、供着她。”

    “是啊。他?们明明都是孤儿。为何待遇天差地别?是他?不够努力么?不,谁都知道孟师叔一生勤勉。”

    “……”渚清缓缓抬起头?,“你是想?说,他?很可怜,他?害得对!?”

    “他?做得不对。”严刃攥着他?,“但你现在应该在意的,不是孟南柯为何要害师妹。而是那宅邸明显才是师妹死前呆过的最后一处地方,那里为何会有熔炉的痕迹?师妹为何要在临死之前,为孟南柯铸这?么一把剑?是孟南柯逼的?还是……”

    “……她……是主动的。”渚清喃喃着,猛然回?过身,“她肯定是主动的!倘若是孟南柯逼她铸剑,根本不会给她机会往剑身上做标记!”

    渚清几步上前,近乎是从颜王手?中夺过那柄剑,内力灌注于指,自剑尖处开始碾。

    尚未碾出几指,一直蹲在坟茔另一侧不曾出声的方济之突然“喂”了一声。

    方济之盯着坟里的尸骨:“你们确定……这?尸体真是你们小师妹的?”

    第一百零二章

    上一回开棺验尸时,方济之没跟来,所以没人看出什么不对。这次开棺,玄银卫几乎刚把棺材撬开,方济之才蹲下身没多久,就察觉了端倪。

    “照我零零散散所听闻的那些信息,你们小师妹幼年时曾是孤儿,颠沛流离、衣不果腹过很长一段时间,而后才被接进山庄教养。”

    方济之伸出手指计数:“其二,她有?练过武,但并?不擅长。其三?,她平日里最常做的事是锻造,不单单是铸剑,也包括些珠宝首饰,所以需要臂力和精度的支持……这种种条件合在一起,再加上你们师妹才十六来岁的年纪,想挑一具完全吻合的尸体可不容易。”

    方济之冲着棺材里那具点点下巴:“总之这具不吻合。”

    “不吻……”严刃条件反射式的蹙起眉头,话还没念完几个字,心底忽的像有?根弦被轻轻拨了一下。

    拨得他这个一直表现得比渚清沉稳的人?手上失却了分寸,攥得剑柄发出不堪重负的异响。

    严刃霎时松了手,不敢纵容这丝侥幸在心底继续滋长,只压着声音道:“可这如果不是师妹,为?何孟南柯要带一具假尸体回门派?”

    渚清怔了片刻,忽又低下头,继续碾着手中的剑。手指逐渐移上中段,才刚发力,突然顿住。

    他的手指僵了数秒,才缓缓恢复动?作?,以更为?轻巧的力度,逐渐碾碎了剑身,从中落出一张叠了数道的薄纸来。

    薄纸飘落在地?,向上的那一面缀着几行本该潦草不羁,但因提笔人?身体孱弱而有?些虚浮的字:

    【师兄们敬启:

    唉,感觉自己?活不太久了,有?点难过。

    想吃徐记的汤包和鸭血,吃不上了。更加难过。】

    “……”渚清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因信上的话想笑又想哭,“怎么……”

    怎么在这种时候,还光惦记着汤包和鸭血啊。

    他的手指方才碾碎削铁如泥的剑都轻而易举,现下去捡一封信,却微微发着抖。

    他将薄纸展开,还未看内容,眼前便模糊一片。

    渚清不那么文雅地?抬袖,粗鲁了擦了下眼睛,压着心情往下看。

    【出门时,还是泰元二十三?年冬,现下都已经开春啦!时间过得真快。

    我记得刚离开春竹山庄时,江南的雪下得特?别?大。整个绣湖都覆着雪絮,倚在回廊上看还挺漂亮的。不知现下开了春,雪停之后又是什么景色?我从前在春竹山庄时,好像从没特?意赏看过。

    从前教书先生同咱们说过春竹山庄和弟子服的由来,皆取自一首古人?的诗。名叫什么白居易,诗名是《忆江南》。

    我那时候总也背不会,先生气得拿戒尺敲我脑袋,说这种他家三?岁小儿都能朗朗上口?的诗,我这么大一个人?却背不会,真是愚笨至极!

    我哪里愚笨?你把这话拿出去说给那些捧着万金求我铸剑的人?听听,看他们跳不跳脚?

    可是说真的啊,不知道为?什么,现下好久没跟教书先生见面了,也好久没听他念叨那首诗了。我却突然会背那首诗了,记得特?别?清楚。不信我默给师兄你们看: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能不忆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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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下的诗句像被水滴氤过,墨字茫茫然蔓延出细长的痕迹。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

    她忽然懂了。

    她的确愚笨,不然怎么会背不下这首诗?它明?明?字里行间写的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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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

    她忽而忆起刚被师父牵着手,接进春竹山庄那天。江南柳絮纷飞,十二曲朱廊在碧水上蜿蜒,师姐们穿着红袖绣江花倚在群亭间懒望晚潮,师兄们着蓝衣染碧涛温着美酒。

    她师父看着那群师兄们笑骂了一句,又弯下腰来看她:“阿羽啊,你看,那些哥哥们手里温的酒叫做‘春竹叶’,咱们这座山庄呢,就叫做春竹山庄。你要记得,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那是她的家。

    她在意识到自己?恐怕无法?再归家的那一天,突然记起了江南好,记起了日出江花,春来江水,突然懂得了能不忆江南。

    池羽默完诗后大约是哭了一场,信纸被泪打湿得皱皱巴巴。当她收拾完情绪,再次提笔时,那些悲戚的情绪被她藏得不见踪影,转而说起了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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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来西?北,本是为?了挑选锻造剑胚的矿石,岂料跟着矿队去了几趟深山,却意外发现了一座荒村。

    深山老林里有?荒村其实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村里的百姓并?不是迁走了,而是全部死在村里。

    队里的领头大哥吓得够呛,以为?是瘟病,赶紧带着我们离开了荒村。可是去矿脉的路上,大家还是陆陆续续发起了病。

    队里的大夫照着瘟病给了几天药,毫无效果。我总觉得不对,翻出凤凰玉一验,果真是蛊。

    其实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很迟了。我们在林中耽误了好些天,就算发觉了真相,也根本没有?走出深林、回城报官示警的气力。好在我离开山庄时,顺了只信鸽出来,便将荒村中所见的一切写在信中,又放飞出去。

    我们在林中等了大概两天吧,孟师叔便出现了。

    他找到我时,那些同行的大哥们都已经没气儿了。我请孟师叔帮他们下了葬,又跟他说了村中所遇情况,他就跟我说:“那你现在回城怕也不好。万一将蛊染给城中的百姓该怎么办?我再向门派传个信,让他们在江湖上找找有?无能解蛊的人?,亦或是药师,届时来西?北寻我们,我们还得将那荒村指给他们看。”

    师兄,你们说嘛,孟师叔这话说得是不是特?别?有?道理?那我信了他的话,也不能算我笨吧?

    他带着我找了座山坳间的宅邸住下,每日不曾缺我衣食,脸上又总是忧虑慈爱的神情,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绽。

    那后来,我是怎么发现他不对的呢?还是因为?渚师兄。

    平日里我虽然总跟渚师兄顶嘴,但我知晓师兄最关心我。但凡我寄信,师兄不论?多忙总会回,若是信里再哭丧几句自己?病了伤了,师兄能把拍卖行的事儿都丢了,从老远的地?方连夜赶过来,比那个遗弃我的亲娘可要亲多了。

    可这一次,孟师叔寄了我中蛊濒死的信,渚师兄居然一直没有?回音。我等啊等,等啊等,有?天晚上突然躺在床上睁开眼,想,孟师叔会不会根本就没有?寄信?

    我渗出了一身冷汗,挣扎着想要起身去后院,却看见窗外掠过信鸽的身影。

    孟师叔正坐在院里的凉亭下,不耐地?弹出一粒石子将信鸽驱逐开,口?里低斥:“说了近些时日莫要跟在我身边,若是给那丫头瞧见了怎么办?若不是怕回了山庄不好交代,我非要将你这扁毛畜牲跟之前那只一样宰了。”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我的目光,他突然转头望过来。

    幸而我腿一直是软的,他转头的时候,我靠着墙滑坐在窗台下。抖了一会,又赶紧挣扎着爬回床上。

    还好我折腾了这一遭。

    他也不知道是真看到我了,还是疑心病重,我上床没多久,他就悄无声息地?站到我窗口?,盯着里面看了好久。

    我死死闭着眼睛,又怕自己?抖得太厉害,被他看穿,就逼自己?想些旁的事情。比如孟师叔为?什么要杀死我放出去的信鸽?为?什么不愿让门派知道我中蛊的事?

    我想起了林间的那座荒村,又想起自己?这些天其实一直都在为?孟师叔为?了来帮我,也染上了蛊这件事而内疚——

    如果他身上的蛊,根本不是跟我接触后染上的,而是远在那之前……就有?了的呢?

    我想得浑身发凉,而就在这时,我听见背后窗边有?许多细脚伶仃的东西?爬进来,窸窸窣窣顺着地?面爬到我床上,试探似的碰我的脸。

    我曾在西?南见过那些毒虫恶蛊,根本不敢睁眼,满心就只剩下一个念头:逃!

    唉。可是,师兄啊。你也知道我不爱习武,没中蛊时我都未必能打得过孟师叔,更别?提这会儿手软脚软。

    逃,我恐怕是逃不掉的了。贸然行动?,孟南柯定会当场撕破脸皮,还不如保持现状,多少能争取一点时间。

    我便开始琢磨,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给你们送信呢?

    ……或者,留个信呢?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啦,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逃出去的那一天。倘若我真的到死都没法?送信回江南呢?我总得留个证,保证自己?就算是死了,后人?也能在看到信后,知晓孟南柯的真面目。

    我那一晚躺在床上想了很多方法?。

    比如把信藏在现下正住的这座大宅子里。可万一孟南柯在临走之前,一把火把这宅子烧了呢?

    再比如,等着地?儿有?闲人?路过,我托人?传信。可这地?方鸟不生蛋,我住到现在了也没见过一个人?影儿,更别?提就算是真有?人?经过,难道我就敢把消息托付给无辜的过路人?吗?万一孟南柯杀人?灭口?怎么办?

    想来想去,我终于琢磨出了一个完美的好主意。一个孟南柯绝对无法?拒绝,甚至会愿意主动?帮我的主意。

    第?二天一早,我就跟来送饭的孟南柯说,我想在临死前铸造最后一把剑,这剑就送给师叔,答谢这些时日的照料之恩。】

    没人?能拒绝池羽主动?为?自己?铸剑,孟南柯也不能。

    他很快便拉来所有?铸造需要的材料,将屋宅改造一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临近冬末的某天清晨,池羽走进铸剑室,开始锻造人?生中最后一柄剑。

    说来也“神奇”,她在进铸剑室前总是手软脚软,连走路都需要孟南柯搀扶,可每每踏进铸剑室,又像是回光返照似的有?了力气。

    池羽在心里知晓,那是孟南柯暗自动?了手脚,毕竟她要为?他铸剑,没有?力气又能铸出什么东西??

    但她从来不提,只是专注地?捶打剑胚,将所有?的秘密一点点封于这柄剑中,又细致地?剑刃上留满印记。

    她知道这印记很快会被孟南柯磨砺掉,但这恰恰好。剑客本该惜剑,终会有?人?发觉这剑的诡怪之处。

    剑一点一点成形,她平静地?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她仍然时常忆起江南,但不曾再落泪了,更多的是期待。

    期待自己?深藏的真相终有?一日会破剑而出,代替她重见江南的天光。

    第一百零三章

    池羽在信的末尾说:【但行侠义之举,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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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前?程。】

    严刃怔怔地看着那句话许久,忽而抬起手?遮住脸。

    他露在手掌外的唇抿得板直泛青,让人突然意识到,这位总是扮演着严父角色的大师兄,其?实并不如?他平日里表现得那般对池羽之死接受得很平静。

    千面张了?张嘴,想安慰严刃,但又想不出什么话才算合适,正无措,就听渚清在一旁低低地笑了?几声,声音哑不可闻:“可笑……”

    孟南柯千里迢迢送回?小师妹的“尸体”,又无比焦灼地领着他们去?看西北的那座荒村。

    所有?尸体身?上都遍布着魔教邪功留下?的焦枯痕迹,他们这才无比笃信小师妹与村民们是被?魔教孽徒所害,因?此大发讨伐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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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南柯大抵也没想到吧,自己捏造了?如?此完美的伪证,就连后来来验尸的魔教千面都能被?糊弄过去?,光想着这是不是左坛长老做的掩饰,半点儿也联想不到他孟南柯身?上。

    可他千算万算,却忘了?。

    魔教邪性,又怎乐意为旁人顶罪?

    那年初春,群亭派广发英雄帖。讨伐魔教的檄文被?弟子们用剑钉进魔教弟子的尸体,将这份血仇一路三万里送去?琉璃宫。于是,魔教知晓了?江南的动乱。

    有?人凭此洞悉了?他的阴谋,左坛长老夜奔江南,揪出了?孟南柯与蛊书的存在,于是杀人越货,孟南柯终究还是死了?。

    机关算尽,只换得后人一句:“孟师叔一生勤勉,大器晚成?,可惜惜败于魔教恶徒手?下?……”

    渚清又低低笑了?几声,讥嘲中透着悲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方济之皱着眉问:“所以孟南柯为何不把池羽送回?来?非要?送一具假尸?”

    严刃放下?手?,苦笑了?一下?:“恐怕,是担心我?们发觉师妹是中蛊而死的吧。”

    他不敢再抱有?希望。池羽在信中说,自己受蛊毒侵蚀已深,已是强弩之末。即便坟茔中的尸骨不是池羽的,池羽只怕也活不到现在。

    严刃低声道:“孟南柯还特地将凤凰玉取走了?。为师妹下?葬时,我?们便没能在她身?上找到那块玉。后来再听闻玉的消息,已是禁武令推行之后,有?人在左坛长老的尸骨边发现了?凤凰玉。”

    显然是孟南柯为防万一,取走了?那块能验蛊的玉,后来又被?左坛长老夺走。

    方济之有?些唏嘘,却又不擅安慰。张了?几回?嘴,还未挤出什么话来,忽有?弟子匆匆来报:“大师兄,渚师兄。门外?有?个叫做俞木的人说想要?见几位贵客,有?事想说。”

    “?”顾长雪蹙了?下?眉。难道是在谢府遇到了?什么玄银卫都解决不了?的麻烦?

    他微微点了?下?头,弟子很快便将俞木带了?过来,俞木身?后还跟着一个瘦削的女子。

    “这是——?”顾长雪用眼神询问俞木。

    “哦,这是谢府的一位婢子。”俞木挠了?下?头,“我?同嫂嫂说,陛下?正在追查当年魔教与正道相争一事,嫂嫂便让我?带她来面圣。说是这位婢子夫家姓赵,乃是谢兄设法救下?的女子。赵夫人的夫君生前?曾替魔教中人办过事,或许能提供些有?用的线索。”

    “……赵夫人?魔教?”就连渚清都抬起了?头,哑着声道,“难道……那个赵车夫的夫人?”

    瘦削女子愣了?一下?:“正、正是。”

    她并不敢、也无颜直面渚清,只抬了?下?头就赶紧垂下?脑袋:“民、民女的夫君曾载着魔教的一位大人物在江南奔波过一些时日,做些不上台面的事。除了?在江南转悠,他们还时常出远门,去?的是西北。”

    “西北?”颜王蹙起眉头。

    左坛长老的试蛊地在江南,西北那是孟南柯的试蛊地。左坛长老有?什么必要?在已经?得到蛊书、凤凰玉后,还得不远万里地总往西北跑?

    零散的线索逐渐拨开迷雾,串连成?线。

    顾长雪轻声道:“除非,他在西北还有?一处不得不收的尾,一直未能了?结。”

    池羽的真正尸体一直没有?找到,世上既然存在小狸花这种能抗惊晓梦——

    顾长雪倏然顿住。

    他和颜王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意识到一件事。

    一件可以称之为“喜”的事。

    “……咳!”一旁方济之重重地咳了?一下?,眼神死地扫视身?边这俩好?像又对视一眼就一切尽在不言中的人,“你们又明白什么了??”

    顾长雪收回?视线,入江南以来难得好?心情地轻笑了?一下?:“第一——”

    “第一??”方济之忍不住打断。

    “第一。”顾长雪点点头,继续往下?说,“俞木找到小狸花的地方,是河流的下?游。他看到有?一大团衣裳从河流上游漂下?来,衣裳里包裹着小狸花。而上游,恰好?就是那座宅邸。”

    “第二,小狸花自药浴以来一直都在长高。即便这些时日她调养得好?,但隔几日便是一窜,这是八岁女童该有?的生长速度么?”

    “第三,小狸花擅于解构机关。先前?在徐记店内,几乎毫无停顿便解了?鲁班锁。”

    “第四,方老你手?上有?一颗奇特的夜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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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大家听着听着,心中生出了?几分朦胧的预感,渚清和严刃都缓缓绷住了?身?体。

    听到第四句,方济之:“?”

    方济之:“不是,我?有?一颗夜明珠跟这有?什么关系?”

    “能拿出来给朕再看一眼么?”顾长雪向方济之伸出手?,“朕也只在皇宫井下?见颜王拿出来用过一回?。”

    某人动作太快,一看小灵猫扑过来想薅珠子,就翻手?将夜明珠收了?回?去?。他脑中也只留下?了?惊鸿一瞥的印象。

    但对他来说,也足够了?。

    顾长雪接过方济之递来的夜明珠,对着光调了?下?角度:“渚清,你们小师妹往日里给自己做的东西留标记,留的都是什么标记?”

    渚清从某个角度在夜明珠中望见了?什么,忽而下?意识地站起身?:“是……我?送她的那些字画。”

    池羽将渚清送来的字画统统挂在铸剑庐里,兴之所至时,便将自己才打造好?的器物拿在手?里,对着字画随意一挡。挡到哪部分,便用哪部分做标记。

    所以顾长雪会觉得铸剑庐里那副闲鹤图中的芦苇荡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因?为他所见的并非完好?的芦苇荡图,而是被?渚清镂刻在夜明珠里,需得调对角度,方能成?型的标识。

    “你……见过我?师妹?”渚清收回?视线,上前?一步,紧紧盯着正一脸震惊的方济之,“那闲鹤图,是我?在师妹离开山庄前?一个月才送的,夜明珠也是在那之后才打造的。我?与师兄并未在师妹的遗物中见到这颗夜明珠,你是在哪儿……得到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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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方济之没想到自己会突然成?为众矢之的的那一个,顿时有?些蛋疼似的扯了?下?嘴角:“……今年六月,我?在府中摔了?一跤,往事都不记得了?。”

    “方老不记得没关系。”颜王淡淡道,“小狸花记得。她曾看着方老问过,我?们是不是认识,总觉得有?些熟悉。”

    他也曾在那处焦宅中说过,一切巧合,皆有?缘由。

    顾长雪将那颗夜明珠轻轻放进渚清手?里:“要?不要?去?府上,看看小狸花?”

    ·

    司冰河先行奔赴江南时,曾领了?一队人马。俞木本以为那些人是讨来帮定王殿下?办案抓人的,结果进了?府才发觉,那些人马是被?借来守人的。

    被?守的那位百无聊赖地倚在凉亭里看雪,不过半月未见,竟已有?十五六岁少女的身?姿。

    不必顾长雪多问,单看渚清和严刃在望见亭中身?影时流露出的失态神情,便足以确认小狸花的身?份,正是十五年那位才艳惊绝,却又英年早逝的铸剑宗师池羽。

    渚清微颤着声音低低地唤池羽的名字,看着对方懒散地回?过头,倚着背后的廊柱冲他笑,笑中透着几分狡黠,仿佛仍是旧时模样。

    这世道混沌不堪,善总得恶报,恶人常受青睐。偏偏总有?些人不甘心,硬是用善念铺出一条路,护得这一分幸运重见天光。

    “师兄,你们哭得真丑。”池羽半真半假地抱怨,任渚清跟严刃两个大男人紧紧抱着她,埋首在她肩头,哭得狼狈不堪。

    她在这一刻显示出一种超越了?外?表年龄的成?熟,竟能反过来伸手?拍着两位师兄的背,聊做安抚,又抬头看向顾长雪的方向:“我?近些天才断断续续想起一些过往,大抵是方老为我?配的药浴起了?效果,身?体也逐渐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她说着,忽而像是觉得有?趣似的笑了?一声:“大抵也算是我?善有?善报。”

    “……”颜王眼神微动,“你说的善有?善报,是指留信,还是与方老有?关?”

    池羽摆摆手?:“这都是小事,可以容后再提。”

    她正了?下?神色:“我?跟随诸位这么长时间?,多少知道诸位此时最想做的事,是追查孟南柯手?头上蛊书的来源。毕竟,孟南柯再往前?追溯……那就是蛊书初稿的起草人了?。”

    也是一切祸端的来源。

    “我?为了?做凤凰玉,曾经?去?过一趟西南。那里毒虫甚多,瘴气密布,很多虫蟒唯有?西南才有?,所以去?之前?就得做足准备。”池羽缓缓道,“和孟南柯周旋的那段时间?,我?曾经?偷偷翻查过他的行囊。里面就有?专门用来解瘴气和西南虫蟒剧毒的药。”

    第一百零四章

    孟南柯曾经去过西南。

    池羽所知晓的信息也止步于此,再问具体地?点,她也只能斟酌着说?,应当是?在偏湿热的山林中。

    “孟南柯的行囊里有大量解毒、解暑的药,可我们在西北碰面时,还是?冬季,他要解暑的药做什么?”

    池羽一边说?,一边配合地?展开手臂,任两位师兄像老妈子似的将她从?头到尾检查了一番:“所以我觉得,他很有可能是?早些年去的西南,还是?趁着伏暑天去的。回来以后,那个行囊他一直没处置,大概……是尝到了那本他带回来的蛊书的甜头,想着以后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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