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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0-50(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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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稽查官员失职, 乃是御史?廷尉之责,今大司马要绕过这两个府衙,擅自命令崔二郎追查绞杀平阳县县令, 恐有逾职之嫌。”

    王相手执笏板, 微微侧身, 让老迈却不?失稳重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宇之内响起,久久回荡在与会朝臣的耳廓之间。

    他?凝眸, 看?向谢狁,预备着从这位年轻的权臣脸上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惊慌:“我又唯恐大司马是得了皇命而我们不?知,误了陛下的大事?,故而还?特意去问了陛下。”

    他?话音刚落,群臣之间就响起了喧哗,这位久闻大名、却总是幽居深宫、甚少可以在外臣面前露脸的小皇帝正身着冕服, 头戴旒冠, 从侧殿而出, 步步坚定地往皇座迈去。

    在窃窃私语中, 一直凝视着谢狁的王相露出了运筹帷幄的笑:“寿山很忠心,可是我的好?外甥, 你还?是忘了制衡之术。”

    王谢共分天下, 将?皇权作为两家私库, 一毫一厘莫有遗忘, 都分得清清楚楚。

    王家得了相权, 谢家得了将?权, 到了大明宫内, 则要倒悬过来, 谢家拥有掌管诸位内相的权力,而王家理所当然地拿走了对大明宫的卫戍权力。

    寿山当然忠心, 可若王家铁了心要把小皇帝带出后宫,只需要一两个侍卫就能把去了势的老太监制服。

    谢狁转脸看?去,没有寿山陪同的小皇帝,已经顺顺当当地坐上了皇位。

    那是他?第一次坐上这个位置,迎着群臣的目光,表现得很拘谨,但口齿清晰:“朕不?同意大司马稽查平阳县县令。”

    王相露出了极为满意的笑。

    一时散朝,各大臣都聚在王相身边,谢狁目光轻掠而过,不?出意外,都是太原王氏、范阳卢氏、临安郗氏的子弟,这一次反击战打得漂亮,他?们给了权势滔天的谢狁当头棒喝,还?是用他?的石头砸了他?的脚,免不?了要自鸣得意一阵。

    谢狁轻哂,步出议政大殿,王之玄疾步追来。

    “谢三郎!”王之玄高声疾呼,顾不?得仪容,一把拽住了谢狁的广袖,将?他?扯住,“我唤你也不?理我,你越发孤僻偏执了。”

    谢狁淡着神色将?袖子扯回来:“听到你的声音就知道?你想与我说些什么,我不?想浪费这个时间。”

    王之玄一噎,也是生了气:“我劝了你那么些话,你可曾有一句听进去?”

    谢狁步下阶梯:“又非良言,我何必理会。”

    王之玄气得拿手里笏板砸谢狁,偏谢狁好?似后脑勺生眼,他?轻轻歪了下头,就叫笏板落了个空,坠在阶梯上,一弹,又劈里啪啦掉下去好?几阶。

    谢狁住了步子,看?了眼那笏板,又转头看?向还?站在上方阶梯上的王之玄。

    今日是个艳阳天,明灿灿的阳光照得王之玄脸颊泛出汗意,将?新?敷的脂粉浮开,腻滑无比。

    而在他?身后是被众星拱月的王相刚刚步出了议政大殿,正遥遥向谢狁望来。

    谢狁只说了一句话:“大晋已是外强中干,如若任由它?被尸位素餐的世家腐蚀中空下去,你我迟早要做亡国奴。道?不?同不?相为谋,王之玄,你不?必再劝我。”

    谢狁坐上回府的马车。

    谢炎几乎以?为听错了,侧头隔着竹帘再询问了一遍:“大司马,不?去兵衙?”

    谢狁闭目,因为失了凌冽如寒星般的眸光,让他?的五官显得格外俊秀漂亮。

    他?道?:“不?去。”

    谢炎便不?再多问,催动了马车。

    车轮辚辚而动,压过被雨打风吹去的青石板,谢狁感?觉到了些许的疲惫。

    疲惫。

    这是谢狁甚少能感?觉到的情绪。

    他?自小就习惯将?每一件事?做到最好?。

    做谢家儿郎时,他?上承父训,博通古今,诗名才?绝,下导子侄,芝兰玉树,不?坠谢家门楣。

    但他?很清楚,这并?非出于孝心或者家族荣誉,他?只是有一股傲气,觉得他?这样的人,天生就该把所有的事?做到最好?,否则与芸芸众生有何区别?。

    所以?后来入朝为官也是如此。

    可是为官作宰与做君子不?同,君子只需慎独,入朝入世却需要同流合污。

    如若不?然,便有许多的事?可以?来绑架他?,亲情、血缘、师生情、同门情谊,样样种种的阴影下,左边写着有福同享,右边写着高抬贵手,觥筹交错之间,酒水碰撞出一个逐渐腐朽、偏安一隅的大晋。

    如若他?不?从,便有许多的恶名往他?头上冠,每一种恶名在这个讲究天地君亲师的朝代,都能成为杀死他?的利器。

    那是谢狁第一次感?受到疲惫,也是在那一次,他?明白了手握天下兵权的祖父最后为何会郁郁而终。

    可笑的是,在祖父缠绵病榻时,才?走到山阴就放弃了游历的他?为了让祖父高兴,特意到祖父床头起誓,终有一日,他?会收回故土,带着祖父回到故乡去。

    须知少日擘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他?还?是太年?轻了,以?至于日后想起祖父的那一眼,他?那颗被冻得冰冷结实?的心还?是想流泪。

    马车驶入了垂花门,他?踏下步梯时,看?到了坐在马上,正要出府的谢二郎。

    谢二郎看?到他?,立刻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下属,快步向他?走来:“三弟我有话要问你。”

    谢狁知道?他?想问什么,自从班师回朝,谢二郎只在谢府住了一晚,就以?操练为由,仍旧住到兵衙去了,对家里发生的一些事?,他?知道?得自然慢些。

    谢狁道?:“若你想问父亲的病,我告诉你,是我干的。”

    谢二郎的瞳孔骤然缩小,比起意外,倒更像是触动了旧情,他?搓了下掌心,道?:“是吗?你打算留他?几时?”

    谢狁的声音微沉,在这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里,劈出了几分凉意:“他?留了祖父几时,我就留他?几时,总要他?吃够苦头才?是。”

    谢二郎用力点头:“是他?应得的。既然是你做的,我便放心了,对了,再告诉你一声,今天母亲去找过弟妹,你好?生处理。”

    谢狁敛了眸色:“我知道?。”

    二人平静地擦肩而过,连靴底的尘土都未惊起。

    谢狁到鹤归院时,谢夫人已经抹着眼泪离开了,正房也收拾好?了,李化吉正困顿地蜷缩在花窗边的榻上瞌睡,谢狁走了过去,也未曾将?她惊醒。

    好?像只要和他?睡在一起,她夜里就总是睡不?安稳。

    谢狁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阳光将?她的睫毛照得根根分明,油脂一样淌在白皙的脸上,晒出了几分热意,以?致于他?的手碰上去后,也有了些许滚烫。

    在他?的作弄下,李化吉嘤咛了声,从梦中清醒过来,缓缓睁开的双眼目光涣散,过了好?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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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聚焦起谢狁的身形。

    “郎君?”她很诧异,手撑着矮几坐直了身子,被碰歪的簪子就这般斜掉出了蓬松的发髻,她微有些难为情,“你怎么回来了?碧荷也不?叫我。”

    谢狁道?:“无妨。”

    他?将?那支簪子拣了起来:“怎么挽发?”

    李化吉有些诧异,但还?是打着手势比划给他?看?,谢狁给自己簪惯了玉冠,手指很灵活,熟练地将?李化吉散落的一缕头发挑起,用簪子重新?簪了回去。

    他?后退了一步,打量了会儿,道?:“很漂亮。”

    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夸赞自己的手艺,还?是夸赞李化吉。

    李化吉扶了扶鬓,抿唇,道?:“郎君容我去净一下脸,过会儿我有事?要与郎君说。”

    谢狁颔首,等李化吉起身,他?却又握住了她的手腕,自己往阳光筛不?进的那侧位置上坐了,顺势将?李化吉拉到怀里,将?她抱坐在结实?的膝盖上。

    很狎昵的姿势,不?像夫妻,倒像是恩客与妓子。

    偏他?手未顿,捏着李化吉的手玩着:“要与我说什么?”

    李化吉显然是不?适应的,她意图挪动身子,可这姿势委实?又尴尬,怕不?小心蹭到谢狁,于是只能这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僵着身子还?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与他?道?:“今日母亲来见我,说是要送我调理月事?的偏方,实?则是为了要我与郎君求情,放过平阳县县令。”

    谢狁‘唔’了声,道?:“因她没了法子,父亲病了也不?中用了,所以?她拿我没有办法。”

    他?的手贴着李化吉的腰,也不?用什么力气,只需轻轻一揽,就能卸掉李化吉矜持的力量,让她彻底坐了个实?。

    李化吉结巴道?:“我也这样说呢,我又不?懂政事?,哪里能跟郎君说上话。可她见我不?肯,与我分析了好?一通时局,我才?知郎君竟然被步步紧逼至此。”

    谢狁听到这话,方才?缓缓转动瞳孔,看?向李化吉。

    她是极为柔顺温和的,明明生着一双潋滟桃花眼,可是望着人时总显得无辜又无害,与人温言软语时,又像是一支暖融融的蜡烛,慢慢将?自己燃烧干净,好?将?为数不?多的热意一点点擦暖旁人。

    李化吉道?:“我便想着,或许我真?能帮上郎君。郎君与王家的斗争,无论怎样,名义上都是臣子之间的争斗,逢祥虽无实?权,但到底还?是名义上的皇帝,若由皇帝直接下了谕旨,想来王家也不?敢有他?话,郎君亦可放开手脚,去实?现自己的抱负。”

    谢狁似笑非笑看?向她:“你当真?想帮我?”

    李化吉斜了他?一眼,似乎有几分嗔意:“郎君不?相信我?阿爹阿娘可是死在山匪的马刀下,我平生最厌恶匪患,郎君愿意平定平江县水匪,于我来说是天下最快意的事?,何况郎君还?与我立下诺言,说平完平江县水匪,就要去剿山阴的匪徒,我岂能不?期待?”

    大约是因为她那一眼太可爱了,又或者是自信李化吉在他?手心里翻不?出什么浪花,所以?鬼迷心窍的,谢狁想信她一回。

    第42章

    信任这个词, 也甚少出现在谢狁的字典之中。

    他与李化吉又是这样的关系,天生的利益对立方,此?消彼长, 注定要不死不休。

    而在谢狁看?来, 理所应当的, 最后被吞噬干净的,注定只能是李化吉。

    他想不出自己会输的理由。

    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孤女, 又要靠什么赢得手握百万大?军的他呢?

    何况又是在当下,北府兵们才赢了北朝的军队,正是最斗志昂扬的时候,又尝过军功的甜头,每个都踌躇满志,想在战场杀个片甲不留, 即为国, 也为家?。

    谢狁很知道?, 只要他振臂一呼, 这帮血气方刚的少年可以立刻操起长刀,冲进大?明宫和乌衣巷王府, 将?所有?碍眼的人从那个德不配位的位置上拽下来。

    王侯将?相, 舞榭歌台, 总被雨打风吹去, 不过又是一次江山更替罢了。

    他理应当机立断, 而不是在世家?斗争的泥沼中越踩越深, 那除了浪费时间外, 毫无意义。

    可是他到底还是犹豫了。

    当谢狁的手摸上李化吉平坦的小腹时, 他跟自?己说,再等等, 总要等她怀个孩子,才有?可能将?她留下来。

    李化吉在睡梦里翻了个身,就翻进了谢狁的怀里。

    近来他身上的龙涎香淡了许多?,反而是她喜欢的栀子香不知为何,缠缠绵绵到了他身上去,可惜了,他骨架大?,肌肉硬,怀抱并不能让人安生,哪怕李化吉翻进了满怀的栀子香里,也依然被他惊醒。

    一醒来,就撞进了谢狁幽深的眼眸之中,也不知他究竟醒了多?久,又看?了她多?久。

    李化吉被他看?着,总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道?:“郎君怎么醒了?近来睡得不好?”

    谢狁懒懒地抬手,握住她的肩膀,扣进怀里,下颌抵着她的头顶,道?:“月事走了吧?”

    他记得清楚,这是第七日了。

    李化吉被闷在熟悉的栀子香里,感?觉呼吸有?些不顺畅,道?:“嗯,第七日了,今日要入宫。”

    之前?她就说要入宫见李逢祥,谢狁却说不着急,等她月事结束,刚好是小朝廷开会,与会之人皆是大?晋实?权者,届时李逢祥露了脸,看?着谕旨盖上玉玺,比大?朝时更便宜。

    李化吉便随他。

    反正对于她们姐弟二人来说,这个朝廷的政事越闹越乱最好,如此?,他们才有?机会逃出生天。

    她心里想着这几日盘算的东西,又想起谢五郎承诺的户帖和腰牌来,也不知道?他整日在家?幽禁,不知何时才能给?她弄了送来。

    正这般想着,就听谢狁落在耳边一句话?,当真如炸开的惊雷般:“月事刚结束的那几日,是不是更容易生养?”

    李化吉含糊不清道?:“是吗?我好像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说法。”

    谢狁道?:“岳母还在时,没有?教过你?”

    李化吉摇摇头。

    谢狁叹息一声:“小可怜。”

    他抵进一根手指。

    李化吉甚至不知道?他何时到达那处,只觉蕊瓣娇嫩,被他硬生生催熟,流淌出积蓄多?日的晨露晚霜。

    李化吉揪着他的里衣,身子微微颤抖着:“郎君莫忘了,今日还要进宫,仔细耽误了正事。”

    谢狁的声音也低沉沙哑了些:“无妨,今日我们醒得都早,你瞧,天光都还没有?亮。”

    他把李化吉抱了起来,让她双膝抵着被褥跪着,整个身子都趴卧在他的怀里。

    明明是李化吉上.位的姿势,可谢狁光是将?手放在她的腰间,就好像已经可以掌控住了她。

    他掀开帷帐,让她去看?,果?然暮色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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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庭院寂寂清清,确实?一切都还早。

    趁着她注意天光时,谢狁单手扣着李化吉的腰,压着她,让她缓慢下沉。

    李化吉开始担忧起怀孕的事。

    但比起怀孕,她更迫切地想知道?一向不喜欢孩子的谢狁,为何如此?想要一个孩子。

    她有?过很多?念头,但分析来分析去,似乎只剩了一个较为合理的解释。

    李逢祥年幼,却不好管教,谢狁需要一个兼有?汉室和谢家?血脉的孩子代替李逢祥坐上皇座,好保证他的地位。

    但李化吉总觉得不对劲。

    她悄悄抬眼,看?到了谢狁笔挺的鼻梁。

    谁知,就是这样一个小动作,就把正在阖目养神的谢狁惊醒,他抬手,将?帘叶放下:“阳光刺到眼了?”

    帘叶一格格落下,阳光也一格格落到谢狁的脸上,衬得他的五官犹如玉质般温润。

    李化吉道?:“没有?……只是突然想到倘若我和郎君有?了孩子,这个孩子会长成什么样。”

    谢狁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是很感?兴趣:“孩子还能长成什么样?左不过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话?语间毫无对孩子的期盼,因此?让李化吉更为肯定谢狁绝非出于想为人父的私情,才想要一个孩子。

    甚至,谢夫人说得没有?错,谢狁确实?有?些讨厌孩子,哪怕这个孩子是他的亲生骨肉也不例外。

    但原本没什么兴趣的谢狁听了李化吉的话?,忽然颇有?兴味地抬起李化吉的下巴,看?了她许久。

    久到在他的注视下,李化吉不自?觉心生了惧意,他才道?了句:“若长得像你,倒还算他聪明。”

    所以谢狁果?然是希望诞下一个有?汉室血脉的孩子,可以取代李逢祥罢。

    李化吉的心沉甸甸的。

    她道?:“长得像我算什么聪明,郎君生得好看?,无论是男是女,都会好看?。”

    谢狁却凝眸想了想,道?:“也可以一半像你,一半像我,这样他一出门,就知道?是我们的种。”

    和谢狁谈论孩子长相这件事,当真让李化吉觉得荒唐,还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生硬地扯开话?题:“大?明宫怎么还没有?到?”

    为了离开谢狁的怀抱,她起身卷起了谢狁才放下的帘叶。

    这样一瞧才知道?原来大?明宫已经近在眼前?。

    太极宫。

    李逢祥穿着明黄色的常服,坐在圈椅上,冷眼看?着寿山被掌嘴。

    谢家?与王家?就是两股风,皆看?今日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

    如今暂时王家?的风占了上头,于是李逢祥暂且得到了些许的松泛。

    可当真松泛了吗?宫内有?数不清的眼睛在黑暗中幽幽注视他,他稍有?差池,明日被压在地上掌嘴的就该是他了。

    李逢祥喝了口?冷茶,就听到有?人通报,说是隆汉公主与大?司马到了。

    李逢祥听到李化吉的名字,高兴地差点把茶盏丢了,紧接而来的谢狁的名讳,又让他恢复了冷静,重新把茶盏捧住,看?着住了手的侍卫,冷声道?:“怎么不接着打了?王家?借你们的胆子就这般小?”

    那侍卫手持掌板,虎口?已被震得发?麻,见寿山的两边脸已经红肿得不像话?,便将?掌板放下,寿山含糊吐出一口?带牙的血糊,往殿门连滚带爬而去。

    李逢祥沉着脸,看?李化吉与谢狁联袂而来。

    李化吉看?到肿成猪头的寿山,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在殿室内找寻李逢祥的身影。

    他瘦了,本来合身的常服此?时空荡荡挂在他的身躯上,像是皮肉消失后的一把枯骨架子。

    李化吉的忧心从内而生,她下意识要往李逢祥处去,可是才走动一步,就感?觉她的手被牢牢地牵住。

    她转过头,看?到谢狁波澜不惊地向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寿山:“受委屈了?”

    虽然向着旁人说话?,可手却还牢牢地不肯放过她。

    李化吉只好先忍耐了下来,与谢狁并肩站在一起。

    寿山两颊肉被打得又高又肿,把眼睛都快挤成了两道?粗短的横线,显得格外狼狈。

    “是王相派人来掌奴才的嘴,说奴才拦着陛下执掌政事,其心歹毒,故而要好好给?奴才立立规矩。”

    都说打狗要看?主人,因此?好端端的板子落到狗的身上,就是为了打给?主人看?的。

    谢狁抬步:“你便好好学学王相教你的规矩。”

    李化吉忙扯住谢狁,在谢狁略带不满的眼神中,小声道?:“因为前?些时日的事,逢祥心里总对郎君有?些抵触,还望郎君不要同?他计较,小孩子总是这样,郎君且等我一等,等我将?他劝好,再一同?进来。”

    谢狁隐有?话?要说,可是目光落到她的小腹时,还是忍了回来:“去吧。”

    李化吉得了他的首肯,几乎以脱缰的步子,向李逢祥迈去,看?着她迫不及待离去的身影,谢狁的目光逐渐沉了下来。

    李化吉握住李逢祥的手,不待他说话?,便道?:“去内室。”

    李逢祥低头看?了眼李化吉与他交握的手,顺从地随她往内室走去,他也有?许多?话?要和阿姐说,想问她那日之后谢狁可有?欺负她,也想问她这么些天不曾入宫,可有?想过他。

    无数的话?语成了宫室内煌煌点起的蜡烛,将?黑暗驱散,却又落下纠缠的阴影,在他们的裙边脚下掠过。

    “逢祥。”李化吉低声叫他,“阿姐有?几句要紧的话?和你说,你先听,不要打断阿姐。”

    李逢祥看?着李化吉,信任地点点头。

    李化吉道?:“阿姐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是像王相倒戈这件事,你做得很好,你记住,你我无依无靠,只有?把这滩浑水搅浊,我们才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谢狁不可靠,王相更不可靠,所以唯今之计是你假做昏庸任性之状,让王相觉得你既好拿捏又扶不上墙,必要时,还可以向王相提出联姻之请。如此?,他会更相信你确实?站在他那边。我知道?你跨过年也才十一岁,联姻对你来说还太早,可这只是定亲,不是真的成亲,目的也只是为助你寻个借口?能让你光明正大?出宫,再放松他们的警惕,偷偷寻机溜走。”

    “阿姐会在宫外,尽力把浑水搅浑浊,但你须知这也不过是几个月之间的事,在平阳县之事彻底尘埃落定前?,你一定要离开。你我姐弟现?在分隔两地,不能时常联系,一切都要靠你机变应对,届时若你要出宫,建邺多?山,记得一定要往山上跑。就像从前?我们藏进山里躲匪徒一样,你记住了吗?”

    李逢祥不声不响,只将?李化吉说得每一个字都记住后,才担忧道?:“我跑了,那阿姐你呢?”

    “放心,阿姐也会寻机跑的。我不过是后宅妇人罢了,机会更多?,也不显眼,你不必为我担心。”李化吉语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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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长道?,“我们跑了或许会死,可是留在宫内,是一定会死的,所以逢祥不要怕,一定要大?胆地往前?跑。”

    第43章

    谢狁站在那里?, 想若再等十个数,李化吉还不曾出来,他就要去进入内室了。

    寿山顶着?红肿的脸颊, 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谢狁缓慢转动着玉扳指。

    他知?道谢狁的耐心快耗尽时, 就喜欢转动玉扳指。可寿山不明白, 为何从来都冷静自持的谢狁在此时会这般不耐烦,隆汉公主和小皇帝说得难道不是正事吗?

    寿山目露忐忑的小眼睛也向内室望去。

    但好在, 在宫室内的氛围即将紧绷断裂时,李化吉牵着?李逢祥的手走了?出来,她轻轻地在李逢祥的后?背上推了?一下,示意李逢祥上前?与谢狁说话。

    但谢狁的目光直到李逢祥走到了?眼跟前?,才缓慢地从李化吉身上收回来,落到他的身上。

    那目光似冰若寒, 感受不到一丝的善意。

    李逢祥沉默了?很久, 才不得不开口:“王相之?前?并未与朕说大司马的用意, 现在阿姐告诉朕大司马预备除去山阴匪患, 为阿爹阿娘报仇,朕没有阻止的道理?。”

    谢狁道:“叫姐夫。”

    李逢祥哽了?下, 像是被击中了?心事?, 眉头一皱, 好半晌才不情不愿道:“姐夫。”

    谢狁道:“寿山, 陪陛下去凌烟阁写下谕旨。”

    他头未动, 只有瞳孔微往后?移, 好叫视线斜压到寿山的头上, 颇有居高临下的气势:“王相希望陛下能参政, 你受了?王相的教?诲,不能辜负他的期盼。”

    寿山意会过来, 便知?这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面上一喜,忙道:“奴才晓的。”

    寿山便请李逢祥先行,李逢祥自知?这一别再要见,就要等姐弟二人都能逃出生天之?日,也不知?道二人是否有这样?的幸运,也不知?道那一日究竟几时才能到来,因?此他回望了?李化吉一眼。

    他背向天光,身影单薄,仿佛无依无靠的浮萍,李化吉隐住泪意,向他颔首,李逢祥方才转身离去。

    谢狁走到李化吉面前?,挡住了?她迟迟未收回的视线,话语里?隐有不满:“都走没影了?,还看。”

    这话着?实煞风景,李化吉的悲伤立刻被驱散,反而升起了?些许的厌恶。

    谢狁是她见过最不懂情爱的人,这倒不是说谢狁完全没有情爱,而是他的情爱过于稀薄,且与常人不同,很缺乏与旁人共情的能力。

    也难怪谢五郎会将他的喜欢莽撞定性?为对‘玩物’的喜爱,因?为缺乏爱人的能力,所以至多只能对稍有好感的人产生纯粹的独占欲,而没有爱人时应当会有的怜惜、自我奉献、自我成全这些情感。

    也因?此,当独占被破坏时,他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毁灭掉不听话的东西。

    就像杀掉那只由他亲手养大的兔子一样?。

    李化吉心知?如此,不想与谢狁计较,也没有必要计较,于是道:“只是突然想起从前?离家去镇上做工时,阿娘也总是把我送到村口槐树下,这样?看着?我坐上牛车远去。”

    谢狁没有办法理?解这种感情,他的父母都是天下最自私自利的人——谢道清可以为了?家主之?位,给自己的亲生父亲下药,谢夫人则如同菟丝花,紧紧缠绕着?子女,直到吸干他们的血,成全她此生的功绩为止。

    因?此在李化吉之?前?,他还从来不知?道这世?上竟然还有为他人全然奉献的无私情谊。

    他讨厌无比。

    每回李化吉回忆起从前?,或者与李逢祥待在一起时,他总觉得两人之?间有厚厚的隔膜,他被屏蔽在李化吉之?外的陌生世?界,身为局外人的他不能不变得笨拙无措起来。

    于是谢狁将话转移开了?:“我们且回谢府,收拾行李。”

    李化吉颔首。

    因?昨夜谢狁与她说了?,平阳县县令是范阳卢氏的公子,若真?要斩他,光是派出崔二郎恐怕不够,因?此他想亲自去平阳县,故而李化吉并不意外。

    她甚至已经开始畅想若谢狁离开建邺,谢五郎就可以提前?带郗六娘私奔,而她也实现了?诺言,可以提前?拿到了?户帖和黄金,趁机逃跑。

    李化吉想到了?这便雀跃了?起来。

    于是她的眉眼也柔和了?下来:“郎君此去久远,要带的行李不少,我会好好替郎君收拾的。”

    谢狁看了?她一眼,忽然道:“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平阳县?”

    李化吉没料得他此问,笑容稍僵,疑惑道:“我吗?我若同去恐怕会妨碍郎君公干。”

    谢狁也是被久远二字给击中了?心事?,他仔细想了?下确实如此,他迫切希望李化吉能怀个孩子,可若因?平阳县一事?耽误,他又?得多忍耐王家一段时间,恐错过最佳时机。

    所以他觉得该把李化吉带上。

    他思索了?下,道:“无妨,你是长公主,陛下又?最听你的话,你若随我去,王家更无二话。”

    李化吉的笑就有些撑不住了?。

    她并不觉得同去后?,她能发挥什么作用,不过是又?要被谢狁看管起来罢了?。

    她还没有想好该如何拒绝,谢狁又?接二连三?道:“原本就说要带你回山阴,正?好解决了?平阳县的事?,就可以继续南下往山阴去,你若觉得无聊,就让崔二郎带上郗阿妩。”

    他说得有些犹豫,但到底还是把话说完了?。

    李化吉沉默了?下,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阴阳怪气的话:“如此拖家带口,不知?道的还以为郎君是要去游山玩水。”

    谢狁也自觉怪异,没有回答此话。

    出了?宫,谢狁倒是没有直接回谢府,而是叫谢炎取道兵衙。

    这是李化吉第二次来到兵衙了?,上一回她被拒之?门外,这次倒是借了?谢狁的光可以长驱直入。

    她好奇地卷开帘叶,往外瞧去,就见士兵个个精神?抖索,秣马厉兵,好像随时准备开战一般,备战氛围很浓郁。

    她转身问谢狁:“是北朝还要准备南下犯我大晋吗?”

    谢狁回答得模棱两可:“南北两朝总有一战。”

    俄而马车停,谢狁对李化吉道:“不必下车。”

    李化吉就知?道谢狁对她并无信任,不愿叫她接触军事?机密,她就坐着?:“好,我在马车上等你。”

    谢狁很喜欢她听话的模样?,步下马车,走入办事?之?处。

    谢二郎正?把盔甲脱下来放在一旁,只把袖子挽起,双手叉着?腰,敞开着?腿站在挂起的建邺布防图前?,不像个将军,倒像是一个预备偷家的窃贼。

    谢狁叫了?他声:“二兄。”

    谢二郎指着?布防图:“三?弟来得正?好,我刚研究出了?进攻路线。王家虽执掌着?建邺布防,可他们不善兵法,每回换防都会出现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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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刻的空虚之?处,以北府兵的战力,我们完全可以抓住这一时刻,沿着?这条路线,在半刻之?内攻进大明宫。只要进了?大明宫,王家就失了?地形优势,不能耐我们如何。”

    谢狁淡道:“二兄,我打算去平阳县。”

    谢二郎转头诧异:“什么?你去平阳县做什么?”

    谢狁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不是不想回答,而是对于他来说,这个问题有些过于难以回答了?。

    他把目光落到布防图上,过了?很久才道:“我亲自去平阳县,王相才相信我们不会反,同时我也可以联系其他州县的驻兵,等你举事?时就可以起夹攻之?力,扑灭范阳卢氏、临安郗氏的势力,如此王家就只剩了?一个衰微的太原王氏的助力,与强弩之?末无力。”

    谢二郎皱起眉头:“当真?是因?为这两个原因??”

    谢狁道:“攻下江山容易,最重要的还是要坐稳,我出面斩杀卢家郎君,有助于赢得民心。我背负乱臣贼子的名声太久,这不利于我们举事?,二兄,我们得防着?北朝会趁虚而入,所以我们必须快刀斩乱麻,两头发力。”

    谢二郎没有立刻回答谢狁,反而先走回座位上,盘腿坐了?下来,手指屈起,在桌面上敲了?又?敲,有些烦躁的意味。

    他道:“弟妹呢?”

    谢狁道:“她随我一道去。”

    谢二郎掌心一拍桌案,骂了?声:“老子就知?道。”

    谢狁皱眉:“这是我的决定,与她无关。”

    谢二郎烦躁:“怎么无关了??你前?些日子与我说要从长计议,我不明白为何要从长计议,这些年你我,再加上四郎的经营,愿意跟随琅琊王氏的世?家本就少了?一片,正?是造反的好时节。你一再说要好好想,想过后?,你给我的答复却是要带着?隆汉去平阳,尽管你并未阻止计划,也给出了?这样?做的理?由,可是这到底与我们最开始商议的不同。”

    谢狁道:“便是我不在,以二兄的军事?才干,也可夺位成功。”

    谢二郎嗤了?声:“这是自然,但是谢三?郎,你告诉我,你为何突然改了?主意。你若只身前?往平阳,我倒还信你半分,尽管我确实也不能理?解如今王家的注意力都在平阳,你要怎么绕过他们的眼线,去调动其余州县驻兵,但是因?为你是谢狁,我姑且信你,可是现在你要带着?隆汉去,我说服不了?我自己。三?郎,你变了?,从你改变主意,打算娶隆汉的时候,我他妈的就该想到这点。”

    谢二郎越说越气,到了?末几句,他简直难以忍受般,蒲扇般的大掌拍得案桌啪啪作响。

    “你告诉我你究竟怎么想的?你最后?不会还想留着?那个小皇帝的性?命吧?谢三?郎,你到底记不记得那只是我们为了?能安心抵抗北朝外敌而给王家施下的安心丸?”

    面对谢二郎疾风暴雨般的怒吼,谢狁倒是出奇得平静:“我自然记得,所以我不在建邺的那段时间,还望二兄按原计划行事?,该杀的人也照常杀。”

    谢二郎狐疑地看着?他:“当真??隆汉能为了?她弟弟,在宫宴上替你挡剑,你当真?忍得下心杀了?她弟弟?”

    谢狁的神?色平静到残忍:“不若说,我巴不得小皇帝早点去死。”

    谢二郎沉默了?下:“可你也要知?道,若真?如此隆汉必然会记恨你一辈子。”

    谢狁露出了?讥讽的笑:“二兄当真?以为这世?上有谁是无可取代的?化吉关照小皇帝,不过是因?为那是她唯一的亲人,既然如此,我再还她一个就是了?。”

    这话说得,就连谢二郎都语塞了?许久,他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谢狁。

    尽管他与谢狁是同胞兄弟,可也常常难以习惯他的情感思考方式。

    这让他更为好奇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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