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许是被这突来的变动惊着,伏诀竟有松手之意。
就在这时,虞沛送出一道灵索,拴缚住他的手腕, 左掌抵在崖边突露的石块上, 借着巧劲儿跃至崖上。
两人踉跄着摔倒,伏诀平躺在地, 看着眼前低喘不止的人, 眼珠子突突跳着。
“方才我被吓着, 险让仙长坠落山崖, 实在心有歉——”
虞沛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矮下腰身,一双眼在夜色里显得灼亮。
“方才救你,是因为你还有些许用处。可若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后腿,我会赶在下场意外前亲手了结了你。”
她语气平静,甚而将方才挑错路、险些坠落山崖都归作意外。
可伏诀却敏锐察觉到了她实打实的杀心。
他将歉语咽回肚里,沉默着,最后应道:“我知晓了。”
虞沛松开他,起身。
两人继续往妖神庙赶,山道一路塌陷,她便像之前那样拎着他跃跳往前。紧赶慢赶,终于找着了妖神庙。
这回他俩去的是另一处神庙,但模样大差不差。隐约可见内里装着十几尊小神像的神龛和后面快要冲破房顶的大神像。
快接近神庙时,虞沛清楚看见那神像持在手中的莲荷彻底绽开。
山上的林木拔地而起,如巨大的箭矢般朝他俩砸来。虞沛带着伏诀避开,眼见着那根根巨木在地上砸出巨坑。若是被打中,只怕会碎得七零八落。
突然间,虞沛将他推至一旁,飞速在他周身布下简易阵法,同时回身横腿一踢。
“铮——”一柄银枪横空扫过,她以腿作挡,力度之大,竟打出铁器相撞的声响。
手持银枪的是个身高腿长的女子,头发束成两条利索发辫,辫尾拴着两个荷花状的铃铛,耳朵上缀满了各式耳饰,腕上更是戴满银钏。
那女子原本一副不耐烦的模样,直到被虞沛的灵力逼得连退好几步,眼神里陡然浮现出异样的兴奋。
她突然放声大笑,瞳仁放大如寻着猎物的野兽。
“大人唤我应敌,我只当是个没本事的野莽子,不想身手这般利索。哈哈哈哈——!继续!”
虞沛横过视线,落在那女妖辫尾的荷花铃铛上。
是那邪物手上拿的莲荷?
那荷妖横过枪身,长枪上端绽出莲荷状的薄刃。她速度奇快,处处奔着虞沛的死穴打去。
虞沛还没忘不能使用过多灵力,一招一式皆以挡为主。
慢慢地,荷妖渐失兴致。
“方才不还颇有气势么,如今怎的又躲躲闪闪!”她瞥过目光,看见虞沛的耳珰,冷笑,“打便打,压着灵力做什么?莫不是看不起本姑娘!”
心下一动,她又化出一把银枪,寒芒破空而过,她竟粗鲁挑下那枚耳珰。
虞沛躲闪不及,回神时耳上已袭上剧痛。星点鲜血洒下,她捂着左耳,顿停在原地。
荷妖又作大笑,手持银枪便急速攻上,枪尖直挑虞沛心口。
但还没近身,就被无形的屏障给挡开了。
虞沛一言不发地低垂着头,殷红从紧捂的手指间滑落。
“如何不动!”荷妖再度狠刺向那屏障,却是连条缝儿都没撬开。
在她又发起攻击之际,虞沛忽地抬手,一把抓住那柄银枪。
通红的灵力急速缠绕过枪身、荷妖的胳膊,将她的手臂炸出无数条血痕。
那荷妖不知痛似的,更为兴奋,眼瞳也涨出赤红,辫尾的莲荷铃铛随着颤抖不住作响。她起了斗心,竟还想挑下虞沛右耳的耳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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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还没动手,就听见虞沛低声念道:“六龙相转,雀随轸,天车止杀。”
荷妖直觉不对,想要松手。可那暴涨的灵力如绳索般紧紧拴缚住她的手,使她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赤红灵息飞速流过枪身,而后在枪柄末端凝出利刃。
刃尖破心。
“轰——!”赤红灵息又从心口四散,飞速游走至四肢百骸,烧灼着她的筋脉。
“呃——啊”荷妖吃痛,眼珠上鼓出黑色细丝,眸底更是渗出漆黑的血。
她清楚感觉到身躯成了烈日底下的泥土,几近碎裂。意识消散的瞬间,她看见面前的女修抬头,漆黑的瞳仁里何物也容不进。
“如何不动?”虞沛语气平静地问。
末字落下,荷妖的身躯完全湮灭在四荡开的灵息中。不光是她,四周的山木神庙,也在眨眼间毁得彻底,整座山的邪息更是散得干干净净。
四周一片死寂。
被气流撞开的伏诀艰难爬起,隔着烟尘望向一动不动的虞沛。
“虞——”
只冒出一个字,他便感觉像被掐住了脖子,跪倒在地。
不光是脖颈,四肢的骨头都在震颤,仿佛下一刻就会碎裂。虞沛手指微动,他就被提至半空,被掐得呛出好几口血。
她要杀了他……
伏诀艰难滚过眼珠,脑海中不住重复着荷妖化为齑粉的瞬间。
若不阻止,她真会杀了他——毫不留情面!
濒死之际,他挣扎着抬起手,指尖送出一股微弱的妖力。像是无际荒漠里钻出的一株幼苗,那点妖力实在微弱到难以察觉。
但就是这缕微弱的妖息,竟悄无声息地没入她的灵力。
片刻,伏诀感觉颈上的力度陡然一松。
再看虞沛,她似乎已经恢复如常,静立着,暴涨的灵力也渐渐平息。
伏诀跪倒在地,捂着窒疼的脖颈大口喘息,这时,忽从夜色中跃出一道高大身影。那人直朝虞沛奔去,赶在她阖眼昏倒前接住了她。
伏诀抬起汗涔涔的眼皮,看着陡然出现在山上的烛玉。
他显然是匆忙赶过来的,气都还喘不匀。
抱住虞沛后,烛玉借余光瞥见几点血红。
他登时变了脸色,将人平放在地上,唯用腿枕着她的脑袋,检查起气脉、真气……确定伤口源自右耳,并无其他伤情后,他仔细止了血,又从地上找到那串掉落的耳珰,小心收进怀里。
做完这些,他才抄起腿弯,将人打横抱起,转身欲走。
“烛仙长!”身后的伏诀陡然出声。
烛玉侧眸,紧拧的眉仍不得舒展。
“何事。”语气不耐。
伏诀已快站不稳了。
他冷静判断着自己的处境——肋骨断了好几根,右手骨折了,气血反涌,脏器怕是也伤了不少。
那邪物虽没死,但不仅丢了干将,自己怕也元气大伤,这会儿不知躲在何处。如果仅他一人,定然撑不到下山。
细思过后,他竭力调整充斥着血腥气的呼吸:“虞仙长拿了我的妖契,我是与她一道上山。”
“那又如何?”烛玉冷眼看他,“一张纸而已,随时可以废了。她已不需要你,你只管自行挑选去处。”
说罢,又掷出一样瓷瓶。
“这瓶丹药,足保你一条性命。”
摆明了要与他脱清干系。
伏诀察觉到那细微的敌意。
他将呼吸缓了又缓,从眩晕中保持着冷静。
“我可以告诉你。”赶在烛玉提步离开前,他忽然开口。
烛玉一顿,眸光如寒刃劈来。
“何意?”
“方才虞仙长险些失控,是我让她恢复了意识。”伏诀紧盯着他的脸庞,不肯放过任何细微变化,“我先前便说过有法子帮她,如今看来,我并未弄虚作假。”
烛玉一时不语,似作考量。
伏诀又道:“我只求能平安下山。等下了山,便将此法告知烛仙长,往后再不往来。”
烛玉突地哼笑出声。
“巧舌如簧。你这小妖工于心计,切莫让我逮到失算之时。”他转过身,简言道,“随我来。”
伏诀的视线落在那瓷瓶子上,犹豫两阵,最终还是拾起仔细收好,这才蹒跚跟上。
虞沛再醒时,只觉头晕得厉害,灵力也有些滞涩。
她恍惚两阵,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城主府。
床边是正守着她的烛玉,眼也不眨。
沈仲屿则在一旁配药。
见她醒了,烛玉的神情仍旧紧绷着,问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仲屿也走过来,从额心注入一缕灵息,片刻后笑说:“内息通顺,没什么大问题。”
“我没事。”缓过那阵劲儿了,虞沛一下坐起,“现下是什么情况,那邪物呢?当时他只派了个荷妖出来,如今想来,他肯定是躲在妖神像底下,借着妖神山的山灵藏住了气息。”
她只记得自己好像在和化形后的荷妖打,至于打得怎么样,她又是怎么回来的,竟全不记得了。
沈仲屿好笑道:“虞师妹,你将那邪物打得落花流水,自个儿竟然不记得了?那邪物估摸是趁着你和荷妖打斗的空隙跑了,不过银仙师说他如今元气大伤,构成不了多大威胁。天域和千妖门也来了人,剩下的事便交由他们处理。”
被她打得落花流水?
虞沛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八成是又出现乱灵了。
她隐约记得,那荷妖好像是挑落了她的耳珰。
思及此,她的心底开始打鼓。
之前失控,她可是揪着烛玉乱咬一通。
那这回呢?
方才上山的,可就是她和伏诀。
等等!
伏诀的妖力虽然薄弱,可好歹也是木灵息。
该不会……
虞沛尽量维持着冷静,问:“那……伏诀呢?他在哪儿。”
沈仲屿:“还好。”
虞沛松了口气。
那就好。
“但也受了些伤。”
还没完全放下的心顿时紧提而起。
“什么伤?”虞沛作势掀被下床,“我去看看。”
“姜鸢在帮他疗伤。”烛玉把她按回去,态度强硬,“先顾好你自己。”
对上他的神情,虞沛顿时明白,她应当没乱咬伏诀。
但有沈师兄在这儿,她又不好开口问。
恰在这时,沈仲屿说要去帮着驱邪净气——整座黄粱城的半妖都被下了恶咒,对人类尤是灵修敌意颇深。
他出了房门,行了小半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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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撞上正与千妖门和天域的人议事的银阑。一行十多个坐在大堂里,远瞧着便气氛凝重。
沈仲屿将伞一斜,原本没打算停留,却被银阑叫住了。
银阑跨出房门,顶着风雪大步走近。
他思忖着问:“从山上下来的女修和半妖情况如何?”
沈仲屿敛起平日里漫不经心的作派:“虞师妹已经醒了,没受什么伤,如今烛玉正守着她。那半妖伤得也不重,不过还没醒,另有人照看。”
听他提起烛玉,银阑不悦蹙眉。他“嗯”了声,又道:“我这里还有些事要处理,等结束了再去看他们。”
沈仲屿应好,提步便走。
银阑又折回去,与天域和千妖门的人谈了大半时辰,直到深夜才勉强商议出结果。
他又匆匆寒暄一番,这才快步赶向虞沛所住的房间。
待至门前,他抖落满袖霜雪,正要提步上阶,就闻得一声急喘。
带着难以遮掩的欲念,又沉又哑。
银阑倏然抬眸。
按理说风雪太大,又隔了厚重门窗,应听不见房内的动静才是。但偏巧妖族的五感太过敏锐,不消费力,他就将里头的声响听得一清二楚。
随那闷哼落下的,是一声压抑的低语:“沛沛……碰不得。”
第94章
◎100%◎
一个时辰前。
等沈仲屿走了, 虞沛才悄声向烛玉打探:“我在妖神山和那荷妖打的时候,被她挑落了抑灵器,然后就陷入乱灵了——沈师兄说方才是你带我回来的, 在山上应当没出什么事儿吧?”
“无需担心,没出什么意外。那邪物有一缕分神溜走了, 千妖门已派人追查。至于那先前失踪的半妖, 我也去妖神庙里找过了。有往山下的血迹,应是早前就逃了。”烛玉没详说伏诀的事, 那半妖下山就晕了,现下他还不知晓他究竟使了什么法子,也难以确定安全与否,便想着暂压心底。
他用裹了棉纱的细竹条往她耳垂上涂着药,伤口不深, 只是被耳珰勾破了一条小口,他却连呼吸都不敢放重, 涂一点儿便要问她一句“疼不疼”。
他挨得太近,热息洒在耳畔间,虞沛觉得这痒来得怪异,便一个劲儿往旁躲。但往往没躲多远,就又被他按着肩膀板回来。
“别乱动。”烛玉的神情间是少有的严肃。
虞沛干巴巴“哦”了声, 越发觉得耳垂又痒又烫, 只能借着岔开话题转移注意力。
“那阿兄呢,他知晓这事儿吗, 有没有说什么?”
“我刚下山他就找来了。”烛玉稍顿, “他如何会怪你, 只在自责不该让你一个人上山。”
“也是我考虑不周。”虞沛有些懊恼。
“怎又怪到自己头上?那失踪的修士应是许下了修为大增的愿, 将那二十多个修士的灵力全都吸进了自个儿的肚子里, 落得人不人魔不魔的下场——倘若不尽快除了山上那邪物,只会有更多人如此。”
烛玉停下手中动作,直视着她。
“沛沛,你已做得很好了。”
虞沛睡了将近一天一夜,这会儿天色又暗下去,屋里还点着灯。两人的视线撞在一块儿,都沉着暖融融的碎光。
烛玉有些承受不住那灼亮的目光,很快就别开眼神。
“药涂好了。”他道。
虞沛发现他有些躲着自己,偏还凑得更近。
“你躲什么?说我做得好还要躲我,莫不是在诓人!”说着还一手扶在床沿,上上下下地盯他。
被她这么一问,烛玉也不知从何生出股坦然。
他一手撑在床边,陡然倾过身,直勾勾地看着她:“现下不躲了,可还算诓你?”
虞沛没想到他会突然移回视线,一怔。随即意识到,他俩挨得比先前还近。许是因为烛光映照,她看见他的面颊似有些薄红。
“算是吧。”她不过脑地应了句。
烛玉从喉咙里挤出声“嗯”,再不说话了。
两人一动不动地盯着彼此,谁也没出声儿,连呼吸都清浅不可闻。大雪的天,这屋里头却热烘烘的,几让人喘不过气。
烛玉被那打量烫得浑身泛热,喉结两滚,开口道:“抑灵器暂时不戴了,这段时间你别用太多灵力。”
“嗯。”虞沛抿着唇应了声,又迟疑着说,“烛玉,耳朵上的伤有点儿痒。”
闻言,烛玉托住她的脸,食指指腹虚挨着耳垂,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边沿。
“这样可会好些?”
那轻抚落不着实处,反倒引起更多酥痒。虞沛头一歪,两手扶在他的胳膊上,往下一压。
“没好。”她眼一转,那眼神又飞落在他身上,“要是我这样弄你,能止痒?”
说着,她也学他去碰他的耳朵,没彻底挨着,像隔了层纸似的来回地挲。
分明是微弱的痒意,却令烛玉半边身子一阵发麻,他甚而能听见指腹磨过耳轮的声音,沉沉闷闷。
没过几下,他忽攥住了那只作乱的手,抵在胸前,又埋下脑袋,隐约可见发烫泛红的耳尖。
“沛沛,别弄了。”他呼吸有些抖。
“烛玉,”虞沛显然没听进去,反倒跟发现了另一桩新奇事似的,“角怎的冒出来了?”
角?
烛玉尚未回神,头顶就传来阵堪称尖锐的酥麻——他的龙角不知何时冒出来了,此刻正被她攥在手中。
“呃嗯……”烛玉闷哼一声,抓下她的手,“不能碰!”
“不能碰吗?”虞沛俯过身子看他的脸,“可我之前就想说,你和其他人的龙角怎么不一样?之前我去找你,亲眼看见龙宫前的侍卫拿他光秃秃的角撞碎了一个瓷盆——倒是你,角上覆着层茸毛不说,还软乎乎的。”
烛玉紧抿着唇,眉眼间见着恼气。
“你见着的那条龙都已四五百岁了!要连个瓷盆都撞不碎,非得以头抢地不可。”
“以头抢地?气性这般大么?”
烛玉绷着脸,不搭声儿了。
虞沛鲜少看见他这恼躁模样,一时新奇,离得更近了,又发觉他的面颊烫红得厉害,一双眼也似泛着水色。
烛玉被她盯得没了恼气,心底的不自在使他下意识想要回避她的视线,可又莫名生出种渴念,渴望能看得再久些。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身体却在无意识地贴近。
就在两人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吐息时,一旁的储物囊陡然闹出阵声响。不等他俩看过去,一团黑漆漆的毛球就从中跳将而出。
毛团儿拼命扭出与它身形不相称的袋口,又强行挤进两人中间,在床边不停跳着。
“咕叽!”它气哄哄地挥舞着触手,又作势打拳,招招对着烛玉。
你做什么呢!
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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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都被吓得一怔。虞沛先回过神,狐疑低下头:“你往脑袋上绑石头干什么?”
不知怎的,这毛团子竟往头上歪绑了块石头,紧挨着小花,压得它浑圆的身体都变瘪了,活像在头上做园林景观。
毛团转过来,哼哼了两声。
“啾……”要是不压块石头,它现在都得跳到天上去啦!
虞沛伸过手,原本想帮它散开绳子,但突然想到在烛玉眼中它还是条小狗,便一脸正经道:“小狗偶尔直起腿来走路也很正常。”
小毛团听懂她的暗示,两条挥舞的手立马往下一落,又成了插着四根竹签的小毛团。
“嗷!”它呆呆叫道,“嗷嗷嗷!”又同手同脚地走了两步。
烛玉一手拎起小毛球,捏在手里晃了晃:“沛沛,你是不是叫人骗了,这东西横看竖看都不像是狗。”
虞沛应得自然:“灵兽嘛,往后说不定还能变成狮子老虎什么的。”
小毛球在半空胡乱扑棱着,像是向虞沛讨要拥抱。
虞沛伸出双手一捧,护在下面。
“烛玉,你小心把它摔了。”
毛团儿尾巴甩得直欢。
“嗷!”它就知道沛沛最心疼它!
烛玉睨它一眼,手一松,任由它掉在了虞沛手里。
小毛团四脚朝天地晃了两阵,勉强翻回身子。
“咕叽!”它眼也不眨地盯着虞沛的耳朵,圆滚滚的眼珠子顿时红了,似乎随时都能滚出泪来。
虞沛起先以为它摔疼了,还想帮它解开绳子,但它顶着那块石头,四肢不灵活地爬上胳膊,然后停在靠近肩头的地方,朝着她的耳朵轻轻吹气。
“嗷……”它就势乖乖趴在了肩头上,软乎乎的一团,直愣愣看着她。
沛沛耳朵受伤了,肯定很疼的。
虞沛:“……”
这小毛团子未免也太招人喜欢了。
她挣扎片刻,最终还是问出口:“烛玉,我忽然想起宿盏的心脏不是被封在云涟山吗?他虽是万恶障,但你说他的心脏有没有可能跟他本人两模两样。”
“不可能,最好别和它打交道。”烛玉否道,速度快到毛团儿愣了片刻,才朝他呲牙。
竟当着它的面说它坏话!
“这样么……”虞沛垂下眼睫,心底越发怀疑。
如果他没说谎,那是不是她找错地方了,这傻毛团根本就不是宿盏的心脏?
许是白天睡得太多,虞沛一直没什么睡意。她原还做好通宵的准备,不料没跟毛团儿玩多久,就感受到一阵困倦。
突来的困意分外强烈,她甚还没来得及说一声要睡了,便脑袋一点,没了意识。
烛玉还在依她的要求给毛团儿顺毛,耳畔陡然没了声响,便抬头看她。
一抬眸,却见她直直望着他俩,眼神无光。
烛玉顿时明了,顺手散开储物囊,想要把毛团儿塞进去。
但就在这时,虞沛缓慢靠近他,双手压在他胳膊上,转而紧盯着他头上那对龙角。
烛玉想起什么,将头一别。
“沛沛,不行。”
虞沛看出他的不愿,却比之前有耐心得多。
她先是倾过身子,蜻蜓点水般碰了碰他的下颌。
她的唇轻扫过下巴,烛玉几乎瞬间便紧绷了脊背。
察觉到他的变化,虞沛稍侧过脸,有意无意地扫着唇角。
这若即若离的触碰令烛玉的气息越发不稳,他哽了下喉咙,低声唤道:“沛沛……”
仅是说话,便叫气息相融。
但这时虞沛陡然往后一退,视线又落在他的龙角上,直勾勾的。
烛玉抿紧唇,被他攥在手里的毛团儿突突跳着,头顶上的石块都快压不住了。
半晌,他站起,而后一膝抵在床沿,附身将两手撑在她身侧。
“仅这一回。”他道。
虞沛心满意足,却没急着摸,而是仰起颈子,将吻落在了他唇上。
“怦——”一声,石块儿落地,毛团儿彻底跳出。
“叽!嗷”
你干什么!干什么啊啊啊!
毛团儿跟疯了似的,索性就着乱跳的工夫直往烛玉身上撞,四散的黑气须臾就充斥了整个房间。
没撞两回,它就被一道禁制给封进了储物囊里——连同那些邪息。
房间里陡然陷入落针可闻的安静,情动至极,烛玉一手搂在虞沛腰后,慢条斯理地含吻着她。那半睁的眼眸里流淌着快要漫出的欲念,随着重喘,脖颈处浮现出波浪般的金鳞。
渐渐地,他身后延出几条灰黑附足,尾巴似的胡乱甩动着,最后又默契地攀上虞沛的身躯,缠绕住她的腰身、手臂。
那附足像极山间密林里的晨雾,湿冷稠重。屋子里分外闷热,但叫这附足缠上,还解了几分热气。虞沛只觉舒服,喉咙里溢出两声微弱轻哼。
烛玉听见,将她搂得更紧,一边低声唤她,一边将细密的吻落在她的面庞上。
虞沛还没忘了正事,在那吐息绕至脖颈时,一把捏住了恰似鹿茸的龙角。
烛玉闷哼一声,下意识道:“沛沛……碰不得。”
末字刚落下,身后陡然袭来一阵罡风。
那罡风强劲,气势汹汹地碎了房门,仿佛恨不得将这整间屋子都毁得彻底。烛玉登时恢复清明,收回附足的同时转身拔剑以应。
剑刃强转了风向,半边屋子在这冲撞间顿化为断壁残垣。隔着狂风乱卷的烟尘,一双戾眸死死盯着他,眼底是何人都瞧得出的凌冽杀意,仿要将他生吞活剥。
第95章
◎“阿兄要听的,是你真心实意的心里话。”◎
看见闯进的是银阑, 烛玉收剑回鞘,抱在怀中。
他语气不算好:“平白无故就毁了旁人房屋,你这是何意?”
银阑没应他, 视线一转,跃至他身后。
“银弋, 过来。”语气里压抑着高涨的怒火。
但床榻上的人像没听见般, 根本没搭理他,反还拽着烛玉的衣袍, 伸手要去捏那龙角。
银阑瞧见,忽想起之前她抱着两只枕头在外梦行,还有烛玉手臂上一闪而过的咬痕。
桩桩件件浮现在脑海中,他终于明悟这些怪事的缘由,理智也在顷刻间溃散。
好……
好!
原来一切都为这混账所为!
怪不得他早前就听海妖说, 那龙族少君背地里找她要过几回改灵丹。
气火一时陡涨,烧得他头脑轰鸣, 什么也听不见。
银阑大步流星地疾行几步,手中霎时化出把长戟。
“烛玉!”他跃跳而上,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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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朝烛玉的脖颈砍去,“你这颇不知廉耻的浪荡子,将银弋视作何人, 又将我银氏一族置于何地”
烛玉横剑作挡, 仅这一下,两人手中锋刃竟都劈出了蛛网般的纹路, 四荡气流更是在墙壁上划出深痕。
刮骨的雪风涌进, 吹得二人发丝乱扬。烛玉收敛起平时的恣肆脾性, 认真与他挑明:“我对沛沛万分珍视, 无时不想求娶于她。”
“胡闹!”银阑怒意更甚, 恨不得将他抽筋扒皮,“她长在我族十七余栽,鲛族一百八十余部日后至少有一半要听命于她,断不可能嫁给任何人做妻为妾,你又算得什么东西!何来的脸面说些求娶烂话!”
烛玉想也没想,便应:“我可以——”
“住嘴!”银阑打断他,那双深蓝的眼眸已气得见了血丝。
他紧闭起鼓跳的眼,不住深呼吸着。雪风涌灌,刮得喉咙生疼,他将怒意忍了又忍,才勉强寻回一丝理智。
烛玉吃那改灵丹,多半是为了帮她压回乱灵。现下她在梦行中对他多有亲近,估摸着也是对他的气息有所依赖,再加上龙血的效用。
思及此,他睁眼冷声道:“你强改灵息是为帮她,我可以当作今日何事都没发生,过往之事亦再不追究。但往后你休要再与她来往,更莫说谈婚论嫁此等荒唐淡话若再让我瞧见一回,非得扒你皮抽你筋不可!”
又见坐在床头的虞沛还盯着烛玉头顶的龙角,他大步上前,干脆利落地往她后颈处落下一记手刀。
虞沛瞳孔骤放,转瞬就陷入昏迷。
但在银阑接住她之前,烛玉先扶住了她,让她的脑袋抵靠在腰侧。
他拂开她的头发,细看一番后颈,确定无事,才抬头睨向银阑,怒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不打晕她,还想看她做出什么事来?”银阑掌住虞沛的手臂,被怒意驱使着口不择言,“那老东西在外作威作福,可知道他儿是个爬人床头的货色!”
他俩平时就素有争端,但银阑从未骂得如此粗鲁直接过。烛玉一时怔住,趁这空当,银阑将他的手强行挥开,抱起床榻上的人。
他态度强硬道:“她的病症我自然会想办法解决,此事无需你再插手。”
“解决?”烛玉恍然回神,眉头紧锁,“怎么解决,又把她关个一年半载?如今我已经找到办法,也已见效,更不在乎她是否将我看作随时可弃的器具,缘何不让我试?还是说,你藏了什么私心?”
银阑眉眼郁沉:“你当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再清楚不过。”烛玉直视着他,眼底积蓄着浓厚的攻击性。
两人的视线交锋相争,对彼此的敌意更是心知肚明。银阑缓声道:“只要她唤我一日阿兄,我便一日为她兄为她长,此事断不会变。”
这话是与他说,但更像是说与自己的箴言。
“此事了结后,我会带她回鲛宫。既然木灵于她有用,我会请令父王,替她找几个鲛侍。”
听到鲛侍二字,烛玉一言不发,眉眼间却已不见丝毫平日里的朗快。瞳仁漆黑,像是无生命的死物那般盯着他。若是旁人,早就被这打量吓得胆破。
银阑却掷出腰间短剑,道:“剜些龙鳞下来。”
烛玉接过,雪夜昏昏,唯见短剑刃尖的一点寒芒。
第二日,虞沛醒得早。
眼还没完全睁开,就被坐在床畔的高大身影给弄没了睡意。
她一骨碌就爬起来,眨着昏沉沉的眼。
“阿兄?怎的大清早就来找我,是有急事?”
银阑明显一夜未睡,垂眸看她时动作还有些僵硬。
他沉默不应,斜压的视线里看不出情绪好坏。
虞沛心觉异常,忽发觉另一桩怪事——她睡的根本不是昨夜那间房。?
怎么睡了一觉连房间都换了?
她正欲问,银阑就已开口解释:“昨晚雪下得大,你睡的那房年久失修,屋顶压塌了一角。我去时你还在睡,就让唐管家另找了一间房。”
房子塌了?
虞沛一脸懵。
屋顶都压塌了,这么大的动静她竟然都没醒?!
她尚还懵着,就又听见银阑问:“昨天打那荷妖时,你摘了抑灵器?”
虞沛解释:“打的时候不小心弄掉了,不过阿兄放心,没弄出什么麻烦。”
银阑拧紧眉,下意识想要主动聊起乱灵的事。但想了又想,终还是转了话锋:“昨夜烛玉来找你了?”
虞沛没否定:“对,他找我说些事。”
“仅此而已?”
虞沛好笑道:“不然还能做什么,大晚上的总不能还打打杀杀吧。”
平日里她若讲什么好笑的事,他虽不跟着笑,但神情也会肉眼可见地变得温和。可眼下他还是紧绷着脸,像是遇见了什么难解决的糟心事。
虞沛渐渐敛住笑,试探着问:“是黄粱城的事比较麻烦吗?”
她昨天就听烛玉说过,如今妖族对半妖的态度大为缓和,千妖门更是有意接管黄粱城,不过老龙君似乎不大赞同。
“不是。”银阑吐出两字。
又是半晌沉默,良久,他忽抬起手,半掌托着她的脸颊,指腹压在唇上。
微凉的指腹压下,小幅度地打圈揉着,虞沛的脑袋里尚还是一片空白,就听他唤道——
“沛沛,”他稍顿,“以往不觉,你竟也已长大了。”
虞沛一怔,记起刚到鲛宫时,他看着也还是个不过膝的小娃娃,整日守在摇篮旁盯着她看。但鲛人往往是一夜长大,不知何时,一板一眼的小孩儿忽长成了宽肩窄腰的高大男人。
“阿兄,”她总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奇怪,“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银阑起身,面孔被床幔遮去大半,“等此事了,中秋也不远了,你随我一道回趟鲛宫。”
“好啊。”虞沛答得自然。
她刚好也想回去看看。
“还有那从妖月楼来的半妖,你买了他的妖契?”
“算是,不过余钱还没给唐管家。”
“待离开黄粱城,你打算如何处理那半妖?”
虞沛想了想:“暂且带在身边吧,等到时候回鲛宫,若是哪处有空闲位置,就让他顶一顶。”
银阑应好,又道:“还有一事。”
“什么?”
银阑顿了半晌,斟酌着问:“那老龙君的儿子,你可有与他成婚之意?”
虞沛着实没想到他会提起这茬,愣道:“没有啊,阿兄怎的突然提起烛玉了。”
“只是想起了此事。”银阑面容平静,“那他可曾对你言宣过心意?”
这回虞沛仔细想了想,迟疑点头:“算有过吧。”
银阑的拳头攥得愈紧,面上却不露声色道:“他说了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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