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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该死的,他只记得他喝酒的事。

    繁芜拿着手里的筷子在米饭上戳出数个窟窿洞,红着眼怒斥:“你要喝酒就喝,我不拦你,等你旧伤发作疼死了最好。”

    “……”竹阕乙见?她眸中晶晶亮亮,显然那些眼泪豆豆又?在“呼之欲出”。

    这女子……哎。

    第 44 章

    “我饮不饮得酒, 和阿芜有关?”竹阕乙盯着繁芜的目光是微凉的,可声音却是柔和的。

    繁芜伸手揉了揉眼睛,但泪水还?是模糊了视线, 她想看清他脸上的神情?, 奈何怎么都看不清……只是觉得他的声音不像是在生气。

    片刻前他问她:你说,我为?何开始饮酒?

    如今又这般说。

    难不成他饮酒真的是因为她?

    不。

    她陡然被这个想法吓到。

    她可以理解他那日饮酒是因为?不想娶妻, 他素来厌恶三妻四妾的男子,所?以他不容许自己变成那样的人,他饮酒也可以是因为?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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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或者他是因为?不想被兵主部的长老们摆布,却又多般受制于他们,才会感到心中郁结。

    他那日喝酒可以有很多很多理由。

    唯独不可以是因为?她。

    她紧咬着唇,只觉得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他恨她欺瞒于他,却又无可奈何, 他赶她回中原去,却又在主祭台内喝得酩酊大?醉。

    她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他那日喝酒是与她有关的。【看小说公众号:不加糖也很甜耶】

    他们说她通透, 不, 她之于竹阕乙, 永远不曾通透, 也不敢通透……

    六七年来,她从来都只敢当他是兄长啊。

    一块湿热的手帕触碰到她的手背,那只手在她的面?前停了许久。

    见她许久也不接帕子,他叹了一口气,一手撩开她耳鬓的发丝,另一手捏着湿热的帕子给她擦干净脸。

    他一字不说,她只是看着他的眉眼, 便知?晓他并不是特别开心……

    只不过?他对她始终都是极好的脾性,不质问不反对, 任她索取,任她放肆……

    ……

    马车抵达别府时已?是深夜,竹阕乙看着她穿过?侧门后才让车夫驱车离开。

    当马车隐入夜幕,向邺城内的清远河驶去。

    天边一道日光划破漆黑的夜,今日一年之初始,春节。

    破晓的清远河堤边,马儿悠闲的吃着草,马车内,高壮的男子半跪于榻前:“大?巫……大?公子,那个跟踪你的人已?经甩开了。”

    “是何事??”就在数个时辰前三皇子突然离开邺城,走得很急连百里济都没有通知?。

    他得到消息后便让添柴去查了。

    “锻氏部落的人袭击了齐、魏两国的北境。属下回来时邺城内外现已?戒严……”添柴说完,抬头看了一眼大?巫。

    “无妨,若是不得出城,你先留在城中暂住不必出……”

    他正?说着,忽闻远处的街道上传来马蹄声,顿时停下。

    一手撩起车帘,向远处的街道极目看去。

    是城中禁军凌晨巡视,此时正?走过?清远河附近。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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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这一眼看去,竹阕乙微有些震惊。

    那骑着马走在最前面?的人戴着兜鍪,深刻的面?容,棱角分明?的下颌,冷峻之中透着一股儒雅,儒雅之中又带着杀伐之气。

    竟然是他。

    竹阕乙善于观相?,这人的样貌他是铭记于心的,远离中原这么多年,也一直记得此人。

    谢长思?,六年多前,竹阕乙在中原南部寻妹妹阿梓时结交的好友,两人相?谈甚欢,甚至同行了四个多月。

    那时天寒地冻,谢长思?病得要死了,是竹阕乙救了他的命,给他治好身上的伤还?给他一些钱让他去做生意。

    那时竹阕乙十五六岁,谢长思?年长他些许。

    他不知?谢长思?为?何落魄,但这人相?貌不

    丽嘉

    凡,言谈举止都透着一股逼人贵气,他本不该这么落魄。

    竹阕乙内心叹道:没想到今日再逢他已?执掌邺城禁军。

    竹阕乙掩唇咳了几声,添柴放下车帘,说了一句:“大?公子,风寒,当心身体。”

    添柴知?晓这几日那位三皇子频繁召他去北营,他已?连着数日来未曾好好歇息了。他真担心大?巫身上旧伤反复,从此落下病根……想到此,添柴的身体都在轻轻颤抖。

    “添薪回来没有?”竹阕乙问。

    添柴默了片刻,摇头,微厚的唇动了动,坚毅的眼眸凝视着大?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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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阕乙若有所?思?:“让他不必回来了,盯好那位后院的顾夫人,她这几日必然会有所?行动。”

    “是。”添柴领了吩咐,未停太久便下车了。

    风吹过?车帘,发出呼呼的声响,竹阕乙揉了揉额心……如画的眉眼几分倦色。

    河堤外,波光粼粼的清远河面?上映出金黄的阳光,天已?彻底亮了,附近的街市逐渐热闹,只是比起以往清冷了一些。

    街上的禁军增多了,巡查的也密集起来。

    半炷香后,竹阕乙走下车,他对车夫吩咐了几句,往东市走去。

    他还?未走过?东市,见百里济快骑而来,和他擦肩而过?后,又折返至他面?前。

    “我说我的主簿,我不找你你不知?道去北营报到了是吧?!”百里济浓黑的长眉挑起,整张脸都写?满了盛怒。

    竹阕乙淡道:“凌晨起城门戒严不准出入。”

    百里济冷笑间扔给他一块令牌:“本官现在要进宫,你先去北营等着!”

    百里济说完绝尘而去。

    竹阕乙手里捏着令牌,转身看向百里济远去的背影。

    进宫?东齐皇帝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权臣,得到皇位后便被酒色掏空,如今为?了淫乐什么事?都不会管。

    百里济进宫去还?能找谁?

    三皇子想要借兵处理北境一事?,不会容易。

    |

    除夕夜繁芜半夜才回来,次日一大?早就起了。

    这春节第一天,所?有的事?都得没回家的人来做。

    一大?早宫里来了人,芙阳公主府上也派了一个嬷嬷过?来,前庭的大?人把府上没回去的都叫去前庭迎客去了……

    来通知?她的人是惠姨娘跟前的婢女白芷,她有些好奇白芷未跟随惠姨娘回洛阳老家。

    白芷见她盯着她看,皱着眉看了眼四下:“绿萼呢?我喊她几声她都没有回应我。”

    白芷与绿萼认识得久,得到传唤最先想到的是来找绿萼,再次才是想到她。

    繁芜听她这么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灵秀阁内:“我起床时她不在厢房,你等我进阁中看看。”

    繁芜进灵秀阁内,陡然见得阁中小园子的门竟然是开着的。那地方是顾夫人独处的僻静地,只有宜嬷嬷和绿萼能进去,她是一次也没有进去过?。

    听其他婢女议论?是顾流觞礼佛用,只有顾流觞在的时候那处门开着的。

    她心下起疑,但又恐小园子内还?留有顾流觞的人,所?以她也不敢进去。

    她在阁中找了一圈未找着绿萼,出来见白芷还?在外面?站着。

    白芷没见到绿萼,不耐烦地说:“时间不早了,你和我先去前庭。”

    撷樱庭来了几波人,先是宫里的侍官,等繁芜到的时候是芙阳公主府的管事?嬷嬷到了。

    都是替主子送礼,与撷樱庭的大?人们吃酒说上几句后,开始犒赏别府的人。

    繁芜挑了半匹绸缎,刚准备叠好便被白芷一把夺过?:“这块给我吧,我找这个颜色很久了,那边还?有你再挑挑。”

    其实这半匹绸缎颜色过?于桃粉,不是想拿来做衣裳,到底是绸缎摸着舒服想着可以给竹阕乙做一块车榻上的坐垫。

    繁芜又挑选了一块颜色老气的烟紫色,手感比刚才那半匹还?要好,若是做成内衫套在里头穿肯定?很舒服。

    她刚准备叠起来,见白芷又靠了过?来,她眼一横,也不叠了,抱着布就走。

    刚才那半匹是颜色不合适才让的,这匹她不想让绝不会让。

    ……

    繁芜直接抱着布去找西院制衣坊的裁缝。

    这会儿来裁缝这里的人多,一个小裁缝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布,问她要做成什么。

    “长直裾,里穿的,尺寸我说给你,麻烦且记一下……”

    小裁缝听她报完尺寸,诧异道:“这不是男子穿的吗?”

    他皱起眉,放下笔,呵斥道:“府中下人来西院制衣,只能做自己穿的,你不知?道规矩吗?”

    繁芜愣了半晌,她确实不知?,正?想抱着布走人之际,一人出现在制衣坊外。

    “是我刚才麻烦她帮忙报一下尺寸的。”

    楚桓笑着走进来。

    小裁缝见到楚桓,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啊。”

    小裁缝认真记下尺寸:“衣裳做好了给您送去,最慢不会超过?半个月。”

    繁芜暗想还?挺快的,等手上那件薄透的春衫上的竹子绣好了,正?好让她哥叠着穿。

    从制衣坊出来,繁芜笑着一礼:“多谢楚大?人。”

    他确实是大?人了,几日前进了太学任职,虽没有品阶,但也是东齐国太学内走动的人了,外头的人见了,谁不称呼一声“大?人”呢。

    不过?他认为?这些都得感谢竹阕乙的帮忙,若不是有他帮忙改文章,他不会这么快就进太学。

    他感激竹阕乙的恩情?,自然也会感念竹阕乙在乎的人。

    “阿芜姑娘,某就不送你了,你好生保重。”

    这人守礼,可他说的这么“严重”,繁芜忍俊不禁。

    也不想他一直这么拘谨下去,繁芜快步离开了西院。

    繁芜刚回后院,忽然见后院账房的几个人往这处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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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什么事?了?”繁芜拦下一个。

    “宜嬷嬷回来了!让我去叫账房先生!”

    繁芜愣了片刻:“她没叫我过?去?”

    “这……”那人摇头,“不和你说了,我得快去请账房。”

    “等一下,你今天见到绿萼没有!”繁芜追问着,可那人已?跑得没影了。

    繁芜也不知?到底出了何事?,只能快步往后院账房而去。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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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芜至账房, 却见账房外站着几个守卫,而账房大门紧闭着。

    她刚想进去,被守卫拦下:“宜嬷嬷没有让你进去。”

    繁芜一直以为宜嬷嬷只是灵秀阁的管事, 却没想到?这别府的守卫她都能调动。

    她还没搞懂宜嬷嬷到底是听令于三皇子, 还是听令于顾流觞。

    既然是从宫里出来的,应该是听令于三皇子才?对, 可顾流觞通过宜嬷嬷将那些黄金交给三皇子,可以说很多内务的事顾流觞都是交由宜嬷嬷处理。

    从账房回来,繁芜进灵秀阁内找绿萼,此时?又发现内院小园子的门又锁上了!

    难道一大早宜嬷嬷就回府了?甚至还有可能更?早一点??

    宜嬷嬷回来后,账房的大门外一整天都有守卫巡逻,账房的人也抬了十几箱东西出去,从别府侧门经由马车运走。

    次日, 繁芜路过花园,听白芷和几个婢女小声说起此事。

    繁芜便弄清楚了昨日宜嬷嬷回来是为了给高?旭颜送钱去, 他想打锻氏就需要花很多钱。

    高?旭颜机关算尽, 歹事做尽, 但?此时?此刻, 似乎整个东齐只有他是真?的想和锻氏的人打。

    齐国?皇后大皇子一派依托锻氏,自然此时?提都不敢提一句,只能压住朝臣的声音,装作什么都不知情。

    在那个梦中,高?旭颜确实以少敌多击溃锻氏大军,也因为在东齐北境获得了声望。至于后来的宫变夺嫡也有许多北境大官暗中相?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花园回来,繁芜突然想到?一事:宜嬷嬷给高?旭颜送金子去了, 难道是带走了绿萼?她都两天没有见到?绿萼了。

    可等?晚上宜嬷嬷回来了,繁芜还是未见到?绿萼。

    “宜嬷嬷, 我两天没见到?绿萼了,她是回家去了吗?”繁芜想除夕那日绿萼也没说她要回家啊。她急着找绿萼也是想让绿萼教她绣法,她赶着给她哥送新?年礼呢,那衣裳不会半个月后都绣不完吧……

    想想从腿折至今,她都绣了这么久,还没绣出个雏形来。

    宜嬷嬷盯了她的脸一眼,又盯着她的伤腿打量一阵,淡漠地问:“你的事做完了?”

    繁芜无?语,顾流觞不是准许她养腿伤么,她有什么事非做不可的,不过是早起跟着后院下人们?打扫一下院子。

    “不该问的事别问,你只消清楚绿萼不会回后院了!”宜嬷嬷冷声说。

    繁芜睁大了眼睛,竟是一把拽住宜嬷嬷的手臂:“嬷嬷,绿萼她犯了什么事啊?”

    她想绿萼不过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能犯什么大事啊,为什么他们?要赶走绿萼!

    “哟,还动真?情了?”宜嬷嬷讽刺地笑,“所以眼睛得擦亮点?,有些人看着十四来岁,其实比你还年长几岁呢!人家心智能力都比你强,只不过全都是装的,懂了吗!”

    宜嬷嬷知道话说的有点?多了,甩开她的手,转身进了灵秀阁。

    一开始顾流觞的线人查到?后院进来了柳家派来的细作,最开始怀疑是繁芜。

    观察了很久,繁芜与柳家的人几乎没有联系。

    宜嬷嬷想那繁芜不过与绿萼共事一段时?日……

    换作是别的婢女让她不该问的别问,一定不会再问。

    这女子竟然握住她的手非要问……

    宜嬷嬷烦躁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呵,看着柔弱,力气还挺大胆子也够肥!这种性子以后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不过宜嬷嬷想了想竟然生出一股伤感来,这个阿芜她怎么看怎么都不觉得好,但?她到?底又有些羡慕膳房的王总管、嬷嬷、还有绿萼。

    这女子胆子大,但?重情重义,只有这样的人别人不敢的时?候她敢……

    宜嬷嬷愕然停下脚步,转身看了一眼繁芜远去的方向。

    她竟然有些希望以这女子的性情,会去查绿萼的事。

    至少让她这个在深宫中蹉跎半生的人,也看到?高?门深院里也还有一丝真?情实意在。

    这女子最好能让她看看,她能给绿萼的真?心有多少。

    顾流觞在除夕的前一晚她回到?了月州,又在当天夜里赶往棘城。

    除夕,她抵达棘城又让人快马加鞭带了一封信给宜嬷嬷。

    宜嬷嬷收到?信的当日便从城外赶回邺城。

    于是有了昨日宜嬷嬷带人查账的事。

    繁芜自然无?法得知顾流觞的行踪,而且梦境里事件的时?间顺序早被打乱了,她能猜的是顾流觞现在可能与王陟联系上了。

    如果?顾流觞联系上王陟,那么顾流觞也应该在想办法和南山洞崖的铸造营取得联系。

    可繁芜素来不关注这些,她被战争毁了家园,找虐受才?会去成天想这些。

    直到?几日后,繁芜去了一趟药房,才?从药房大夫这里得知一件事。

    原来世家惯养圆脸个子不高?的人做细作。最好还带一些样貌普通,女子说话声音清软,男子声线细软者最佳。

    这一类细作无?论男女不到?一定岁数让人查不出年纪。

    他们?用药物维持容貌与声音,外表十四五岁,实则可能有二十来岁了。若不找人摸骨,很难辨别他们?的真?实年纪。

    年纪小便会让人放松警惕,觉得稚嫩可欺,只是他们?是细作,内心的年纪绝非外表的年纪。

    若绿萼真?的是细作。

    这数月来她对绿萼的多般试探,就显得“滑稽”起来。

    繁芜不觉得慌乱,只觉得有些脸颊烫得慌……她之于绿萼,就像是一个在大人面前撒泼打滚要糖吃的小孩子。

    那么,昔日她到?底想问什么,绿萼应该是知道的。

    她应该清楚,如果?绿萼向顾流觞透露她在打听“繁花”的事,那就完了。

    ……但?她竟然没有想象的那么害怕,甚至仍旧希望绿萼不要死了。

    至少,绿萼有很多次可以拿她打听月州柳府的事去向顾流觞邀功,可是绿萼没有这么做。

    从药房出来,穿过长长的连廊,繁芜看向远处的松柏林,几只落单的白雁从松柏林的上方飞过,恍然间只觉得这几日寒意退了不少,春天悄然而至。

    远景若画,松柏林层层叠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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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有鸟鸣。

    她定睛看了一阵,脸上扬起一抹淡笑。

    春天近了,兄长的生辰也近了。

    她踏着轻缓的步伐,行至连廊拐角处,陡然见到?地面上映出长长的身影……

    她的心跳忽然加快,只是迟疑一刹那,她小跑着走过拐角,甚是欢欣地低喊了一声:“哥!”

    只是刹那间,她的笑容凝固在了唇边。

    是兄长在邺城结交的好友,楚桓。

    “楚大人……”她的脸颊仿佛一瞬失温,脸上的温度变得冰冷,又在刹那间血液向头部上涌,待耳尖红透后,脸颊才?渐渐滚烫起来……

    无?人知晓,她心下在后悔刚才?喊出那一声“哥”……

    她在责备自己还是不够谨慎不够小心。

    楚桓到?底也为她那一声“哥”感到?疑惑,他一直以为这二人是相?爱之人,直到?今日他听到?这女子喊出一声“哥”。

    竟然是兄妹吗?

    楚桓睁大了眼睛,当然这事他即使知道了也不敢问。

    他赶忙从怀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香袋递给她:“竹兄弟让我拿给你的。”

    他知她每月这几日会来药房,所以在药房等?了两天,可算等?到?她了。

    繁芜伸手接过香袋的时?候手都在抖,很显然她不敢看楚桓。

    楚桓也知道她在害怕什么,点?头一礼后转身,快步离开了。

    似乎是过了很久,繁芜才?动了一下,这时?才?嗅到?手上的香袋里熟悉的气息。

    除夕夜她提了一句熏香,他便托人给她送来了。

    捏紧香袋,繁芜鼻尖一阵酸涩。

    她抬眼看向楚桓离去的方向恍然若失,松柏林的尽头已?没有他的身影。一时?间竟然忘了问他兄长的事……

    她忙着查绿萼的事,也忘了关心兄长。

    这才?发觉这么多天没有兄长的消息了。

    他若是在西院自会亲自来找她,想来他不在邺城了。

    若是这样也极有可能随高?旭颜的人去了北境对抗锻氏。

    思?及此,繁芜慌张起来。

    回到?后院,近日的花园里未见白芷等?人聚在一起聊天晒太阳便显得格外冷清。

    因几日前她们?聊起绿萼不见了的事时?,宜嬷嬷恰好路过,将她们?痛批了一顿。

    再之后她们?未敢在花园里聚集闲聊。

    园里最后几株晚梅正盛开着,幽香传至很远。

    繁芜想起绿萼最喜欢梅花,走过去摘下了一枝,回厢房时?,她将这株红梅别在了绿萼厢房的窗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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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萼若是还在邺城,她希望她还活着。

    她若是不在邺城了,她也希望她还活着。

    因为,她隐隐约约感觉,绿萼也许知道她姐姐的事,甚至还有可能知道她姐姐的那个孩子在哪里,所以她希望绿萼活着……

    繁芜回到?厢房,看着窗前绣了一半的衣衫,兀自叹气。

    她坐下,揉了一阵伤腿后才?开始伸手去拿针……

    这一坐便坐到?了天黑。

    等?她点?了灯,又绣了一会儿,陡然听到?窗子被敲了两声。

    布山来找她了!

    繁芜拉开门,陡然见得布山贴着门槛站着。

    “柳元微死了。”他说完这句,匆忙看了一眼四下,快步离开了。

    布山已?经离许久了了,繁芜还站在门边。

    似乎是当布山一说出这个名字,繁芜便知道了是谁死了,也是刹那间就明白了绿萼为什么不见了……

    可是她接受不了。

    仿佛是她想找柳家为姐姐报仇,可那个人已?经死了。他们?连一个给她发泄恨意的缺口都不留给她……

    她靠着门背大哭起来。

    恨死了,也恨透了。

    而这个结果?只告诉她,绿萼是柳元微派来的细作。

    她伸出僵硬的手抹掉眼泪,弓着身站起。

    大哭一场后,竟然浑身都疼了起来……

    她支撑着走到?桌前,盯着烛火,这双眸愈发清明坚毅。

    第 46 章

    繁芜仅从柳元微死的这个结果就可以推断, 除夕前后顾流觞不止去了月州见王陟,她?还去棘城解决了她认为最大的隐患“柳元微”。

    大抵,顾流觞认为柳元微死了, 这世上还知道她不是繁花的人都死了……

    她?想, 也许高旭颜至今都不知道顾流觞的真实身份是许多年前被抄家的兵部尚书?顾苍的幼女。

    顾苍可是高厉次篡位之前朝臣这一块最大的仰仗。

    几乎是同?年高厉次继位,顾家被抄家, 能杀的叔伯兄弟几乎都被杀光了,只留了顾流觞这个幼女还被充入了教坊司。

    但是很?有意思的是,顾家没被处理之前高厉次勤勉于政,几乎是顾家刚被解决,高厉次就开始罢朝了。

    先是沉迷丹药大量方术之士进邺城来,后来开始沉迷淫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起初是权臣,不是任何人都当?得了权臣。尤其?是当?年强悍的大魏, 在?虎狼分食之中到处都是劲敌,而他?一个喂马的车夫, 从万人之中一跃而起, 从此权倾朝野。

    仔细一想, 他?这么多?年安于淫乐与前面反差实在?太大, 更像是受到了刺激一样。

    难不成这里面还真?有什么原因。

    繁芜忽然?拿起挂在?墙上的提灯,点燃提灯后,她?匆匆离开了厢房。

    恰今日宜嬷嬷进宫去给贵妃送元宵礼,此时灵秀阁中无人当?值。

    她?潜进灵秀阁后便将?提灯熄了,院中那小园子的门落了锁,可这锁也难不了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家祖传手艺。

    儿时她?爷说过,世间一切机关皆有其?密码与路径, 这种锁对她?毫无难度。

    “咔擦”一声后,锁孔松开了。

    开锁虽然?轻松, 但因为惊恐她?此时已满头?大汗,她?不敢耽搁,推开门潜了进去。

    如果绿萼还在?邺城,如果她?还在?别府之中。

    便只能在?这处被视作禁地的园子里。

    借着园中微弱的灯光,繁芜看到园中墙壁上的壁画,还有园中林立的佛陀的石像。

    “……”一时间一种诡异的感觉从心底生出,她?睁大眼,脊背上汗毛直竖,脚底至脚踝顿生一股子寒意……

    顾流觞……一个杀人如麻的人,她?竟然?真?的礼佛?

    繁芜一眼扫过去墙上的壁画,经变图共有六副。

    经变图正是方便不懂经书?的人理解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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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用的,至今时开始盛行。

    此时她?也突然?明白了,顾流觞是真?的识字不多?。也是,她?三岁进教坊司,三岁前可能有顾家的人教她?启蒙,但进教坊司后整日只是学舞。

    不过,对顾流觞来说她?识的字足够她?看账本就行了……

    走过园中佛陀的石像,见香炉里的香烟沉积了不少?也无人清理,料想这几日这里应该除了宜嬷嬷进来,没有人进来打理。

    繁芜抬眼,看向园中小楼内透着光亮的地方,微皱眉。

    当?她?踏进小楼,见到那光亮传来的地方,竟然?是……

    夜明珠。

    她?头?一次见到脑瓜子大小的夜明珠,着实有些没见过世面的张大嘴巴。

    可她?也很?快发现了小楼的异样。

    只是走了几步路,她?蹲下?,捏着拳头?叩了叩地板。

    仔细听声音,这处小楼还有地下?层。

    这双灵眸仿佛是闪过一道光,她?站起身,取出火折子开始迅速地寻找入口。

    直到她?满头?大汗时,终于找到了墙后的入口。

    “轰轰轰”三声后,墙面后出现几道石阶。

    她?走下?石阶就看到了,地牢内被铁链绑着的人。

    繁芜的身体轻颤着,几乎不敢认:“……绿萼?”

    繁芜快步走过去,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好久都没有感受到鼻息……

    她?紧张地将?手指压在?绿萼的脖颈间,一触到绿萼的颈,只觉得冰凉,似乎已经快没有脉搏了。

    “绿萼……”她?的眼变得通红,再喊了一声。

    在?她?陷入绝望之际,她?听到绿萼微弱的声音:“……小姐、在?、月、州……”

    她?说完这五个字,头?重重地垂下?。

    繁芜再也感受不到这个人颈部的脉搏了。

    ……她?也终于意识到,绿萼一直知道她?是为繁花而来的。

    这也是绿萼选择在?临死前告知她?的原因,她?拼死查到的最后一件事,这件事她?都还没能寄给她?的主子柳元微。

    她?查到了小姐的下?落,也正因为这一条线索她?被顾流觞识破了身份,如今丢了性命。

    小姐,那是她?的主子唯一的孩子。

    繁芜看着面前绿萼已冰凉的身体,一滴冰凉的眼泪滑落脸颊。

    直到她?的半边身体开始发麻发怵……她?才恍然?惊觉已经在?此呆了很?久了。

    等她?从小楼出来,再看到园中的壁画与林立的佛像。

    一股极大的讽刺感油然?而生,她?的唇角浮现出一抹冷笑。

    当?她?将?小园子院门的锁锁好,刚转身没走几步,只见宜嬷嬷突然?出现在?灵秀阁的大院门前。

    几乎是刹那间,繁芜盯着这张脸像是见鬼了一般!

    吓得手中的灯盏都快掉在?地上。

    宜嬷嬷看着她?,很?明显繁芜站的位置不对,她?走过来,皱着眉:“你在?这里干什么?”

    繁芜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几乎是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笑容来:“回?嬷嬷……刚才有只猫满院子的跑,我?担心它跑进阁内来碰坏了东西?,便一直在?找,找着找着就走到了这里。”

    她?知道府里两?个姨娘都养了猫。

    恰好刚才宜嬷嬷回?来时看到白芷带着人满花园的找惠姨娘的猫。

    宜嬷嬷的疑虑渐消,毕竟这个阿芜在?灵秀阁内做事时连这个小园子的门都没碰过,往日还有下?人好奇小园子站在?门边翘首观望的,但这女子她?从来不做这种事。

    所以宜嬷嬷到底还是信她?的。

    “行了,也不早了,你去休息吧,这里不必你当?值了。”宜嬷嬷挥了挥手。

    繁芜简直“如蒙大赦”,提着灯就跑了。

    宜嬷嬷见她?走远了,才快步去开小园子的门。

    大概过了一炷香,有两?个守卫打扮的人来了灵秀阁。

    宜嬷嬷看向那二人:“进去将?尸体抬出来。”

    “嬷嬷。怎么处置?”一人低声问。

    “扔乱葬岗去……”宜嬷嬷刚说完,又陡然?看向手腕,突然?想起白日时那女子紧张握住她?的手腕的样子,皱了一下?眉,“给在?后山找个地埋了吧。”

    ……

    几乎是一夜之间,繁芜发现人命贱的比草都不如……

    柳元微死了,绿萼也死了。

    她?和姐姐,或许早已天人相隔。

    在?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绿萼告知她?,她?姐姐的孩子还活着,在?月州。

    如此看来,这个孩子在?顾流觞的人手上。

    她?应该去思考,顾流觞若不能已本来身份示人,她?想换个身份不会太难。

    可她?杀了这么多?人也要扮作姐姐繁花,她?有一定要扮成姐姐的理由。

    如果一定要找一个理由。

    这个理由和他?们家有关!和机关图有关!

    或者说,让他?们家几代人做出“机关图”的那个“主人”有关。

    可问题是,过去的记忆没有告诉她?这个“主人”的半点线索。

    繁芜抱着膝盖坐在?床榻上,月光洒在?她?的窗前,一坐半夜。

    她?想起那时她?坐在?床榻上哭,兄长紧张地踢掉鞋子上榻来,搂着她?给她?擦干净脸。

    此时也仿佛是幻想着他?仍在?身旁。

    想到要与顾流觞、与高旭颜角逐她?是害怕的。

    她?害怕的不是自己的命运,而是她?已猜到顾流觞会留着那个孩子的真?正目的。

    顾流觞在?等真?正知道机关图的人找来,那个孩子便是顾流觞拿来威胁的筹码。

    她?害怕的是到最后她?输了,也害死了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也许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至亲之人了。

    若是将?来她?能力不及,她?死那个孩子也得死……

    她?害怕,从未这么害怕过。

    想到这里,她?声泪俱下?。

    哭得肝肠寸断。

    |

    至月底,回?“老家”许久的顾夫人才回?别府。

    此时北境的战事在?邺城一点消息都没有,而繁芜也已经很?久没有竹阕乙的消息了。

    二月,东齐国的“礼佛月”,闭关近十年的邺城万寿寺高僧仪胥突然?宣布二月十九开坛讲经。

    一时间整个邺城,不,整个东齐国都开始沸腾了。

    二月初三,芙阳公主府的管事来别府。

    公主管事笑看向顾夫人:“殿下?听闻夫人喜欢佛法,特意多?求了一张帖,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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