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行舟便担起了保护崔枕安安危一任, 到山鸣关脚下的时候, 便弃车骑马在前开路。
这一路行来倒是平安, 半丝异常也无,可一刻不入山鸣关,路行舟一刻都不敢懈怠。
“公子,前面是一处崖口,道路狭窄,您多加小心。”一旁骑乘的护卫小声提醒。
路行舟双眼微眯,笑道:“这条路也不知走了几回了,你们去后面看好太子的马车便好,山路难行,别出乱子。”
“是。”
骑兵得令,随着行路狭窄由几人并行渐渐混为一只队伍。
山鸣关地势颇高,一入年久失修的崖楼便都是窄路,山坡陡峭,若不慎摔落,重则丢命,轻则残废。行人过处,偶有沙石落到崖下,姜芙稍将马车帘子敞开一条缝隙朝外看去,突觉惊心。
马车里颠簸得厉害,她的耳坠子也跟着前后摇晃不停,将帘子放下,整个人挤到角落里,崔枕安见她被颠得一颤一颤,看不过眼,将人扯到身旁,以身体相抵,这才使得姜芙坐的能安稳些。
一入秋天黑得便快了,不过眨眼的工夫,天空色便比之前更加深重了些。
一阵冷风吹过耳畔,惹得路行舟莫名起了一身鸡皮,高坐于马背上,心头有些发毛,他四处探看却也看不出异常,只是心里的感觉十分不妙。
只回头叮嘱身后护卫,“这段路难行,小心些。”
怎料才转过一处崖角,竟见着一行黑衣人正立路前,似等他们良久。路行舟心头一颤,便觉不好,急勒缰绳试图调向,话未喊出口,便又见着许多人影从天而降。
来人不善,似一早就埋伏在此,只等着他们来到此处。
双方人马皆是身经百战之人,废话无一句便拼杀起。
车内的人原本还在闭目养神,听到声响后立即抬眼,侧目看到姜芙已然悄然将帘子拉开一条缝隙,借着未全暗下的天色,看到外面人影跳动,刀光见血。
崔枕安眉目一凛,将姜芙从窗前扯回按倒在座下,此刻若让她贴靠车壁,保不齐一会儿有刀插来,必死无疑。
车外打斗激烈,厮杀生猛,有兵器割破皮肉的声响,惨叫声一浪接着一浪,不知输赢。
崔枕安经历过战场,亦听出来者不是无名小卒,更不是普通匪类,至少能与他的护卫打个平手。
马儿受惊痛苦嘶鸣,高抬双蹄原地打转,致使马车也跟着晕头转向,姜芙身量很轻,马车晃动间被崔枕安扯住腰间的玉带才不至于撞到车壁之上。
他身形前让,抽出座下早备的长剑拿在手上,沉目警惕四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此刻姜芙在侧,崔枕安哪里都不能去。
双方缠斗在一起实力不相上下,路行舟拼死抵抗,被人从马背上袭下,自地上滚起圈儿来又迅速起身,朝马车方向狂奔而去。
护卫将崔枕安所乘马车围护在中间,路行舟的目光却落在另一辆马车之上。
此刻另一辆马车内独坐棠意,听到异响后她便将随身携带的短刀拿在身侧,单膝跪于车中心处,警惕四周。
果然,一柄寒刀穿透车身,正闪在她的眼前,她机敏朝后一躲,下一刻一蒙面黑衣人自车窗中钻入,二人对视之际,棠意手疾眼快扯了黑衣人发顶,抬手一刀正扎在那人太阳穴上,出手快准狠,那人甚至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一命呜呼。
将短刀自他脑上拔出,脑浆与血水一齐涌出溅得老高,棠意甚至连眼都不眨一下。
随而又见车门被人自外破开,棠意刚又要出手,却见着是路行舟一张惊慌的脸。
她立即收了短刀,身子朝后缩去,做出一副惧惶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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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入眼的半个身子挂在车窗处的那个死人,头上正滋冒鲜血,一见血雾迷散,路行舟大惊失色,再瞧棠意,脸上同样布着血点,“你受伤了?”
棠意猛摇头,在路行舟看来似吓坏了,他半个身子探入马车,将人自马车中拉出来,随后一搂腰,将人抱到地上又塞到路边一座高石后,“你在这里躲着,有机会便跑!”
随后砍了崖松一段,遮在棠意的身上便又赶去迎敌。
“太子殿下!”——不知是谁惊呼一声,路行舟猛寻声看去,只见崔枕安所乘的马车因马儿受惊而奔到崖边,急急下坠,眼见着连马车也要一同坠落。
路行舟在乱中狂奔过去,起手砍断马背绳套却已迟了。
只见马车侧翻下去,伴着惨鸣的马儿一同摔落下去。
车内的姜芙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阵昏暗,身体悬空,撞在车壁之上。
惊乱之中被人捞起,紧紧护住上身与腰部,之后便觉似人车分离一般,她于惊叫中眼前一黑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畔有阵阵秋风吹过,割得脸疼。
痛,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
头疼得似要炸开,想到睁眼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亦除了风声什么都听不到。
眼皮似被人灌了铅,睁了几次才勉强睁开一条缝隙,入眼的却是破枝烂叶,将头立起,此刻天色仅剩一点点余白,她趴在那里懵然环望四周,除了灌木什么都看不到。
马车已被摔得稀烂,勉强只能瞧出个盖顶,顺着马车的盖顶朝上望去,一颗探长在崖边的树被折了一半儿,姜芙试着撑起胳膊,竟还能动。
按常理讲,从这么高的地方摔落下来,不死也伤,崖边树木并不少见,幸亏所遇,她尚未搞清楚状况,便探到掌下一片柔软。
摩挲下去,掀开手边的残枝断叶竟发现垫在下面的的人竟是崔枕安。
此刻他一动也不动躺在姜芙眼前,脸上血肉模糊,姜芙倒吸一口凉气,撑直身子坐起,却不敢随意触他身上,只轻声唤道:“崔枕安,崔枕安?”
那人没有回应,一如死了一般。
乱发遮在眼前,姜芙抬起手背胡乱抹了把脸,食指微曲伸到他的人中下,气息微弱,时有时无。
她惊惶收回手,随之抬手摸上自己发髻,有此一劫,发髻早已松散开来,那支群青色的发簪早没了去向。撑着沉重的身子站起,跌跌撞在灌木乱草之间四处翻找,却连个影儿也看不到。
寻不到发簪,就没东西可以给他施针,姜芙急喘着气又扭身回到原处,跪伏在崔枕安的身旁,手掌时轻时重的拍起他的脸颊,“崔枕安你不能死”
“你不是答应我要给许氏翻案的吗?你不能言而无信!”
地上的人全无反应。
着实无法,姜芙侧微趴到了他的胸前细听心跳,心跳一如他人中间的气息,微弱至极。
她双膝曲在他身前,单掌覆于心口处,另一只手握成拳,隔着掌背一下一下重捶下去。
“崔枕安你醒醒!”声音低吼近呼嘶哑,可那人仍旧没有回应。
顶着周身的疼痛忙了一通,最后实在体力不支,手掌撑地垂头间隙,手足无措之际隐隐听到一声低咳。
猛然抬眼,她重新凑到崔枕安脸前,“你醒了吗?崔枕安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崔枕安将眼皮艰难睁开一条缝隙,在将暗的天色中看清姜芙的脸。
他见着姜芙嘴形开动,却什么都听不到,亦开口讲不了话,四肢似全没了知觉,剧烈的疼痛却如无数枚利针朝他袭来,刺激着他的神经,痛楚难熬。
五脏六腑亦如散落各处,有腥气在胃中翻涌,他只觉着透骨的寒。
姜芙手掌在他眼前反复摇晃,见他目珠似能随着自己掌形随走,姜芙吞了口口水,竟见着有鲜血,自崔枕安的耳内流淌出来。
姜芙颤着手轻触了他的耳上,热血染在她的指尖儿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吓的,见着耳内的血色之际,姜芙眼圈儿也跟着红了。
重摔后耳内出血,人八成是活不成了。
她瘫坐于原处四处张望,哑着嗓子拼命唤道:“有人吗?来人啊救人啊”
世界之大,此刻却好像只剩下她与崔枕安两个人,更无回音半句。
她急的快要哭了,看着自己染血的指尖儿,又见崔枕安闭上双眼,乱中她很快想到若上面的人还有活口,就一定会想方设法来寻他们。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姜芙顾不得旁的,只能撑着胳膊自地上站起去寻人,虽她未受重伤,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落下来身上亦是痛楚难忍,腿几乎迈不开步,亦难挺直腰身,没行出两步鞋尖儿踩了衣裙,她重重摔倒在地,艰难从地上爬起后扯起裙角朝前挪行。
地上的崔枕安气若游丝,眼皮时睁时闭,漫身上下唯有眼珠能动,他讲不出话,却能辨认出姜芙身形的轮廓,眼睁睁见她离开,随而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最终人事不醒。
沿着崖脚绕了大半圈儿,绕到天色几乎黑透却什么都见不到,既无人影又看不到溪流,只能听见林中不知名的鸟儿咕咕叫声不断。
一身的透汗打湿了衣衫,秋风将脸上的温泪扫开,整张脸上也跟着紧绷起来。
姜芙觉着这么找下去不是个办法,身上连个照明的火折子都没有,四周一点点黑透,姜芙心中生了怯意,想着崔枕安此刻仍自己躺在那里,只能转身按原路返回。
行出不久,遥遥见着前方似有火光,姜芙眉目一挑,快步朝前挪去。
来者现下不知是敌是友,离得近了些,姜芙不敢贸然开口,小小的身形隐在一颗树后,无人察觉。
自树后谨慎探出半颗头,便听到路行舟高亢的声音:“枕安!你醒醒!”
“还活着!”路行舟惊呼一声,“快将人抬起来!”
“”
带出来的人经过方才那一场激烈的厮杀几乎全军覆没,所剩无几,借着火把光亮,姜芙看到他们的身形围在崔枕安周侧,手忙脚乱。
听到是路行舟,姜芙心下一宽,才想要出去,却在踏出步子那一刻又犹豫了。
若就此出去,就要随着他们一同回京,怕是往后再没机会逃脱,崔枕安是不会放她的,她答应过钟元的事还没做,若就此出不来,便再无能送钟元回家。
崔枕安并非她的良人,在姜芙看来,他归京之后不肯放手无非是因为自己不再是他掌握的东西,不过是因为心头那一抹不甘,他只是不甘心而已
若他稍怜她半点儿,当初也不会走的那般决绝。
少年时无端爱的一个人,似一把匕首穿透她的心脏,爱过之后再起死回生,便不再是原来那个人了。
崔枕安的确答应姜芙会给许氏翻案,但背后牵扯的东西太多,他如何翻怎么翻仍是未知,况且摔成这样,待归京城还有没有命在也难讲,他若不在,定有人将她归于沈家,下场难料。
她已经不敢,也不愿再去拿自己一生去冒险。
这条命是钟元给的,她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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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着用才是。
当心中求救的热气儿一过,思虑再三,姜芙朝后退步。
知这一场劫难是崔枕安拼死护住她才重伤至此,她于心难安,若就这样走了,正是无情无义。
可若不走,随他回京,姜芙却是连半分勇气都没有。
她现在厌恶京城里的一切,厌恶过去的自己,更无法接容崔枕安。
终是掌心抚上心口,隔着衣料摸到那枚被她藏实的荷包,在一切未知面前,她仍旧遵从本心,择了自由。
决然转身。
摸着黑跌撞前行,身后的那些火光越来越远,直至再也看不见。
腿疼得厉害,她心下生急,走得匆忙,四周暗黑,她身上所有的气力也差不多用尽,秋日林中湿凉,地面踩上去都是湿软,坐无处坐,只能先倚在一棵树下稍歇片刻。
气喘声慢慢缓和下来后,身后又突有异响传来,在暗夜中尤其请楚,姜芙头皮一炸,跟着麻起,整个肩膀僵住。
又是一声响,姜芙屏息固气,双耳微动,微微朝后侧过身子,头面不动,仅用余光一点点探望。
一道黑影在树后若隐若现,似鬼魅一般。
这林子深且广,有什么都不奇怪。
姜芙怕得极了,指掌反扣在树干上,因用力而骨节泛白,双腿也跟着不听使唤,似定在了原处却不停颤抖。
片刻后,且听一声呼气,随之有光亮自身后漫开一个圆,一只小小的火折子照亮了树旁一片小天地。
“终于寻到你了,没事吧?”——棠意单手护着火折子上才被吹起的火豆,自树后绕到前方,与姜芙打了个照面。
看清是棠意的那一个瞬间,姜芙身上的冷汗随着她的肝胆一同松懈下来,心脏也跟着落了地,狂跳不已,似在腹中咣咣打鼓,近乎要跳出单薄的皮肉。
“吓死我了”她拍着心口长长喘气,还以为在这荒山野岭见了鬼。
“上面打斗已止,对面连个活口都没留下,这边也是死伤惨重,不剩下几个人了。路公子已经派人出去报信,过不了多久援军就会到了,”她身子前探,“我们在崖脚下寻了你们良久,谢天谢地你没事,快随我去和路公子他们汇合吧。”
姜芙自是不打算回去的,未应声,只是靠在树干上连挪动一步也不肯。
“怎么了?”棠意上下打量姜芙,方才在暗处见她行路还算利落,“可是哪里受伤了?”
回想马车天旋地转之际,崔枕安牢牢将她护在怀中,做了她的人肉垫子,她身上所受的不过是皮肉之伤,姜芙摇头:“棠意你可不可以装作没有看到我?”
话一出口,连姜芙自己也觉着离谱。
“怎么?”
“我不想回京了。”反正已经说了,此刻若不走,想来往后便不会再有这么利索的机会,姜芙也不遮掩直言道,“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我不想孤死京中。”
对于姜芙来说,京城是她永远都抹不掉的噩梦。
那里有刻薄出卖她的亲人,有曾弃她于不顾的爱人。
连钟元也命丧于京,她实没勇气,也再不想踏回京城半步。
夜风穿过树叶的缝隙,将打落叶下来,姜芙讲完这些,棠意全然没有意外之色,只是定睛看了她片刻,“做好决定了?”
“是。”姜芙用力点头,借着火光,隐隐觉着,现下的棠意与平常似又换了两个人。
这种感觉在她们二人初见时便有过,多数时棠意在她面前皆是一副娇弱模样,可她总觉着,棠意不至于此。
同行这一路上,棠意倒从路府的下人口中听到许多闲言碎语,有知内情的,背地里将有关姜芙与崔枕安的前因后果说了个遍,她无意听全,心中感慨。
姜芙能做出这个决定,倒使她心下快慰。
“男人这东西是世上最不值得爱的,看来你还没傻透,”她伸出火折子递到姜芙眼前,“这个你着吧,离天亮还远着呢,在这林子里你用得上。”
棠意此刻的确与姜芙平日见的不一样。
干脆利落,全无半分娇柔。
借着火光,姜芙能清楚看清她身上的血迹,姜芙先前见过杀人的血腥,再见了这般场面仍是忍不住腿肚子转筋,可此刻的棠意却似全无影响,甚至能在暗夜中行动自如,没有半分怯怕之感。
火折子姜芙没有抬手去接,反而站直身子问道:“棠意,你到底是什么人?”
姜芙心中始终有一团疑惑,她总是觉着棠意身上有股莫名的熟悉感,却又模糊不清。
“你当真不是黎阳人吗?”
棠意一笑,回答的很是耐人寻味,“姜芙,前路漫长,身为女子尤其艰难,祝你心想皆成。”
上前一步拉起姜芙的手将火折子塞到她的手中,“我没见过你,你若不想回京,那就别再回来。”
“保重。”
话音落,棠意慢慢后退行去,离得姜芙手中那一捧火光越来越远,直到姜芙目之所及之内再无她的身影。
她虽未答,越更加印证了姜芙的猜测。
棠意这个女子,绝非旁人眼中普通的瘦马,她身上有一层巨大的迷团。
棠意的脚步声渐远,姜芙将竹盖盖到火折之上熄灭了火苗。
刹时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她紧紧捏着手中的火折子抬眼望去,借着松间,她看渐渐看清满头的繁星。
于暗中行出了不知多远,棠意脚步顿住,再回首时,身后却什么光亮都看不到了。姜芙所遇,让她备感唏嘘,少时分别至今数年,她也从未想过儿时最好的玩伴竟也落得这般田地。
两个人一路走来的艰辛各不相同,却都透着身为女子的无可奈何。
顶着暗色重新与路行舟汇合时,棠意又换上了她常示人的那副神情。
听到脚步声响,一直守在崔枕安身旁的路行舟猛扭过身来,“你去哪儿了?”
方才仅剩的几人分头寻人,棠意也吵着要去,路行舟拗不过她,便给了她只火折子。见她归来,路行舟提着的心也跟着松了口气,再朝她身侧探望,“姜芙没寻到?”
棠意摇头。
此刻崔枕安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路行舟脱了外袍给他盖在身上,半步也不敢离开,“枕安,千万要挺住,一会儿便来人了。”
内陆崔枕安伤重成这副模样,路行舟不敢想他是否能挺得过来。
路行舟亦身受几处刀伤,随意捆了几根布条子止血,他们拼命厮杀,虽是险胜,却也无人全身而退。
他自地上站起,借着火把光亮掐着腰身遥望四周,不知是在宽慰旁人还是在宽慰自己,“一会儿就有援兵到了。”
“你怎么样?没受伤吧?”看着身侧站的棠意,身上仍还透着血色,怕她刚才那一场被吓坏了,即便受伤也不肯说。
“还好,”棠意揉了揉胳膊,“方才未留神,脚下踩空摔了一跤,你给我的那只火折子丢了。”
顺势朝她手臂看去,路行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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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想要探手过去,却在半空停住了,“那东西丢了又能如何,人没事就好。”
话音落,突闻一声尖鸣,随之见着一抹细长的焰火于夜空中绽开。
众人抬目时惊喜,其中一个举着火把的护卫指着空中道:“公子,咱们的人到了!”
“快发信告诉他们我们在此!”
路行舟话音落,护卫取出随身所带竹焰,细绳一拉,火焰冲天,又是一声空鸣。
不多时,援兵到,原本寂静的崖脚林中立即热闹起来。
被摔的仅剩下半条命的崔枕安被人抬起放在架床上,他目珠微动,唇畔一起,无声念着那个名字:“姜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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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这人是活不成了
“枕安, 你醒醒,别睡,千万别睡!”一众人抬着崔枕安匆忙却平稳的疾奔, 路行舟强忍着伤重边小跑边声声唤他。
崔枕安的眼皮时睁时闭,除此之外一点回应都没有。
眼前伤重,只能暂居山鸣关内的府衙。
山鸣关府从未见过此等阵势, 手忙脚乱将城内最好的郎中都请了来。
路行舟伤势亦是不轻却也不顾不上,只能焦灼立于在外,等着郎中的消息, 先前只顾着救人不晓得怕, 这回摔得几乎只剩半条命的正游走在死亡边缘, 路行舟才知后怕,双腿止不住的颤抖, 坐立难安。
“公子, 已经命人去京中送信了。”脸上挂着彩的护卫在路行舟耳畔低声道。
路行舟未应, 只默然看着自己身上所缠的布条, 已经沁满了血腥,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
京中若知崔枕安重伤,定会翻起风浪, 派人去送信时, 不忘叮嘱凡事不要惊动了人。
堂中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只因太子现下生死难料, 唯有郎中几人里出外进,路行舟出了门去倚墙而站。
身上的伤口皮肉翻出,顺着破烂的衣衫朝下流血, 郎中为他稍适处理之后, 他心中惊跳难忍, 终顾不得伤处扯了那郎中手臂喝问道:“太子如何了?”
此处郎中不若京中那些医官,素日利官见贵,路行舟这般身份的人高嚷一句就足可让他吓破了胆,哆哆嗦嗦跪下来,“小人不知,小人不知啊”
手上的药粉洒了大半,药气也跟着散发开来。
稍懂些医理的便能明白,正常人摔成这样,十分命也只有两分能活,就算活下来,也怕肢体残伤,下半辈子只能在床上过了。
可这些话谁又敢讲敢说,只是一问三不知罢了。
火气正无处发散之时,只瞧着自门里又出来两个人,路行舟红着眼一把扯过离他最近的那个,“你说,太子如何了?”
那身材矮小的郎中几乎被路行舟拎得离了地,惊魂未定也只能扑跪下来,一时慌乱没了主意,脱口而出:“路大人饶命”
“太子他太子”
此人并不圆滑,被人稍加一吓便险些将实话全讲出来,此刻门外一众官员吓得惨白了脸。
太子可以死,甚至可以死在任意一处,可是若死在这里,在场所有的人来日都得跟着陪葬。
只觉头顶嗡得一声响,路行舟眼珠子瞪得溜圆,他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气,那郎中被他这副样子吓破了胆,忙甩着长袖解释:“大人饶命,太子殿下摔的太狠,四肢几乎全断,除非华陀在世”
近乎已经断定崔枕安活不成了。
地上所跪之人脸色又白了两分,恨不得此刻从地上爬起来将那郎中口紧紧捂上。
“华陀在世”路行舟眼珠子在眼眶中左右转的飞快,声声低念,“华陀在世”
很快,他眼前一亮,猛一把将手底下的人推开,大步朝外行去。
后人忙自地上爬起来追问:“路公子您去哪儿?”
他充耳不闻,顾不得伤重,命人牵来一匹快马,翻身一跃骑马飞奔出府衙之外
今天的风尤其大,吹得轩窗咣咣作响,钟元觉轻,稍有响动便睡不着,辗转几回,终被那风声扰得失眠,只能翻身下地,才一站起身来,便听轩窗一阵巨响,风将其吹开,疾风灌入房内,翻动案上书页,而后扑到他的身上,帐幔亦被吹得翻飞。
才想要去关窗,便见着房门亦开,不过不是风吹的,而是有一个人影立在门前。
钟元自打被崔枕安从那暗牢中挪出来,便一直住在太子府偏院的楼阁之中,平日鲜有人来,他亦出不去,像今日这般夜半有人闯入还是头一回。
不过很快他便认出来人,竟是路行舟。
他衣衫褴褛,身上破烂不堪,怎么瞧都不像平日那个意气风发干净爽朗的路家大公子。
崔枕安不是什么正常人,他的朋友更强不到哪去,钟元不惧不畏正站在原处,等着他的花样发散。
事到如今,他反而什么样的搓磨都不怕了。
思由此,连身板都跟着挺直了几分。
那人朝前行了两步,双目直勾勾的望着钟元,神情复杂,“你得随我走一趟。”
“去哪儿?”
“山鸣关。”先前路行舟从崔枕安口中听过关于钟元的事,他对此人看法很复杂,做为崔枕安的亲友,他自是凡事会站在崔枕安的立场考虑,但平心而论,钟元此人实着让他敬佩,也不免为他感到惋惜。
若是这世上还有一人或能救得崔枕安的性命,怕唯有钟元。
可是这个念头一起,连他都觉着好笑,钟元一早就是奔着崔枕安的命来的,怕是恨不得他下地狱入黄泉,如何能救他。
“太子伤重,危在旦夕,求你去救他”这种话路行舟都讲不出口。
钟元更是怔住,愣在原处连眼皮也不眨一下,飓风吹得门框咣当重响,路行舟又道:“我知道我说这些很荒唐,但是我真没旁的法子了。”
“他发生什么事了?”事情太过突然,钟元一时还没转过弯来,那之前还趾高气扬的太子殿下,怎的轮落到这般田地。
“我们在山鸣关外遇袭,他所乘的马车掉落山下”他避开姜芙的事不讲,“现在人事不省,凶多吉少。”
听得出路行舟语气中的迫切,钟元静默片刻,长身立于月影之下,“你觉得我会去吗?”
他自流放之地一路入京,不惜残害自己的身体,就是为了要崔枕安的性命,就是为了毁了他崔氏的一切,若现在路行舟所言都是真的,钟元应当感念天地。
这是他一直盼的结局。
崔枕安死,崔氏江山就此覆灭,以祭许氏家族。
素来话头落不到地上的人第一次有了一种欲言无嘴之感。
钟元命运多舛,一路经历了非常人所受的折磨,他路行舟没资格来求劝,无论是站于谁的立场。
可他还是站在这里,说这样的话,路行舟觉着自己无比羞愧,身上的伤处因一路骑乘颠簸再次绷裂出血,钻心的骨疼袭来,他有一条胳膊几乎像被砍掉了一般,只悬在身侧动也不得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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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住”
话音落,他双膝一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我知道我没资格说这些,我也知道你身负冤屈虽许氏非崔枕安所诛杀,却也与他脱不了干系,你气恨皆是应当,我若是你,也会如此!”
“只是此次他一去临州,一是为了处理临州一事,一是想要为许氏翻案,而今郑君诚已是在被捉拿来京的路上了。”
“我深知郑君诚一日不死,许氏冤屈一日不洗,便什么都作不得数,我路行舟愿用项上人头先行开路!”
桌上青萝被疾风卷的不成样子,阁外有落叶入室,在地面上刮出声响,钟元眉目紧锁,“什么意思?”
“拿我路行舟之命相抵,换你三分信任,他是要为许氏翻案的!”
话落,他自身后掏出随身所带短刀,因有一条胳膊已然不得用了,便将刀鞘压在膝下,另一只手稍一用力将短刀拔出抵在自己颈间,“只要你肯救他一命,我路行舟死不足惜。”
这是路行舟生平头一次对旁人下跪,亦是生平头一次这般恳求一个人。
钟元并不为所动,牙关紧咬,手于宽大的寝衣袖中紧紧握成了拳
这一夜过得迷迷糊糊,当姜芙走走停停出了那片林子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腿被摔的不轻,但好歹没有伤筋动骨,只要养上几日便成了。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阴雨,一夜未吃东西又没合眼,本就饥肠辘辘之时,天又下起了蒙蒙细雨。
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细雨打在身上又湿又冷,她抖着身子,连半步也挪动不成了。
自路边采了一枝干蒲叶撑在头顶暂且遮些水珠,行了也不知多久,终见了一处茶寮。
远远见着那风雨飘摇中的幌子姜芙几乎喜极而泣,一瘸一拐的奔上前去,那茶寮掌柜见了她这一身破衣烂衫,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叫花子,忙嫌弃的驱赶,“去去去,别挡着我做生意,上一边儿去!”
此刻茶寮中暂歇脚的商旅也纷纷朝她看过来。
在里头蒸糕的老板娘探出头来,一见她是个姑娘家,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出来迎她,“没事儿,进来躲躲雨吧,喝碗热茶。”
见人将她当成了要饭的,姜芙也不好意思给人添麻烦,便自怀中的小荷包中掏出几枚铜板来,“麻烦大姐给我些吃的和热茶。”
随之将铜板放在桌上。
她大臂与脚踝上还各箍着金镯子没用,里衣内还缝着几张银票,银钱不缺,不过还是多存留了个心眼,在身上带几许散碎银与铜板,以备不时之需。
先前去临州一路她也学会了点东西,财不外露。
因而只掏了铜板出来。
掌柜一见银钱便开了眼,语气也跟着缓和起来,“看您穿成这样,还以为是来蹭吃蹭喝的,您快往里进吧。”
将手中的干蒲叶丢到一旁,姜芙由老板娘引着坐到了一处角落里。
“这里离炉子近些,快烤烤火吧。”老板娘是个热心之人,见着姜芙身上衣衫被细雨打湿七八,便将炉火挑得旺些。
随之给她倒上一碗热茶,这茶太烫,一时下不去嘴,姜芙便拿双手捂着暂当取暖。
见这老板娘面善,姜芙便朝她打听到:“大姐,请问你知不知道沣州该怎么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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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钟元的用心
“沣州”老板娘手中垫了块巾布, 隔着那块巾布将锅中热腾腾的蒸糕端到姜芙面前来,“沣州若是从这走的话”
“往前不远就是临州,从临州走水路是最近的了。”老板娘还转着眼珠想着怎么跟姜芙说, 一旁热心的行商率先开口道。
临州的确很近,也的确是走水路更快,可姜芙不想去那个地方, 总觉着那地方不安全,想着绕路而行。
“你若是不走水路,那可就远了, 这里是山鸣关管辖, 你可以一路朝西行, 到了城楼有官驿,那里还能雇到长行的马车, 只不过就是价钱可能会稍贵一些。”
大哥走南闯北, 说的详细, 正解了姜芙之惑, 她本就不想再路过临州,且朝他道谢:“多谢这位大哥,我记下了。”
这一夜在林子里过的, 姜芙困的几乎睁不开眼, 饿得前胸贴后背,却也不忘了吃食有度, 不急不缓。
一口温茶下肚,身上暖和了不少。
这茶寮中的人都是急着赶路的,吃饱了暂歇后便陆续离开, 其间换了几波人。
待姜芙身上的衣衫烤干了之后, 雨也停了, 姜芙这才出了茶寮上路,还不忘备上些干粮。
她仍记得崔枕安伤成什么模样,想来这时也没精力再顾得上她。
一路上走走停停,总是免不了想起那人一动不动瘫倒在地的样子,还有他自耳底流出的血迹。
当日凶险,她随着马车一路跌下山坡之时是崔枕安一直牢牢护着她的头和腰,当时她怕极了,只记得自己紧紧钻在他的怀中,手扯着他的衣衫。
这画面一来,姜芙便总觉着头疼,逼着自己不去回想这件事,逼着自己忘掉这一切。
路上行人不少,皆是南来北往的客商,个个都风尘仆仆,可姜芙在路上仍旧醒目,身上破衣烂衫,倒真同要饭的花子没什么两样。
跟着人流一一路朝西行,见着了楼门,那官驿醒眼,一入楼门便得见,提前准备了银钱,也省下许多口舌。
官驿附近有卖成衣的铺子,姜芙终是将一身的破衣烂衫换下,最后在官驿安稳住了一夜,次日一早便雇了辆长行的马车,行往沣州。
此次机会来之不易,她半分也耽误不得。
既绕过临州,路程便多出来一倍不止,原本三日就能到沣州,却愣是走了七日。
先前钟元告诉她的地方,直到现在她也记得清清楚楚,沣州千灵镇,镇上有一棵千年银杏
平安抵达沣州境内,不同于临舟繁华之所,此处显得尤为古朴,街上所见最多的便是药铺或是药材商行,这一路行来早就听到旁人说过,沣州是药材贸易最为密集之地,种药材采药材的散户不知有多少。
行了一路,姜芙腹内早就空若清谷,远远闻着云吞的香气袭来,她寻了个角落坐下,要了一碗云吞。
街上来往行人不少,她见着老板娘面善,便嘴甜问道:“大姐,请问仙灵镇上是不是有一棵千年银杏树?”
老板娘回过头来看了姜芙一眼,点头应道:“正是,咱们仙灵镇啊最出名的就是镇西那一棵银杏树了,参天的高大,每年这个时节满树的金黄,看着可壮观喜人,不少读书人啊都来此赏观,还有的为那棵树提诗呢!”
“姑娘你来的正是时候,你也是为着看那金树来的吧?”
姜芙笑笑全当默认,又道:“大姐,这满镇上只有那一棵吗?”
“树倒有不少,但千年的只有那一棵。”
隐隐觉着哪里不对,姜芙眼珠子一转,“那树下可有旁的什么东西?比如坟冢?”
“坟冢?”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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