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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满褡裢锅碗瓢盆买好代表着新房布置正式进入了尾声, 随着十月初的到来,在家度完蜜月的小夫郎也要去学堂报道了。
宋楚云照旧早起送他去上学,以前唐恬时不时的还肯让人送到学堂门口。如今成了亲洞了房有了夫妻之实, 唐恬却愈发脸皮薄,死活不肯跟他夫君一起在同窗面前出现了。
宋楚云无奈又好笑:“惦记你今日要上学堂, 昨晚我都没舍得多碰你, 怎么连送你到大门口还不乐意了呢?”
“就几步路的距离, 有什么好送的?我听夫子说这一学度有几个刚开蒙的幼童要来,倘若让他们看见, 我这小夫子的威严还要不要啦?”
唐恬是上一学度的优秀学员, 朱夫子很中意他这踏实沉稳的性子, 于是特别聘请他成为自己的助手, 帮新入学的幼童进行基础开蒙。
小夫郎以前从不敢想有朝一日能进到学堂念书, 还能受夫子如此看重, 因而对这件事十分上心。
前几日买完厨具在家都没功夫搭理宋楚云,熬夜准备教案,力求能把整本三字经倒背如流。
反正是送不到学堂里面了, 宋楚云只得在街角跟他的小夫郎依依话别,约定好等去看完地就立刻来接他回家——
喜莱饭庄预备在来年开春扩大经营规模,在这期间宋楚云得买几块地松土开垦,还得处理果树栽种的事, 掰掰手指头,日子真挺紧巴的。
大扬前一阵回村,说是村南边有一户人家在打听卖地的价格, 宋楚云本想去谈谈, 哪知到那边一看才明白怪不得人要着急找买主。
说是地,其实就是矮丘边上铲出来的一块相对平整的土坡, 还是个斜的,不管是种庄稼或种果树都很不方便。
虽然对方开的价格的确吸引人,但对于最后的收益来说,总之是吃亏不讨好。宋楚云便果断放弃了那块斜土坡,转而在柳丰村里挨家挨户的搜寻起来。
眼下正逢秋收尾季,收成不好的人家多数愿意在这个时间段以低价把田给盘出去,更有甚者连钱都不要,只需换些粮食来好过冬。
他一路走走停停,遇到相熟的村民就打上几句招呼。和最开始大伙一见他就争相逃窜相比,如今亦真亦假邀他上门喝茶歇脚的话语就显得融洽多了。
柳丰村正村里的地一半以上都是良田,几家人全指着一块地过活,是以宋楚云转了半日,直接往村边缘的地带搜寻过去。
出了村头的清溪,家户就逐渐开始变少起来,有些人家住得偏,得走上一两里路才能碰到下一家。
宋楚云漫无目的的观望着,在经过某间破落小院时,他那沉寂已久的记忆却陡然间被唤醒。
“哟,巧了这不是外边日头不小哩,要不进来坐坐,喝杯茶水?”
小院里站了个面相老实的男人,许是这些年日子过的苦,皮肤呈现出一种劳作人特有的黑红色。手指关节粗大,不必细看也能瞧清虎口跟指腹处的厚厚黄茧。
宋楚云记得这是原身的三舅舅,早些年原身在三舅家里被寄养过一段时间。原身遭三舅母苛待,填不饱肚子只能跟着村里的地痞四处瞎混。
三舅怕丢面子却胆小懦弱,暗地里劝了两回不见成效,索性丢开手不予理会了。后来原身混得太久风评实在不好,被三舅母给扫地出门,至此有近十多年没再走动。
“喝杯茶水不耽误功夫杏芳去地里摘菜了,得有一会儿才回来。”
三舅连说话语气都是那种老实巴交的,一面局促的搓手掌一面把人往屋里让。
宋楚云对原身的三舅无感,又因为间隔时日久,记忆也很模糊。他之所以决定进门去喝这杯茶水,单纯是看上了对方门前的那一亩多地。
小院的破落直接反应出了里屋的萧条,宋楚云抬眼环视一周,莫名有了种刚穿书来这看到自个儿屋子的感觉。
三舅不是那种健谈的人,给安排了板凳,倒来了茶水就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了。他看看泡出黑垢的茶缸子,再看看自家出落俊朗的小侄,闷坐半晌还是没找到话题吱声。
宋楚云不禁失笑,开门见山道:“您这屋外边的地卖不卖?”
“啊卖?我这前两年上山做活摔断了腿,现在家里大事小事都让杏芳管着,等下她回来,你们俩聊聊”
三舅说话间已经往门边悄悄看了三四眼,宋楚云精准捕捉到这一细节,索性不再问他关于地的问题。
“您这些年可还好?”
“挺好日子嘛,还不都这样过。”
“我那表弟出息了?如今在做什么活计?”
“嗐,瞎混呗学了点子木工手艺,混口饭吃。”
“三舅母爱用笤帚打人的毛病改没改?她还是那么暴躁么?一发脾气就掀饭桌,扯人头发往人嘴里塞猪粪?”
这事宋楚云本来不想提的,奈何脑中搜索了一番,唯独就只剩了这一点记忆。既然三舅不肯找话题,那他只能勉为其难替原身讨个说法了。
“过去的事还提它做甚你舅母就是这个脾气。你要怪就怪我好了,管不住自己女人,纵得她在家里作威作福”
三舅舅似是尴尬到极点,几次都想站起身来,在屋里转一转,找点什么事做缓和下气氛。
宋楚云含笑望他,所幸没等多久,那位久未蒙面的三舅母终于从地里回来了。
马杏芳是个利落女人,生得膀大腰圆,一双吊梢眼显得面相颇凶。只是乍一对上宋楚云那气定神闲的浅淡笑颜时,仿佛被什么东西给蛰了一下,隐隐透出点心虚来。
“欸这不咱家那大侄子吗?如今娶了亲发迹了,肯赏脸来瞧瞧我们这些穷亲戚了?”
不怪马杏芳说话带着股子尖酸刻薄味,她没读过书,纵是想好好说话也没那个文化底蕴。
宋楚云斜睨了她手里的菜一眼,凉笑道:“舅母不是正要撺掇三舅去找我叙叙亲戚情谊么,楚云是晚辈,自当先来拜访。”
登不上台面的小算计被人戳破,马杏芳脸色僵硬一瞬,旋即堆出讪笑:“一家子说两家子话,什么撺掇不撺掇的我看你舅成天惦记着你,干脆让他去请你来吃顿便饭。”
宋楚云这种老特种兵出身的人眼光何其毒辣,看他三舅那幅神情就知对方打的哪门子主意。
想来马杏芳也听街坊四邻说了不少关于老宋家的闲话,在家寻衅撒泼,使着自家不争气的男人去找机会巴结示好。
今儿也是巧合,宋楚云一路逛到门前,和打算上门探望的三舅碰了个正着。
名义上的三舅母要折腾哪种幺蛾子宋楚云没兴趣知道,他的关注点还是在门前的那块地上:“我看你们门前的这片地现下还荒废着,要是不留存,不如卖给我,我按市价进行收购。”
三舅母是知晓宋楚云手里有点闲钱的,但一上来就谈出价卖地,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期。
“好容易上门一趟,怎么着也得先吃了饭再说。当家的,啧!你个锯了嘴的闷葫芦,倒是陪阿云说会子闲话啊,等我去把饭拾掇了来。”
三舅还是那副任啐任骂的样子,一声‘阿云’结结实实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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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宋楚云,他忙道:“想找我来统共不就是为了这点事?早点谈完早点散,你若诚心卖,价格合理我就收。若是不诚心,我还要趁闲去看下一家。”
“晓得你忙”
三舅母讪讪,手里几颗蔫了吧唧的白菜拿起又放下。
“不管怎么说当年我们家对你也有一定的收养之恩吧,做人可不能不知恩图报。你现在是村里有名的富户,地嘛按市价收恐怕有点低了。这要放在去年,我那一亩多的地,十两银子还不一定能买得去哩!”
三舅母张嘴开价十两,宋楚云一听就翻了白眼:“家里还有事,我先回了。”
“哎别别别有话好商量嘛。”
“是、是啊,好商量,好商量”
宋楚云倒也不是说非要做他们家的生意,只是放眼村落周边几里,满足地势平坦和离家近的田确实不多。
真论起买了地还免不了三不五时的要跟这一家子打照面,他就已经不是很想继续谈下去了。
奈何喜莱饭庄的供应时间有点紧凑,早点把地定好能早点开始开垦。省得回头菜品供应上出了问题,影响后续开甜品店的规划。
“好商量是吧?三两,外带篱笆旁边的四分玉米田,里头的玉米全部归我。”
宋楚云言简意赅,提出他的诉求。
三舅母一听价格压得这样低瞬间就垮了脸色:“才三两哪够啊?!一亩多的地呢,再说我跟你舅就指着这点玉米换钱过活,你这不是在要我们一家子人的命吗?!”
农妇嗓门大,宋楚云皱眉往后避了避:“这就要了命?那你们一家子的命可真够廉价的。旁的我不管,一亩多的废田你还指望卖出多高的价来?三两里面至少一两半的亲戚情分,你要不同意,我也不勉强,换个卖家一样谈。”
说罢宋楚云就要起身告辞,舅母忙给舅舅递去眼色,想让自家男人把侄儿留下再细商议商议。
他们这般虚假挽留怎敌得过宋楚云铁了心要走,三舅舅留人未果,让三舅母在脸上狠啐了两口。
临在宋楚云走出小院之际,舅母终是忍不住了,在身后急急追喊:“行!三两就三两!大家亲戚伙儿的,你可别拿我们开心做耍!”
第102章
宋楚从未想过要与原身的旧亲戚扯上什么关系, 也没觉得自己有那个义务要为原身曾经受过的苛待平反。生意人就本本分分谈生意,自然没有拿这家子人做耍一说。
反正以他现在在村里的威望,就算这回避开了, 日后也免不了对方要来登门拜访。届时穷亲有求富戚,生意若没谈成, 反倒显得他这人不念旧情心性凉薄了。
一亩多的废田出价三两, 放在整个柳丰村都是令人羡滟的存在。宋楚云自觉仁至义尽, 便暂且撂开这事不再细想。
今日是唐恬头一回当小夫子的日子,为庆祝崽崽结课散学, 宋楚云还特意跑了趟书斋, 大量采购练字簿数十本以及梨花木戒尺一把。
“练字簿就算了, 戒尺你拿回去, 我又不是凶巴巴的老先生, 才不会拿这个打人呢。”
小夫郎不买账, 在褡裢里翻了半晌没翻到零嘴儿,十分孩子气的撅起嘴来。
宋楚云被他气鼓鼓的样子惹得失笑,在人头上狠狠揉了一把道:“小馋猫, 今儿要去大扬家给他们两口子饯行,你忘了?大扬特别叮嘱过,沐哥儿有着身孕,叫别吃街边卖的那些吃食。偏偏沐哥儿整日在家嘴馋的紧, 就巴望谁给他捎带点糖块、绿豆糕去打打牙祭。你吃是没关系,可让沐哥儿瞧见怕不是又要找大扬闹一场,平白影响他们小夫妻之间的恩爱感情。”
唐恬还是单纯好哄, 一想到自个儿啃着糖葫芦去会让沐哥儿不舒坦, 干脆忍住念头也不吃了。
最热的盛夏时节已过,老黄家记挂还未出世的外孙, 托人传了好几回口信要接沐哥儿回娘家去安养。
大扬的屠户生意丢手这样久,不少主顾攒下猪羊都没肯请旁人杀,这回回去也是有的时日要忙。
统共是为挣钱养媳妇养孩子,纵然宋楚云和唐恬舍不得他们小两口,可还是得好好陪着吃顿践行饭,商定等孩子出世后到赵塘村去提礼庆贺。
大鑫这阵子跟表妹情意渐浓,一个月里至少有十六七天不曾出现。
偶尔回来也是脚步匆匆,晃出虚影的身形遮不住红光满面的欢欣。他旁敲侧击找宋楚云打听关于婚礼的细节,此举无疑预示着二人好事将近。
在踩着未近深秋的晴朗日子里,以宋楚云为首的兄弟家户都在忙各自的营生。
大概是受不再灼热袭人的温度影响,斑驳阳光穿林打叶,使人倦懒望之,觉得周遭一切都充满了鲜活味道——
吃完践行饭时辰还早,宋楚云便陪着唐恬在田埂上慢悠悠散步消食——本来他们是有骡子骑的,但好大儿宋初八受不了一桌人聒噪,中途摇头晃脑的尥蹶子跑了。
根据前几天的规律,多半是去了镇上,找孟十五花前月下,啃胡萝卜言欢。
这骡子通人性,不仅会自个儿往褡裢里装胡萝卜,还记熟了往返的乡间小路,一来一去压根不用人操心。
也是难得有时间甩腿走回去,宋楚云握住唐恬的手在掌心把玩,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与所有热恋中的小夫妻一样,那十句玩笑话里,总有三两句是不能让外人旁听去的带颜色段子。
“你就欺负我吧,光天化日朗朗黑夜的,玷污我为人师表的好名声。”
听小夫朗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宋楚云忍笑失败,索性把人扛上肩头,做出一幅强抢良家小哥儿的做派来逗他。
唐恬手脚并用开心扑腾,皎洁月光撒在他盈盈笑脸上,端得使眉眼温润有致,让人恨不得按进怀里一亲芳泽。
然而宋楚云还没完全偏过头去,小夫郎就主动凑了上来。许是在室外的缘故,主动送吻那个亲完先害羞低头,用发烫的脸颊轻蹭宋楚云耳廓。
大尾巴狼哪里忍得了这个,婉言劝说两句让人别点火无果。只得就近把不安分的小娇妻按上路边草垛,以此恐吓让人乖巧听话些。
软乎乎的草垛自然没伤到唐恬分毫,小夫郎如今自觉捏住了宋楚云的君子端庄,以为大尾巴狼在外边多少会讲点老脸,是以还敢出言挑衅:“要在这儿吗?你敢不敢?”
宋楚云:“!”
“宝贝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唐恬察觉到他呼吸一顿,更加认定这是他夫君在害臊的表现,遂嗓音都高了两分:“我知道!夫君,跟我野合你敢不敢嘛?”
宋楚云:这真的是我不花钱就能享受到的待遇?!
迎上唐恬亮津津的眸子,宋楚云满心只剩下无奈:“甜甜,我放新春宫图的柜子外面上了三层锁,你到底是怎么打开的?”
“随便一撬就开了,我可聪明啦!”小夫郎涉身危险不自知,脚丫子晃晃悠悠,连语气都透着高兴。
这么诱人的小甜饼放着不吃那真叫暴殄天物,宋楚云立即抬眼观望一阵,所幸这条小道人烟稀少,不说天色已黑,就算是白天也没甚人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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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恬欢欢喜喜得瑟的表情被一记亲吻凝固在脸上,他似是不可置信,拽自个儿衣带的动作瞧着总有那点儿气急败坏的意思。
“你、你不要脸在外边呢,就对我动手动脚!”
宋楚云以手控住他的后脑勺,不让他离自己超过半尺距离:“还偷看我新买的春宫图不看了?野合这样的话也敢随便说。甜甜,只买书过干瘾是因为我疼你,你若不乖,那我就只有换种方式对你怜香惜玉了。”
“乖乖乖我最乖了。”
唐恬真怕他会在这做什么,赶忙小鸡啄米般点头应和。
宋楚云就顺着动作一下下亲他。
“别、别闹了,哎,那儿好像有人啊你听”唐恬耳聪目明,捕捉到远处传来阵风吹过的簌簌声,吓得一头钻进宋楚云怀里。
要放在平常,宋楚云绝不可能放过这样细微的怪异声响。可惜这会儿他满心眼里都是口出狂言的小夫郎,加上晚上风大,刮过树干就会有动静,因而没在这上头过多留心。
“想转移我的注意力是吧?甜甜,这招对我没用。”
“不是,真的有人夫君你听嘛,他是不是在哭啊?”
一轮明月高高悬在半空,按理来说光线是不算特别暗的,不过小树林里遮挡物多,撒下来的月光也仅够看清眼前之人而已。
宋楚云听唐恬紧张的声线不像玩笑,便敛了笑意,凝神往他指的方向看去。
小道尽头是一座木桥,桥底的清溪缓缓流淌,透过水光反衬,的确能瞧见溪边蹲了团小小的人。
那人抽抽嗒嗒,仿佛想哭却又在极力隐忍,被宋楚云朗声问了句‘谁在哪儿’,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就要抬腿逃跑。
唐恬对愿哥儿投河自尽的事有阴影,怕这人也是一时想不开,白丢了条人命,赶忙拽拽宋楚云衣袖:“拦住他!”
宋楚云出手比他说话速度还快,从袖中摸出个火折子,向前一掷,那被竹片加固过的火折子就精准钉入了那人脚尖前的泥地里。
“啊!”
火光映出那人面带惊慌的眉眼,原来是个小哥儿。
“对、对不住,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二位的”
“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这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连盏灯也不带,就不怕出事么?”
唐恬见对方也是个柔弱小哥儿,不觉放缓了声线。宋楚云跟随过去,自觉停在半步开外——才刚拿火折子当暗器阻挡了去路,陡然靠太近恐怕会给人造成心理压迫。
果然,那小哥儿见宋楚云离他甚远,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我出来的急,忘了拿灯笼,多谢哥儿好心提醒。时辰不早,我是该回去了”
说完,那小哥儿蹲在地上摸索一阵,把方才丢在溪边的背篓捡起来勾在肩上。
唐恬往里边一瞄,发觉都是些当饲料的猪草,因着没打灯笼视线不佳,堪堪只往里头装了一小半。
打满补丁的衣裳裹着他瘦弱单薄的身子,再加上颜色陈旧磨破了洞的旧背篓,整个人看上去有种说不出来的孤苦可怜。
这大晚上的,要是没碰到就算了,可碰到了唐恬的确不放心让小哥儿独自走夜路。
穿过小道就是村里的主路,常有些下晚工的汉子这个点回家,万一碰上吃了夜宵喝多了酒的,岂不是白白让人占了便宜?
“你家离这远么?我不我和我夫君送你一程吧?你若提防,我们就只送你到主路口,那边路宽,你也不害怕些。”
唐恬柔和的声线起到了很大的安抚作用,小哥儿稍稍放缓了点后背,涩声道:“多、多谢你的好意,我家离这不远,我自己回去就好。”
看得出小哥儿还是对这两位陌生人有些紧张,唐恬也不勉强,笑道:“那我把火折子送你吧,路上有个亮堂,总不至于失脚跌跤。”
自制的火折子比集市上买的火光大,唐恬将竹筒吹亮,往前递了递。
倏然亮起来的光线照清晰小哥儿的面庞,他像是某个隐秘地方被人瞧去似的,猛地捂住自己左半边脸颊。
哥儿手小,并不能完全覆盖住脸上的深红胎记,唐恬因为毫无防备难免被吓了一跳,手一抖火折子也随之掉落。
那小哥儿见状眼底涌上丝难以言喻的痛苦,不等唐恬再度捡起火折子塞给他,拔脚就往远处飞快逃去。
第103章
这小哥儿看上去弱不禁风, 不成想跑的还挺快,唐恬尚未反应过来对方就不见了人影。
“算了,瞧他跑的方向是去了主路。今儿月光好, 大道上亮堂,应当不会出什么事。走吧甜甜, 咱们也先回家去。”
照理说这样一个容貌有异的哥儿在村里居住, 怎么着都会有流言从村民口中传出来的。
宋楚云来了一年多, 却从未听过村里有这人。关键唐恬在这土生土长,他竟也不认识。
想必是谁家新娶的媳妇儿, 才搬来柳丰村不久吧。
路上打了这么一回茬, 等宋楚云和唐恬回家时天色已近幕夜。
大金小金哥俩熬不住困, 在上下铺里睡得正酣。小院中的骡厩半敞, 里头两颗脑袋挨挨碰碰, 多出来的那颗赫然是孟吟秋家的孟十五。
“你这小子成天不学好, 现在都会诱骗良家妇骡了?”宋楚云哼笑,舀来半袋碎玉米粒帮好大儿笼络美娇娘。
果不其然,孟十五嚼了两口玉米粒, 又往宋初八身边紧密贴了贴。
“得嘞吃完宵夜早些睡,大半夜的别扯嗓子瞎嚎啊,不然把你们俩都给赶出去。”
宋楚云掷地有声的叮嘱,要换个不知内情的人看了, 怕是以为厩里真躺了对难耐寂寞的小夫妻。
趁宋主家驯骡子的空挡,唐恬先进澡室洗好澡,想着还不是特别困, 便歪在榻上边温习明日要教学的内容边等宋楚云洗完回来。
——大尾巴狼挂着一身水汽进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唐恬贪凉, 上半身堪堪套了件松散的亵衣,因看书看得入迷, 半边肩头露在外面都没发觉。两条细长匀称的白腿交叠勾起,脚丫子一晃一晃,脚踝处还颠着颗圆滚滚的抱枕在玩儿。
宋楚云果断伸手把抱枕捞进怀里,与此同时,被捞进怀里的还有一只娇软小夫郎和他批注满满的教学书册。
“干嘛呀”唐恬忍不住嗔他:“我头发都乱了。”
宋楚云像是看他看入了迷,半晌未曾接话,只拿一双翻滚炽热情意的桃花眸子直勾勾盯着,倒让他生性害羞的小夫郎不由脸热起来。
“明日还要早起的,你别想那些”
“我知道。”
宋楚云翻了个身,让唐恬能侧卧上他胸口:“甜甜,我刚看你的时候,有一瞬间恍惚。”
“恍惚什么?”
“恍惚要是今日遇到的那位小哥儿是你,我要不要捡回来洗一洗,好好养着。”
唐恬不是老宋头那种一打就翻的醋坛子精,可他也有自己的小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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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小夫郎噌地一下直起身子,凶巴巴质问:“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宋楚云好笑:“怎会,我打个比方而已。”
“你就是看上他了!路边上捡的人就这么好么?捡我一个不够,还想再捡一个!”
唐恬生气时有个小怪癖,会歪着脑袋气鼓鼓。偏生宋楚云觉得他这点可爱至极,头一歪,脸一鼓,勾的人恨不得伸手去戳上一戳。
——但唐恬这会儿在闹别扭,当然不肯乖乖给人戳了。
宋楚云捂着被拍了一巴掌的手背笑出声:“瞧瞧,我们甜甜如今凶得很,家里有一个就够受的了,再来一个我可遭不住。”
他嘴上说着示软的话,手里头的劲却毫不留情。唐恬战斗力本就没他强,上来先受了一记深啃,哪里还能抗拒得了大尾巴狼如此逗弄。
“臭流氓,你不要脸。”
“嗯多谢夸奖。”宋楚云低声笑,温柔嗓音如水般淌进唐恬耳中。
“甜甜,瞧我把你养得多好肤色和去年相比变得白皙了吧?不做粗活手心也很柔软,没有饿过肚子所以不会胃疼,阴天下雨肩胛也不会再胀痛。”
唐恬听他娓娓叙说,心下猛地一颤。
是了,宋楚云若不说,好些细节恐怕连他自己也忽略掉了。
他真的有在被他夫君好好养着,从饱受欺凌的野孩子变成有人呵护的娇养小哥儿。
唐恬瞬间明白了宋楚云的用意。
这个人,又在用他独有的方式哄自己开心了。
时至今日,唐恬已很少提起诸如‘当初我若没遇见你’或是‘当初我遇见的人若不是你’之类的话题,但宋楚云总能捕捉到他平静之下的点点暗潮起伏。
并在他为此而私心庆幸的时刻,加深他对现有幸福的坚固肯定。
“那小哥儿面上有这样一块胎记,想来日子过得定然很辛苦。楚云,我没有强行将自己拉到与他同一位置,去感同身受他的心酸跟无奈。”
“你得知道,使我幸福的不止是我此生能遇见你,还有我们共同相处的这些时光。你当然很好,可我也不差,遇上我的你,不是也一样很幸运吗?”
宋楚云见他这样说,就知晓唐恬把他的话都听进了心里去。
原来他的小夫郎早已变得开朗自信起来,这一切看似占便宜的安慰之举,是他多虑。
宋楚云含笑,把唐恬脑袋放平,用一种近乎耍赖的姿势将手脚缠到他身上:“甜甜乖,时辰不早了,夫君给你唱首摇篮曲,哄你睡觉好不好?”——
昨晚入睡前话头止在那位容貌有异的小哥儿身上,翌日宋楚云再去相看别家田地时,还特地留心打听了一下他的来历。
那小哥儿的确不是柳丰村本地人,也鲜少在村里头出现。
因着脸上那块胎记实在太大,大白天的也容易吓到人,所以村民们都当他是个不详的存在,几乎没人会去主动提及。
“宋哥,一个这样的哥儿你打听他作甚?当心被那张癞子脸吓到。你是不知道那哥儿的脸有多可怕,瞧了保管让你恶心到吃不下饭去!”
三瘸子是村里有名的破落户,成天正经事不干,就会四处嚼舌根,说说东家长道道西家短。
今儿瞧宋楚云定下隔壁黄柴户家的两亩地,按捺不住,赶忙凑上脸来套近乎。
宋楚云才懒得搭理,横竖不接他的话茬。
倒是黄柴户嫌吵得烦,隔着半拉院墙将话堵回去:“别人脸生的再怎么样也是个好手好脚的勤快人,从不做那等偷鸡摸狗的混账事。你个瘸老三嘴里留点德,小心回头走夜路,那半条好腿也在臭水沟里摔断了!”
黄柴户说完‘偷鸡摸狗’这四个字后方觉不妥,赶忙小心翼翼看了宋楚云一眼。虽说姓宋的如今秉性大改,但他也没把握提起宋恶霸曾经的无赖作为不会受到打击报复。
“宋哥别见怪,我这粗老汉说话不经脑子。我就是气不过瘸老三嘴里作践人,绝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无妨。”宋楚云大度笑笑,从钱袋里摸出两锭银子递给黄柴户:“我刚听你说,那哥儿是个勤快人。怎得,你与他很熟?”
“也算不上熟吧,见过两回面。我常进山砍柴,有时天色太晚就在山上的矮竹棚里睡了,有两次见那哥儿趁夜来挖笋。大晚上的还上山忙活,不是勤快人又是什么?再者我装柴的背架就丢在竹棚门口,他打门前来去几次都不曾偷走过一根木柴,我便料定他是个本分的老实人了。”
“如此看来,那哥儿心性纯善。只可惜脸上生了这么一块胎记,也不知会不会受家里人偏颇冷待。”
黄柴户一听这话面上却泛起疑惑:“嘶宋哥,这哥儿不是你们宋家旁支里的么,听你这意思,怎么像是没见过一样?”
宋楚云也是一愣:“宋家旁支里的?”
“是啊,冬生前年成的亲,娶的好像就是这位哥儿。舅母家的儿媳,论远近亲疏,肯定能算是你们旁支里的人呐。”
嚯,搞半天原来是三舅家的。
宋楚云就着原身的记忆搜索一番,发觉对此人毫无印象。这倒也不奇怪,两家人近十多年没走动,哪怕是婚嫁这样的大事也未必会特别去留意。
既是三舅家的儿媳,怎么会大半夜背着割猪草的背篓躲在溪边哭?
瞧那小哥儿的瘦弱模样不像是能吃饱穿暖的主,如今两家又捡起了一线亲戚瓜葛,若真是这样子,那这事恐怕也谈不上该管不该管了。
宋楚云凝神思索了一番,决定抽个时间再上三舅家去探个究竟。
这边黄柴户在地契上按下手印,证实他这两亩地正式归宋楚云所有。截至今日晌午,宋主家所购土地一共七亩有余,主要分布在村子的西南面以及离村口一里多地的马道旁。
这些地,只有两亩不到的区域可以勉强称做是良田,剩下的五亩多要么是不产庄稼的薄田,要么就是根本没被好好开垦的废田。
宋楚云看着这些低价收购回来的土地,心里兴奋又惆怅。
兴奋的是他终于有除那四亩田以外的不动产了,可以更大化的推动发家致富。
惆怅的则是任重而道远,要将这些土地开垦到可以和那四亩田相媲美的程度,不知还要耗费多少精力和心血。
即将要到来的粗活累活在宋楚云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过了一遍,最终他眺望远方长长舒出一口气,面上露出清浅笑意来。
也罢,也罢,为让小夫郎每日都能吃到香甜可口的点心。
付出再多,他都是千万分愿意的。
第104章
宋楚云惦记帮小夫郎打探那小哥儿的境况, 没等两日,就拿着拟好的地契去了趟三舅家。
碰巧幼时一块玩过的表弟也在,十多年前还是两团鼻涕挂脸上的小伙儿如今终于出落的像个男人了——当然, 仅限于外表看起来像而已。
“你个要死的讨债鬼!我出门前怎么跟你说的?!让你泡完豆子再把猪草剁了,你看看你!柴火柴火没劈两根, 豆子豆子没泡掉粗壳!一天到晚就知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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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懒做!今日晚饭你不用吃了, 给我到外边去把衣裳洗干净!”
宋楚云刚一踏进院子就听见来自三舅母的撒泼怒骂, 出于好奇,他侧过头往声音来源地看了看。
好巧不巧, 挨骂的可不正是前几日在溪边遇上的那位小哥儿么?
那小哥儿半掩着面颊, 只露出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 被舅母拿木棍狠抽了几下也不敢吱声, 兀自咬牙默默忍受下来。
“舅母有话不妨好说, 这么粗的棍子砸在头上是会砸死人的。”
宋楚云徒手拦下马杏芳打人的木棍, 语气不咸不淡看不出半点波澜,可那手头上的劲却用的极狠。
马杏芳气撒到一半被阻拦,恼到脸都扭曲了。她两手并用试图抽回木棍, 哪知另一头捏在宋楚云指缝里,任凭怎么使劲都无法抽动分毫。
宋冬生见他阿娘落在下风,立即凉凉一哼:“这是我们家的家事,表哥也要不分青红皂白过多干涉吗?”
“不分青红皂白?”
宋楚云当真是让他那个被马粪糊了脑子的表弟给气笑了:“我倒是要问问你们, 他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要被你们一家子人这样欺负?你们不分青红皂白打人在先,也好意思来阴阳怪气我?”
宋冬生俨然忘了面前这位表哥是上门来买地的金主老爷, 他完美继承了他爹死要面子那一套, 什么都可以丢,就是颜面不能丢。
“廉哥儿是我阿娘花银子买回来的儿媳妇, 活没做好挨两下打怎么了?谁家嫁了人的小哥儿不是这么过来的?噢怕是我忘了,表哥如今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早几年在镇上当地痞的时候,想来调戏良家妇女哥儿的混账事也没少做吧?”
胡说八道。
宋楚云忍不住心里腹诽。
原身是爱偷鸡摸狗打家劫舍不错,也爱仗着有膀子力气动不动就出手打人。
但调戏民女这种下作事真格不曾做过,唯一被美色冲昏头脑的一回就是在村口强抢了唐恬,结果到头来还让他白捡了个绝世大便宜。
马杏芳看上去咋咋呼呼,实则满身心眼子加起来还没有她儿子多,蓦然见宋楚云上门,好半天才想起来是为着什么。
“算了算了阿云这回来是来谈卖地的,为个小哥儿耽误功夫不值得。廉哥儿!今日有客上门,我就不和你过多计较了,你自己好生长长记性。下回再敢耍懒骨头,当心你那两条烂膀子!”
被叫廉哥儿的小哥儿闻言身子微不可闻一颤,低低应了声是。
他似乎还想感谢下宋楚云的解围,然而刚抬了抬头,撞见宋冬生那半恐吓半威胁的眼神,立马就慌慌张张低下头去,沉默着跑走了。
经此一见,宋楚云对廉哥儿在三舅家里的遭遇已然摸了个七七八八,这也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这笔买地生意,不能如此轻易就谈成-
现下宋楚云确定廉哥儿就是三舅母的儿媳,那么对于人大半夜还独自在外割猪草一事就说得通了。
穿书过来这么些日子,他对旧时代的封建糟粕也不是全然没有了解,但大多数人家都还有着淳朴善良的一面。就算是婆媳关系处的不好,也少有像他三舅母这般恶意刁难的。
瞧廉哥儿忍痛挨打的样子不像是头一次经历了,可怜这个手脚勤快的哥儿,只不过是脸上生来有块胎记,就要受这些无妄之灾。
思忖间三舅母端来两盘菜碟,招呼宋冬生去拿碗筷,要留宋楚云吃顿便饭:“阿云呐,我们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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