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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一切正好

    ◎十年,我必能废了他,今日立他又何妨。◎

    两人床上闲散絮话到卯时二刻, 直到一道身影匆遽印上门。

    盛松半压急声:“嬷嬷说孩子便是这个时辰落地,少监与娘娘部署可以开始了,奴才请求示下。”

    两人早有准备, 黎至伸手扯件衣裳给她披上。

    “知道了,你继续听嬷嬷吩咐, 我们这就来。”他弯腰穿靴下床。

    听到黎至清寡冷声, 盛松抖了下,应声‘是’便匆匆离去。

    晓得劝不住也拦不住许襄君, 黎至便先一步从架子上挑件长袄。

    鼻腔哼着诚服:“请吧娘娘。”

    此刻大戏开台。

    黎至抬手给许襄君细致披上,指尖盘系着衣带。

    这声温煦轻软让许襄君受用, 称呼却让她磨牙‘嘶’声。

    床头烛光下他五官煦暖清朗, 温情脉脉似水淌在她眼底,许襄君指腹黏糊地绞住他袖口:“胡乱叫什么呢。”

    黎至又挑件最厚的大氅将人牢牢裹紧。

    许襄君因身上燥热扭动, 黎至按住人:“外头风大, 你身子不好, 出去转一圈回来受了风如何是好。”

    他眸子一转, 抿抿唇角:“不穿也可以, 其实襄君并不用辛苦去看, 今夜一切交给我。”

    指腹准备钩开大氅重新褪下,还没碰到系带, 手便被许襄君握住。

    她仰颈, 眸底横波:“我要亲自去, 今夜你报的有虚。”

    许襄君抖开衣裙,扶着黎至站起身。她在床上压颈俯看黎至, 把自己端端正正放进黎至眸中:“你做的很好, 去吧, 我等你回来。”

    许襄君掌下握紧他肩胛:“若有险情不用做哪些的, 这孩子平白得那些吉祥异象,也未见的多有用,多是日后名声累人。”

    黎至仰头:“是给你的,母凭子贵,你要成为最富贵的那一人。”

    他揽臂将许襄君放坐在床沿,弯腰去拿她的鞋。

    许襄君伸手抵住他肩胛:“哪有你这样的,大丈夫在女子前屈膝。”

    黎至哼笑着拨开她指尖,自若地握住她脚踝,将绣鞋套上:“为夫人而已,怎么不能了?”

    黎至淡然反问倒让她不会说话了。

    他这些行径不是奴性,是情浓蜜意的显象。

    两只穿好,许襄君下床蹦蹦,将心意全盘接收:“哦,那下次我也为你穿靴。”

    携过他手臂一起往门外走。

    门前举伞时,黎至接过手,在她耳边坚执铿锵道:“你不能弯腰,我不许。”

    他倾颈拂手将棉帘掀开:“宫门大开之时,我亲自迎你。”

    黎至将伞递给她,转身离去。

    许襄君望着湮进风雪中的背影龇牙:“啧。”

    继而挺直肩胛,拢了领口,晦眸牵了牵唇。

    今日之后她乃皇嗣生母,宫中有她训言一席之地,可算是有个能叫他依傍的踏实身份了。

    黎至抬手叩在左肩上,仿佛这里还有许襄君方才扶过留下的温度。

    大丈夫不能屈膝

    天下怕只有她还将自己看做常人。

    他曳眉,口中温嚼着许襄君名字,小心翼翼吞进心里,寒夜中以此煨着体暖,亦可涤世间尘。

    许襄君去阁楼瞧看进程,看得她几分颦眉惊心。

    平珠口中咬着包了软布的木棍,手死死抠紧床栏,毕力压着所有声嘶力竭,满额满颈青筋爆裂,领口湿了大片。

    书禾不断擦拭平珠裸露在外的身子,以此保持孕妇体温,促进生产。

    嬷嬷则在一旁教平珠如何用力、如何间息留存体力。

    一切看上去杂忙而有序。

    “嬷嬷,现在情况如何了。”她轻问。

    瞥见许襄君,席嬷嬷气喘:“孩子摸着大小适中,且母体强健,你们将她养得很好,这胎不难,该是母子平安的局面。”

    许襄君慰心暖扯唇角,松了心。

    瞧眼满头大汗且褪了衣裳的嬷嬷,跟湿了鬓角的书禾,许襄君诚心敬谢:“你们辛苦,有我帮忙的地方吗。”

    席嬷嬷从帐子里伸出半个身,紧着时间字赶字道:“你个小姑娘懂什么,回去躺着,孩子约莫半个时辰就能抱过去。”

    许襄君穿透眼前繁杂景象深凝席嬷嬷两眼,嬷嬷接到神色却不敢对视,人可见地绷了几分,像在避忌。

    她谓叹声:“嬷嬷今日择了襄君来日,您还有半个时辰想清。”

    许襄君声音愈发清淡诡异:“襄君求嬷嬷垂怜,让我试试,不会再比现在更差了。”

    这鬼魅声音犹如一柄冰刀,直直杀进她心里,席嬷嬷脊梁顿然佝偻。

    听闻木制楼梯作响,她急急循声看去。

    许襄君眼中慵色下嵌满坚毅,浅浅对视半眼,许襄君便毅然下了楼,她不干涉选择,但无形下却强逼着席嬷嬷做下决定。

    许襄君下了楼,站在烧水的盛松身后,朝殿门扬扬下颚。

    吩咐:“去敲门,向人报本宫要生了,请人立刻去立政殿找皇后娘娘,问太医与稳婆什么时候来,语气要急、要慌、要乱。”

    “之后一炷香去一次,三次过后就跪着求。”

    盛松一怔,许是在炉火旁半天原因,满脸烧红,额上大滴大滴的汗。

    他抹把额头,瞪大眼睛:“孩子不是还没生出来么,嬷嬷说还有一个时辰,现在去求会不会早了?”

    万一立政殿来了人不就穿帮了?

    许襄君摇头,清寒眸下蕴满笃信:“只要孩子不出来,皇后不会派人来的,天亮也不会有人,你只管去哭、去求。如果你狠得下心想给自己多博赏赐,磕破你的头,陛下自会看见。”

    她语气太清冷,盛松一愣,手被炭火烫了下。

    许襄君认真安排:“把之前砍的树拖出来在院子里驾锅烧水。”

    “再烧两盆惜薪司送来的灶炭,快烧尽送到我床头。”

    盛松不解:“大雪几日了,院中此刻驾大锅根本少不开水,怎么用。”

    “这几个月惜薪司送来的是灶炭,燃起来全是烟,端到娘娘屋里岂不是呛人。”

    耳边是噼啪薪火炸响。

    许襄君抿笑,一番娇俏却寒人:“水开不开、用不用的上无所谓,这些东西都是给人看的。”

    她指着盛松身前火炉:“事情做好不是功,看见才是功。”

    “灶炭呛人也无所谓,陛下看见知道本宫吃住简陋,日子艰辛心生怜惜愧意就够了。”

    “今夜我们各领个的功劳。”

    许襄君走到门前撑开伞挡住风:“且辛苦你了,等着赏吧。”说着踏出门回住处。

    盛松瞧着她娇娜背影惊了一身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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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跪下朝她叩头:“奴才谢谢娘娘赏。”

    许襄君刚进门就听见盛松大拍宫门,叫嚷‘娘娘要生了’,喝声求着门前侍卫去立政殿上禀皇后娘娘。

    此时平珠才叫出了今夜第一声。

    平珠哭叫声中是盛松更用力的请求。

    锁殿守门的侍卫们被声音惊醒,面面相觑慌作一团,却无人擅离职守去传人。

    他们不是不动,是不敢第一个动。

    阖宫上下除了陛下一人盼着皇嗣,其它人 这不好动。

    盛松见无人敢动,高喝厉声:“这几日御前送的膳,大好年节,今夜若上辰宫出半个好歹,咱们都不过去明日。”

    他将自己与那些侍卫性命齐整绑一块儿,倒让那些人侧耳倾听起来。

    盛松适时再半软声气好求:“今儿上辰宫大喜你们也沾着喜,娘娘与皇子会感念你们尽心。奴才没脸,求诸个儿给条明路,咱们一道得赏。”

    板子甜枣一股脑全给了,盛松直接选择直接抛出去。

    屋外烦嚣,许襄君顾不上听。

    信步在屋内燃几盏灯,顺手将黎至烧的四个火笼子灭了。

    黎至忙完,带着一身松雪进屋,却被亮堂堂屋子冻了个冷噤。

    他蹙额几步阔到床前,许襄君在棉被中惺忪着眼皮,额角冷汗湿了鬓发:“忙完了?李嬷嬷才走,你们遇上没?”

    黎至抿紧唇,紧盯她狼狈疲弱神色、与凌乱松散的衣领。

    他俯身握住许襄君手腕:“不是说让我来施针吗?”黎至指尖浸润着凉意。

    怯缩时许襄君惨白额角抵住他的手,缱绻厮.磨,娇滴滴轻哼:“怕你心疼误了时辰。”

    声气已然微弱无力。

    话她没说,黎至不会下这么狠的针。

    一会儿她的脉象该是夏明勤派请御医,那是一丝假都掺不得的脉案。

    黎至掐眸,喉头凝噎,心疼道:“火笼子灭这么早做什么,不怕受寒?”

    拇指轻蹭她鬓角,几缕细丝缠住手,钩得心折。

    许襄君衔住他指腹,哄道:“都准备好了,去看看孩子何时送来,该是时辰了。”

    他迷障般一浑,抵指按住许襄君舌尖,秽浊着眸子看她:“孩子辰时出生,还有一刻。”

    许襄君深吸口气,孩子出生时辰也要控在掌心吗。

    辰属龙,何必将这孩子细究至此

    黎至指尖玩闹似地抵着她舌尖打圈,此刻哑声低沉得要命,附带诳惑:“最后一次,皇子还是赌?”

    他在声音中试图蛊惑许襄君左右她的选择。

    黎至哀婉道:“我实在不想看你一辈子任人左右。”每个字都惨兮兮的诚挚。

    许襄君咬住指腹,缓缓用舌尖将其抵出去。

    趴在枕上斜瞧他:“你做得那些我就算‘生出’儿子难道不被左右?呸。你将我家与外祖亲族远调明降,我兄弟叔伯表侄们知道是你吗?早晚打断你的腿。”

    她支手撑着头,一身慵倦,散着腔:“你还在帮皇后促立国本之事,我这‘儿子’生出来才没趣,上头是太子跟绪王压着,他能有什么大出息。”

    黎至瞧她媚眼如丝钩人模样,低笑:“立国本那是帝心,有秦贵妃与绪王不甘,自有杀向大皇子的时候。现在立了太子,才能使她们两虎相争,让他们有错不能悔。”

    “你以后日日带着小朋友玩就是了,他要什么出息,你们要称心快意才好。”

    “十年,我必能废了他,今日立他又何妨。”

    “你知我为何远调明降他们,就不多做解释了,我并无害你家人之意。你宫内无争心,朝堂无一战之力,皇后不会如何你,这样才好。”

    讲到这里,黎至求问:“所以你应我吗?那孩子我还还备着。只有皇子你才能真正的掌握自己性命,你才有那个位置。”

    “公主真的不能,她除了给你陪伴,什么也给不了你。”

    看来黎至是连江山易主也无所谓了。

    许襄君钩住他湿漉漉指节,狠狠说:“不应,我们靠命吧。”

    “你看,我也希望这孩子是皇子过,你对我亲族做得那些我拦也未拦不是?”

    黎至神色可见的淡了,眸底瞬间成空。

    滑溜溜钩不住黎至的手,她凑前咋舌,盯紧黎至眼睛:“你真有胆在夏明勤眼皮子下做这些不要命的勾当。”

    “你科考后并未有机会入朝,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人脉,你干了什么坏事拿捏那些人。”

    黎至对此抿唇不语。

    正途礼贤下士自然无人,做了奸使了坏才有人。

    他正正面容,翻按住许襄君手:“你锁在上辰宫,就御前李嬷嬷一个人,又怎么知晓我做得这许多?”

    “宫里到底还有谁在帮你?你又想做什么。”

    他已然无法从许襄君面下细思剖开秘辛,她藏得太好。

    许襄君坦荡,声声至诚:“我只想我们活着呀,再贪点就是想同你多亲近亲近,想要我们都开心。”

    她钩钩黎至下颚,万般流连地贴上去:“我知道的并不多,是猜的。我知道那些大致是出自你的怂恿与手笔,具体如何施展我怎么会知道,你经天纬地之才岂是我这等小女子能摸索的。”

    “我病中拼了命向李嬷嬷求问,就怕救不了你,你手段放些我病早好了。黎至,你当真耗尽了我心力 ”

    黎至遽尔一震,长吁口气起身:“孩子要出生了,我去抱来给你。”

    许襄君冲他最后一句:“不准换听到没有!我真会让你殉我,大夏不能易主。”

    这话冲出嗓子,许襄君涌了一眶酸。

    黎至闷声:“知道了。”

    橘光印照他一身,却徒留半身寒。

    他在平珠还未怀孕就做好了是‘皇子’的准备,从朝野到宫廷,花了近一年时间细细布局。

    誓要将天下捧给她

    许襄君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影子慢慢拉长到眸下,她伸手握了下,却是一个空。

    许襄君愿望真的简单,就是跟这个人一起活着,开心。

    她没多的贪求,比黎至纯粹许多。

    但就这四个字,也让她绞尽了脑汁,日日不得安寝、夜夜惶恐。

    黎至立在门前,抬首远眺含元殿方向。

    现下是夜,漫天大雪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清,出门不过尔瞬便落了一身雪。

    浓黑蒙了眼,黎至心算着时刻,那个方向天际骤然烧出一片发亮的红云,连片跌进他眼底。

    黎至握住衣角狠狠喘口气,眼前阵阵发黑。

    阁楼里平珠间断的呼喊,加上院中薪火噼啪都乱他心神。

    他将耳道放空倾听这道宫墙外的声音,慢慢、慢慢嘈杂后——一只火凤骤然直跃含元殿上空,凤凰振翅卷携着火云灼了大片的天,生将黑夜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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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寒风中一声长鸣震响,顷刻间火凤与红云一道消失,此刻上辰宫响起婴孩啼哭声,有力且磅礴的连接上方才的异象。

    一切卡的刚刚好。

    黎至紧绷的心弦松开,他半退,撑住墙。

    抹了把额角冷汗,速步去了阁楼,席嬷嬷已经将孩子抱下来。

    孩子小小的裹在臂弯,脸被风刮得红了大片,呼吸也被惊着。

    席嬷嬷看着黎至,红了眼,踉跄道:“是皇子。”身子半软在门框上。

    在她眼里,这柄催人刀始终是落在许襄君颈上了。

    黎至看眼襁褓中的小娃娃垂笑出声:“天意,天意。”

    他的襄君有救了。

    黎至抱紧孩子,抬眸肃戾看向嬷嬷,绞着杀意字字生冷平述:“平珠如何了?还请嬷嬷亲眼看着她咽气,黎至在此以性命向嬷嬷叩谢。”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

    第52章 喜得皇子

    ◎皇后就是这样照管后宫的?◎

    黎至抵力扣住这碗药, 嘴唇翕动,眼神慌乱复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服用后什么下场要我再说一遍吗?”

    碗中汤药缠出圈圈涟漪, 他咬紧牙关。

    许襄君因金针封穴做了产后虚脉,此刻身子应了脉象整个靡靡无力, 面上神色溃散大半。

    可眼睛奇亮:“我知道,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黎至看她一眼,心口窝了酸。

    她无力跟黎至角力, 端不过碗,只好撑着倾口够着喝, 黎至吓得起身将碗端开。

    “知道你还要用?你 ”

    凉风骤灌嗓子, 死死封住了口,肩颈慢慢佝偻塌陷。

    许襄君吃力地仰靠在床上, 认认真真问:“我的孩子能姓同你姓吗?”

    黎至喉结干涩涌动, 缓慢扭开脸, 碗边指节绷紧。

    “所以我日后能不能成孕都一样, 我一碗下去此生无孕, 正好解了夏明勤对我的惊忧, 宫中其它人也会放下点对我的敌意。”

    “所有人都拍手称好的事,你在游移什么。”

    黎至闷出哑腔, 眼底尽是血丝。

    这碗药怎么也递不过去。

    ‘不能’两个字张了口, 却发不出声。

    许襄君瞧他隆冬一额冷汗, 倏地扯开嘴角,满是得逞:“记住此刻剜心, 我这番心甘情愿是为了你, 非情势所逼, 你余生只能好好活着才能对得住我。”

    她抓住黎至的手:“喂我。”

    黎至喉头滚凝, 涩涩启唇:“你不必做到如此。”话中各种情绪搅杂淋漓不尽。

    许襄君没说话,抿笑,带着他的手掀腕,一口一口将这碗饮尽。

    黎至看着空碗,眼中狠戾愈浓。

    倾身咬住她的唇,将她口中苦涩卷走大半。

    许襄君此刻体弱,根本承接不住黎至这般汹戾,片刻便揪住他衣裳喘息讨饶,黎至不给机会说话,反将她气息吞了一遍又一遍。

    床畔婴孩几声打断,黎至缓缓留隙,不舍的在她唇角流连。

    许襄君抵住他肩:“要来人了,你该走了。”

    黎至敛眸将她细细绘了遍藏起来:“换职了来看你。”

    起身瞬间温煦柔情不再。

    夏明勤看着窗外异象渐消,耳边锵锵声半响才止。

    康灯张皇跌进殿,伏地叩拜:“陛下大喜,襄婕妤方才生了,是位皇子。”

    夏明勤一怔,搁下手上奏折,再瞥眼如常窗外,复杂神色徐缓宽舒,提步朝门外速阔。

    急急低喝:“备辇。”

    “召太史局所有博士,给朕破解异观。”

    康灯起身卒卒跟上。

    十六人龙辇途径之处,满是宫婢内侍叩拜,高声:“恭贺陛下喜得皇子。”

    一路贺喜随琉璃宫灯划破拂晓,流光绞着晨色拓雪延伸到上辰宫前。

    黎至听墙那头高声贺喜,他重重仰头、缓缓启唇:“愿襄君方兴未艾、否极泰来。”

    脑中又盘旋一阵墙外贺声,直到风声塞耳什么也听不清,他抬手,一只空碗狠狠叩在心门,脊梁缓缓佝在桌面上。

    泣着音哽咽:“襄君。”

    夏明勤到上辰宫,一进院门便被眼前震得骇目惊心,院子萧条零落至此他是没想到的。

    原初高树花丛被砍得光秃,留下一个个凹雪坑洞,荒凉刺目。高架的锅因湿柴滚浓烟,烟熏火燎让人在院中睁不开眼。

    房上钩盏不算亮的凄清灯笼,新年可见得酸楚苍冷。

    廊下积雪无人扫理压实成冰层,若有人来去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夏明勤拧眉往里走,直到屋内森冷跟烧焦的恶臭扑迎,他忍无可忍回头一脚踹在康灯腰上。

    粗声戾喝:“年节里人都死了?上辰宫的人呢!这两盆燃得什么炭,惜薪司是不要命欺主吗!”

    “传,司正就地杖毙。”

    康灯顾不上腰疼,咬牙伏地忙磕头:“是,奴才这就派人去赏。”

    起身往外跌,也不敢捂伤处。

    陛下要台阶、要发气、要仁德,旁人便得受着这等天恩。

    屋内席嬷嬷与名不眼熟的内侍跪退一旁。

    这嬷嬷衣袖、上袄衣摆零星血迹烧眼,鬓角湿汗狼狈,眉宇疲累,夏明勤一眼便知接生的是她。

    缓缓朝她抬手,示她起身。

    席嬷嬷叩首,起了身。

    榻上婴孩细脆哭腔引夏明勤疾步过去。

    近半年没见许襄君,这张清古冶艳风流自成的脸骤然入眼,他胸腔倏地窒闷,喉头粗粗滚颤。

    情不自已坐床边,伸手抚了她湿鬓,指腹缱绻顺着脸颊摁住她的唇,沾满欲色地揉了揉,一如既往的拨人心神。

    许襄君睡得不安稳,额心紧促,绢眉颦颦,十分惹人心怜。

    夏明勤软下腔,倾身凑近轻唤:“襄君?”

    她无任何反应。

    一只细嫩几近透明的手攀揪住他袖口,夏明勤目光顺着微弱阻力往下。

    衣袖掀开,软糯团子脸嫩生生五官皱在一块儿,呷嘴气哼,眼睛尚未睁开。

    这便是刚生出来的孩子?

    观其包裹,身量比两位皇子都要小,倒跟他那宣邑公主大小差不多,哪里像个小子。

    夏明勤气哼,伸手拨了拨他的脸,团子伸手便握住,呀呀出声倒像是认识。

    裹这样厚手还冰凉,夏明勤吊眉:“康灯,快烧两个火笼子。”

    垂颈给小手哈气。

    夏明勤心气刚平和,展眉莞尔,殿门外越进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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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声:“臣等拜见皇后娘娘。”

    孩子在他手下一颤,惊着咂嘴舔唇要哭。

    夏明勤为父本能,一掌叩在孩子胸口,轻轻拍哄,掐眸朝门瞪扫。

    俄顷院中喧豗聒耳:“听闻生了,你们去瞧襄婕妤现下如何 ”澈动端方细语在瞧见王驾瞬间戛然而止。

    她晦眸将肩挺了挺,拎着心带御医进门。

    皇后进门抬眼未看清,夏明勤冷肃戾声便压过来,厉声申斥:“这是怎么回事。”

    屋内烛火诡异闪动几簇。

    夏明勤斜眼门前雍容端雅的人,他横眉怒目:“直到朕来,整个上辰宫没有御医,没有接生嬷嬷,没有皇子乳母。”

    眉心深拧,费解冲她冷问:“皇后就是这样照管后宫的?”

    窗子透进晨光,已然微亮,屋内压抑逼仄被难得的朝晖晕扫开,摇曳的昏黄烛光不再阴闷人心。

    皇后脸上混了色,屈身按流程恭贺:“臣妾先贺陛下喜得麟儿。”

    掌下嘤声啜泣,尚未哭出声,夏明勤指腹立刻逗哄孩子。

    冷脸对皇后,却温厚嗓怕惊着孩子,凝目叱责:“不是许卿年前让襄君乳母进宫,今日朕的皇子能否安稳降生?你 ”

    “皇后可知罪!”愤愤之色令皇后笔直跪下。

    她叩首于掌背,脆声:“清华知罪。”

    袅娜身子一屈,清音使夏明勤心角一软,他追目到皇后身上,笔直铿锵的肩显得落索。

    席清华从皓腕略微抬眸,徐徐柔情杀进夏明勤心里:“是臣妾没照看好襄婕妤,差点误了皇子出生,臣妾死罪。”

    她一分委屈:“除夕傩舞、元日大朝会、年节传坐近百位皇亲,这些时日琐碎磨人,臣妾早几月便将婕妤生产之事全权许给秦贵妃 ”

    “襄婕妤生产比那一样会都重要,所以照顾襄婕妤的事情一直是秦妹妹一人经手,本宫也不知婕妤今日生产。”

    席清华也不求明鉴,端是将话摆正。

    夏明勤心思打晃。

    许襄君腹部烧疼,胸喘肤汗,觉得时机差不多,她徐徐睁眼,素手纤纤搭上他衣袖:“陛下,是 是您来了吗?臣妾可又是做梦?”

    嘤咛声茫然渴念,细软裹了夏明勤一身。

    轻轻一句将皇后承情截断。

    皇后想先认错顺着夏明勤心绪来,给足陛下所需的温婉,再慢条斯理抽剥自己嫁给秦贵妃,那是不能够的

    为了以后,今日皇后与秦贵妃谁都不能跑。

    许襄君适力握紧他衣袖,夏明勤松下臂膀,贴着俏声垂颈:“朕在。”

    许襄君两眼晶红,捞住他衣袖便掩面啜泣,一阵梨花带雨让人心颤。

    夏明勤瞧她小小的蜷在身边,修颈牵长压住袖口,本能伸手将人护住,提臂将人捞进怀里,凑近问:“朕瞧襄君还在出冷汗,可是哪里不适?”

    余光瞥向康灯,顺手用褥子将许襄君盖实。

    康灯识眼色,忙请佘御医进门。

    许襄君几颗泪泅湿他袖口,破碎细哼:“妾,妾是想您了。”字字诚挚呕心。

    额角抵住夏明勤手背蹭求,哀婉垂泣:“陛下能不能不要怪罪嫔妾与大皇子闲话,臣妾并未与他 ”

    眼见话头要在群臣促求立国本关键时刻烧到大皇子身上,皇后促神准备喝断。

    不料许襄君突然呕出一口血,生染了夏明勤半身红,仰头晕死过去。

    席嬷嬷是照顾她长大的老人,本能率先哭喝:“襄君。”

    屋子因这一声有些慌乱。

    夏明勤骇地握紧她肩,冲徐徐迈近的佘御医怒喝:“快看看!”

    佘御医两个箭步凑近一把抓住她的脉,夏明勤利刃森目看着御医眉头越掐越紧。

    他晃了心喝声:“什么情况。”

    夏明勤有过四个孩子,自然知道生子并不会吐血。

    佘御医诊出来,心悸得不敢说话,佝偻继续探脉,再三确诊后他跪下,将头死死抵栽地板上,肩胛已然涩颤。

    夏明勤看他这样脊梁一惊,瞠目先声打断:“说!”

    佘御医先回头问席嬷嬷:“娘娘方才可用了什么汤药。”

    盛松撑起神思半晕的席嬷嬷,瞧她状态不好,盛松叩头插嘴:“没有,娘娘只是生产完竭力后喝了两盏参茶。”

    盛松听出御医言下之意,指向桌面:“书禾就用支盏给娘娘倒了两碗参茶。”

    佘御医叩头,起身取下盏子一嗅,脊梁僵滞,捧着盏子跪向夏明勤:“陛下,娘娘生产体弱气虚却被人灌了两盏柿子蒂凉汤,是身子受不住反呕出血 ”

    他欲言又止的停下,头重重磕砸地上。

    夏明勤掌下拢握她肩背,鼻息浓重喘声:“说清楚!”

    佘御医硬着头皮涩嗓:“柿子蒂磨粉掺上黄酒 此乃,此乃绝孕凉汤。”

    “娘娘怕是日后再难成孕。”

    席嬷嬷听罢,因几个时辰疲惫兼年纪大,彻底晕死在盛松身上。

    盛松也惊得瞪大眼睛,屏息不敢出。

    皇后怔憾抬头,夏明勤瞳孔放大,呼吸乱促,不可置信复问:“你再说一遍。”

    满屋寂静到落针可闻。

    佘御医枯嗓:“襄婕妤日后再难成孕。”

    屋内死寂,就连三九寒天窗外风都止住。

    许襄君适时跟口血,泅了夏明勤半个手掌,他却两耳放空鸣响震脑,浑浑噩噩间他清晰觉着喜。

    无孕甚好,终于可以毫无芥蒂的宠幸她。夏明勤勾唇,垂眸将许襄君看进心里。

    余光扫过眼皮下这只白玉盏,里头还余留清浅不成色的汤药。

    “把书禾压去审!何人所为,因缘何,给朕查。”

    康灯正声拿着规矩退下,转头出去没多久一身寒气进来,脸色青白:“陛下,青禾将将撞墙没了。”

    夏明勤阴鸷扫眼,砸了手上白玉盏,深呼几口气才定下口:“佘御医,给朕好好调理襄君身子,切不可让她再伤。”

    他再看向康灯:“将这贱婢宫籍调出,查不清便与她相关连坐全都杖死,朕不信还查不清了!”

    夏明勤一身血也不甚好看,起身褪了外袍:“着人将上辰宫好生归置一番,过年过成了个什么样子。解了封禁,赏赐 先赐封宸妃,上辰宫也更名‘宸’。”

    “今日皇子伴异象而生,先前名字让礼部撤了,重新与太史局商讨过再呈。”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

    第53章 莫有自知

    ◎你还是锁着、在我一人手上乖巧些。◎

    许襄君再醒, 身上疲乏紧着筋骨,耸肩牵颈伸展一眼瞧见席嬷嬷,眠在床侧牢牢握紧她的手。

    细看眼, 不过一觉,嬷嬷鬓边可见斑白、眉宇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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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悴, 心疼的将床旁褥子轻搭嬷嬷身上。

    劳嬷嬷这年纪还一颗心扑她身上, 掌心此刻温暖,许襄君尤为贪念的细细感受。

    抬眸, 屋子各处翻新。

    连枯槁几个月的花瓶都被擦净,插上了新梅。火笼子燃了足足三个, 四处一尘不染、一应俱全。

    许襄君瞧着好笑, 晦卷眼讥讽,屈指顶顶颞颥试图散些疲惫。

    白衡闷头提食盒打帘进门, 见许襄君惫懒斜倚床头, 红眼泣出声, 掩口哭喝:“娘娘, 您醒了。”声音多自责。

    许襄君晓得她愧疚生产那晚, 自己被书禾下药没帮上忙。

    白衡衷心, 不能沾这些,这样她才是真正清白、最最良善之人。

    许襄君罢手指了指席嬷嬷, 白衡点头咽下声。

    就远搁了食盒, 从里头端出药, 绕开嬷嬷递给她,压低啜泣:“佘御医这几日御前都没去, 尽贴身照料娘娘。嬷嬷五日没合眼了, 怎么喊也不离屋子, 陛下日日得闲便来瞧看娘娘。”

    白衡不清悲喜一句:“娘娘好像又如往日那般得宠。”

    言下之前那种艳羡俨然消散。

    许襄君接过仰头一碗饮尽, 白衡凑近拿帕子给她拭口。

    “孩子呢?”许襄君问。

    白衡忙塞了颗甜津蜜饯给她清口,红着眼闷腔:“隔壁。”

    尽可压低音:“陛下说您身子不大好要养,孩子放这里会闹着您休息,几位嬷嬷在隔壁悉心照料着呢。娘娘是想见三皇子吗,奴婢这就抱来给您瞧瞧?”

    许襄君口中腻地拧眉:“他不送去皇子所?”

    按制这孩子不该在这里。

    白衡脚下打绊,不知走不走,踉跄着音:“陛下说 ”

    她小心翼翼飞眼许襄君:“陛下说三皇子尚小还是留在亲娘身边,好,好宽解宽解您。”

    宽解?

    哦,竟是如此。

    许襄君恍然颔首抿笑,这便是夏明勤给她的补偿吗。

    席嬷嬷被细声扰醒,瞪眼就看见许襄君笑靥,忙拉她手上下打量,气色尚好、神色清明,人是好好的。

    倏地哽咽:“还好没事,还好你没事了。”

    又重重捏住她手:“你那日呕血骤然就晕死过去,几日不醒,吓得老奴非要陪你去了。”

    瞪着心惊骇惧转瞬化成疼惜。

    许襄君慰安性质‘扑哧’,喜道:“还是嬷嬷疼我。”

    她攀席嬷嬷肩上,心里被宽慰些许,这种切实被人照护实在令人贪念。

    仰点下颚冲白衡吩咐:“孩子醒了抱来本宫瞧瞧,没醒就候会儿。”

    转音笑问:“嬷嬷这几日可有好好看这孩子吗。他,可不可爱?”

    白衡前脚出门,席嬷嬷掐紧她手,厉色问:“你可知自己现下身子如何?你与黎至那般精明的人,怎会将书禾这种不干净的放身边,叫她害了你去!”

    嬷嬷松开人,又上下好一阵量看。

    红了眼眶,握她的手细颤,疾首掩口:“那孩子有什么好看的,自然是皇家好吃好喝地喂养,你就没两个人疼,老奴见他作甚。”

    也不是亲生的。

    许襄君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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