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外面雨点越来越大,简直像箭一样,力透瓦顶,每一声都劈进他?的头?顶,震耳欲聋,浑身的血液奔涌,让他?觉得身体?很多地?方在隐隐作痛,黄钟毁弃,瓦釜雷鸣,在这世?间,人命都可以?倏忽之间消逝,什么是不?可以?舍弃的?
他?把?哥哥两个字放在心中很多年,嘴上也叫了很多年,现?在不?想叫了,不?行吗?
凭什么不?是他??
信是他?写的,法子是他?教的,人却不?是他?的。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
终于推开那扇柴扉。
穿过雨幕,走上台阶,轻轻敲响她的房门。
“嫂嫂。”
等?了很久,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你不?要嫁人了好不?好?”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求她。
还是没有应答。
房子里?面烛影摇晃,却仿佛空无一人。
檐下一直在滴雨,院里?面的水积得像湖泊,蒿草和黄泥在其中涌动。
严霁楼脱力一般,缓缓走向泥泞之中,大雨将他?冲刷得如同鬼魅。
他?觉得自己发烧了,头?痛欲裂,缩着身子半蹲在她门前,口齿不?清地?卖惨,“嫂嫂,我?怕打雷,你开门让我?躲一躲好吗?”
过了许久,里?面终于传来声音,“这一招,你哥哥之前已经用过了。”
隔着一扇门,她的声音不?起波澜,不?带半分感情,比第一次相见还要陌生。
她轻笑道:“小叔叔忘了,现?在是十月,怎么会有雷声呢?”
怎么会啊?严霁楼想,他?为什么听到满天都是雷霆震怒,像是要将人斩碎-
早上迎雨花娘娘的轿子来时,严霁楼紧闭房门,自始至终没有出现?。
他?枯坐了一夜,一夜未阖眼?,直到听见外面的喜乐。
唢呐声声,胡弦伴奏,百鸟清啼,来迎凤舞。
按照仪式,新?娘出嫁是要梳头?的,即使二嫁依然?如此。
她家里?没有什么人了,大约是九叔婆在给她梳吧。
“一梳梳到发尾;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永谐连理;
五梳和順翁娌;六梳福临家地?;
七梳吉逢祸避;八梳一本?万利;
九梳佳肴百味;十梳百无禁忌!”①
起轿了,随着歌声和唢呐声逐渐远去,他?感到什么东西逐渐在他?体?内流失。
“一扛扛起,有田有地?;
二扛上肩,添子添孙;
三扛上路,买屋买铺。”②
想着曲子中的画面,他?心里?一阵翻涌。
这样的好生活,就要从他?指缝间溜走了。
严霁楼终于忍不?住爬上屋后的高岗,他?要看看,寡嫂选中的是个什么样的一个人?她要去的将是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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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个地?方?
这辈子记住,下辈子也要认出。
那顶挽着红绸的小轿,沿着泥泞的小路,一直出了村口。
他?睁着一双幽黑的眼?睛,试图看清她走过的每一寸路。
这回歌声已经很远了,他?还是不?肯回家,直到看见小轿进了深山。
少年蹙起眉头?。
怎么会这样?
红色的轿子如同一只绣鞋,孤独地?攀爬在蜿蜒细窄的石梯上。
严霁楼猛然?想起什么,对了,那是本?村的山神小庙,听说供奉着雨君。
怪不?得只有送亲的,无新?郎来迎亲。
他?忽然?明白了。
雨神是吗?
——嫂嫂还是顾念着他?的。
神比人好对付。
自岗上下来,他?走入寡嫂的房间,屋内昨夜烧残的炭火还在散发余温。
剪断的红色碎绸,还有丝丝缕缕的线头?,洒了满地?满炕。
他?倒在大红团花锦的炕褥上,将自己蜷缩如新?生赤子,唇边露出一点笑意。
她并没有带走自己的针线笼。
他?还记得,在箱底,很久以?前,他?曾朝她穿过的粗麻孝服上,绣了一朵小花-
过了很久很久,大约已经到了黄昏,那几百阶陡峭曲折的石梯终于走完。
轿子一阵晃动,绿腰便下了地?。
山顶海拔极高,耳旁风声呼啸,她掀开盖头?,只见四四方方一座小庙,如同棺材一般,那石砌的院墙极高,最上面用碎瓷片的尖缘覆盖。
她心里?生出怪异,这墙倒像是在防着什么一般。
背后传来沉重的锁链声。
绿腰回头?的一瞬间,隔着门缝,对上一双无奈、叹息、悲悯的眼?。
那是送她来的九叔婆,老人家腿脚不?便,还愿意陪她走这么远的路,平心而论,她是感激的。
可是,亲眼?看着朱红的大门一寸寸阖上,绿腰迅速察觉到其中诡谲,一丝不?好的预感沿着单薄的喜服爬上,仿佛上面的丝纨正在寸寸裂开。
大门外面传来落锁声。
一切都结束了。
山顶气温低,树叶已经落尽,满目枯黄,头?顶群鸦云集,呕哑嘲哳,一声声叫尽黄昏。
天迅速地?黑了。
绿腰环顾四周,没有水,没有火,更无粮米。
当日九叔公跟她说的是七天,住七天就算完成大礼,她可以?下山,可以?有自己的自由。
她小时候在正月闹社火的时候,来过这座小庙,上面有个又聋又哑的老汉,负责照门,现?在恐怕已经死了,她这时才想起,自己竟然?忘了一点,别人当雨花娘娘,有家人送饭,她孤身一人,无父无母,七天,没有人给她送饭送水,她要怎么活下去?
看着那陡峭的院墙,封死的大门,她终于明白,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为她设下的局。
一阵寒风吹过,小庙台上,一扇将掩未掩的房门,徐徐吹动。
还算放她一条生路,否则,如此寒夜,她定熬不?过明天。
一双幽深的黑眼?睛,在夜色中一闪而过。
绿腰小心推开门,角落里?,忽然?亮起一盏油灯。
随着身后的门被锁上,男人揭下身上的白色孝布,露出里?面的红色喜服。
“嫂嫂,我?来娶你了。”
绿腰骇在原地?,眼?见高大漆黑的暗影一步步将自己吞没。
第 64 章
青天白日, 山顶北风呼啸,彩漆斑驳的小庙,檐顶上的铜色风铃, 被风裹挟着?,和屋内的小小银铃,叮叮当当,繁密匝响,声?声?接连不断,撞了一夜。
泛黄窗纸上映出黑幽幽的长发。
“坐好。”
“坐不住了。”声音里带着浓浓倦意。
一直到外面日晷石的影子移到中天位置,严霁楼披上衣服, 从炕上跳下来, 衣服领子大敞着?, 露出白皙的锁骨。
严霁楼抚一把她垂落在地上的长发, 说?:“我带了米面,你要吃什么?。”
“你看?着?办吧。”绿腰恹恹地说?。
她一点话都?不想说?。
自从严青过世?, 好久没遭过这罪了。
她没想到?有这么?重, 太重了,比她想象得重得多, 他的筋肉都?是铜墙铁壁吗, 她的浑身骨头都?散架了。
大腿根生疼。
这家伙看?着?鬼心眼多, 其实什么?都?不懂,只有毫无章法的蛮力。
最后还是要她帮忙。
绿腰猫一样蜷缩在被窝里,露出半张脸和长长头发, 懒得下炕, 外面天又?这么?冷, 她腿疼腰疼,也走不动道, 下去干嘛。
而且,好不容易赌对的局,不享受成果?,也太自讨苦吃了。
外面北风呼呼得吹,绿腰听着?这声?音,看?着?足上一点红绳,她在出门上轿之?前把这东西缠到?了脚腕上,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这对她来说?不能不称之?为冒险。
要是他没有来,她差点就要死在这里了。
她也没想到?,一向表现得公正善良的九叔公和九叔婆,会?对她赶尽杀绝。
不到?一会?儿,严霁楼端着?大米粥过来,米粒晶莹剔透,碗里呈碧绿色,如同一汪湖水。
在当地,大米是很珍贵的,就算熬粥,也是小米和玉米糁子比较常用,看?来他是有备而来。
严霁楼用陶瓷勺子把粥舀了喂到?她嘴边。
绿腰把头一偏,“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什么??”
绿腰有气无力地笑,“你还明知故问。”
严霁楼不回答她,反而反问她:“前天夜里,为什么?不给我开门?”
“我不是说?了吗?”
他想起来她堪称绝情的话——“这招你哥哥已经用过了。”
她太知道怎么?伤他的心了。
“所以?,现在呢,”严霁楼把她从炕上捞起来,连同被子一起抱在怀里,箍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张粉面含春的小脸,“这招哥哥用过吗?”
绿腰想伸胳膊打他,结果?发现双臂被锁死,完全抽不出来。
“哼,你哥才没有这么?不要脸。”
严霁楼低下头,捏紧她的下颌,强势命她的头转过来,正对着?自己,然后认真地用眼神描摹她的脸,半晌,眼睛微微眯起,“以?后不许再提他了。”
绿腰心里涌起一股隐秘感,她当然知道他的忌讳,昨天一夜,他都?没从他的嘴里听到?他叫嫂嫂,正因?为这样,忍不住要挑衅,故意同他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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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味佯装天真无知,“为什么?,小叔叔。”
严霁楼伸手进去,在裹得蚕蛹一样的被子里惩罚她的天真和邪恶。
绿腰惊呼一声?,要咬人了。
严霁楼的表情严肃,“不许这样,要叫霁楼,或者小楼,”他略微沉思?,唇角愉悦地翘起,露出自得其乐的神情,“叫夫君也行。”
怪不得,昨天晚上,她乱称呼他,他忽然停滞,然后就像疯了一样。
绿腰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小小地叹口气,“好吧,严二。”
严霁楼不置可否,没搭理这个说?法。
自顾自地坐到?炕沿上,要给她喂粥,绿腰不从,她手脚齐全,能跑能跳,又?不是婴儿,为啥要人喂,那样也太奇怪了。
“好吧。”严霁楼把她放下来。
又?把衣服递给她。
看?着?喜服被扯得残缺不全的的盘扣,绿腰摇摇头。
直接把红色的小袄扔给他,叫他看?看?他做的好事。
严霁楼说?不要紧,“我给你带了衣服。”
那是她家常穿的鹦哥绿的一件袄子。
“先把这个换上吧。”
绿腰穿好衣服,盘腿坐在靠窗的位置举着?勺子挖粥吃。
大约是怕她饿,粥煮得很稠。
严霁楼坐在桌边,眯着?眼穿针引线。
看?着?那个装满彩线针签的小木盒子,绿腰不禁惊奇道:“你把我的针线笼都?拿过来了啊?”
严霁楼头也不抬,“要不你心慌了怎么?办?”
绿腰不说?话了,露出很熨帖的笑容。
严霁楼坐在凳子上穿针引线,还真有那么?几分样子,绿腰想起那次去悬崖边的小镇货场,卖绣品的老板就是男的,但是手艺特别高超,她当时还想,竟然也有男人干这个,毕竟在这地方,男人的性情一般都?很粗蛮,下苦力可以?,叫他们干点细致活,就跟要他们的命一样的。
等她的粥喝完,严霁楼绣得也差不多了。
然后邀功似的把喜袄拿过来给她看?。
绿腰定睛,好嘛,明明是缝补扣子,这家伙完全把两襟给做死了,这叫人以?后还怎么?穿。
她正要发作,严霁楼一双幽深的眼睛定定瞧着?她,“难道嫂嫂还打算再穿一次嫁衣吗?”
当然不会?。
按照惯例,喜服是不能日常穿的,所以?其实坏了也没什么?影响,而且就算要嫁人,恐怕也是新的了。
但是他的话,绿腰明白。
这是不许她再嫁人的意思?。
绿腰神情有些怔怔的。
严霁楼看?她竟然走神,把喜服的领子翻出来,叫她看?。
绿腰这才发现上面用黑线绣了东西,是“严霁楼”三?个字,那细细的丝线,在一片红绸中并不显眼,却不容忽视。
“这辈子的喜服,就算穿完了。”
然后他吻下来。
态度很强硬,偏执,霸道,不由分说?。
阴天风大,繁匝的银铃声?响又?急促地摇荡起来-
第二天早上时候,稍微出了一点太阳,绿腰洗完头,懒洋洋地靠在窗边,头发也不挽,怀里的纽结松松散散地系着?。严霁楼穿一身黑色大氅来到?她面前,手里提着?马鞭,“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绿腰抬眼,看?着?那铜墙铁壁和院上面的一点小空,“你知道怎么?出去?”
严霁楼拿马鞭柄她额头上轻轻一敲,“我不知道出去,是怎么?进来的?”
他说?让她先收拾,他到?外面备马。
“你还带马了吗?”绿腰不由得瞪大眼睛。
他不怕被别人发现呀?
听了他的话,她才知道,那些人把他支出去那么?远,估计现在还以?为他人在外地。
“是别人的马,咱们家的乌雅还在马棚里拴着?呢。”
绿腰皱了下鼻子,无谓地耸耸肩,“障眼法,我就知道。”
严霁楼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好像一个小孩一样,忍不住捏她的脸,“聪明鬼。”
等严霁楼来到?她面前,绿腰还是没有梳妆,她摇着?头,“我不想盘头了。”
她的头发太稠密,又?长,挽起来很大一团,坠在脑袋后面,扯得头皮疼,在村里怕披头散发,不拾掇利索,被人家看?见了说?闲话。
在这儿就无所谓了。
她现在对那些人来说?,应该算是半个死人了,再也没人唠叨她了。
“散着?更好看?。”
严霁楼牵起她的手,仔细地盯着?她,眼睛里有细碎的光影流转。
两个人绕过庙堂和偏厦,一路来到?后院,原来这里有个菜园,和后山相?连,已经废弃了,那墙底下不知道被兔子还是啥动物,刨出来个大洞,被一堆枯枝落叶掩盖着?。
“啊,原来是钻狗洞呀。”绿腰不满地说?,她还以?为有什么?神奇的密道,可以?供她光明正大地出去招摇。
“不是,你钻。”
“那你怎么?出去?”
严霁楼笑笑,“我翻墙啊。”
绿腰急道:“那我也要翻墙。”
“你上不去。”
绿腰抬头,果?然,那墙快有两个她高了,完全没办法。
“你先出去。”绿腰怕严霁楼在后面看?着?她钻洞,笑话她,特意先把他人遣出去。
“好。”
严霁楼二话不说?,利落地攀上墙沿,一蹬一跳,骑在高墙之?上,回过头来看?她,眉目熠熠,脸上挂着?神采飞扬的笑意。
真不公平,绿腰看?着?那灰蒙蒙的土洞。
等她钻出来,严霁楼已经在迎接她了,幸好他过去套树底下的马了,完全没有嘲笑她灰头土脸的样子。
“都?是灰。”严霁楼用袖子给她把头发擦干净,动作并不轻,就像爷爷奶奶辈在料理小孩。
发丝受了摩擦,在冷风里面胡乱飞舞,引得他低笑不止,绿腰羞怯,只好捏紧拳头捶他,很快被他掰开,在手心里用鞭梢重重敲两下,“打人不是好习惯。”
绿腰改成踢和蹬,严霁楼提醒她节省腿上工夫,“夜里还有你蹬的时候。”
绿腰气哭了,说?他有辱读书人斯文,要将他赶走,严霁楼将她抱上马,让她横坐在自己怀里,然后用绳子在腰间,将两个人紧紧绑到?一处,“要赶我走,下辈子吧。”
绿腰骑马是好手,不用人扶也能轻而易举,这回却面色有虞,严霁楼自然心中有愧,是他太不熟练,或许是顾念她,他今天骑得很慢。
“这么?慢,你说?的那个地方天黑都?到?不了了。”
见她这么?不识好歹,严霁楼挥鞭放马,朝山下冲去,将绿腰颠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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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荤八素。
直到?差点撞上一棵大树。
看?着?她蜷缩在自己怀里,他用唇边碰一碰她的额头,连着?叫了两声?,“嫂嫂,嫂嫂。”
第 65 章
他们骑了很久的马。
穿过冬日的丛山, 到达一个高山湖泊。
或许是环境特殊,这片大湖在这个季节还没有结冰。
四面无风,绿腰骑在马上, 看着面前广袤静谧的湖水,内心感到深远的震撼,久久说不出话来。
严霁楼告诉她,这个地方除了他,再没有人知道。
她有一个秘密的庇护所,原来他也?有,她觉得很奇妙, 好像冥冥之中, 世上还有另一个自?己。
“这个湖在咱们的县志里面有, 但是从来没有人发?现过。”
严霁楼告诉她, 县志里面讲的是:一百年前,酷暑时节, 有个农夫, 进山里采药材,结果迷路了, 一直走到傍晚, 东拐西绕, 来到一个大湖边,湖水幽深,一眼望不见底, 但是非常非常清澈, 在月亮底下透出淡淡的蓝色, 那农夫正想洗把脸,就?蹲在湖边掬水, 结果手?一碰,才发?现那水是硬的。
水面倒映出来他自?己的影子。
他这时候发?现,湖水竟然结冰了。
这农夫也?是个胆子大的,他伸出脚试探了一下,发?现真的是冰块,而?且异常坚固,于是他将?两只脚都放在上面,小心翼翼地往湖中心走去。
走到中间的时候,他忽然看见湖水的冰层里,排列着片片圆盘,闪闪发?光,他情不自?禁,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忽然脚底一动,接着,整片冰面都碎裂开来,湖水好像在游动。
冰面一瞬间开始下沉,那农夫感觉到湖水不断上涌,一直淹到自?己的下巴,终于,停下了,他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托举着,送到了岸边,农夫这时候回头一看,原来所谓结冰的湖面,竟然是一条大鱼。
冰层里面的硕大圆盘,就?是一片片鱼鳞。
农夫上岸后才发?现,自?己的衣裳竟然半点没湿。
绿腰听完这个故事,不由得小声地“哇”了出来。
“然后呢?”
“县志上就?写到这里了。”
绿腰露出一点遗憾的样子,没有结局的故事,总是让她很不心安。
“是这片湖吗?”她问。
“按照县志上记载的位置,应该是的,不过那已?经是前朝的事了。”
绿腰蹲在岸边,去看那幽蓝的湖水。
她仰起头问:“所以,现在那条大鱼还在吗?”
严霁楼笑笑,“你试试就?知道了。”
绿腰伸手?一碰,水掬在手?心,寒凉侵骨,并不是什么坚硬的冰层。
看来,她没有农夫那样的好运气。
过了一会儿,严霁楼悄然出现在身后,手?里拖着圆木排筏。
他竟然要到湖中央去!
绿腰好奇,但是又有些退缩。
故事里面的鱼是好鱼,但是不能确认这湖里面的鱼,究竟吃不吃人。
万一他们成了鱼饵呢?
严霁楼却比那个故事中的农夫更胆大,他已?经站在木筏上,朝她伸出手?,“过来。”
绿腰终于抑制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地踩上筏子,任由湖水漫过自?己脚背,在松木船撑的运作下,小圆木排很快泛到湖心。
一片寂静,四周除了湖水,什么都没有,连风也?没有,所以也?没有涟漪。
远处是苍茫的大山,还有冰川露出的一点皑皑尖顶。
随着进入湖心,天地间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绿腰的心里忽然空空荡荡。
或许木排底下,那条大鱼真的存在,只不过现在正潜在湖底最?深处,甚至可能不止那一条大鱼,许多条,它们静静地在水底游了上千年,几百年一次擦身而?过。
严霁楼看见寡嫂眉间浮现出清而?淡的忧伤,带着一股脆弱的美丽,令他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还有她在兄长坟前,那时她还戴着孝布,穿一身白?衣。
他那时甚至还在恨她,这副画面却深深记在脑子里。
心里不禁一动,站在后面将?她拥住。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时刻,他竟然有种马上就?要失去她的错觉。
她总有一天会离开的。
——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的心重?重?地沉下去。
他忽然后悔讲这个故事了,他觉得这故事不吉利,应该像其他话本传说一样,有个俗气但美好的结局,比如农夫回去后发?了财,或者当了官,甚至是多年不能怀孕的老妻,忽然老蚌生珠,迎来一个神?童般的儿女。
能抓在手?里的才是真的。
圆盘一样大的鱼鳞,不会沾湿衣裳的湖水,听起来只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
他要她,要的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终于如愿以偿,他以为再不用排解那种化解不开的潮湿和肿胀感,可惜他感到他的蛊毒不但没解,反而?变本加厉,侵刺骨髓。
还好,木已?成舟,他也?不必再怕什么了。
四周空无一人,却像有很多双眼睛一样,严霁楼的心感到逼仄压抑,忍不住口不择言起来,“以后和我一起南下,到时候谁都不认识咱们两个,我要你给我生孩子。”
完全忘记了似乎在上个月,他才因为三岁小孩错叫他一声爹爹,而?感到不平和恼火。
绿腰没有说话,静静地对着湖面发?呆,任由少年的下巴在她的发?顶摩挲。
上了岸,趁天没有黑,两个人满山乱跑,把落叶都踩碎,直到被湖水浸湿的鞋底都干透。
连鞋也?没来得及脱。
回到庙里,绿腰就?被压在炕沿-
接下来的几天。
不知道是那故事太邪性,还是他把那天的话当了真。
又或者本来,少年人的欲望总是如同水火,被冰封着的时候可以故作冷情,等那层冰破开,那股力量就?裹挟着浓烈的潮水而?来。
他再不肯放开她,也?不再像之前,由着她出去疯跑。
一直到第七天。
最?后一天夜里,严霁楼说山底有集,下山去采买东西。
山上越来越冷了,住在这儿用水用米都不方便。
他说要带她回去了。
绿腰带着隐忧问他:“回去之后怎么办?”
严霁楼叫她放心,说一切由他来办,叫她不用操心了。
说完就?下了山。
结果这天到夜里,他都迟迟没有回来,绿腰心里未免不安起来。
她心里乱七八糟,把各种可能都想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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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完便宜就?跑了吗?
山这么陡,失足坠崖怎么办?或者是回来的路上被虎豹吃了?
越想越可怖。
此时,夜色暗沉,倒淌河村里,老族长家的窑口,昏黄的油灯影影绰绰,照亮跪在石阶上的身影。
严霁楼第七次,重?重?叩下首去。
这在当地是大礼,一般只有生死?之事才用得到。
过了良久,门内传来老迈沉重?的声音,“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女人,对不起你哥,对不起严家吗?”
“兄长坟边,待有朝一日入得黄泉,弟霁楼自?会请罪,至于叔公的恩情,只能来世再报。”
严霁楼想起自?己曾经在这个地方吃到的柿饼,茶叶,还有在老窖里埋久了散发?出腐烂气息的苹果,心里终究是不忍。
“严霁楼对天发?誓,若有幸忝列官中,定不遗余力,与?严家子孙后辈共同奋进,担起光耀严家门楣的重?任,绝不忘恩负义,苟且世上独享富贵,做对不起严家列祖列宗的事。”
里面传来浓烈的烟叶味,还有久久不能平息的咳声。
“罢了,罢了,子子孙孙都是债,你去吧,我以后再不管你了。”
严霁楼叩下最?后一次头,起身离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
“你会后悔的。”九叔公用他那衰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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喃喃自?语道。
夜深了,庙顶的脊兽处传来枭鸟的怪叫。
深山老林,一个人住的夜总是无比漫长阴森。
关?于严霁楼,那些恐怖的念头不停逡巡,终于忍不住,绿腰从炕上下来,披上厚衣服,到院墙底下张望,虽然所见之处,只有凛冽发?紫的夜空,和高可摘星的石墙。
大约过了好久,她的手?和脚都冻僵了,终于,门锁哗啦一声,连同铁链被拆卸下来,委顿在地。
山门开了。
严霁楼这回是从正门进来的。
“风这么大,你跑出来干什么?”严霁楼一见她,立刻皱起眉头,上前来拥住她双肩。
绿腰把头埋在他怀里,侧着一边眼睛,道:“我以为你死?了呢。”
听她语气阴阳怪气,大约在臆想中把他当成了负心汉,不知道给他预设了多少薄幸人的可怕结局。
“放心,如果你百岁,我断断要长命。”
绿腰笑起来,被他打横抱起,放在炕沿上,绿腰以为他又要像那天一样发?疯,害她整夜绣鞋的底子没沾过地。吓得急忙脱了鞋袜,缩到炕上墙角,警惕地望着他。
严霁楼朝她伸出手?,笑容狡黠,“明?天下山路远,今晚好好休息。”
绿腰将?信将?疑地握住他的手?,看见他额头上的红印,忍不住叫了一声,摸着自?己相同的位置道:“啊,你这儿怎么了?”
严霁楼想起来,那是刚才给九叔公磕头的时候撞的,他没收力。
“没什么,在树上撞了一下。”他满不在乎地说道。
“哈,”绿腰有点夸张地笑起来,“你那次骑马,在树林里面乱撞,差点撞到我,这回自?己倒霉了吧。”
严霁楼看她幸灾乐祸的样子,眯起眼睛,露出危险的眼神?,“过来,给你男人揉揉。”
绿腰抽出床单把他头蒙住,“才不。”
第 66 章
这?天, 天色并?不好,看样子是要下雪了,怕路上难行, 住在庙里的这?对叔嫂很早就起来赶路,这?回走的是?正道,也就是那百阶细窄石梯。
老马识途,自己从后山的小路上下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走前,严霁楼趴在马耳朵跟前, 叫它在山底下等着驮她。
马用湿润温良的黑眼睛看绿腰, 绿腰瞬间觉得有点对不住这?大家伙, 山里的冬天很冷, 它和他们一起吹了七天的风。
她还好,有严霁楼给她从山里背回木柴、烧炕架炭, 屋里总是?暖意如春, 马在树底下可要受罪了。
严霁楼跟她说这?马种?系是?北疆的,由野马驯化而来, 很能抗寒, 也不知道是?不是?骗她。
从石梯上下来。
黑马果然已经候在最底下了。
上了马, 回村的路上,眼见景物?越来越熟悉,严霁楼低下头?, 笑问:
“你怕吗?”
“不怕。”
嘴上说着不怕, 可是?到了村口, 绿腰还是?把严霁楼从马上赶下来。
她自己一个人骑。
一直路过老族长家门前,按照惯例, 作为小辈是?要上门去拜一拜的,可是?想起他?们竟然放任自己死活,将她锁在那个枯庵里,差点要了她的命,她便再无?半点敬意,一夹马腹仰头?就走。
门前人很多,到处搬着东西走动,有人瞄见绿腰在马上过去了,后面还跟着她家的小叔子,遂主动向严霁楼打招呼,问:“接你嫂子回来了啊?”
严霁楼点点头?,“山上太冷,冬天没办法住人。”
这?倒是?情有可原,于是?村民们也再没说啥,顺便祝贺他?前段时间考中了举人。
“你们这?是??”严霁楼看向院子里七零八碎的狼藉。
“你还不知道吗?你九叔公要搬进山里住了,他?们不是?在后山还有石窑吗,又有羊圈和?牛圈,打算进山养老。”
原来竟是?要搬家了。
严霁楼隔着窗户看过去,两?位老人大概都在屋里,可能已经看见他?们叔嫂了,只不过在装聋作哑。
严霁楼心?里明白,既然已经划清界限,也就没必要再来往了,他?自己欠下的债,他?一人还,老两?口的恩情,他?尽力?还到严家的子孙后辈身上,但?是?九叔公九叔奶本身,他?不会慷他?人之慨,替寡嫂宽宥他?们。
于是?他?再没说话,朝左右村民略一点头?,便决然离开了。
回到家,远远地站在坡底,就看见屋顶炊烟袅袅。
这?才是?家的味道啊。
从今以后,他?也有自己的家了。
绿腰已经系上襜衣(围裙),在灶台边忙活了。
这?段日子在山上,要什么缺什么,虽然严霁楼经常出去打猎。
秋冬的野物?大多打算冬眠,所以一个个都把自己喂得膘肥体厚,严霁楼每次出去,总能有意外收获。
除了那些小型的野獾狍子野兔一类,偶尔还有梅花鹿,冻僵的蛇,肉质鲜美的动物?,一般都是?当场放血,梅花鹿因为漂亮免遭一死,只有蛇被严霁楼完完整整地提回来吓人。
绿腰很怕蛇这?种?动物?,小时候有一回在河边洗衣服,转头?就看见旁边的大青石板上窝一条蛇,身体盘成环状,朝她凉丝丝地吐信子,吓得她连衣服差点都扔了,最后等蛇爬走,才敢去把衣服取回来,从此就落下病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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