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宋春汐至今都弄不清楚,跟霍家有七拐八弯亲戚关系的户部尚书张念祖, 他幺孙是前年殿试被先帝钦点的状元郎, 可惜妹妹不想嫁人,故而也不曾相看过。
霍夫人笑着搭话,问候起张家的长辈。
张念祖都一把年纪了, 他的长辈更是长寿之人, 听说有一位伯父都快八十五。
宋春汐在旁暗暗吃惊。
张尚书之后, 陆陆续续又有许多官员,夫人们等前来见礼, 其中大部分她都认识,有些脸孔对不上, 但有霍夫人提醒也不会出错。
人多了,霍云就发现果然如他所料,好些年轻官员都忍不住朝宋春汐看。
她本就生得明丽, 原先在一群闺秀中都是鹤立鸡群, 一枝独秀,别说在这些诰命夫人之间了,就属她最年轻,最夺目,不吸引人才怪。
霍云忍不住生出几分不悦, 奈何太皇太后尚未准备好,只能原地等候。
乐善见他脸色微沉,只当是为昌王而烦心:“你是不是又怕昌王殿下发酒疯?”
“……”霍云总不能说实话, “希望他有点节制。”
“这几日一点没看出来昌王的节制, 那些后来的藩王个个被他灌酒灌得人仰马翻, 我看他今日又会来找你。”
霍云开始头疼了,打算想办法避开昌王。
乐善忽然看向他身后:“你岳父来了。”
光论朝堂的地位,霍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在宋仁章面前,他只是小辈,霍云忙去请安。霍夫人见到,也带着宋春汐去跟亲家公打招呼。
然而宋仁章最不喜在众人面前跟霍家亲近,倒是寒暄几句便去找别的官员。
宋春汐向霍夫人道歉:“您别介意,我爹爹他……”
霍夫人打断她:“春汐,你是宋大人的女儿我一早就知,如果我介意你父亲的行事作风,怎么可能还要你做儿媳?你父亲是难得的好官呀,我们大燕就需要像你父亲这样的人。”
婆母不止和善,亦胸怀大局,宋春汐轻轻摇一摇婆母的衣袖,好似个高兴的小女儿。
两人正说着,有嬷嬷同宫女来引她们这些诰命夫人去慈安宫。
宋春汐同霍云告别一声,扶着婆母往前而行。
虽是宽松的朝服,可一点掩不住她的身段,光说那一截如玉般的脖颈就够让人目光流连的,然而霍云发现乐善一眼都没有看宋春汐。
乐善真是不像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霍云心想,他多半是被他父亲广纳妾室的事伤透心了,以至于不近女色,而今都二十五了也不娶妻。
不过两个男人谈娶妻,总是奇怪,再说,乐善也不是糊涂人,不然也做不好这个兵马司指挥使。娶不娶妻,他自己心里应该有数,霍云打消了管闲事的主意。
从大庆殿前到慈安宫还是有一段距离,朝服云冠太重,宋春汐走了一段路,后背已隐隐出了层薄汗。
等太阳升上来,走得也更是疲惫。
不知婆母怎么忍得住的,宋春汐心想,她身子也算颇为康健,竟都受不了。
难道是因为婆母出生于名门望族,自小受得教养不同,便算不适也能保持仪态?她不由又挺直了脊背。
终于走到慈安宫屋檐下时,宋春汐微微吁了口气。
她是一品诰命夫人,是第一批去贺寿的,在她后面还有不少其他品级的夫人们,得等上一阵子才能入殿。
宋春汐捧着百寿图,宫女们捧着双面绣,金蝉碧桃跟霍夫人一同进去。
太皇太后其实并不稀罕这些,倒是知道宋春汐是都督夫人,笑着道:“那日在牡丹园你离得远,我都不曾看清,不然这媒人就是我做了。”吩咐宋春汐走上前,“早听说‘宋家有女倾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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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抬起头予我瞧瞧,到底生得怎样一张脸。”
宋春汐也没见过太皇太后的真容,正好趁此机会开开眼界,便大方地抬着头,打量太皇太后。
谁知,那金丝楠海晏河清纹宝座旁竟还站着一位年轻男子,她以为是天子,一时想起梦里的事,忙朝他投去一瞥。
天子的俊秀很出乎意料,宋春汐看完后垂下眼帘。
太皇太后的夸赞声已然响起:“果真是国色天香,与霍都督乃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在太后看来,女子太过美艳了,都得有地位尊贵的丈夫护着才行,不然定被群狼环伺,蹂至凋零。她当初也是一样的颜色,嫁的丈夫更是太子,后来又做了皇后,所以她这一生都高高在上,无人欺负,世间所有女子都匍匐于她脚下,不,除了天子,男子也一样俯首称臣。
这宋春汐现在嫁了霍云,将来虽不如她,但也必定繁花似锦。
“将百寿图展开。”太皇太后又吩咐宫女。
花了好些功夫的图,必然是将所有功力都用上去了,太皇太后点点头:“有貌又有才,霍夫人,你好福气。”
霍夫人笑道:“多亏当时先帝成全!”又示意宋春汐跟她一同恭贺太皇太后六十寿诞。
太皇太后赏了两柄玉如意。
宋春汐出慈安宫时,感觉额角已经湿透。
幸好此时可以去侧殿坐着等太皇太后赐宴,比之前好多了。
宋春汐歇息会儿,想起刚才看到的天子,与婆母说道:“原来圣上长得十分俊秀。”
霍夫人一怔:“你何时见到的?”
“太皇太后身边站着的不就是圣上吗?”
霍夫人笑了:“傻孩子,真要是圣上,宫女早就提醒了,我们能不拜见?那人是瑞王。”
居然不是圣上,宋春汐奇怪:“如果是藩王,怎么就瑞王一个人在?我听说最少有五位藩王来了京城。”
“已故老瑞王是太皇太后的次子,那是她亲孙儿,岂会不疼?”霍夫人不敢在殿内说太多,怕隔墙有耳,取出条手帕给儿媳擦汗,“别把胭脂弄花。”
宋春汐明白,不再多问。
稍后,陆续有别的诰命夫人们前来。
开席后,宋春汐发现她们竟然跟李家的女眷坐一处。
李家除了曹国公夫人李老夫人有诰命外,其他的都没有,尤其是二房的李夫人,她的夫婿很不长进,若非曹国公府扶持,连个闲职都得不到,但李夫人养出来的李瑶倒真是不错,生得温婉秀丽,举手投足斯文端庄,俨然是京中闺秀们的楷模,不怪太皇太后喜欢,想让她当皇后。
不过按照梦的预示,此事并没有成。
天子是因为要防外戚,还是想遵循先帝心意,或是单纯的不喜李瑶?不得而知。
见到宋春汐,李夫人很不自在,这让她想起在曹国公府受到的屈辱,她想离席而去,奈何李老夫人也在席上,她没有这胆子,只小声跟李瑶诉苦:“那霍少夫人牙尖嘴利,上回对我不敬,你可要记住她!”
李瑶听丫环提起过,知道是母亲先起的头,不过宋春汐仗着自己是都督夫人,针锋相对,也着实叫人反感,毕竟是在曹国公府,不看僧面看佛面,她竟哪一面都不看。但李瑶不会像母亲那样冲动,她拍一拍母亲的手安抚,示意别再提。
确实得忍着,李夫人心想,等会散席了,她一定要提醒李老夫人试探下太皇太后,看看何时把亲事定下来。
女儿一日不成皇后,她的苦日子一日不到头。
沉重的云冠太影响食欲,宋春汐没吃几口就停了,她现在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大约其他诰命夫人们也是一样的感觉,一个个胃口都不太好,就算是宫中珍馐,碗碟都不见底。
但大庆殿侧殿的情况跟这里完全不同,简直是热火朝天,许是因为官员们早已习惯朝服,要么是男子们都爱饮酒,酒一喝多,气氛到了,一个个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甚至引经据典,针砭时弊。辩得兴起,三人一伙,五人一团,差些吵起架来,大有百家争鸣,蜂拥而上之风。
昌王不管这些,他只喝酒,头一个就找霍云,霍云起先还敷衍喝几杯,后来确实有些动怒,他可不想喝得人事不省,烂醉如泥的被人抬回去。
霍云正要拒绝,瑞王却突然出现替他解围:“三叔,您别为难霍都督了,您要喝酒,我陪您就是。”
昌王找霍云是出于友情,只是对友情的把握他不太擅长,总喜欢用粗野的方式,但他对瑞王并没有感情,当即就给瑞王倒了满满一杯。
瑞王一饮而尽,脸上显出了淡淡的绯色。
十足就是他那二皇兄的模样,昌王眼里冒火,他那二皇兄不止俊美,也惯会算计人心,每当他犯错,二皇兄都会一展他的善解人意,频频相帮。然而次次都引得母亲厌他更甚,从而更喜欢二皇兄,昌王又给瑞王倒满酒:“再喝,我看你能喝几杯!”
乐善咋舌,轻声与霍云道:“瑞王与你有何交情,竟然为了你来惹昌王?”
还真没有任何交集,霍云也是第一次见到瑞王,不过瑞王在津州很受百姓拥戴,听说为人谦和,才能兼备,他对瑞王多少有些好感,大燕这么多藩王,唯独瑞王能将封地治理得堪比京城。
只是,这不是他帮自己的理由……
在昌王几次三番的敬酒之后,瑞王差点醉倒,但太皇太后派了内侍来把瑞王带走。
昌王此时也没了任何兴致,将酒坛一摔扬长而去。
太皇太后见到瑞王的样子,十分心疼,怒骂昌王:“那混账连自己侄儿都不放过吗?就知道喝酒,他怎么没把他自己给喝死了!”
张嬷嬷忙安抚道:“您别动气,今儿是您寿诞啊,昌王殿下应该也是为了热闹……”
“啪”的一声,茶盅在地上摔地粉碎。
“他是为气我,他不把我气死不罢休!”太皇太后一阵急喘。
张嬷嬷找了救心丸给她服用:“您明日让他回济州便是了,千万别跟自己身子过不去。”
“你说得对。”太皇太后闭起眼睛,“明日一早就让他滚!”
前来传话的宫女等了会,才说李老夫人求见。
太皇太后让李老夫人进来。
“弟妹用完饭了?”她吩咐宫女赐座。
李老夫人在下首坐下,躬身道:“是,都散席了,阿瑶刚才喝了一点果子酒,有些醉意,我让她回去了,不然还带她来给您请安。”
太皇太后笑一笑:“这些日辛苦她了,又是给我画松鹤图,又要给我绣花屏,让她多多歇息。”
“应该的,您这么疼她,是她的福分。”
就算没有李夫人提醒,李老夫人也是要试探下的,因堂孙女儿也有十六了,眼瞅着今年大半年已过去,再拖就要十七岁才能定亲,嫁人时得十八。
“阿瑶就想一直侍奉在您身边呢。”
这是在问封后一事,太皇太后端起张嬷嬷新奉上的茶,慢慢喝了一口道:“阿瑶如此孝顺,你功劳最大,不然光凭葛静娟,想必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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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不出来的。”
似是而非,不知何意,但李老夫人不敢再问:“阿瑶六岁时就常入宫了,要说功劳,谁比得上您?”
太皇太后也没否认。
李瑶是她选中的,她亲手栽培当然乐意,只是从这几年看来,成果没有想象中好。要说之前秦昉年轻,不曾开窍,可如今都二十出头了,仍没有表现出对李瑶的热情,多半是没那么喜欢。故而太皇太后也不会给李老夫人明确的答复,只道:“来一趟你也累了,先回去吧。”
李老夫人忙躬身告辞。
九月的风已有凉意,李老夫人看着院中渐渐落下的枯叶,忽然有种不祥之感。
莫非……
可太皇太后为此事筹谋了十年,费尽心思培养李瑶,总不至于临到头时失败吧?
她知道先帝在此事上是与太皇太后有些争议的,可如今先帝已驾崩一年了,天子性子温和,又有孝心,照理应该会听从,不是吗?
确实太皇太后也是这么想的。
她问张嬷嬷:“阿昉还在延和殿吗?”
“应当是,圣上勤政爱民,刚才在大庆殿只露了下脸,便回去批阅奏疏了。”
这个孙儿真是有明君风范,太皇太后点点头,心想今日便不去打搅他了,但明日,或者后日怎么也得把李瑶封后的事情定下来。
却说散席后,诰命夫人们都准备打道回府,宋春汐也跟霍夫人走到了宫门外。
“那边怕是还要好一会,要不你同我坐车回去?”
往常她定然毫不犹豫答应婆母,但之前霍云的态度很好,不止帮她揉捏脖颈,还帮她查矿山案。二个人一同来,她现在一个人走恐怕不妥,当然不是怕霍云不快,他或许喝多了酒,神志不清哪里还有精力在意,但如果她等他,对他们夫妻感情总有帮助。
这个秘密一直瞒着始终不好,如果可以,她是想告诉霍云的,这样才能十足的发挥他大都督的能力,宋春汐道:“我在车里等一下夫君吧。”
霍夫人听了心花怒放,忙道:“好好好,有你在,就算他喝醉我也不担心。”而后急忙上车,生怕儿媳会后悔一样,催着车夫离开。
宋春汐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
婆母这两年真是为他们操碎了心,也不知,如果可以后悔,婆母还会不会求先帝赐婚?她边想着边坐上马车。
幸好天不热了,不然车厢里得像蒸笼一般。
靠着车壁,她又想起在慈安宫见到瑞王的事。
婆母刚才没有细说,但她听出来,太皇太后极为疼爱瑞王,所以就留了他一个人在慈安宫陪伴,不过瑞王再得宠也不可能有天子得太皇太后的宠爱吧?
毕竟一个不在身边,一个有二十年的感情。
困意忽然上来,宋春汐眼皮子越来越沉,不知不觉睡着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霍云才出宫。
他没有醉,但醉了的官员不少,一个个东倒西歪,互相搀扶着,嘴里说着胡话。
乐善瞧着好笑,打趣霍云:“你得感谢瑞王,不然指不定要我背你。”
霍云不同意:“……我原本也有办法应付他。”
昌王再逼他喝酒,如果拒绝不成,他会要求比腕力,谁输谁喝,凭昌王的性子自会答应,甚至还会觉得这是一种助兴方式,那么,他就可以把昌王灌倒了。
二人又说了几句各自坐上马车。
看到宋春汐在里面,霍云吃了一惊,他听说慈安宫侧殿早就散席了,没想到宋春汐没有随母亲回家。
在等他吗?
一时之间,他竟有种荒唐的,受宠若惊之感。
可能他觉得,在母亲与他二人之间,宋春汐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随母亲回去。
她今儿一反其道,是因为他答应帮她查案?
如此看来,倒也是个知恩图报的,霍云心想,往后他得多给她一些恩情。
他在宋春汐身边坐下。
马车起行了,她仍没有醒,霍云发现云冠歪了。
刚才宋春汐一直嫌弃云冠重,结果到了车上也不摘,竟然还戴着睡着,也不知该不该说她傻,他摇摇头,伸手去帮她摘掉云冠。
此事不难,就是她的发髻被压制许久,等云冠一除,立时乱了,几缕青丝溜出来在她头顶东倒西歪,但这并没有减损一丝丽色,反倒添了几分可爱。
霍云目光从那乱发挪到唇上,而后俯身亲上去。
他之前已经憋了许久,怕弄花她的妆,现在当然再没有顾忌。
唇舌被狠狠蹂-躏,睡得再死也得被惊醒,宋春汐只觉透不过气,鼻子里哼了几声,而后一掌拍在霍云肩头:“你差点吓死我了!”
要不是熟悉他的味道,熟悉他的唇,她真以为自己在被侵犯。
眼睛水汪汪的,确实像被吓到了,他指腹轻抚她唇角:“谁让你睡这么沉?”
只是沉他也不会亲,或许该说谁让她睡那么好看。
他眼里有欣赏之意,宋春汐怔了怔,忽然意识到她是第一次被吻醒的,他最近似乎真的挺喜欢她的唇,她的身子,完全超过了以前,不过这还是不能解释他有那么一段时间从不碰她。
宋春汐正想着,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透过窗户往外看,只见左右前后皆是马车,纹丝不动,宋春汐摇头:“圣上应该让工部多修几条路才是,不然逢年过节就堵,太麻烦。”
霍云道:“修路更麻烦。”
京城拥堵的问题多少年了,自前朝就已经开始,然而两百年过去也没有进行大规模的修路,可见修路之艰难。
“得把百姓先迁移才能拓宽道路,不说圣上愿不愿意,首先聚贤街那一带的百姓便不赞同,这意味着他们的商铺,酒楼,甚至是家都要被摧毁,其次也没有哪个官员……”
徐钝的望江楼就在聚贤街上,宋春汐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确实不容易。”
霍云其实说话的意愿并不强烈,他只想继续亲吻。
两人耳鬓厮磨许久,宋春汐感觉有些累了,靠在他怀里。
深紫色的官袍上酒味很不浓烈,她轻轻嗅了嗅,惊讶道:“难道今儿昌王没灌你酒?母亲走时还当你会喝醉呢。”
“昌王是被瑞王拦住了。”
又是瑞王。
宋春汐道:“我在太皇太后那里也看见他了,婆母的意思,太皇太后很喜欢瑞王,那是她的亲孙儿,不过瑞王能出面劝昌王,勇气可嘉。”
确实挺有勇气,别的藩王可没有出来劝的,大概都被昌王弄怕了。
只是……
其实昌王还没到更过分的那一步,不然总有其他官员会来劝解,他自己也想好了对策,所以瑞王的举动十分的出乎意料。
宋春汐除了瑞王,还很关心天子,天子是跟霍云一起失踪的:“瑞王跟圣上生得可像?”
“七八分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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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子也十分俊秀了,宋春汐有些后怕,如果她没有做那个梦,天子这样的明君多半也是十死九生,他还没有娶妻,没有子嗣,何其凄惨!
霍云好歹还有她。
说来也是奇怪,梦的那个她没有做梦,不能预知,可竟没有跟霍云和离,甚至在他失踪后还一直等着他。
实在令人难以理解,按照计划,她肯定是要和离的,不知梦里为何没有?
宋春汐想着,抬头瞅了霍云一眼。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的容貌都无可挑剔,又是二十出头正当韶华的年纪,身居高位,气势凌云。光从容貌,权势这两点比,京城的年轻一辈确实无出其右,可他终究不是自己亲手挑选的夫婿……
如果是她,顶多看在婆母的份上,等个半年吧。
时间久了,怕是不能坚持的。
作者有话说:
霍云:半年???你要不再好好想想?
宋春汐:半个月?
霍云:……
第24章 强扭的瓜不甜。
太皇太后寿诞之后, 其他藩王自觉地都回了封地,剩下两位,瑞王, 昌王还留在京城。
瑞王是因为太皇太后挽留, 昌王是出于厚脸皮。
得知他还在,太皇太后大发雷霆,让秦昉立刻赶昌王出城。
昌王在秦昉面前装样:“圣上, 臣其实是为圣上考虑, 臣侄儿还在, 臣若是走的话,会惹人非议啊, 文武百官会说圣上没有做到一视同仁。”
秦昉大致也了解昌王了,昌王并非无理取闹之徒, 他表面上是无法无天,胡作妄为,但济州百姓并无怨言, 朝中直臣譬如宋仁章等也不曾弹劾过昌王。在他看来, 这位三叔的性子更似个孩子,做得事让人头疼但并不会危害大燕,只是,他也不能纵容昌王。
昌王在的这阵子,皇祖母真是遭罪了, 如此下去恐折皇祖母的寿命,秦昉沉下脸道:“皇叔若不想被押解去济州的话,朕劝你速速离去。”
多日来都不曾见秦昉动怒, 昌王反倒一笑:“圣上真下得去手?若臣违抗呢?”
“违令者, 斩!”秦昉喝道, “王乔!”
王乔是禁军统领,闻言立刻走入殿内。
他带了十位禁军,个个身材魁梧,手持长剑。
“看着他收拾行李,申时之前若不出宫,立时斩首。”秦昉下令之后便欲离开。
昌王这才感觉秦昉的认真,他忽然笑了起来:“好啊,阿昉,好啊!”
为何要夸好?秦昉惊讶地回过身。
昌王道:“如果圣上对谁都能像对臣一样,臣就放心了。”他毫无征兆地跪了下来,给秦昉磕了三个头,“臣给圣上添麻烦了,臣这就离开,不过圣上,您一定要记得臣说过的话,臣真是为了您好啊!”
秦昉:“……”
听闻昌王已经出了京城,太皇太后抚着胸口吐了口浊气出来,以后哪怕要死了,她也不会再召昌王入京,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昌王!
张嬷嬷见状,忙又找了救心丸出来。
“您可以安心了。”
太皇太后服下药丸:“还不能。”她吩咐张嬷嬷,“请阿昉晚上来慈安宫用膳。”
“是。”张嬷嬷添了一句,“瑞王殿下呢?”
“他昨日喝酒伤了身子,让他歇着吧。”
“是。”
就算没有太皇太后相请,秦昉得空也会陪皇祖母用膳,是以傍晚,他便从延和殿直接过来了。
太皇太后瞧着秦昉略微瘦削的脸颊,关切地道:“你别什么都学你父亲,你父亲便是没有节制,宵衣旰食,才会得了重病。社稷要紧,你的龙体更要紧,若是龙体亏虚,群龙无首,到时如何呢?你不能仗着年轻不当回事!”
祖母连续失去了丈夫,儿子,很是悲痛,秦昉忙道:“孙儿往后一定注意,不让您担心。”
太皇太后点点头,而后一笑:“阿昉,你可知你如此沉溺朝政之事,是为何?”
秦昉道:“孙儿是谨遵父皇教诲,将天下百姓……”
“哎呀,”太皇太后摆手打断他,“你是因为没有立后,等你有了妻子,你就会改了,往后又有龙子龙女,你自然会愿意往内宫跑。只要选个身子康健的皇后,不像你母后这般早逝,你就不会学你父皇了。”
原来说这些全是为了封后,秦昉一阵沉默。
他一直都知道皇祖母想要他娶李瑶,只不过当时父皇尚在世,不管娶不娶,一切都由父皇做主,用不着他出面,可谁想到父皇竟英年早逝。
而今这件事终于要由他来决定了。
秦昉道:“孙儿暂时不想考虑终身大事……再等一年半载吧,好让朕对父皇多尽孝心。”
太皇太后不解:“你封后才是对你父皇尽孝啊,不然你父皇在天之灵,恐怕会担心皇家的子嗣。阿昉,你二十一了,你不着急,官员们也着急,百姓们都在纷纷议论,猜测你会封谁为后。你知道,太子是国本,无本不立,你应该尽快成亲,给大家一个交代!”
语气里隐隐已带了压迫之意。
秦昉见拖延不成,只得道:“容孙儿再考虑考虑,这并非一蹴而就之事。”
皇后是现成的,怎么不是一蹴而就?太皇太后扬声道:“阿昉,阿瑶难道不配你吗?你与她青梅竹马,都清楚对方的底细,再没有比阿瑶更好的人选。”
这简直就是在命令了,秦昉额角微微出汗。
他的这位皇祖母,陪伴了三代帝王,除了皇祖父外,他跟父皇都是在皇祖母的注视下登基的,是以他天生地对皇祖母有些敬畏,所以父皇驾崩后,皇祖母在今年又开始召李瑶入宫时,他没有阻止。
说不出口,也怕伤皇祖母的心,只是这样拖着,终究是到了尽头。
秦昉的手指在袖中握紧,声音有些低哑,仿佛嗓子是被堵住了:“请恕孙儿不能封李姑娘为后。”
“什么!”太皇太后此前是有预感,可没料到他竟然真的说出口,“阿瑶有何不好?你为何不肯?”她脸色微沉,“总得有个理由吧?”
秦昉清一清嗓子:“孙儿不喜欢她。”
“为什么?她哪里不好?”
“没有不好,孙儿只是……”
“只是什么?”太皇太后大袖一挥,扬起阵风,往前跨了一大步道,“阿昉,你糊涂啊!历代帝王封后哪有什么喜不喜欢,只有合不合适,阿瑶便合适你,她除了精通琴棋书画外,也可以听你谈论国事,为你分忧,她甚至学了医理,你若不满意,我还可以让她学别的。”她声音渐渐柔和,将手搭在秦昉肩头,“阿瑶会是个合格的皇后的,你心里清楚。”
秦昉身子微微一摇,额头的汗忽地滴落。
看他汗津津的样子,太皇太后嘴角微扬,取出手帕给他擦汗:“阿昉,我岂会害你呢?当初你刚出生,我便让你父皇立了你为太子啊。”
仿佛他之前的太子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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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皇祖母给予的一样。
可父皇是个有主见的帝王,不然皇祖母也不至于要在父皇驾崩之后来为难自己。
秦昉闭了闭眼睛:“请皇祖母责罚!”
“你……”太皇太后大怒,她说得这些道理,他听不明白吗?她实在不知道这孙儿为何不肯娶李瑶。
喜欢,呵,太皇太后心想,也没见他喜欢哪个女子。
他若能说一个出来也罢了!
分明是不肯听令于她,太皇太后拂袖去了侧殿。
这顿晚膳是不可能再吃了,秦昉转身离开慈安宫。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巨响,好似是什么大件的瓷器被打碎。
皇祖母气得狠了吧?
可他真不想勉强自己娶李瑶,李瑶没什么不好,但若是他娶了,只怕会对不住她。李瑶应该嫁一个能真心欣赏她,喜欢她的公子。再者,李家也不该再出一个皇后了,他的舅祖父其实哪有能力胜任江宁布政使,父皇当年已经给予李家太多,所以父皇也不想他立李瑶为后。
秦昉挺了挺腰板,大步走向延和殿。
太皇太后没吃饭,次日便卧床不起。
瑞王秦瑀忙来探望。
“昨日发生什么了?昨日白天还见祖母好好的。”
张嬷嬷叹一声:“奴不好说,请您稍后,奴问问娘娘可愿见您。”
秦瑀便在外面等着。
不一会,张嬷嬷请他进去。
太皇太后并没有真的病了,只是气得没有胃口,瞧见瑞王,跟孩子般的委屈,哭诉道:“阿瑀啊,幸好有你在,不然我都不知跟谁说话,阿昉已经不待见我这个祖母了!”
秦瑀惊讶:“祖母,您是不是误会圣上了?圣上性子这般温和宽厚,怎么会如此对您?”
再温和宽厚也是帝王,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太皇太后道:“我替他选了一位才貌双全的皇后,满京城都没有能越过她的,可阿昉不愿……若是他生母去得早,我哪里要操这份心?我一心为他,他却不领情。”
秦瑀了悟:“您是说那位李姑娘吧,我昨日见过她,确实十分出色,不过圣上可能也有自己的理由。祖母,要不我去劝劝他吧?”
“他岂会听你,还是别费心了!”
但秦瑀仍然去了延和殿。
秦昉赐座。
“祖母昨日没用晚膳,今日有些不适,臣去看过了。”
秦昉知道与自己有关,问道:“可有大碍?”
“无碍,只是心病。”秦瑀将太皇太后的话一五一十告诉秦昉,“我知道圣上娶妻有自己的准则,只是祖母确实是一片心意,圣上态度或许应该柔和一些,这样祖母便不会太过生气了。”
他竟全数告知,秦昉有些意外:“多谢堂兄提醒,我确实是不够委婉。”
秦瑀一笑:“父亲在世时常提起祖母,说祖母的脾气其实像孩子,圣上要学会哄哄祖母才行。”他道,“等会臣帮圣上先去哄一哄,这样圣上再见到祖母时也会轻松一些。”
“多谢。”秦昉说了两次感谢。
秦瑀瞧了一眼御桌上堆满的奏疏:“臣告退了,不耽误圣上,不过圣上是该注意身体,哪怕不是为自己,为天下百姓您也得保重。”
他原本就生得清俊出尘,此时温柔地关切一句,真让人觉得暖心,秦昉起身相送:“劳烦堂兄了。”素未谋面的人,竟要让他为自己跟祖母的事而费心,他有些抱歉。
秦瑀躬一躬身,退出了延和殿。
太监范洪常陪伴秦瑀左右,帮他管理文书,印玺等物,惊讶道:“瑞王殿下原来这般热心,奴婢真没想到……如今看来,幸好太皇太后娘娘挽留他,有他在,能缓和下圣上跟娘娘的关系。”
秦昉若有所悟:“难怪津州的百姓都对他赞颂不已。”
许是他很会为百姓着想,可惜藩王身份,不能封官,光是治理一个津州有些大材小用。
然而秦瑀并没有立刻去慈安宫,而是等到傍晚,带着一盘焦鸡去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幼时是在扬州长大的,这道焦鸡原是扬州一位官员家的秘传美食,后来才泄露出去,太皇太后便喜欢吃焦鸡,闻到香味就感觉饥肠辘辘了。
张嬷嬷又再次惊讶:“瑞王殿下竟然知道您的喜好。”
“定是阔儿告诉他的,阔儿从来都很孝顺。”太皇太后想起次子,眼眶又不免发红。
三个儿子里,次子是最明白她的,每回她想做什么,想吃什么,他都能提前预知,帮她安排,可惜啊,她这个母亲没有办法帮他,谁让他是次子呢。
“祖母,您多少吃一点吧,你若是病重了,圣上定会无心朝政,可大燕百姓都指望着圣上呢。”秦瑀将焦鸡放在桌案上,“孙儿陪您一起吃如何?”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他不是一直在延和殿吗,哪里就无心朝政了?”
秦瑀道:“我去拜见圣上时,圣上懊悔不已,与我说,他虽非故意忤逆,可到底伤了您的心,如今也不知如何弥补,圣上很是彷徨。”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太皇太后愤然道,“我是不想再见他了。”
“祖母,您为圣上好谁都明白,李姑娘也是万里挑一,可向来强扭的瓜不甜,若圣上真娶了李姑娘,您觉得他们会夫妻恩爱吗?到时圣上未必不会纳妃,如果那妃子得他欢心,李姑娘的地位也是摇摇欲坠的,你为此又要与圣上闹得不欢,如此循环,终不是好事。”
太皇太后一怔。
她还真没考虑过将来的事,不过依秦昉的性子,他不至于会宠妾灭妻吧?
“阿昉不是贪色的人。”
“可圣上不喜李姑娘是事实,您若强迫圣上娶她,圣上纵有孝心也难免不会减损,您又怎知,他在将来不会后悔?祖母,您跟祖父伉俪情深,祖父待您如珠如宝,伯父与伯母也是,都是两情相悦的,轮到圣上,却要他娶个不合心意的姑娘,对圣上也不公平。”
这番话可谓一针见血。
是啊,她与丈夫夫妻恩爱,她的长子与长媳也是如此,秦昉都看在眼里,他许是对此甚有憧憬,难怪执着于喜不喜欢,太皇太后长叹一声。
如此看来,是她苛求了。
“阿瑀,难为你这么替阿昉着想,只是阿瑶……我一早视她为儿媳,岂不是要辜负她?”
“李姑娘能得您栽培,福气不浅,您怎是辜负她?要辜负也是圣上,您退一步,圣上会记得这份恩情的,将来定会更信赖您,善待李家。”
她想让李瑶为后,原是为了巩固娘家势力,但秦昉不愿,她强迫不了,毕竟是已经登基的天子,有道是孩子长大了翅膀就硬了,当时这孙儿面对她时明明都已经出了汗,却还是强撑着,可见他早有决定,难以撼动。
或许就如秦瑀所说,不如借此让秦昉觉得辜负自己,省得闹到更坏的地步。
“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太皇太后看着他,“唉,可惜你父亲不在了,不然不知该多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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