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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断发

    阁主用苗语飞快对阿图基戎说了句话。

    叽里呱啦的,灵愫没听清。

    她想离开,但那青年郎却强势扣住她的胳膊。

    阁主拽住她另一条胳膊,又朝他说了句话。

    阿图基戎却用标准的汉话回:“没礼貌的外来人。”

    语气冰冷,声音低哑空旷,像是从深山老林里散出来的神秘祝祷。

    俩男人继续交流,一会儿说苗语,一会儿说汉话,边说边抢夺她。

    她像块被扯拽的布料,东倒西歪。

    灵愫的暴脾气再也藏不住。

    她甩开阁主,又挣脱阿图基戎的束缚,朝这位青年郎挑衅:“兄弟,有本事来干一架。”

    阁主:???

    “不知廉耻!”蔡逯愤恨地瞪着云淡风轻的原行遮,不过只是轻呵一声,瞧原行遮这满不在意的模样,心里更是烧起了一把火。

    “走,跟我回去。天热,与某些人待久了,脑子难免不清醒。”蔡逯拽着易灵愫的手腕就往外走,临走前还刀了原行遮一眼。

    易灵愫还未在原行遮的狂言中听出个好歹,蓦地被蔡逯一扯,手腕似是要断裂开来一般。偏偏这湖边亭与长街离得那般远,蔡逯迈得步子又那般大,易灵愫跟在身后,腿脚也不听使唤,来不及换步,竟要栽了过去。

    “啊!”

    易灵愫闭了眼,以为脚会被崴一下,手也会被擦出个口子来。再睁眼,原来她被蔡逯搀扶着,手正按在人家的胸膛上。

    心跳愈来愈快,蔡逯明明满心紧张,生怕易灵愫出个好歹,可面上却冷若冰霜,甚至还讥笑着:“怎么?投怀送抱?你以为装可怜就能让我……”

    话还没说完,易灵愫便借势猛地扑到了蔡逯怀里。趁人还没反应过来,死死抱紧蔡逯劲瘦的腰,佯装可怜:“脚崴着了,走不了路。”

    那般无辜的语气,那般纯真的眼神,任是一向行事狠辣的蔡逯都忍不住软了心肠。

    “罢了,我同你计较作甚。不安好心的是他原行遮,行迹放荡,不知半点礼义廉耻。”话是狠毒,可还是认命一般,将易灵愫拦腰抱起。

    “虽是崴脚了,可我还能再撑着走一段路。”易灵愫也知这话不在理,声越来越小,最后埋首在起伏的胸膛前,不再言语。

    蔡逯见她这般乖巧可怜状,蓦地就想到先前养的那只莺鸟,心便软了下来。

    “天热,待会儿回去后,叫你身边的女使端来一碗酸梅汤,解解暑。”蔡逯交代着。走得时候自然没有那般愉快心情,索性寻了一小道,大步走了出去。

    易灵愫一直闷声不言,眼珠子却提溜转,也不把蔡逯的话放在心上,问什么都点头道好。这么一瞥,自然就瞧见了尚在树下与人高谈论阔的褚尧,许是在讲什么诗词歌赋。

    说是不计前尘往事,可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又怎会轰然消散。每每瞧见褚尧,易灵愫便会想起那段悲惨日子。

    她会的,只是琴棋书画,懂得圣贤道理,又不能升为高官,给褚尧致命一击。可蔡逯能,或是任一权势滔天的男郎都能。

    易灵愫敛眸,“每每与慎庭哥哥相见,便总能见到褚家郎。我的思绪不碍事,只是这样下去,怕是会叫慎庭哥哥心里不悦。”

    说着求人怜惜的话,可眸里尽是阴狠算计。可惜蔡逯看不到,只知道褚家那小子碍他的事。

    “初八你我成婚,届时褚家也会到场。褚尧一副懦弱相,毋说娶妻生子,就是走仕途,也走不长远。”蔡逯说道,“日后你是诰命夫人,后院没人敢惹你。桥归桥,路归路,自然是见不了面。”

    安着易灵愫的心,也是在威胁她。

    易灵愫看清了蔡逯的心思,到底是苍穹之上的雄鹰,草原之上的野狼。平平淡淡几句话,竟把她与褚尧都威胁了去。

    原行遮有何用意,易灵愫尚不清楚。方从蔡逯的车上下来,便叫秀云匆匆忙忙地送到了大娘子屋里。

    正好是午后,来的不巧,王氏正午睡。

    养娘见了,竟也不急,居然叫易灵愫立在门前稍等片刻。

    “大娘子是等的急了,见二娘子竟还未回来,眼皮上下打架,这会儿已经歇了片刻了。”养娘解释道,一面叫易灵愫往前走几步,走到阴凉地等着,一面又使眼色叫几位小女使拿着蒲扇扇风。

    “既是歇下了,为何匆忙叫我来?”岑日本就叫人心烦气躁,如今又吃了闭门羹,易灵愫语气难免冲了些,对着秀云,胡乱撒气一通。

    秀云一脸无辜,道:“是养娘吩咐,叫我把您赶紧接过来的,不曾告知我大娘子歇下了。”

    养娘嗤笑一声,“是大娘子的意思。大娘子见您成婚在即,怕您这脾性到夫家得罪人,这才想灭灭您的傲气。大娘子早便睡去了,眼下时候就快要到了,您等也等不了多久。”

    “既是我阿娘的意思,那等便是。”易灵愫呼了口气,挺直身子,不再多言。

    须臾,门便开了来。

    “可是二姐来了?”王氏的声音遥遥传来,似是刚醒,话还有些含糊。

    易灵愫说是,随即进屋去。见王氏掩嘴打着哈欠,便递了盏茶叫她漱口。

    “是才回来罢?天这般热,你和蔡学士在东湖里走这么久,也不知出了多少汗。赶紧喝口茶润润嗓子罢。”王氏说道。

    “阿娘也知道,我这身子,平日里若是不跑不跳,再热的天,都不会出汗。”易灵愫隐去了在门外苦等的事,说道:“东湖树荫多,恰有风吹来,倒是比院里还凉快。”

    王氏点头,“那便好。你与蔡学士前脚刚走,蔡家的聘礼便送了过来。男女双方都不在,来的是素与蔡老交好的庆国公。蔡家重视这门婚事,聘礼摆满了后院。礼单也送了过来,光是清点聘礼,都花了我一上午时间。”这第二位托儿看起来确实是太过强壮了些。他这般豪气橫橫地走过来时,易灵愫差点就以为他是来跟她干架的。

    “小娘子,俺方才特意看了你一阵子。你说得这么玄乎,俺都不信!”那位肌肉大汉说罢,颇为愤懑地用手拍了拍易灵愫身前的桌子。顿时,桌上摆的物什摇摇欲坠,幸好易灵愫眼疾手快,将那些物什都迅速地稳定下来。

    “这位官人,您倒是冷静一些。奴家今日刚开业,您这一拍,差点把奴家这数日来的心血都毁了!”易灵愫劝道。

    这大汉的演技也太好了,易灵愫心里直呼钱花得不亏。

    “娘子也甭跟俺计较这些!出来摆摊的,哪儿来这么多事!”大汉声音粗犷,这话一出来,颇有找茬的意味。

    他这一声,也引来了身旁更多路人的眼光。

    “这小娘子见好就收罢!看她这小身板,到时不知是谁算谁的命!”一道不知名的弹幕飘过。

    “看戏中。”

    “我也想看戏。”

    “反正也无趣,不如来看看会发生什么罢!”

    ……

    易灵愫看着一道道弹幕涌现了出来,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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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部分都是看戏态度。看来气氛烘托到位了。

    易灵愫清清嗓,开口道:“这位官人,你且莫急。你看奴家这招牌,说是算命,自然也不会是空穴来风!”

    “行啊,既然你说可以算命,那不如就给俺算算!俺可告诉你,俺不信那些鬼东西!”那大汉说罢,双手往桌上一摆,挑衅似的看着易灵愫。

    明眼人可见,大汉是想赖账。

    “算命自然是可以,不过你还得先交几百铜板。”易灵愫说道。

    “什么?岂有此理!你都没跟俺算呢,你想先要钱!我见方才那位小娘子过去,你都没要一分钱!你这可是戏弄于俺!”那大叔颇为不满,大嗓门嚷嚷着,让易灵愫耳朵都疼了起来。

    “这位官人,奴家方才也说过了,那娘子是这处来的第一位客人,奴家于情于理都自然是给人家不要钱的。”易灵愫解释道。

    “哼。俺告诉你,俺的铜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说要俺就给你啊!”他说罢,眼神颇为不屑。

    “这位官人,你莫急。方才你一来就这般气恼,到现在你还是如此大嚷大叫,这就不得不叫我怀疑你的动机了!”易灵愫说道。

    “动机?俺告诉你,你开个摊,就是让俺高兴的。如今你还敢说俺,这命,不算也罢!”他说罢就起身往回走,义无反顾,从他的背影可以看见他还是气呼呼的。

    易灵愫看着那位大汉走远,叹了口气,一脸忧郁。

    不错,这出不欢而散也是易灵愫的安排。

    刚创业怎么可能一帆风顺?怎么可能每个过来看她的人都正好买她的服务?

    故而易灵愫给这创业戏码增强了一些冲击力。

    这出戏落幕后,一旁的路人再看她不免都带了几分同情。

    大概是有人觉着一小娘子出来挣钱也不容易,他们居然自发地坐到了易灵愫摊前。

    这下连托儿就直接省了去。

    而本该出场的第三位托儿此刻蹲在巷子里看着外面的情形,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他见那边易灵愫一直没有什么暗示,也就按兵不动,继续蹲着。

    “小娘子,你可否能给我算算近来的气运?”

    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客人,是易灵愫面前这位没精打采的书生。

    “这位官人,我观您面相憔悴不堪,又观您这书生打扮……”易灵愫沉默片刻,便又问道:“您可是要去赴殿试?”

    “正是!”书生答道。

    这书生虽面相憔悴,但穿着的衣袍却并不穷酸,甚至可以说是“稍有华美”。易灵愫一看,就知这人许是官宦子弟,但还是想要凭自己的能力走入仕途。

    “您且放心,既然都走到殿试这一关了,那不也证明您还是学有所成的?”易灵愫笑眯眯地恭维道。

    “不敢不敢,小娘子谬赞。鄙人也只是凡人而已,功名未取,何敢高称?”书生被易灵愫这莫名的称赞搞了个大脸红,连连摆手说道。

    “不必自轻自薄。”易灵愫安慰道。

    “不过您眼下一片乌青,可是读书时有了什么困惑?”易灵愫说罢,就见那书生头上飘过一句弹幕。

    “确实确实,那书实在是太难背了!背一遍忘一遍,怎么都记不下来!”易灵愫也曾是一位苦学生,自然也懂得这位书生的痛。

    还未等书生开口,易灵愫就又说道:“不必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中。书生背诵的字极多,这般日复一日地坚持下来,自然是吃了多少苦只有自己知晓。如今您要面对的,是多少人羡慕着的殿试,您紧易自然是正常的。人一慌,这脑里啊,就跟浆糊一般,全都忘了那些看过的字!”

    “对,就是这样的!小娘子真是料事如神!”

    书生一听易灵愫说到了自己心窝子里去,神情也激动了几分。他没想到,自己只是抱着随意试试的心态,竟然真的找到了个知心人。

    这钱,他花得也值了!

    “官人您也莫慌,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交给您一个好法子,殿试前您只当走马观花,将那书从前快速翻到后,不求全记,只图个清楚。您只要知晓每本书都说了些什么,这样便可。”

    易灵愫虽是说得玄乎,但这也是她学生时代老师教过的一个好方法。

    一直死记硬背,日复一日,知识早就进了肚子里。这时只需要个人给个鼓励,那么那位苦学生便会有了自信。

    人有了自信,自然坐在考场上不会那么慌易,把题看错,把分白给。

    易灵愫现在十分感谢自己面前这位是和自己有过相同经历的苦学生。要是一个富商大贾坐到自己前面,保不准她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小娘子,你说的都是真的么?”书生无比惊喜,他没想到,自己要做的事竟然这么简单。

    “不妨再跟您说说,我观您面相清奇,眉峰转处,便是紫气东来之吉祥地。这是什么?这说明您这面相就告诉您,你将来必是成大财之人呐!”易灵愫瞎哄着他,实际上自己心里也没个底。

    她觉着自己招牌上这“算命”二字写得颇为不妙,她自己只能知道对面人内心的即时想法,却并不知二人分开后,他们又会想什么,会做什么,自己对人家的未来完全不了解。

    而她自己却挂着“算命”的幌子,着实尴尬。易灵愫的金手指是“透视”,而这种技能,却恰恰最适合心理辅导。通过看人心里存着的问题,给予他们一定方向的疏导。

    故而她这条路刚开始方向就错了,不应该是做“神棍先生”,而是该做“女讲师”,传播成功学鸡汤。

    在易灵愫头脑风暴之时,对面的书生却早已乐开了花。其实他并没有太在意易灵愫说得是不是太玄乎,他此刻不过是想要些鼓励,而易灵愫正好给了他,他自然会开心。

    “小娘子,谢谢您了!听您一席话,让我醍醐灌顶啊!”书生激动地对易灵愫说道。

    “小娘子,我问完了,现在心胸豁然开朗。我觉着自己定能榜上有名!”书生说完,又颇为不好意思地说了句“您看这,要多少钱啊?”果然人说起钱来便会分外卑微。

    虽说这书生看起来家境尚可,可人家明显是勤俭节约的人,是靠自己赚钱养家的人。这富家子弟脱离了父母的金钱支持,其实也就与市井穷人一般。

    易灵愫听到书生问话,脑子清醒了过来。

    在北宋至少是在仁宗年间,一贯钱是一千铜板,又即一两银子。易灵愫刚开业,要价太高会遭人埋怨,太低又挣不出个本钱。不如就定个半贯钱,也就是半两银子?

    不行不行,银子对百姓来说都是太贵了。何况她也只是恭维了几句,并未说出个什么有含量的话来。刚开始要价低一点,后面名气有了再涨价也不迟。

    “罢了,看你与我有缘,不妨就收你四百铜板,可行?”易灵愫开口道。

    “什么?小娘子?你要价这么贵?”书生十分惊诧,摸摸自己身上的钱袋子,咽了口唾沫。

    “这位官人,您可是要知道,您脚下的,可是咱大宋东都汴京城的地。这靠近官家之圣地,自然物价也是要贵上那么几分。何况我给您算算,您也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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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了,来日高中也定是板上钉钉的好事。官人我跟您说,您这四百铜板,可不是给奴家的,那是给咱官家,给您的大好未来的!我估摸着,用四百铜板买一功成名就的后半生,谁轻谁重,您自然知道!”

    易灵愫发挥着自己忽悠人的本事,说得那书生有些动摇。

    “何况奴家这小摊刚开业,您这钱一摆,也图个好兆头不是!”易灵愫说道。

    “好罢好罢,也正如你所说,为了我的功名。”书生一咬牙,把钱往桌上一摆,易灵愫见状赶紧收了起来,生怕人反悔。

    “您慢走!下次有事,还来咱这处!”易灵愫殷切地说道。

    书生嗫嗫嚅嚅,也没说出个什么,转身快步走去。

    可易灵愫还是看到了书生头上的一条弹幕。

    “这小娘子就是来吃人钱的,下次再也不来了!”

    什么?这心口不一啊!

    易灵愫心里抱怨着,觉得自己很委屈。有些人,表面上说着下次一定,实际上他早已将你拉入了社交黑名单。

    看来赚钱不易啊。

    书生走后,巷子里的托儿眼看时机来了,就蠢蠢欲动。只是那几人还没迈开步来,就被易灵愫一计眼刀给吓了回去。

    还是不要再来托儿了,毕竟演一场天衣无缝的戏也是挺累的。易灵愫叹口气,摊到躺椅上。

    易灵愫开摊半个时辰后,就有了躺平的心态。她甚至怀疑自己根本就不是能独自创业的料,哪怕有了金手指也还是废柴一位。

    “小娘子,您能给我看看么?”

    正当易灵愫瘫在椅子上时,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易灵愫听罢,心有疑惑。婚事本就来得匆忙,议亲更是直接被省了去。按说下聘要新郎与新娘都在场才是,可蔡逯偏偏就挑上午给她邀去了东湖,游玩许久,竟半句未提下聘的事。不过想也正常,明日男家便要来易家送礼,聘礼也只能今日下。

    “故而我才这般乏累啊。”王氏叹气,“为你的事忙了一上午,连慕哥儿的功课都忘了去抽查。”

    易灵愫笑笑,“叫娘费心了。”

    日日围着慕哥儿转,慕哥儿肠胃不好,就是整日腹泻,她娘也未曾抱怨过一句。不过是清点聘礼,数着一箱箱金银珠宝,就叫她娘满腹抱怨。

    “你知道就好。”王氏顺着话往下说去,“你要时刻记着,你是转胎丸都打不掉的好孩子,你的命好着呢。”

    王氏说着刺人心的话,却全然不知。

    易灵愫却不想再附和下去,回道:“娘,如今我就要嫁人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别再说了。”

    王氏见易灵愫罕见地顶嘴,脸顿时拉了下去:“为何不能说?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身子骨弱,我费了多少心思才把你拉扯大。如今是要攀高枝了,要成为诰命夫人了。怎么,我这个老娘还说不得你?”

    话说罢便觉不妥,何况王氏也别有所图,又补充道:“易家人少,本来这些话原本都该说给你大姐听的,若不是她走得早,我又何苦呢。”

    王氏说着,眼便含了泪:“二房嚣张跋扈,你一走,不就剩我和慕哥儿娘俩了?你是蔡家的人了,可我易家也不欠你的。也不盼你婚后顾念娘家,只要你肯帮衬帮衬慕哥儿,我也就心安了。”

    一句句都在往易灵愫身上扎着刺,喉头也似被堵住一般,叫易灵愫觉着说句话都艰难。

    “阿娘,先前蔡慎庭已经说过,到了年龄,慕哥儿便能去太学读书。太学何其难进?人家都开过后门了,往后都看慕哥儿自己的造化。您还想要什么?”易灵愫说罢,将那凉茶一饮而尽,心头火中烧。

    “这便够了?”王氏瞧她一副倔强模样,也拔高了声:“我是想叫慕哥儿做个穷书生么?就算进士及第,也是从小官做起。又不是人人都是聪明绝顶的蔡学士,没人有他那般机遇。”

    王氏想到什么,赶忙握着易灵愫的手,一脸激动:“易家不能止步于此。不说做第二个蔡学士,好歹也得升为京官罢?”

    “阿娘,你以为有谁能弱冠便做京官呢?从九品官到三品往上,多少人一辈子都没成功。慕哥儿又不是文曲星下凡,当官已是不易,一步升为京官更是难于上青天。”易灵愫一时语噎,不曾想自家娘是如此偏袒不成器的胞弟,又恼又气,语无伦次。

    王氏见威逼利诱不成,又换了语气,柔声道:“我也是太心急了。二姐,为娘的哪有不盼儿女好的?这几日忙过了头,才说了这些话,你别往心里去。眼下你的事最要紧,先不说旁的了,这两日你要把养娘交代的事都记好,往后到了蔡家不受委屈。”

    易灵愫说好,也无心再待下去。随意编了个理由,便欠身退去。

    回了屋,书才翻了几页,大纸上落下的笔墨还未干,养娘便过来讲着新妇要行的礼,要操持的事。

    一番接待聆听,天昏昏黑,养娘才意犹未尽地走出屋去。

    不过躺在藤椅上歇了片刻,易灵愫蓦地想到一事,赶忙把秀云叫了过来。

    “我且问你,嫁妆里有处地产,就在矾楼旁边。那处附近,是否有间卖冷饮的吴家铺子?”

    秀云仔细想了一番,点头说是。那铺子里的冷饮好喝,小女使常借着采购物件的缘由去偷吃一番。

    “吴家铺子,是否由一小娘子操持着?”易灵愫又问道。

    秀云说是,虽是不解,可也尽心答着:“那便是吴娘子,年纪轻轻,接下了老父的铺子,越干越好。”

    易灵愫听罢,叹口气,便把秀云去催小厨房的酸梅汤去了。

    今日,蔡逯只听到原行遮那句冒犯的话,却并没有听见先前二人说的话。

    原行遮把“隐情”二字重复了两次。

    “镜中花非水中月,故人未尝不是眼前人。隐情,隐情。”

    随即,给她指了间铺子。未解之事,见了吴娘子,一切可知。

    他不能违背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更不能忽视蛊虫的暗示。

    所以,他必须觊觎。

    待泡完药浴,阿图基戎换了一身靛蓝色的花鸟纹对襟袍。

    他重新将小辫扎好,戴好叮铃作响的银饰,唤出他精心培养了十年的“情蛊”,走出屋。

    下属禀,那俩人已入住苗寨。

    阿图基戎微微颔首,下一瞬身形一晃,隐匿在黑暗里。

    静谧的夜里,忽地传来一道清脆的银铃声。

    阿图基戎悄无声息地站在灵愫身旁,洒下一片吊诡的阴影。

    第52章 定情

    情蛊用心血和蛊练成,一辈子只能下一次。

    将此蛊种在对方身上,若对方动情,蛊则每月发作一次,唯有下蛊人特制的解药能解。

    苗疆的冬潮湿阴冷,夜里常有毒蛇与蚁虫爬动的嗡嗡声。远处摊公摊母跳巫舞,献蛇胆与牛头祭神,巫杖铃铛摇晃不止。

    各种细微的声音都夹带在风里,因此苗疆的夜晚并不算静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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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此刻,阁主毫无察觉地睡在竹板床里,业已睡熟。

    阿图基戎蹲到床边,警惕地打量着这个外来姑娘。

    灵愫皱起眉,“我说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行么。你忙什么了,我请问?就炒几道菜,也没来回跑,也没费脑子,你忙什么了?”

    阁主气得差点跳起来,“我没忙?为了你这生辰,我从年初就……”

    就在这时,蔡逯敲了敲门,打断了阁主的话。发、生、了、什、么?

    蔡逯想知道。

    褚尧也想知道。

    灵愫更是想知道。

    这场景可真是魔幻。

    那边蔡逯拳拳到肉,褚尧自知理亏,也没还手,被揪着来回打。

    她坐起身,愣了两瞬,复又躺回被窝,掖紧被角,把自己闷在一个小世界里。

    她嗅了嗅发尾,嗅到一股烈酒的辛辣味。

    昨晚……

    她试图回想。

    昨晚她郁闷失眠,下楼找客栈老板买了坛烈酒,待在屋里喝。

    可这酒,越喝越烧心,她的血液都被烧得沸腾起来。脸也红扑扑的,像扑了一层浓厚的胭脂。

    她很热很痒,边扯衣裳,边敲响褚尧的屋门。想他是大夫,或能给她看看病。

    然而推开门,却见褚尧也是晕乎乎的。

    他解释道:“方才口渴,下楼找老板讨了碗汤。喝完,身体很不舒服。”

    这些前情与对话她记得很清楚。

    之后不知怎的,她没回屋,直接躺到了褚尧床上。

    接下来的画面,她怎么都想不起来。再然后,她与褚尧就毫无察觉地睡到了大晌午。

    她整了整思绪:她是酒后乱.性,褚尧可能是喝了些不正经的汤。

    就这么睡了一夜。

    她发誓,她虽把褚尧当狩猎对象,但绝对没想过要这么快就把他睡了!

    前半夜与蔡逯分手,后半夜与褚尧睡觉。

    她虽渣,可也从没想过要在这时与褚尧生米煮成熟饭!

    何况,她与褚尧虽是彼此相识,可实际上,他们对彼此根本不熟!这跟在路边随便捞来个男的,做这事有什么区别!

    灵愫欲哭无泪。

    该死,那些最重要的细节,她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打斗声终于停了。

    灵愫从被褥里探出脑袋,却见蔡逯就站在床边,垂眸看着她。

    “睡够了吗?”

    他问。

    灵愫懵懵地点下脑袋,也不知他说的是哪层意思的“睡”。

    仅仅一夜没见,蔡逯就憔悴得像刚奔了一场丧。

    他说:“睡够就穿好衣裳起来,我在你那屋等你。”

    说完转身要走,可走到床尾却蓦地被绊了一下。

    蔡逯稳住身,低头看才发现,原来挡住他的是一堆姑娘家的衣裳,裙衫被撕得破破烂烂,清凉得挡不住任何部位。

    蔡逯走出屋,把刚才丢在走廊里的包袱提来。

    可笑不可笑。

    昨晚情况那么紧急,他居然还记得在路上给她买一身衣裳。

    那时他想的是,万一他们还能复合,复合后还能再做一回,万一战况激烈,衣裳不能再穿,那他是不是得给她备一套新衣裳?

    她的确需要新衣裳,只不过撕碎她衣裳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好兄弟,他放心的熟人,褚尧。

    蔡逯把衣裳甩床上,故意冷脸不看她,“赶紧穿。”

    灵愫在心里给蔡逯比了个大拇指:好样的,有些正宫气场。

    她飞快把衣裳套好,走出屋前,回头看了看被打得鼻青脸肿,一动不动的褚尧。

    她尴尬地挠挠头,“褚大夫,你自己先收拾下吧。”

    她也没蹲下身问褚尧被打得疼不疼,就这么走了出去。

    可她一走,褚尧就扶着墙起身,默默往门口处靠了靠。他竖起耳朵,偷听对面那屋在说什么话。

    灵愫盘腿坐在床上,朝着窝在圈椅里的蔡逯问:“你想说什么?”

    蔡逯抬起头,眼里泛起红血丝,“你就没有想跟我说的?”

    她想了想,倒真是没有。

    蔡逯很愧疚:“校场看守森严,凡是外来递信,都会被扣押下来,不会退返。抱歉,我刚想起还有这桩规矩。”

    灵愫说没事,“这破规矩,若不是专门打听,谁会知道啊?”

    她看向阁主,“现在你知道了?你寄了信,我回了信,但彼此却没收到信,都是那校场的错。”

    如果她只说到这里,那今晚这场风波,勉强算是平定了。

    可她接下来朝阁主抱怨道:“不是我故意找茬,你没发现你最近说话做事都很尖酸刻薄吗?你到底吃错什么药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说:“本来我今天过得挺开心的。上晌查卷宗,下晌练武,晚间和我家承桉哥去新建的酒楼里吃了顿很别致的大餐。本来想今晚就住在外面,晚上再玩一下。可又想到,往年这时候,我都会回来和你说贴心话的。所以我想,哪怕再累,我都得回来,把这些开心事,说给你听。”

    灵愫埋怨地叹口气,“谁知道,都这么晚了,你还来闹个事,把我的好心情都给毁了。”

    “我尖酸刻薄,我把你的好心情给毁了……”阁主气得头昏脑涨,“你原本是不想回来睡对么?”

    他随便捞来件她的衣裳,往她身上甩。

    “行啊,既然不想回来,那就带上你的东西,以后都别再回来!”

    “你家承桉哥、你家承桉哥……”

    阁主咬着牙,怒气终于按压不住,猛地爆发出来。

    “他那么好,那你跟他去睡啊!你还来我家干嘛?”

    衣裳“啪”地落到灵愫的脸上。

    该说不愧是老友么,连气话都能精准踩中她的雷点。

    她早已没有自己的家了。

    好像不论住在哪里,都是借住到了别人家里。

    灵愫捡起衣裳,声音也低了下来:“是啊,这里是你家。”

    她待阁主,有求于他或是撒娇时,叫他“哥”;公事公办时,叫他“阁主”。

    只有极度气愤时,才会叫他的名字。

    “岑青。”她如是说,“这么多年,我是把你当作了我的亲人,家人。可我没想到,在你心里,我竟然还是个暂住你家的外人。”

    她说:“你太让我伤心,也太让我失望。”

    灵愫推开门,一手拿着那件衣裳,一手扯住蔡逯的手:“我们走。”

    这里的确是阁主家,早先阁主就对她说过,这是他以后养老的院。

    若换作平常,她根本不会胡思乱想那么多。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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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会说,你家就你家呗,咱俩谁跟谁啊,那是过命的交情,你的不就是我的嘛?

    她也相信,阁主也一定把她当作了家人。

    可现在,恰是在容易令人多愁善感的深夜,恰是在她身心都很疲惫时,恰是在她真的很想跟人吵架时。

    她一下就很难过,很气愤。

    为什么阁主最近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

    事赶事,恰都赶在了一起。

    她就这么走了,跟蔡逯一道。

    走得匆忙,只拿了身衣裳,路上还觉得晦气,便把这身衣裳也给扔了。

    然而正是因为走得太匆忙,夜色又浓重,所以她没看出,其实在屋里吵架时,阁主的神色就已经不对劲了。

    但他一直撑着。

    直到她摔门离去,他一下就软瘫在地。

    他摸了摸前额,非常烫,发了高烧。

    他浑身发冷,抖成个筛子。再加上心里难受,人就像被抽走了魂,站都站不起来。

    为什么啊。  若不是马车走到半路又遇了个坎,易灵愫都不知回家的路要走得这般艰难。

    蔡逯要把她送到易府门前,马车猛地一停,叫二人一头雾水。

    掀开车帘,本想呵斥那不长眼色的俗人一通,这一见,原来竟是位熟人。

    “你不回府里,拦我的车作甚?”蔡逯挑开车帘,问道。

    凉风吹来,车夫又点了盏灯,才叫易灵愫看清了那拦车人。

    长身瘦骨,眉眼间尽是肆意张扬。男郎看着要比蔡逯还要消瘦些,松松垮垮的圆领袍披着,腰间的系带歪扭缠着。不似蔡逯那般高深莫测,一见便是风流倜傥的才俊模样。笑意也比褚尧要真的多,瞧起来是个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

    “今晚想凑热闹的人都会去相国寺。我不似兄长那般有底气,连傍身的驴都跑了去,钱袋子也早被人偷去,今晚恐怕是只能走回去喽。这老远就瞧见这辆宝马香车,想着拦一下,不成想真的是兄长。”男郎灌着酒,眼神迷蒙,似是连蔡逯的脸都看不大清,不然也不会说出这些冒犯的话来。

    话里透露着酒气,一时间氤氲不堪。

    “蔡与孤,守好你的本分,不要忘了规矩。”蔡逯看见蔡昶晃着身就要走,出声提醒了一句。

    哪知这句话叫蔡昶一瞬之间便清醒了大半,慢悠悠地转过身来,窥见车中春色后,满不在意地笑了笑。

    “这是……嫂嫂?”蔡昶靠在马身上,歪头晃着酒罐,朝被蔡逯仔细护在怀中的易灵愫眨了眨眼。

    随即,蔡逯那轻鄙的轻笑声传来。那声嫂嫂尾声悠长上翘,只这一句,蔡逯便清楚了他的心思。

    不等易灵愫回话,蔡逯便把车帘给拉了下来。

    赶路的马儿嘶鸣一声,马车又驶向路来。

    长街大路通南北,蔡昶要如何回家,蔡逯并不关心。

    “这位是蔡二哥么?”车内一片静默,易灵愫偏偏问了这句。趁着蔡逯分心,又赶忙窜了空子从蔡逯怀里跑了出来。坐在车内一隅,离他远远的。

    “你很在意他么?”蔡逯伸手一勾,易灵愫便又坐到了他身边。

    到底是岑夜,再凉快的晚夜也能叫相拥缠绵的人出层薄汗。易灵愫没回话,避开蔡逯锋利诡谲的眼神,拿着一方小帕,覆在蔡逯的额前。

    “是因为慎庭哥哥,才想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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