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地设计过坐落的方位,那?扇正对书桌的窗户推开,恰好与李守安的小屋前窗相对应。
顾长雪每每早晨醒来,推开窗看到的就是司冰河坐在窗边,守着烛火看书或信,听到开窗的吱呀声,他便?抬起头冲着顾长雪微笑着打招呼,八风不动的笑容着实能让顾长雪膈应出心梗。
拜司冰河密不透风的盯梢所赐,顾长雪和颜王几乎没?找到机会溜回?官府。唯一一次成功开溜,还是大?当家?的夜里抱了酒找上?门,非要和司冰河不醉不归。
几日下来,顾长雪便?有些?不耐烦跟这人天天上?演隔窗对视。某日清晨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把锁牢牢地把窗户从内部锁上?。
“这么?下去不行?。”顾长雪烦躁地把钥匙丢给颜王,“前几天从官府带回?来的这批文书里,没?有和书信比对相似的。司冰河这么?一直盯着,我们溜回?玉城的时间?和机会都有限,必须想法?子缩小范围。”
他还待要再?说,颜王突然抬手示意了一下。
两人无声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贴到前窗边,侧耳细听。
司冰河的屋外跑来了三两沙匪,都气喘吁吁:“二?当家?的!又找到死城了。”
司冰河小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司冰河带着几分匆匆从屋里走出来:“在哪?”
“东边,”沙匪们略微捋顺了一下气息,“按照您的吩咐,不管什么?时候找到,都要先回?来跟您报备一声。大?家?都在死城的外围等着,没?人接近。”
其中有一人带着惶恐小声嘀咕:“为什么?大?漠里出现这么?多死城?这,好端端的活人都变成了石像,大?夏天的沙漠里下雪……难道真是什么?天罚?”
“天……”司冰河的语气像是不以为意地想要反驳,可只?吐出了一个?字,又诡异地保持了沉默。
窗外传来布料窸窣的声音,是司冰河戴上?了帘帽:“走吧。”
顾长雪半靠在窗边看了颜王一眼。
司冰河离开营寨,正是动手搜他老巢的好机会。
他对着颜王挑眉,同样道:“走吧。”
去摸清司冰河的小秘密。
第五十四章
两个八百做事一贯稳妥,直到司冰河彻底离开营寨,才推门而出。
“你说,”顾长雪若有所思地?问,“司冰河最后那句没说完的话,究竟想讲什么?”
听语气,对方对天?罚似乎不屑一顾,可中途戛然而止就有些玄妙了。顾长雪只能猜测对方是希望天?罚之说流传开,所以才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颜王没接话,目光落在屋边的雪上,似乎在走神。
顾长雪长腿微动了一下,想起之前的经历,到底还是没踹上去,立在原地?:“发什么呆?你不会又要犯病吧?”
颜王回过神看?了顾长雪一眼:“我没事。”
“那你刚刚在想什么?”顾长雪眯了眯眼睛,对这个有过无数次前科的锯嘴葫芦保持怀疑的态度,“不会真在思考天?罚的真实性?吧。”
颜王有那么一两秒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色,但最终还是摇头道:“这几天?,我设法?在营寨里打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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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冰河这间屋子是他自己挑的地?址,自己请的人造的,全程没让营寨里的弟兄插手。这屋里很可能修了密室。”
司冰河和账房先生?的屋子选址很偏,颇有点离群索居的意思。颜王撬开后门,两人堪称正大?光明地?踏进小?屋。
顾长雪环顾了一圈四周。
除了最基本的供生?活起居用?的家具,司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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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的小?屋里几乎没有任何能暴露私人喜好的用?具。
房中央的书桌上倒是堆叠了几本小?话书,但看?纸页崭新的状态也?知道,这人根本翻都没翻,极有可能是匪帮的弟兄们硬塞过来?送他的。
颜王在屋里摸索起来?,顾长雪这个对机关两眼摸瞎的人只能杵在原地?瞅着他东摸西摸。等了一会儿后,顾长雪随意地?伸出手,也?想摸摸看?能不能瞎猫碰死耗子。
颜王不轻不重地?拍开:“别动。司冰河在屋里布置了不少机关,能看?出有没有人进他的屋子。”
顾长雪眯着眼睛哼了一声,收回手环臂靠在书桌边:“你在营寨里打探了几天?,就打听到司冰河的屋子是自己建的?”
颜王顿了顿:“……的确不止。”
“按照这些沙匪的意思,他们这个匪帮原本并不入流,即便李守安带着人并入帮派,依旧在沙漠中排不上名号。”
他似乎摸到了些名堂,往床边的墙又靠近几分:“帮派里的人,大?部分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所谓的大?当家的,除了长得壮实,站出来?能唬唬人,没什么别的本事。”
“原本他们在魔教、官府和其他沙匪的夹缝间艰难生?存,只图个安饱便心满意足,直到不久前司冰河找上门来?,凭借一身本事当真将匪帮发展了起来?。”
颜王短暂地?停下手头的动作,冲着窗外点点下巴:“这片绿洲就是司冰河带着他们打下来?的。”
“打下来?的当晚,大?当家的激动到立马想要退位让贤。偏偏司冰河不同意,还表示希望大?家不要四处宣扬他的存在,一切功劳归功于大?当家的便好。”
“……”顾长雪蹙起眉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营寨里的人虽然都说司冰河失忆了,但这人明明目标明确地?在四处找石城、焚毁蛊书,还知道要低调行事,不乐意让人宣扬他的名声。
鬼知道他失忆是失在哪部分。
颜王的动作一顿,手在床底似乎转动了什么东西。贴着床脚的地?面悄无声息地?裂开一道伪装得天?衣无缝的洞口,直通地?下。
顾长雪直起身:“这里面还有没有防人的机关?”
“下去看?看?才知道。”颜王长腿一迈跨入洞口,“跟着我走。”
顾长雪分毫不差地?踩着对方的落脚点走进密室,顺嘴搭了句无关紧要的话:“你的机关之术谁教的?”
颜王沉默地?走在前方,许久未答。
直至踩上最后一层阶梯,他才听不出语气地?说了句:“我忘了。”
·
进入密室的通道格外狭窄,逼仄得有些压抑。
顾长雪皱着眉跟在颜王身后走进地?窖,刚抬头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顿时觉得方才的通道没那么糟糕了。
眼前是一堵深色的墙,墙面上凌乱疯狂地?写满了大?大?小?小?的字:
【找人】
【谁?】
【传递情?报】
【我忘了】
顾长雪拧着眉头转头,就见侧面的墙上用?更加狂乱的字体反复写着两句话:
【我记得!我记得!我记得!】
【谁?谁??】
细看?之下,还能依稀瞧出司冰河原本清俊有力?的字体。只是和石碑上的刻字对比,这些写在墙上的字就连横竖撇捺里都透出一股发疯似的意味,尤其是那句“谁”,一个写的比一个大?,像是歇斯底里的诘问。
“顾景。”颜王站在顾长雪背对着的那面墙前喊了他一声。
顾长雪循声回头,再度被眼前的景象冲击了一波。
这是一面贴满了书信的墙,大?大?小?小?的纸片层层叠叠地?覆盖了整个墙面。即便是在刑侦剧组里拍戏,道具老师恐怕都不敢把变态尾随狂的老巢布置得这么夸张。
颜王示意了一下这面墙的中心位置:“你看?。”
在所有书信的最顶层,有十来?张新钉上去的纸。
纸上记录的正是顾长雪顶替的李守安,以及他带来?的那波人的信息。
不单如此?,顾长雪的视线一路扫过去,还在李守安的那份“档案”旁边,看?到了颜王所顶替的那位倒霉蛋。
司冰河在整理这些东西的时候似乎还算冷静,写在倒霉蛋的“档案”下的标注整齐清隽:
【此?人并不是被李守安带回寨子的,平日里也?与?李守安并无联系。为何独独挑他做护院?】
顾长雪轻啧了一下嘴。
拍戏的时候,演员总希望自己能接到点有深度、不降智的戏,但这会儿真正穿进剧本了,顾长雪只恨司冰河的脑仁怎么不能跟核桃仁一样?大?。
这些反派一个两个的都那么聪明做什么?生?怕这个世界毁灭得不够精彩么?
“把这些人记一记,司冰河还没查出他们是魔教余孽,应该不会立刻对他们动手。”颜王小?心地?绕道走向密室中央的书桌,“后面几日若是有机会,我们去套套这些人的话。”
不绕道不行,这间密室里就连地?面上都丢满了书信。某些书信上还留着司冰河的标注,显然这人在密室里没少烧脑子。
顾长雪自然也?和颜王打着同样?的算盘,不需要提醒,早就干完了这份司冰河喂到嘴边的饭,跟着走到书桌边。
虽然桌上、地?上都是书信,但摆放的位置不同,自然也?说明了它们各自的重要性?不同。
“司冰河……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也?经常犯病?”顾长雪若有所思地?看?着桌面,“那他倒是疯得不严重。至少这些放在桌上的书信都平平整整,只有地?上的那些,还有被他用?来?记随笔的纸有揉皱过的痕迹。”
说揉皱有点委婉,其实某些纸已经处于破烂边缘,顾长雪完全能想象到司冰河是怎么发癫似的把自己才写下的东西猛然揉烂,狠狠砸向地?面。
这张书桌上也?同样?留满了各种痕迹,像是被不同的东西摔砸过,桌角还烂了一块。
你要说司冰河不疯吧,能把屋子糟蹋成这样?,讲他不疯有点亏心。
可要说他疯,那些桌面上的书信,是怎么平平整整安安稳稳地?呆在那儿的?
颜王也?有些说不准,拿起桌上的信件开始快速翻阅:“不知道他在墙上说的找人是找谁。还有传递情?报……”
“传递”这个词,用?得就很微妙。
它说明司冰河很有可能还有个同伙,说不准还有可能是位上司。
顾长雪不太?敢想司冰河还有上线,那这人得多难对付。他平生?行善积德,就算演了个烂尾剧,也?罪不至此?。
他面无表情?地?拿起桌上的某本薄子,一边在心里狂骂那位油盐不进、害得他穿进烂尾剧帮忙擦屁股的编剧,一边扫视司冰河留下的文字,试图看?出蛊书里有没有司冰河留下的痕迹。
逼仄阴暗的空间里,时间仿佛被无端地?拉长。未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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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忽明忽暗,叫人心生?烦躁。
不知过了多久,颜王放下手中的信,开始复原桌上的摆设:“司冰河虽然时常发狂,但桌上的书信不但保存完整,还按照时间做了排序。显然即便是在疯癫时,他对待这些情?报依旧很冷静。”
顾长雪放下手里的簿子,丢给?他拾掇:“还有呢?”
颜王瞥了他一眼:“他收集来?的情?报可以分成四类。”
“第一类是有关死城和蛊的。”
“第二类是有关魔教的。”
“第三类是与?各行商人打交道的。”
“第四类应当是他从别的沙匪匪帮手中抢来?的书信。”
颜王停下手中的动作,将他一直搁在桌角的几张宣纸放到顾长雪面前。
“陛下不是一直想知道他们的红衣大?炮从哪儿买来?的吗?”
那几张宣纸被揉的破破烂烂,原本也?被丢弃在地?上,显然被司冰河列为不再重要的行列。
颜王在翻找时随意展开看?了一眼,就没再丢回地?上。
“大?炮是他自己一点点琢磨着,从头开始造出来?的。那些和各行商人打交道的书信,就是他四处搜罗零件时留下的。”
皱巴巴的宣纸上,红衣大?炮最初只有个空壳雏形,再往后逐渐分拆出驱动大?炮需要哪几个功能大?组,随后再细分出每个组为了实现这个功能该要哪些机关互相配合……
中间有不少废稿,但整个图纸改进的过程,满打满算也?不过六张宣纸而已。
天?纵奇才。
顾长雪的脑中蓦然蹦出这个词。
颜王看?着顾长雪:“这样?天?赋异禀的人,倘若与?惊晓梦之蛊无关,必能造福我大?顾。但若是与?惊晓梦有关……”
司冰河,究竟想传递什么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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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向谁传递情?报?
第五十五章
这两个问题就算让他俩杵在这儿想上八百年,也猜不出答案。
颜王很快便收走了图纸,放回它原本该呆的位置:“除此?之外,还有几封书信和卷宗被他打上了记号。”
颜王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翻了翻桌上乱糟糟的纸张,精准地?抽出几份:“先看信。里面提及了官府里藏着的那个魔教细作。”
顾长雪闻言立即低下头,翻出了那封重要的信。
【吾友千面:
许久不曾会面,可曾想念我这位老友?
听?说你?在官场中一帆风顺,近日?又被擢升了官衔。我本该亲自到场恭贺,可惜手头上刚捉了几个试蛊的好材料,我迫不及待想听?到他们的哀嚎求饶,只能遗憾地?缺席你?的酒席。想来你?是不会介意的,对吧?
最近那个苏岩越发嚣张,好几次差点毁掉我辛苦搭建的巢穴。你?在官府中更好办事,劳烦替我打打掩护,莫要让那老匹夫再跑到我门前?叫嚣。
毒蝎子】
司冰河在毒蝎子那句“又擢升了官衔”下面划了条线,旁边勾了个疑问的符号。又在“试蛊的好材料”上用朱砂打了个圈,侧面批了一行小字:【务必焚毁】
“……”顾长雪本能地?皱了下眉。
这些所谓的“材料”明显是大活人,司冰河却公事公办似的标了句“务必焚毁”,活像在他眼里这些活人只是一堆待处理的死尸,敲个章就能送进焚化炉烧了。
“所以,藏在官府里的魔教?余孽,就是这个‘千面’?”顾长雪丢开信道,“还有毒蝎子……这两个名字有点耳熟。之前?你?似乎跟我提过。”
“确实提过。”颜王扫了顾长雪一眼,看起来格外好脾气地?把被丢开的信捡回来,继续复原桌面,像个任劳任怨的保姆,又像个给手贱的儿子擦屁股的爹。
“……”顾长雪霎时变得面无表情。
某些人,初见时明明显得冷峻沉稳,可相处久了,才能发觉撬开对方的冰壳子,底下的芯里写满了促狭和黑心?肝。
就好比现在,明明颜王的脸上依旧神色淡淡,手上也没?什么多余的小动作,偏生就透着一股暗藏戏弄的气人劲儿,效果堪比点着顾长雪的鼻尖故意轻笑着问他随意乱丢什么信,谁家的小孩儿手怎么这么欠。
顾长雪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他的表演,敬佩他这种无声?胜有声?的天赋,抬腿赏了他一脚。
颜王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躲过顾长雪踹来的长腿:“还记得我们刚来玉城时,遇到的那群纵火的魔教?余孽吗?我借用你?的匕首——”
“盗用。”顾长雪纠正。
颜王像是没?听?见,不受影响地?继续道:“——保下的那名魔教?子弟就招供过,如今还在西域流窜的魔教?余党里,能排上号的人物?中就有毒蝎子和千面。”
“原本这两人在教?中的地?位就不低,魔教?四分五裂后,他们各自带着自己派系的人手离开琉璃宫,自寻出路。”
“……”顾长雪眯了眯眼睛,收回瞪视颜王的视线,屈指叩了叩信件的末尾:“这里还标了寄信的时间。既然毒蝎子说千面‘近日?又被擢升了官衔’,那我们只需要派人查毒蝎子寄这封信前?,官府里被擢升的官吏有哪些,就能缩小范围。”
颜王收回手:“我会让玄银卫去查。”
他已经将桌上的书信全部?归回原位,就差顾长雪手里的几份文?书:“为?防打草惊蛇,调阅档案最好还是暗中来做。玄银卫和九天都在官府,让他们夜里去翻找符合标准的文?书,等归好类再喊我带你?回去比对。”
这样的确高效不少,顾长雪没?什么意见地?点点头,低下头开始翻剩下的两沓书信。
书信的内容繁杂冗长,有的还一堆废话。好在这都是颜王按条理整理过的,顾长雪很快便看出名堂:“——他在查纵火案?”
“嗯,”颜王应了一声?,伸手过来直接翻出重点,“这封信下面有他的批注,他似乎对魔教?劫掠后纵火的原因感到很疑惑,所以写了句‘为?什么’。”
他又帮着往下翻到另一沓文?书:“除此?之外,他还在查为?什么西域明明一直在严厉地?执行禁武令,各地?方还总是沙匪肆虐、魔教?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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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冰河在某份随笔下标了两行字:
【官府内疑似有人在给魔教?、沙匪通风报信】
【是谁令西域一直处于?混乱之中?】
“……”顾长雪盯着标注皱起眉,“他查这些干什么?”
一个想要把世界全都石化的人,有什么必要在意魔教?和沙匪的动向?,在意官府里有没?有奸细,在意西域混不混乱?
“暂时弄不清楚。”颜王一寸一寸从顾长雪手中抽出文?书,活像是在提前?预防小孩儿再次手欠,“司冰河做事谨慎,万一这间密室也只是他的伪装呢?”
他提出的可怕设想并没?能转移顾长雪投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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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森然目光。
不过他脸皮厚,泰然自若地?顶着顾长雪快把他洞穿的视线,将最后一部?分精准地?归回原位:“但他应当不知晓你?的能力。你?方才看了司冰河写的这些东西,能否和蛊书里的文?字对应上?”
“……”顾长雪臭着一张脸道,“蛊书里没?有他留下的痕迹。”
这很正常,没?听?说哪家反派为?了灭世还特地?自己勤勤恳恳地?写本书的。蛊书多半只是司冰河借用来扰乱浑水的幌子,真正灭世,靠的还是司冰河自己亲自下的蛊。
只不过进屋之前?,他还抱有某种侥幸的期待。
期待书是司冰河亲自写的,希望只要能搜罗到司冰河的书信,就能借此?捋出蛊书的初版,或许可以跳过诸多麻烦的步骤,直接交给方济之研制出解药……
这期待算是彻底泡汤了。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突然听?见屋外传来一声?细细的猫叫。
进司冰河的屋子前?,顾长雪特地?把小灵猫放在屋檐下帮忙把风,此?时一听?猫叫就知道是司冰河回营寨了。
两人立即行动起来,迅速从入口?原路返回。匆忙间,顾长雪不慎踩到了某块拳头大小的硬物?,差点没?崴到脚。
那东西被他踩了一下,滑出去几寸远,顾长雪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居然是那块残损的桌角。
司冰河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砸断了它却没?扔,就这么丢在地?上。
桌角在滚动间翻了个面,露出深深浅浅的刻痕:
【我是谁?】
【我为?什么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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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两个提问始终没?有回答,唯有第一句“我是谁”,在这方并不大的桌角上,被回答了无数遍。
【司冰河司冰河司冰河司冰河司冰河】
桌上的烛火摇曳了一下,衬得这间充满了疯狂和谜团的屋子更加古怪。
顾长雪微顿了半秒,很快便收回眼神。他动作利索地?将桌角恢复原本的位置,跟在颜王身后离开了这间本该为?他们解决迷惑,结果却带来了更多谜团的屋子。
颜王站在后门将锁恢复原状,顾长雪压下心?头的种种疑虑,走到屋子正面替他把风。
他眺望向?司冰河回屋必走的路,却见对方仍旧站在营寨门口?,身边的沙匪们在往营寨里抬着什么赤红色的玩意儿。
——那是一个又一个血淋淋的人。
“——顾颜。”顾长雪立即压着声?音喊了颜王一声?,举步往营寨大门走。
呻.吟、呼痛、兵荒马乱原本都拥堵在门口?,可很快便充斥了整个营寨。
司冰河仍戴着出门时扣上的那顶帘帽,一手持剑,另一手拽着一个几乎看不出人形的血葫芦。他站在原处像是环视了一下寨里,随后一步一步、不偏不倚地?向?顾长雪走来。
他身上、帽上都是血,剑尖向?下一滴滴砸着血珠,满身的煞气。
顾长雪并不怕司冰河,只是看着那些伤员血肉模糊的伤口?有些本能的犯恶心?。他忍着作呕的欲望扫了眼血葫芦,发现那是个身形矮小的老妇人,司冰河正扯着她花白的头发,把人拖在地?上当麻袋拽。
顾长雪的眉心?一跳,恰巧司冰河在他面前?站定:“先生。”
司冰河其实比顾长雪要矮半个头,或许是因为?时常发癫,身形也比寻常的十四岁少年更加单薄。
可他仰头望来时,那双仿佛深不见光的眼眸足以让任何人喘不过气,宛如容纳着一整个世界的冤魂在深不见底的泥沼中哀嚎着抬手,意图拖曳着任何不慎靠近的人与?他们一同坠入深渊。
司冰河说话的声?音比往日?更轻,放缓了语速,就像大漠上诡然立起,准备狩猎的眼镜蛇,透着一股叫人发寒的危险:“风寒雪冷,先生怎么出屋了?”
他像抖搂一条鱼一样随意抖了抖手里的老妇人,扯得老人哼出一阵含糊的惨叫:“我给先生带了份贽礼,先生喜欢吗?”
“魔教?大名鼎鼎的用蛊高手,毒蝎子。”司冰河伸手捏住挣动不已的老妇人的下巴,迫使她面向?顾长雪,“先生可觉得她面善?”
“……”顾长雪抽动了下嘴角,并没?有被恐吓到,反倒是在得知被拖的不是无辜百姓,而?是作恶多端的毒蝎子后心?头一松,甚至有点想额手称庆。
“拿远点,臭。”顾长雪闻到一股尿骚味,冷淡的面上露出几分嫌恶的神色,“怎么带回来这么多伤员?你?们不是去死城吗,怎么被袭击了?”
“唉。别提了。”某个毫无眼力见的沙匪凑了上来,耿直地?叨叨起来,“被袭击的最开始不是我们,是一群流民。我们遇上毒蝎子的时候,这老娘们正在折磨那些流民,本来我们都想绕道走,结果那毒蝎子一看二?当家的就堵了上来,非说二?当家身上有她的宝贝的气息,那些东西她都收在琉璃宫的地?宫里,怎么会出现在二?当家的身上,是不是小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啊!她当时就放了蛊虫要杀二?当家的,结果……”
说话的沙匪看着地?上被拖的血葫芦啧啧有声?,结果不言而?喻。
“那这些伤员……?”顾长雪扫向?还在往里抬的人。
“就是那些被毒蝎子折磨的流民,”沙匪耸耸肩,“大当家的非要带回来,说刚好营寨里也缺人手……嗐。我们大当家的就是这么个耳根子软的性格,见到谁都想捞一把,不过也多亏了他这性格,不然我们当初也找不到这么一个安身之处……”
“后面还有一大堆人呢,”另一个瘦高个儿长叹了一口?气,“大当家的救完眼前?的这波,又说毒蝎子肯定还有别的巢穴,不然再找一找,硬催着二?当家的把毒蝎子的老巢都跑了一遍,你?就想想这后面还有多少伤员吧。”
“……”顾长雪的眉头彻底松开,都想给这大当家的发一面墙的锦旗。
这位大当家的人倒是不错,未来可以考虑招个安。顾长雪一边想,一边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司冰河,想从对方脸上看出他被迫救人有什么感受,却只看到了一帽帘的血。
可即便隔着厚重的血渍,他依旧能感觉到司冰河的不满。
司冰河站在原地?看了顾长雪片刻,像是不甘心?似的再次一把拽起毒蝎子,毒蝎子被他粗暴的动作弄得差点没?厥过去:“来,看看我们的账房先生。你?觉得眼不眼熟?”
他放弃了恐吓顾长雪,转而?折腾起已经没?了大半条命的毒蝎子,瘦长冰冷的手指用力捏住痛到抽搐的毒蝎子的脸,逼迫她看向?顾长雪:“疼吗?”
他在毒蝎子耳边低语:“你?是不是很不想死啊?放心?,只要你?告诉我你?认识他,我就放你?离开营寨。”
第五十六章
司冰河的威逼利诱简单粗暴,带着?显而易见的漏洞,显然他?没耐心在这上面花任何心思。
可对于怕死的毒蝎子来说,这句利诱便足以成为一根极其诱人的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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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然瞪大双眼,发出“呃——”的一声闷叫,布满血丝的眼珠子一转,看向顾长雪的眼神里带上了光。
顾长雪顿时意识到这老毒物根本就不认识李守安,但她打算不管不顾地拉自己下水。
他?厌恶地皱起眉头,刚有些烦躁,一股熟悉的气息便从身后笼罩了过来,霸道地挤开了弥漫在营寨中的猩甜味儿和毒蝎子身上的臭味,令他?饱受折磨的嗅觉得到?了舒缓。
颜王在他?身后站定,靠得比平时更近。
宽大的衣袖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的后腰,像是某种?类似于撑腰的暗示——
再差也不过就是直接开打,到?时候把司冰河抓住,往地牢里一丢,再慢慢想?办法撬开他?的嘴便是。
虽然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撬嘴这事?儿很难办,但好歹不是没有兜底的计划。
“……”顾长雪顿了一下,不得不承认颜王作为敌人时有多难缠,做队友时就有多可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衣袖随风在后腰拂来拂去的感觉有点痒,还有点微妙,顾长雪冷着?脸忍了一会,还是很不给面子地往旁边平移了一个单位。
他?抬起手?臂环抱住胸,薄凉地撩起眼皮,向毒蝎子投去坐等看戏的讥讽眼神。
毒蝎子一辈子骑在人头上为非作歹,何?曾被这种?眼神蔑视过,顿时被刺激得不轻:“我认识他?!他?,他?是鬼鞭手?下的人,我见过他?的,他?跟鬼鞭形影不离!”
“……”鬼鞭又他?妈的是谁。
顾长雪凉凉地看了毒蝎子一眼,正准备开口?为自己辩驳,司冰河掐着?毒蝎子的下巴挪了个角度:“那他?又是谁。”
这次司冰河指的是颜王。
“……”顾长雪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闭上了嘴。
正如之?前那句“放你离开营寨”一样,这句“那他?又是谁”又是一个刻意设下的语言陷阱。
很容易误导人以为后一个人和前一个人一样,司冰河都怀疑他?们是魔教弟子。
毒蝎子的脑子哪有司冰河那么险恶,否则也不会沦落到?如今这地步。
她的目光扫过站在一起靠得很近的顾长雪和颜王,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司冰河的问话?,顿时语气笃定道:“对!他?也是魔教的人呐!这两人关系一向不错。”
“是吗?”司冰河低笑了一声,“那就有些奇怪了。魔教溃散之?前,护院就已经?在匪帮中,原来那时候魔教就已经?落魄到?要门中弟子加入沙匪才能过日子了?”
“……”毒蝎子的神情?骤然空白了一下,嘴徒劳的蠕动几秒,硬着?头皮辩解,“我,我也曾听说,教内曾有个什么计划,确实要去沙匪中潜伏……”
“嗯。”司冰河点点头,摘下帘帽,微笑着?蹲在毒蝎子面前,“可我刚刚是骗你的。在魔教溃散之?前,这个匪帮还不存在。”
他?的脸素白俊俏,可眼下沾着?几滴飞溅进帽帘的血,状似温柔地笑起来就显得有些可怕:“你要不再想?想??”
“我……”毒蝎子想?不了了,她的大脑已经?被慌乱和恐惧搅得一片浆糊,哪能冷静地捋出一条可行的圆谎之?策?
司冰河的眼睛本就不带笑意,此时就连勾起的嘴角也冷漠地平了下来:“没用的东西。”
他?没再搭理被他?当面质疑的账房先生,站起身拖着?悲号的毒蝎子继续走向小屋。
被他?抛在身后的顾长雪高?高?挑起眉头,刚想?喊住他?再讥讽几句,一旁看得呆若木鸡的沙匪猛然活过来,赶紧挤到?他?面前做和事?老:“先生消消气!二当家的时常犯疯病,整天疑神疑鬼的很正常。他?才十四来岁呢,你就把他?当做自家的儿子,原谅了吧!”
“……”顾长雪并不是很想?要这样忤逆的儿子。
和事?佬又道:“比起这个,咱们营寨账上还有银钱么?你看看,这么多人,恐怕寨子里的药撑不了多久。”
顾长雪顿住。
人命比天高?。
顾长雪略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强迫自己回?过头去看望了几眼便下意识地避开视线的营寨门口?。
难民还在一车一车地往里送。
鲜血淋漓,不成人形。
长长的车队仿佛没有尽头。
“……”顾长雪抿了下唇,“我去查账。”
他?转身往李守安的屋子走。
可就算不翻账本他?也知道,这么多的人,这么重的伤,以之?前他?所看到?的营寨结余银两,根本不足以支撑所有人完整地接受完妥善的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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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灵猫在顾长雪推门而入时炸着?毛扑进他?怀里,显然是被满寨子面目模糊的血葫芦吓到?了,顾长雪替它顺了好几次毛,那两只毛绒绒的小尖耳依旧发着?颤耷拉着?。
可是,那些沙匪扫过难民的惨象时,脸上的神色却很平淡。
似乎对这样的场面司空见惯。
顾长雪的理智能够轻易得出“大漠之?中,沙匪和魔教余孽伤人之?事?太过常见,所以众人习以为常”的结论,情?感上却不愿像这些沙匪一样平淡地接受眼前这种?操.蛋的现?状。
可他?能怎么做?
买药缺钱,他?可以想?法子补上。
眼前的伤员,可以救治。
可在他?目光所不能及之?处呢?
放眼顾朝偌大的江山,还有多少地方每天都在上演着?如此惨状?
天地之?大,他?所能掌控的区域唯有眼前方寸之?地而已。如同?蚍蜉仰望大树,蝼蚁之?于沧海。
笼罩着?西域的风雪被关在屋门之?外,可四野的风声依旧海潮般灌入耳中。
顾长雪静静地站在原地,忽然之?间觉得,九天的人,太少太少了。
他?们能满足那些先帝们的野心,在一夜之?间血洗京都世家满门,送帝王所不喜的人上九天。
却不足以布控大顾的大江南北,如九天星辰般守住四方平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需要权柄。
他?想?要权。
他?需要足以荡平一切动乱,一言既出,万骑兵马卷平大漠的军权。
他?想?要足以号令百官,令各地方那些该死的、趁着?乱世磨牙吮血的土皇帝们肝胆俱裂、莫敢不从的政权。
而这些权,如今统统都汇聚在一人手?中。
顾长雪抚着?猫的手?渐渐顿住,听到?颜王沉稳的脚步声走到?他?身后。
“营寨里的银钱不够?”颜王之?前也翻过账本,“陛下想?救人?”
顾长雪回?望过去,即便没什么表情?,废话?二字也几乎从他?视线里凝成实体,砸在颜王的脸上。
颜王掸净肩上的雪,像是随意地回?视而来:“陛下想?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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