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供的《鱼在水底游了许久》50-60
时间
闻琰坐在小马扎上。
她坐得笔直, 小手放在身前,抬头挺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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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负责讲解自然科学知识的老师正给他们播放卡通故事片。
他们正在一艘巨大的木船上, 船身悠悠荡荡, 四周的场景模拟着地球进入冰河时期的种种地貌,分外逼真。
过了会, 坐在她身边的黎梦悄悄看她一眼,视线朝后瞥去。
陈知让和她们隔了两排, 也正抬头认真看着老师。
进“船”前,陈知让和几个男生走过来问能不能坐一起,方便一会的小组合作——他们需要两两组队,完成一个和气压有关的实验。黎梦抢在前面说,她已经和闻琰一组了,让他们另外再找组员吧。闻琰不知道一会还有实验,看着陈知让点点头:“梦梦一直和我组队。你们也可以两个两个一起。”陈知让便没再说什么,转身去了后面坐下。
果不其然, 故事片放完, 老师要求小朋友们分头组队做实验。
“大家不要私下组队。”
“学号最后一位数字相同的同学两两组队。没有相同、或者三个相同的, 都来老师这里,老师安排——知道了吗?”
黎梦睁大眼, 难以置信:“这个迪士尼的老师是怎么知道你和陈知让学号最后一位数字一样?”
闻琰:“……”
“因为是迪士尼的老师?”闻琰小声, 都带点魔法?
黎梦:“…………”
陈知让抱着自己的小马扎笑着走过来:“好巧啊。闻琰同学。”
他的脸上完全没有黎梦的惊讶,全是开心,和一丝微不可见、一闪而过的狡黠。
闻琰看着他琥珀色的明亮眼瞳,隐约察觉什么, 但想想也不太可能——这也太离谱了,老师会听小学生的?
“我妈妈说暑假去英国的夏令营申请通过了——我可以和你一起去英国了。”
陈知让礼貌地等在一边。黎梦唉声叹气地抱走小马扎, 他挨着闻琰放下自己的小马扎,一边说着话,一边转头瞧闻琰,神采奕奕的,就是不知道是因为出来玩,还是此刻坐到了最好的朋友身边。
闻琰点点头:“哦。”
说起来,她都要忘了这回事。上次和吴宜奶奶通电话,说的还是夏令营面试,让她不要紧张。不过面试确实蛮有难度,全都是英文,虽然有妈妈陪在身边,闻琰还是紧张了那么几秒。
木船依旧仿照航行的姿势,轻摇轻晃。
迪士尼这边合作的讲解老师从旁经过,挨个弯腰,笑着给他们每组递发了实验小卡片。
陈知让靠近去看闻琰手上接过的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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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上面印着的实验步骤,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闻琰。”过了会,他叫她,视线跟着闻琰停留在卡片上,声音里却有些不易察觉的紧张。
“嗯。”闻琰正在记卡片上的步骤,轻轻应了声。
“暑假里,我们还是做同学吗?”陈知让抬起头,注视她。
闻琰:“……”
他的神情格外认真,也许是周遭光线忽然变幻,瞳孔的颜色也深了许多。
“我的意思是说,暑假虽然不上学了,但也可以做同学吧?”
他似乎好好记下了闻琰的话——不要做朋友,于是担心起离开学校后做同学的资格。
闻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明明话是自己撂下的,道理也是自己给的,不知为何,此刻,她却感到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卡片在手里捏了捏,过了会,闻琰叹了口气:“那要不还是做朋友吧——就暑假做。”最后四个字仿佛是公主最后的倔强。
话音未落,陈知让笑起来:“好。”应得干脆利落,似乎知道眼下这是能拿到手的最好答案。
他笑得不是那么明显,嘴角弯起,牙齿很含蓄地没有露出来,望着好心的闻琰,像是被点亮的星星。
只是陈知让应得太快,闻琰转头对上,又觉得这里面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等他们做好实验、出了木船,站在阳光明媚的城堡下,脑袋被晃得晕晕乎乎的闻琰这才恍然大悟。
“——他这是以退、退、退为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妈妈!是不是!”
“臭小子!臭陈知让!”
公主回到家,叉着腰在客厅里发出小狮子般的怒火:“太可恶了!小小年纪!”
钟影哭笑不得。
她是不觉得一个孩子会有多大的能耐,想了想,蹲下来安慰暴跳如雷的公主:“是你让人家难办了呀。”
“你说不要做朋友,那你们暑假还要一起去夏令营,那不是同学了,做朋友——”
闻琰睁大眼:“怎么不是同学?”她瞧着钟影,仿佛在看黎梦。
“妈妈,那个时候,我们是夏——令——营——的同学!”
钟影:“……”
有道理啊。
现在的小孩,不得了。
晚上将这事说给秦云敏,秦云敏笑得不行。
“原来如此。”
“我说今天上午陈知让怎么过来问实验组队的事。”
“本来是要让他们自己组队的。但那边的老师不熟我们学生,要对着花名册组,方便认人。估计他听到了,就过来说按最后一位数字。我那会还觉得这小子聪明——真是聪明啊。”
秦云敏虽然教闻琰他们班,但其实关于每位学生的性格并不如班主任摸得熟。不过就算是班主任,对陈知让,估计也是难以了解的。三岁看老,从小心思深沉,长大了,肯定也不一般。
钟影想起他每回来自己这里练琴,明里暗里都得拉上闻琰,不由好笑:“这个陈知让。”
“琰琰生气了?”秦云敏有点担心两只小的真闹不愉快。
钟影:“没有。她心里不放事的。你知道的。”
秦云敏笑:“确实。”
“不像你,想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对了,今天我和崇岩去看干妈,知道了点事。”
她说得委婉,钟影怎么可能不知道是什么。不过秦云敏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多问她和裴决,只是说:“干妈很心疼你。”
“嗯。”钟影低声。她当然知道赵慧芬对她有多好。
“老人家就喜欢念以前的事。”说着,秦云敏叹气:“今天又说起你刚生产完那阵,说着就哭——你知道吧,周崇岩泪点超低,后面一边扯纸巾一边跟他干妈嗷嗷哭,我都无语了。”
钟影忍不住笑。
“她说,要是姑姑还在,心得疼得碎掉。”
“她这个做婆婆的心都揪疼,当亲妈的不得滴血。”
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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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泛酸。
钟影低下头,好一会没吭声。
等电话里传来秦云敏叫她的声音,她才抬起头,带着几分无奈,又有些如释重负的语气:“姐,不是没事了吗。”
“我现在有琰琰。我舍不得她,一点都舍不得。”
“我怕她被人欺负。”
秦云敏没说话,默了半晌,忽然道:“你和裴决说过吗?”
“我干嘛和他说这个。”
钟影笑:“再说了,过去多久了——好了,都怪你,干嘛又提起来。”
“怪我怪我。”秦云敏也笑。
不过钟影还是隐隐觉得,裴决应该是察觉到了几分。
他说他担心她。
——也只能是裴决了。
小时候钟影就觉得他能看穿自己。
现在长大了,他的看穿换了个境界——变成了自问自答。
就像今天早上,他要赶去上班,临行将后面一周的排班时间发给了她。钟影看着上面为数不多的空出来的时间,有些好笑,但没说什么。
裴决瞧着她,忽然道:“你是不是在想,虽然是我的时间表,但自己的时间也好像被支配了?”
钟影没理他,这叫什么话,难道不是吗。
裴决一眼看穿她心里的腹诽:“不是的。”
钟影:“……”
他真是很了解他从小看到大的妹妹。
“影影,这只能代表我的时间属于你——要不你也给我做个时间表?”裴决尝试建议道。
钟影真是气笑了:“你还不走吗?”
“现在是你什么时间?和我扯皮的时间?”
裴决一边套外套,一边很无可奈何的样子,看着她摇头纠正:“是谈恋爱的时间。”
爆破
入夏天亮得越来越早。
一天里的时间好像被拉得长了些。
闻琰在培英的课外活动开始多了起来。有时候吃完午饭睡好午觉, 培英的老师会带着他们进行户外活动,所以钟影经常要起很早为她准备两个书包。出门一身整洁校服,可能下午回家就是一身灰不溜秋的登山服了。偶尔捎带几只昆虫标本。
“妈妈你怕不怕?”闻琰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做的标本。
狭长的甲壳, 颇为诡异的青紫金属光泽。
钟影面不改色, 虽然心里已经有点抓狂了,但还是说:“是不是都湿透了?”她把手伸进闻琰衣领, 果不其然,一身的汗。
“这个叫桃金吉丁——好听吧?我觉得蛮好看的, 可是梦梦说吓人,陈知让同学说还好。”
“但是我知道陈知让同学很害怕,因为他说还好的时候往后退了!哈哈哈!”
狮子公主昂首挺胸,颇为得意。
钟影:“……”
真是和她爹一模一样。
钟影想起高中的时候,体育课闻昭抓到虫子,一般人的正常思路,早就扔掉了,他偏不, 转来转去找人, “钟影你过来——”他笑得阳光开朗又人畜无害, 等钟影真过去了,唰地一下伸出手给她瞧:“是不是很丑?”钟影能三天当他是空气, 跟他说半个字自己就不姓钟的那种。
“妈妈你别害怕啦。我保护你啦。它都被我做成标本了, 说明什么?”
闻琰一边扒饭一边念念有词:“说明我是老大啊!”
“有老大在,怕什么。”
钟影忍不住笑:“好的,老大,要不要再吃点胡萝卜?”
闻琰笑眯眯, 双手递碗:“没问题的!老大妈妈!”
钟影:“……”
“——哈哈哈!钟影,求你了, 闺女给我养吧。我一口一个!”
晚上和程舒怡聊起,程舒怡听得有点魔怔了。
钟影笑,想起她的订婚宴,便问:“准备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吧。就是一些流程得记住,已经约了摄影师跟拍,到时候也会帮忙cue流程。”
“那就好。”
这段时间他们也很忙。艺术团和高校合作的毕业演出最终定在六月初。之后也就剩一周左右的时间留给程舒怡筹备订婚。
琴行的暑期课程这段时间也陆陆续续上线了。钟影看了下暑期课表,真是符合热火朝天的七八月。
“琰琰什么时候去英国?”
程舒怡回忆了下之前钟影和她说的时间:“肯定能来吧?”
钟影:“放心,就在后面几天。先送她和她奶奶去深州。”
“去深州?”程舒怡问:“裴决爸妈那?”
“对,他们想招待下。琰琰没去过深州。”
说起来,这件事一开始,赵慧芬还心想没必要。她是觉得本就给人家添麻烦了,再过去绕一趟,不是更麻烦。谁知吴宜直接打了飞机过来同赵慧芬说。她是见惯场面的吴总,哄得赵慧芬同她相见恨晚。不过两人聊得最多的,还是钟影母亲秦苒。赵慧芬就没怎么问过钟影她母亲的事,只从闻昭嘴里知道个零零碎碎,后来也不好多问。那回吴宜来,两人聊了许久。闻琰真是惊叹她吴奶奶的社交能力——毕竟赵慧芬的社交已经很牛了,吴宜简直上了一个级别,堪称控场。
吴宜是一个人来的南州,裴决就组了个饭局,秦云敏和周崇岩也去了。
饭桌上都在说以前宁江的事。换作以前,秦云敏真是不能想。来南州工作、找到钟影的这几年,她根本就不敢在钟影面前提宁江的人和事,甚至“宁江”两个字她都得提前在脑子里预警,能不提就不提。
可自从上回五一请裴决吃饭,再到这次吴宜过来,钟影看上去放松许多,她坐在裴决身边,挨着古灵精怪的女儿,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
以前好像总有些忧虑,虽然时间在慢慢过去,但她不说话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她在想一些很不好的事情,无论是她自己要想,还是从别人的话里想到——秦云敏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那次吃完饭,正好在商场,裴决就和钟影带闻琰看电影。一部在成人看来十分幼稚的动画片。那个时候,秦云敏还想,幸好自己没孩子,不然让她坐板凳上一个半小时看动画片,真是要抓狂。她把这个想法和周崇岩说,周崇岩委婉道,老婆,谢天谢地,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只想打球。秦云敏:……
回去路上觉得好笑,给钟影发信息,问她动画片好看吗。
钟影隔了好一会才回。
“蛮有意思的。”她说。
秦云敏盯着这五个字,忍不住笑:“大小姐谈了恋爱就是不一样。”
手机光线荧荧,映着钟影笑起来的面容。电影结束她和裴决说:“云姐还想问你电影观后感,我说你看得比我认真,她不信。”
裴决笑:“是还可以。”
闻琰仰头,眯眼一笑:“是吧裴叔。”
晚上闻琰去赵慧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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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吴宜也住那。本来这趟过来订了酒店,但赵慧芬觉得反正家里就自己,闻琰也能过来陪陪两位奶奶,就让吴宜跟自己回家了。在赵慧芬家,吴宜莫名感受到了一种没了老公的幸福。具体是什么说不出来,大概是看到照片挂墙上的那种静谧感吧。吴总心想。
时间过得还是很快的。
六一儿童节那天闻琰也去了市艺术团。
团里请了著名的芭蕾舞团来给所有的小朋友表演经典的《胡桃夹子》。不过闻琰开心的是能在妈妈工作的地方和妈妈一起看演出。
光是六一儿童节的礼物,小姑娘就已经拿到手软。
等放学,钟影看着她费劲巴拉提着手里的一大包装饰精美的毛绒玩具,以为是秦云敏又送了份,结果一问,是陈知让送的。
“陈知让说这是他妈妈从香港带回来的蛋糕兔子,最新款的。他说如果我不要的话,他心脏就会出问题。”
钟影:“……”
说实话,陈知让确实心脏不好,但这样的话能对着闻琰张口即来,也是令人哭笑不得。
闻琰紧皱眉头,叹气:“妈妈,怎么办?”
小闻老师似乎也颇懂大人之间的礼尚往来。虽然表面看这只是象征单纯友谊的礼物,但做大人的总得表示些。
到家,裴决正在做晚饭。
他落地的时间不固定。
碰上时间正好,还是能赶上一顿晚饭的。
饭桌上聊起这事,裴决想了想,对钟影说:“下周我有一趟飞香港,到时候去看看。”
闻琰指了指沙发上的超大毛绒玩偶,叮嘱道:“最好拍照哦裴叔。”
裴决笑:“好。”
虽然礼重有负担,但一点没妨碍闻琰晚上抱着睡觉。
柔软至极的兔子蛋糕,温暖明亮的配色,简直是小女孩的梦里装饰。
看着翻身就自然而然搂住礼物睡觉的闺女,钟影好笑。
似乎在闻琰的世界里,任何问题都可以解决,实在不能解决,那就梦里解决好了。
房间里出来,见裴决正坐在餐桌边搜索那款玩具,钟影走过去,看了眼价格,顿了顿,实在忍不住:“……这里面是不是有金子?”
裴决:“……”
半晌,他放下手机,语气严谨地对钟影说:“刚才我看了下它的成分,应该是没有的。”
钟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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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灯关了大半。
头顶灯光明晃晃的,落在裴决一本正经的脸上,还挺像回事。
钟影笑着转身往沙发走,裴决伸手拦住她的腰,笑:“这就走了?”
“不然呢?”钟影说着忍不住笑:“听你继续胡说八道?”
裴决只是笑,没再说什么,拉着她坐在自己身上。
两个人挑了会送给陈知让小朋友的礼物,想起近在眼前的程舒怡的订婚宴,便也一起选了礼物。
周末,闻琰照例去赵慧芬那参与北湖公园的各类大型活动,裴决就和钟影带上礼物拜访陈家。
邀请他们进来后,陈知让还一个劲朝门口望,似乎对小闻老师的缺席十分遗憾。
钟影笑着解释:“她每个周末都要去看她奶奶的。就在北湖公园。”
话音刚落,陈知让礼貌道:“那我一会可以去北湖公园找她吗?”
钟影:“当然可以。”
少年天真无邪,只想抓紧时间和最好的朋友在一起。
于是,回去路上,钟影就接到了赵慧芬的电话,说是琰琰的同班同学找来了,让钟影放心,正带着一起围观相亲活动呢。
“小孩子挺安静的,跟着我们琰琰,说干什么就干什么。”赵慧芬觉得蛮有意思。
钟影和裴决对视一眼,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从此,闻琰的周末例行活动多了一个小跟班。
闻琰是不觉得有什么的,毕竟跟班这种事,谁不想要,走出去也威风。
六月气温直线上升。
天气却变得不是那么晴朗,多数时候阴沉沉的。
梅雨季要来了。
两人车上说着话,外面就荡起细细密密的透明雨丝。
灰濛濛的天空下,好像不知从何而来的蛛网,铺天盖地。
两旁的道路,行人还是很慢地走着,似乎对这样临时的梅雨不甚在意。
空气里渐渐弥漫开潮湿氤氲的雨水气息。
“……我都怀疑她那些大道理是看人家相亲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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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影关上车窗,转头笑着对裴决说:“你不知道,她三岁不到就跟着她奶奶去人家家里看相亲。一开始被她奶奶抱怀里,走哪到哪,后来大点,进了人家家里,都能自己熟门熟路找地方坐着看了。”
听到最后,裴决忍不住笑出声:“不无聊吗?”
他目视前方,唇角弯起,耐心细致地听着钟影说话,神色温和又有些漫不经心,看来心情是极不错的。
钟影摇头,语气里全是笑意:“回来还会说,可有意思了妈妈,没一对成的,奶奶都要急死了。”
“招牌要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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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决笑得转头瞧她一眼:“后来呢?”
“后来跟她奶奶一块急。”
雨丝已经成帘,覆盖在车窗玻璃上,外面的光景都被牵扯得歪歪扭扭。
耳旁传来愈渐滂沱的雨声。
天气虽然不好,但车内氛围十分好。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快到商场的时候,正赶上前面红灯,车子跟随着缓慢停下。
“……人家学龄前都要学一些课本知识,她不——”
忽然,侧后方传来一声尖锐的碰撞,夹杂在雨声里,好像一记短促的爆破。
钟影扭头去看。
她脸上还有前一秒轻松愉悦的笑意,这会,车窗稍稍打开,雨线蒙上面前,带着湿漉漉的凉意。
“怎么了……”
“撞倒了……开太快了……又下雨……”
“没事吧?人呢?”
“滚下面呢……不知道——”
车窗忽然被关上。
钟影望着玻璃上映着的模糊面容,好像有些不认识。
下秒,脸颊传来干燥的触感,耳旁响起裴决担忧的声音:“影影?”
他很快地摸了摸钟影面颊,然后在车鸣的催促声中将车开了出去。
过了会,钟影低下头。
浓密的发丝很快遮住她大半面容,她对裴决说:“我没事。你开慢点。”
哥哥
周末商场人还是很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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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门西图澜娅餐厅都在排队。两人挑了家人不是很多的西图澜娅餐厅吃午餐。这边靠近栖湖道, 吃完裴决问钟影要不要去走走。
“正好琴房装好了。”他说。
不知道是不是远离市区,栖湖道的雨虽然也在下,但比起市区的阴霾压抑, 这边的天空格外开阔些。
青灰色的雨天, 云朵全垒在边上,避雨似的, 蘑菇一样挨着挤着,蓬蓬耸起, 雪白的一团,瞧着好像泡芙。
车子停在栖湖道外圈,顺着田径跑道一路往里就能到碧景别苑。
下着雨,还是有人在跑步。浑身淋得湿透也不管,心无旁骛地按着节奏跑,一看就是专业的马拉松运动员。隔一段,路边还有专供咖啡和冷饮的长廊。周末过来玩的,就围在廊下, 笑声说着话。
蓝山连绵起伏的影子藏在雨雾里, 时隐时现。
初夏梅雨的季候, 到处泛着股潮湿热意,蕴蓄着什么似的。
钟影和裴决并肩站在长廊最边上。
咖啡还要等十分钟。
“……说是上周就分手了——要不这样, 一起请了呗。分了肯定都不来了, 要是还在一起,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不是,到底哪里传他们分手的?”
“三班他们班说的,体育课看到他俩在雕像后面吵架。吵得还挺厉害。”
“多厉害?能看出要分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清楚。要不现在打个电话给三班的同学问问?”
“……”
钟影:“……”
裴决:“……”
没忍住, 过了会,钟影转开脸, 似乎在笑。虽然自己也是高中过来的,但这样的场面,长大了再看,还是很好笑。见她笑,裴决想起什么,不由弯起唇角。好一会,两个人都没说话。
很快,几杯冷饮和咖啡递出来,空气里渐渐弥漫开焦糖和甜奶的香气。高中生们撑起伞,七嘴八舌地往前走,临走也没讨论出所谓的“分手传闻”的“真相”。
人群散开,角落的长椅空了出来。
钟影走去坐下。她还在笑,神情比下车那会轻松许多,好像脑子里徘徊的事渐渐淡去,心头的不安也被别的占据了些。
“笑什么?”几步外,裴决看着她。
钟影抬头,目光接触到裴决,脑子里灵光一现,笑着说:“你是不是在想那件事?”
这是想一块了。闻言,裴决语气微顿,其实他现在也有些不明白,便思索着问道:“为什么进了一中要装不认识我?”
钟影:“……”
像是被裴决稍显认真的语气逗着了,她脸上的笑容更大。
“我那个时候不知道怎么处理和你的关系。”回想少女时期的心思,钟影慢慢道:“你又不是我真的哥哥,我怎么和别人说你……怎么说都好暧昧。”
“索性就不说了。”
“但装不认识真不是故意的。那个时候大家都在聊你。就像刚刚那群高中生一样。我是真的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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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起来还是很好笑。
就像钟影自己说的,那个时候的她确实不知道怎么处理和裴决的关系。又正好处在青春期,很多情绪都是莫名其妙的——尤其当周围所有人都认识那个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时,自己这份独一无二的熟悉与亲密,就变得微妙,甚至是暧昧。
当然,这份微妙和暧昧也只存在于钟影脑子里。裴决是完完全全的不知道。他甚至一头雾水。不过从小到大面对着妹妹,什么雾水没淹过脑子,裴决早就习惯了,后来也没放心上。
“我还担心你生气呢。”钟影低头笑,抬起头又笑,思绪仿佛跟着回到过去——那些鲜活的、每时每刻都被触动的情绪与感知。
裴决在她身边坐下,望着视野尽头朦朦胧胧的蓝山影子,语气无奈:“钟大小姐,我那个时候还想我哪里惹你了呢。”
他现在三十岁,再说这样的话,早就没有了少年时的无措与疑惑,只剩显而易见的宠溺。
心口被人慢慢抚平,钟影靠上裴决肩头,弯起唇角没作声。
高一入学那天似乎也是这样的天气。只不过没下雨,阴沉沉的天,铅灰色的云,大中午的也好像傍晚,天比人还没精打采。钟影跟着同班的几个同学一起往校门口走。他们刚分完班,正是熟悉的时候,聊得那叫一个七嘴八舌。路过荣誉栏,都被裴决的证件照吸引。
他那会高三,风华正茂。俊朗眉眼长开,白色衬衣领口挺括严整,衬得肩宽颈直,漆黑瞳仁望着镜头,意气风发的模样,干净又沉稳。
那会,钟影心里想的是,拍的真不错,一中的摄影水平可以,放心了。周围却开始八卦起来。聊裴决的竞赛获奖、大学的保送,还有他有没有女朋友等刺激性八卦。钟影站在后面,听他们聊到离谱的地方,不由替裴决脚趾扣地。
“……听说他住家属楼那块——钟影,刚才你是不是也说住那?”
钟影“啊”了声,正不知道怎么说,又听同学紧接着问:“你认识他吗?是不是真长这么好看?他有女朋友吗?”
钟影:“……”
“不大认识。”钟影左右小心瞥着,越说越小声,跟说什么坏话似的:“倒是听说过。确实很帅、帅,人长得也高——”
“钟影。”
蓦地,伴随一阵急刹车,身后传来一句堪比阎王的冷声。
众人循声。
钟影睁大眼,瞪着空气,愣是没敢回头。
裴决皱眉瞧她扎着高高马尾辫的后脑勺——他都不想去理解钟影了,看钟影跟看自己家一岁、开口还咿咿呀呀的侄女似的,“你在说什么?”
钟影真是想以头抢地。
她慢慢转过身,望着裴决选择和以前一样,保持沉默。
“上来。”
裴决依旧皱着眉头,微微偏头瞥了眼自行车后座,“不是说班里等我吗?”
钟影真是不敢想身后一群同学匪夷所思的目光。不过比起同学目光的聚焦,她更怕裴决严肃的眼神。
她抱著书包慢吞吞坐上去。
裴决一脚蹬上,嘴上开始絮叨:“班里找不到你人,还以为记错了。下来又去看分班名单……今天家里有客人,听说是以前研究所的同事。你回去放好书包就来吃饭。”
“好像还送了你爱吃的笋。不过你妈妈说这个季节不会太嫩。要是吃的觉得不好,就别吃。别听你爸的。”
身后一众寂静无声。
钟影简直麻了。
“……影影?听见了吗?”
她从没觉得裴决这么啰嗦过,蚊吟:“听见了。”
“什么?”
“听见了啊……”
钟影一脑门磕上裴决后背,破罐破摔:“听见了听见了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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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房确实装好了。
总体的布置和新月湾那套差不多。顶灯设计别出心裁,是那晚钟影意外过来时撞见的其中一款设计。四面墙的装饰也另外摆了些。主要空间实在大,走进去跟逛隔音影院似的。
钢琴估计刚搬进来不久,音没来得及调,琴键刚按下,钟影就知道了。
她扭头笑着朝站在门边的裴决看去。
裴决了然,点了点头说:“已经约了师傅上门调音。就这两天。”
钟影没说什么,试音似的,挨个按下去。
隔着几步,裴决注视她沉静细致的面容,想起她在车上目睹车祸时惶然又不安的神情,心头仿佛有什么碎开了,又一点点地弥合。
琴音跌跌宕宕,跟随钟影的指尖。
他看着她,忽然说:“是我不对。”
音声骤停,钟影莫名转头,目光微微疑惑。
他看着钟影说:“你说不知道怎么处理和我关系——是我不对,影影。”
时隔多年,长大后成熟的自己回头再去看那段时光,和过往的那个少年对视,有些心知肚明,也有些后知后觉。
“我太自以为是了。”
他低下眼睫,眉宇间神情落寞,语气却如常:“我以为每一天、每一天这么过下去,好像能够证明什么,好像就能顺理成章,但其实不是的。”
裴决抬起头,望着钟影:“我如果早一点——至少比闻昭早,是不是——”
是不是你就不会经历这样痛苦的失去。
裴决没有说下去。因为没有意义。
如果说出口的话可以立即灵验,那他早就说了无数遍。在那六年里。
钟影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总是敏锐的——即使那些年的朝夕相处没有带来完满的结局,至少带给他们彼此一份独属的心照不宣。
她站起来,走到裴决面前,轻轻抚摸裴决的面容:“我没事。”
他神色懊丧,目光定定地落在钟影脸上,眼底情绪极深,深到钟影同他对视,一时间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把你弄丢吗?”裴决握住钟影抚摸自己脸庞的手,忽然说。
钟影微微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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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她一点印象没有,还是后来听两边父母提起才知道的。
“我以为我只把你弄丢过那么一次。”
裴决握住钟影的手,把她抱进怀里,“可是我怎么觉得,我把你弄丢过好多次。”
仿佛砂砾一样塌陷,钟影抱住裴决肩膀,轻轻拍了拍。
过了会,她扭头亲了亲裴决脸颊,小声:“我真的没事。哥哥。”
新闻
“……这个月搬过去?”
“等琰琰英国回来。她的房间还在装, 要过段时间。”
休息室外常年如一日的闹哄哄。
前来庆祝毕业的学生家长挤满了走廊。合照的、送花的,还有协调统筹的老师跑来跑去、大声点名。隔一阵,不知道哪个准备室里就传出调音师傅叮铃匡啷的敲打声, 不知道的, 还以为今天是个杂耍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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