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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全文完】(第1页/共2页)

    提供的《凭阑记》【全文完】

    第一百十一回(上)

    【行游故山各诉胸臆】

    话说蒋铭两年来到处打问, 找不着云贞,猛一下见了,万没想到自己已有了一个学话的孩子,一时又惊又喜, 险些没晕过去。回过神来, 想起经受的相思煎熬, 小伙儿生起气来, 一脸委屈没好?话,总是不肯原谅云贞。

    云贞无奈, 流泪说:“是我想的错了。当时情形, 要是和你说了,你要怎么办, 怎么选呢?我真不敢想,也不敢面对,出一点差错,不都是终生之憾?我更怕……怕我自己,万一禁不住, 真的退而求其次, 委屈求全和你在?一起了, 到时落入何等境地,该如何自处呢……”

    “那时在山庄发现有了身孕,我高兴极了,匆匆回来, 想第?一个告诉你, 连桂枝都没说。偏赶上这个关口, 我想,也许这就是天意, 我这一生不会再喜欢别的男人了,要是你跟别的女人结了亲,以后?我只做行医,救死扶伤,也做一生事业。有?了这个孩子,是个陪伴,也是依靠,不至于后半生孤零零一个人……”

    拉手柔声?恳切道:“承影,时至今日,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以为你一定抗不过,必是首选前程事业,凡世间男子,不是理所?应当么?我真没想到你能如此……难道我愿意一个人离家千里,独自生育孩儿么?你不知那时疼痛,我多想你呢……”说不下去,眼泪直流下来。

    蒋铭心早软了,叹了一声?,拿帕子给她擦泪。看?她比起两年前消瘦了很多,神色疲惫,顿感心疼,搂抱在?怀里说:“我知道你的心都是为我,别难过了,你受苦了。”

    相拥在?一起,默默良久。这才说起别后?的话,两年来各人的经历,相思之情,互诉衷肠,说着说着,一会儿笑了,一会儿却又流泪。

    云贞道:“本?想明天去找素文,尽快给你消息,没想你今日到了。是我的不是了,没体谅你的心境,那时该说开了才是。”

    此刻蒋铭满腹的怨气已是烟消云散,只剩下欢喜和柔情,抚着云贞鬓边,笑说:“这样也好?,要是当时知道了,真不知做出什么样事来。只是你这一走,把我闪得?好?苦。”

    又道:“能有?今天,一是亏得?我坚心,二则父亲终是疼爱我的,更是天意成全。要不是这,错一点儿娶了别人,现在?不是抱憾终身?”

    捏一捏她的鼻头,又笑又恨地道:“以后?遇到事和我商量,再也不许自作主张了!”

    云贞赧然笑了,乖顺道:“我都知道了,有?过这回,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又说起孩子来:“你看?石州儿多可爱,你喜欢不?”

    蒋铭两手将她箍在?胸前:“当然喜欢,是我的儿子,怎会不喜欢!”云贞甜蜜笑了,悄声?道:“那咱们出去看?看?孩子吧。”

    蒋铭:“忙什么,等下再去!”顿了顿,把住肩膀看?她,两眼含笑,却悻悻地说:“不行!这回你可把我害苦了,得?好?好?补偿我!”说毕亲吻上来。过会儿顿住,一把抱起,作势就要往里屋走。

    云贞涨红了脸,低喝道:“快放我下来!青天白日的,忒不像话!”

    蒋铭呵呵一笑,原地转个圈儿,放下了,拉起手笑道:“走!陪我看?儿子去!”

    次日吃过早饭。一家人在?厅上说话。蒋铭抱着孩子亲近,一刻放不下,那小孩儿先?还坐在?父亲腿上咿呀学话,后?来挣脱下地要走,蒋铭怕摔着,只得?弓着身在?一旁护他。

    窦宪笑道:“你看?吧,这么一点儿,就开始折腾你了!”又道:“这小子,前儿我奉承了一天,才肯让我抱一抱,一见着他爹,立刻就粘上了!”

    周太公笑道:“天性感通,是有?这回事的。”问云贞:“你们打算怎么办,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总要有?个名分,才好?在?一处。”

    云贞看?蒋铭,蒋铭问:“外公的意思呢?”

    太公慈爱看?着蒋铭,笑道:“我怎么都行,只要你俩愿意。可是你父亲那关还得?过,再者?你现在?做官,对外总得?有?个交代。”

    蒋铭抱起孩子,笑应道:“我父亲没明说,其实已经应允了,回头我给家写?封信,告诉一声?,下次和贞儿一起回金陵,拜见过父母,也就是了。”看?了看?云贞:“横竖我俩得?在?一起。再也不能分开了!”

    云贞笑而不语,上前接过孩子,给玉竹抱出门?去玩了。

    这厢都坐下,说起去汴京看?诊的事,讨论一会儿赵元佐的病情。周坚白道:“我年纪大不想动了,你舅舅也不在?,正巧贞儿回来,你俩一起去也是一样。”

    云贞思忖着说:“我也是这么想。只是孩子太小,路上带着不方?便,这次事情又急。”

    坚白问:“你这一去打算留在?京里么?”

    云贞看?看?蒋铭,蒋铭笑说:“凭你安排,都听你的。”

    云贞转向太公道:“我觉得?还是先?见过长?辈,行过礼,名正言顺在?一处才好?,毕竟他现在?京里,身份不同。”

    坚白道:“那也好?办,孩子先?放在?家里,你和他去京里诊病,回头再来接。然后?或是去金陵,或是怎么着,再说吧。”

    蒋铭嗯道:“或者?到时候,我让李劲过来接孩子也行……”如此这般商量好?,次日,蒋铭和云贞二人上京去了。

    却说陆青和萧燕萍回到县里,合家惊喜非常。前时叶衡又生了个儿子,取名陆柏,已经两岁了。大儿子陆松五岁。秀儿也出落成了俊俏的小姑娘。大大小小聚在?老太太房里,站着坐着,黑压压一屋人。陆母把陆青拉着坐在?身旁,端详没够。

    陆玄笑道:“二弟都这么大了,如今是官家人。娘还只管看?小孩子一样。”

    陆母道:“凭他长?多大,也是我的儿,这几年没见,上次回来只待了三天,每想起来,总觉着他还是刚离家那个样,那时他整天淘气惹事,可是让我操碎了心!”

    陆玄笑说:“现在?二弟可不是那样了,看?多好?,一貌堂堂!以后?去了汴京,禁军里做将军,比起边关又不同,咱们陆家也出了做京官的。可比我有?出息多了,娘还说他。”

    陆母道:“去汴京是比在?边关好?,离家近了,也省的战场上刀枪凶险,只是一样,伴君如伴虎,在?皇帝身边可不轻松。要我老太婆的心思,做多大的官儿,都不如太太平平在?家好?。守在?我眼前,一家子骨肉团聚,粗茶淡饭也欢喜,人活着,最要紧的是心里踏实。”

    陆青陪笑道:“娘,您就放心吧,我到哪儿都会好?好?的。啥时我接娘去汴京逛逛去!”

    陆母笑道:“我可不愿意,连城里我都不想去,只想守在?家里,看?着我的孙子孙女,多乐呵呢……”

    一家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落后?哥两个去西院拜见叔父婶娘。陆廷玺道:“今儿是好?日子,咱爷三个,得?好?好?喝两盅!”

    陆婶在?旁听见,说老头:“你看?又忘了,高兴归高兴,还是少吃些酒,周老太公交代过的。”

    廷玺蹙眉道:“就只你唠叨!小二好?不容易回来了,还不让我吃两盅乐乐?”随即又笑了:“我不多吃!”

    却说萧燕萍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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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起来的,陆母忙着让叶衡给安排了住处,还是当客人一样陪着。趁她不在?跟前,问陆青:“现在?你俩怎么样了,我还以为成亲了呢,进门?还称呼我伯母,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陆青淡淡笑了笑:“我想通了,这次回来就和她成亲。”陆母一听,欢喜得?不得?了:“早就该这样,要依我,上次就把事情办了,哪能又拖三年!”乐得?嘴也合不拢,叫来大儿子两口,商量准备给陆青办婚礼,给燕萍添置首饰衣服……

    商议了一阵,都妥了。陆母向叶妈笑道:“衡丫头那会儿赶上家里有?事,也没大操大办,现在?家里好?了,再说小二年岁也大了,是个难得?大喜事,所?以想办得?热闹些,你可别挑我!”

    叶妈笑说:“看?老太太说的,哪有?我们挑礼的去处?再说萧姑娘从小没父母,孤身一个到咱家来,做长?辈的多疼她一些,也是该当的。”

    叶衡也道:“萍妹妹远路来的,这么多年跟着二叔,风里雨里不容易,应该对她好?些,婚礼办得?风风光光,也显咱们家和睦。”

    陆母满面是笑,看?着儿孙绕膝,感叹道:“咱们陆家还是有?福,两个媳妇都这么好?。特别是衡丫头,又懂事又体贴,就像我的女儿一样,现在?这小的,看?性情是个直爽的人,只要她对小二好?,我也没什么说的了。”叶妈接话道:“这是你老人家心眼好?,才有?今天…”

    到晚间,只有?两个儿子在?跟前。陆母问陆青:“你在?那边,没有?权哥儿消息么?”

    陆青都把文权忘了,一怔:“他没回来?”

    陆玄道:“没回来,那年你写?信说他离了太原,往家这边来了,可是一直没露面,也没听人说。”

    陆母想了想:“要这么说,应该是回来了。你没见么,这二年你叔和你婶脸上都笑开了,特别是你婶,从前一说起文权就哭丧脸儿,现在?也不提了,八成是知道消息,说不定见过面了,只没跟咱这院说。”

    陆玄也想起来:“娘说的是,去年有?一回我在?铺子碰见进宝,说是婶娘让他去城里采买东西,躲躲闪闪的。当时我没在?意。现在?看?来,恐怕是跟文权有?关系。”

    陆母点头道:“那必是了。”顿了顿,又道:“这也好?,只要人好?好?的,你叔你婶心也落了地。”

    次日天刚放亮,陆青和燕萍就出了门?,骑马往北山而来。行至山梁处停下,把马匹放在?附近吃草,俩人相挨着坐在?山坡大石上,十指相扣。望着一轮红日跃出山坳,霞光万道,草木村庄沐浴在?一片朝晖之中。

    萧燕萍依偎着陆青,伸手轻轻抚摸他脸庞,道:“陆大哥你真好?。这两天我就好?像做梦一样。想起咱们最初见面,雪夜里你救了我,好?像天神下凡。白天在?庄子里看?见你,我就喜欢上你了。可我没敢想,真的有?一天能嫁给你。那时太原城外,看?见你和曾建坐在?山坡上,我心都要跳出来,高兴得?眼泪都出来了。”

    陆青淡淡一笑:“我没什么好?,不过平常一个乡下傻小子,是你觉得?我好?罢了。”

    萧燕萍抿嘴笑,不理他话头,接着说:“我一直觉得?自己运气差,从小妈妈没了,叔叔也没了,没人喜欢我。可现在?觉着,原来吃的苦,都是为了遇见你……”说着梦里一般感叹道:“老天真对我太好?了!”又问:“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陆青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大概,大概是那次在?木头沟看?杏花的时候吧,后?来……”忽然住了口。

    燕萍看?他神情,知道他在?想什么,便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想着窦姑娘,没关系,这是你不忘旧情。你是有?情有?义的人,不管怎么说……”顿住了,静了会儿,歪头靠在?陆青肩上:“你和我说说她的事吧。”

    陆青默然半晌,黯然道:“我和她约好?了一生一世在?一起,如今,总觉得?……对不起她。”

    燕萍轻声?道:“那时我见你和窦姑娘在?一起,开始还有?些嫉妒她,她那么美,又有?那么好?的爹爹妈妈疼她,凭什么好?的都让她占全了?后?来在?路上遇见,你们都不在?意我,还是她给我送吃送喝,关心我,那么好?的人,我也觉得?她好?,何况你呢。”

    又道:“窦姑娘要是在?天有?灵,一定也愿意你开开心心的。换了是我也一样,你要想对得?起她,更应该好?好?爱惜自己,快快乐乐过日子。只要你心里不忘记她,也就是了。”

    陆青:“这次去太公家,遇到了她哥哥窦连生,也是这么说。本?来我想成亲之前,去一趟凤栖山,到她坟前祭拜一回,也去看?看?庄主和夫人,可是窦连生说,怕窦夫人见了我心里难过,所?以不让我去。”

    燕萍:“这也是实情。窦姑娘的父母都是好?人,以后?再去看?望吧。心到神知,你要祭拜,不拘在?哪里烧一炷香,也是一样的。”

    陆青嗯了一声?:“我知道。我先?去庙里烧香,以后?再去凤栖山祭拜,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吧。”

    燕萍迟疑道:“寺庙我跟你一起去,去凤栖山,还是你自己去吧,要换了是我,愿意你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可不希望你俩一起来看?我,也怕窦庄主和夫人见着我,会更难过。”

    陆青想了想:“是,我又想差了。”萧燕萍抿嘴笑了,陆青:“你笑什么?”

    燕萍:“我想起在?太原,你说要和我做兄妹,惹的我舅舅和舅母都不高兴。”

    陆青回忆,苦笑道:“张师傅还是为人宽厚,不高兴也没表现出来,你家舅母说话好?厉害,把我闹的大红脸,下不来台。” 说起往事,都笑了。

    陆青望着草木山石,历历在?目,想起灵儿,宛然梦中。想起当初两情相悦,海誓山盟,心中惆怅不已。再看?眼前燕萍,默默了多时,搂着她肩头叹道:“小时候在?这山上玩,到处跑遍了,万没想到现在?是我俩坐在?一起,我……也算是个有?福气的人了。”萧燕萍不说话,凑上前去亲吻他。

    第一百十一回(下)

    【心向来日尽摒旧愆】

    过了两天, 陆家大摆宴席,庆贺二郎携妻回乡探亲。从宋州城请来鼓乐队,司局里请了有名的厨子,流水席从早摆到晚上。远近相熟亲友都到了。县尹是去年新来的, 听说此事也带礼物前来会见, 吃了三杯喜酒。两边院子一时?间笙箫歌管, 花团锦簇, 闹得沸沸扬扬,轰动了整个真源县。

    卢九、蔡小六、陈四侉子等人在婚宴上笑闹, 众人吃酒行令, 吹牛瞎扯,把陆青从小到大有的没的都说了个遍。提到上次回来, 萧燕萍在辣汤店打落曲六儿门牙的事,张千和蔡小六起哄道:“二哥,怎不请嫂子出来看看俺们,递杯酒吃!”

    陆青弹压不住,正不知如何是好?, 萧燕萍穿着大红喜袍从里面出来了, 她今日刻意装扮过, 又是叶衡给理的妆,打扮得美艳非常,仪态大方端重,这些人见了张口结舌, 都不言语了。待她离开, 一个个的才道:“二哥从哪里找的, 这么?天仙似的一位嫂子!”

    陆青只嘿嘿笑。卢九笑骂众人:“都识相别闹了,你们不知, 二哥这位新娘子,万马军中?能战,烈马长刀,取了多少?贼兵的人头哩!”大伙都咋舌:“这么?厉害!”过会儿又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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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八舌混说起来,说陆青:“陆大哥现?已有了三个孩儿,以后要看陆二哥的了!”就有人喊道:“二哥,到晚上可得加把劲儿哦!”一阵阵哄堂大笑……

    整闹了三天,宾客散去,才消停。陆母道:“可算清净了,小二这帮子朋友,他们从小玩到大的,啥都说,也忒能闹了!”

    陆玄笑道:“您老嫌吵,二叔还嫌不够呢,说小二这回怎么?没带几个侍卫过来,还是差了点?儿威风。”说的都笑了。

    次日,陆玄送陆青和萧燕萍到了宋州城,要往汴京去。因景茂去过,就让他一路相送,此外还有个小厮名叫来禄、去年新买的一个小丫头名唤鹦哥的,俩人跟随服侍。夫妇俩在城里停了一天,雇车马启程去了。

    陆玄望着弟弟一行走?了,回头和进宝说:“别忙着回去,你得和我?去个地方。”进宝应道:“是。大爷要去哪儿?”陆玄:“我?正要问你呢,这地方你知道,我?却?不知道。”

    进宝不解,陪笑说:“爷说这话小的不明白,什么?地方您不知道,爷吩咐去哪儿,小的就去哪儿便?了。”

    陆玄哼了一声,把笑容收了:“权哥儿在哪住呢?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你说,去过几次?”

    进宝就把脸色变了,不敢隐瞒,道:“权少?爷住在城南里,二老太太差使小的去过两回,瞒着二老爷的。给权少?爷送了二十两银子,还有几样首饰。”

    陆玄便?命领着一路走?来,看看快到了,在路边一家茶铺门?口停下,说进宝:“你先去敲门?,告诉我?在这里,看他怎么?说。”

    进宝去了,陆玄信步进了茶铺,一个老妈妈迎前招呼,倒茶来。陆玄哪有心思吃茶,望着门?口若有所思。那婆子提着壶,看陆玄多时?,忽问道:“客官,恕婆子眼拙,您可是陆大爷么??”

    陆玄看了婆子半晌也记起来:“这不是肖妈妈么??多时?不见,您老可好?么??”

    那肖婆子笑嘻嘻道:“大爷好?记性?,我?老了,现?在的事情?记不住,早年的事却?还记得。看您气色恁好?,日子一定?过的红火,”又问:“赵小娘子可好?不?”

    陆玄一认出她,也就想起盼盼来了,淡淡笑了一笑,说:“早年得病殁了。”

    肖婆子直跺脚,连说可惜:“那么?俊俏小娘子,上画一样的人儿,去了您家,过上好?日子了,谁知却?没福寿!”

    陆玄转话题道:“妈妈一直在这儿开茶铺么?,那位王妈妈呢?”

    肖婆子笑道:“可不,除了这我?还能干啥?那老王没了四五年了。唉!走?得恓恓惶惶,连个送终的也没有。”又道:“大郎还记得不,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年底遇着皇恩大赦,回家来了。”

    陆玄根本不记得她还有个儿子,也懒得说话,“哦”了一声只顾吃茶。那老婆子好?容易见个熟人,不住嘴地唠叨:“那个不争气的种子,回来找不着活儿干,整天在家睡大觉。恨的我?要把他赶出去,可是有啥法子,虽是他没出息,等我?伸腿,到底还有个烧纸的……”

    陆玄听着不耐烦,这时?进宝回来了,往耳边说了几句话。陆玄站起付了茶钱,道:“肖妈妈您忙,我?有事先告辞”,婆子追着道:“大爷铺子里要有什么?营生,记得俺家那小子,让他做做……”陆玄敷衍点?个头,就出来了。

    走?出几步拐个弯,只见文权正站在路边,毕恭毕敬做了个揖:“大哥。”

    陆玄看他面目依然,还和以前一样白皙微胖,神态却?稳重老成很多。顿了一顿,道:“去茶铺坐坐,还是去哪里?这么?在路上没法说话。”

    文权带着几分卑怯,恭敬道:“请大哥移步,家里坐坐可好?不?”

    陆玄正等这话,举步而来,文权在前引路,到了一个小院前,门?虚掩着。文权开门?相让:“大哥请”,陆玄径直走?了进去。直走?到前面一间待客的厅上,进宝在外停住了。

    文权请大哥上坐,行礼参拜。陆玄也不谦让,也不还礼,由着他拜了。文权拜罢,垂着头不起。陆玄默然一会儿,平静说道:“你起来吧。”

    文权好?像梦中?一样,抬头叫了声:“大哥。”陆玄沉吟道:“咱们兄弟七年不见了,你起来坐,好?说话。”

    文权这才起来,就在桌子另一边坐了。看陆玄还是和当年一样,心怀羞愧,不知该说什么?。兄弟俩默然相对良久。

    却?说文权也使着一房家人媳妇,从太原跟来的,进门?时?看见,早告诉了后面胡氏,奉出茶来。陆玄喝了口茶,淡淡地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才知道文权已经回来三年了,又问:“见过叔父了么??”

    文权老实?回答:“刚回来那年,请卢九哥周全,在县里见了一面。父亲责怪,不肯原谅,不许我?回家。娘也见过一面,后来差进宝送过两次东西?。”

    陆玄哦了一声:“那就是说,家里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文权点?了点?头,站起来垂手说道:“大哥,当年的事,是我?做错了。”

    陆玄默然良久,叹了口气:“都过去这么?些年了……”又道:“你的事,我?都听二郎说了。”

    文权心里愧悔难当,低着头不言语。陆玄又道:“你坐下吧,咱们说话。”又吃茶,问:“你现?在做什么?呢?”

    文权就把回到宋州之后的经历说了:“现?在给人家柜台上做事,勉强可以养家糊口。”陆玄点?点?头:“你能立住脚也是不易。孩子多大了?”

    文权:“五岁了。”忙到里面,叫妻子出来拜见大伯。胡氏已经等着了,见招呼忙领孩子出来,给陆玄见礼。

    陆玄见那孩子穿的布衣,应是大人旧衣服改的,却?也收拾得干干净净。小娃生得聪俊模样儿,面目五官和文权就像一个模子扒下来的。对着陆玄像模像样地磕了头,起来怯生生拉着他娘的手,不放开。

    陆玄问:“孩子叫什么?名字”,胡氏回道:“小名叫‘改儿’,大名还没取过。”

    陆玄招手,胡氏赶紧让孩子过来,在耳边说了句话。那小孩眼睛一亮,笑了,跑过来叫了声“大伯父”,便?投进怀里。

    陆玄抱起他坐在腿上,问了几句话,孩子问什么?答什么?,神情?很是亲密,逗得陆玄也笑了。屋里气氛登时?缓和下来。

    陆玄从身上取出一个织金钞袋,递给孩子道:“改儿,这是伯父给你的见面礼。”

    孩子看看娘,两手接过来,捧给了父亲。文权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打开一看,见是个黄澄澄金镯子,也要五十两银子。忙推辞说:“大哥使不得,这太贵重了。”

    陆玄脸色不悦道:“我?给的,拿着。”文权只得接了,喊儿子:“快给大伯父磕头,谢大伯父赏。”孩子从腿上下来,趴下磕了个头。

    陆玄又坐了片刻,说:“等以后回县里,请叔父给孩子取个大名吧。”

    文权本来坐着,听了这话站起身来:“大哥”,自打见面一直没哭,这时?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

    陆玄蹙眉不语,叹了口气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以后还得好?好?过日子。”

    文权抹了一把眼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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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次见面时?爹说了,再不许我?回家,不见面。请大哥回去见了,替说句话,请他老人家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陆玄又待了会儿,带进宝回铺子。次日回到县里。陆廷玺因为前日多吃了两杯,身子有些不得劲儿。陆玄忙去请医诊看,吃了两副药,好?了。这天看叔父精神不错,便?说了见过文权的事,恳切道:“我?看他真改过了,不如让他回家来吧,孩子小,总在外面也不是办法。”

    廷玺听着,不动气了,却?不肯松口:“不行!他做的这事本不可恕,让他回来,怎么?对得起你们兄弟俩,再说,街坊邻居怎么?相见?”

    陆玄默然半晌,劝道:“这事也不能全怪文权,也有我?的不是。当年不该带赵氏回来,娘说的话我?没听,才有后来的事。文权年轻,他也遭受了教训,也够了。人说浪子回头金不换,现?下我?和二弟都好?好?的,特别二弟又做了将军,我?娘的意思也是让他回来,叔父年纪大了,再说……还有个小的呢。”

    又道:“这么?些年人事更改,我?去接他回来,外人还能说什么??我?看他那媳妇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可见他岳家也是慈善宽大的,外人都能谅解,咱们更该包容些,骨肉团聚,不是更好?么??”

    廷玺听了,叹息一声流下泪来,陆婶也在旁边流眼泪。廷玺道:“难得你和小二大量,要按我?的心思,这一世也不许他回来!既如此,还是让他先在城里,慢慢缓和了再说吧。”

    数日之后,陆玄陪着廷玺和陆婶到铺子里,喊了文权一家三口前来拜见。廷玺还是不爱搭理文权,但见了孙子心里喜欢,也就不说什么?了。——后来文权回归陆家,改名字陆皓。仍在宋州城分理生意。此是后话不提。

    再说云贞和蒋铭车马疾驰,不一日来到了汴京,在蒋铭寓所里住下。桂枝来见,俩人都激动万分,互诉别情?。桂枝听说云贞已经有了孩子,欢喜之余,心里不是滋味,嘟着嘴埋怨:

    “这么?大的事,姑娘竟然连我?也不告诉,要是当时?知道,无论如何也要在一处,早先不管去哪儿你都带着我?,如今经历磨难,我?却?没在身边,显得我?也太没情?义?了…”

    云贞笑说:“走?时?我?就说了,以后有见面的时?候,你和李劲在一起,都在他身边,我?在外面也放心。”

    桂枝仍是不开心:“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平时?待我?和姐妹一样,最难的时?候却?不让我?陪着,一想起,我?这心里就过不去,就算要成全我?和李劲,等两三年有什么?要紧?现?在哥儿都一周岁了,我?还没见着,这是我?一辈子的憾事了……”说着心里一酸,便?哭了。

    云贞也难过起来,伸手拥抱她道:“是我?的不是了,我?只以为心里是为了你们好?,却?没想到你们的感受……”触动情?怀,也流下泪来。

    桂枝见此忙转忧为喜,擦眼泪问:“二少?爷见到孩子吃惊了吧,一定?高兴坏了!”

    云贞低声道:“是。他也和你一样,生我?的气了,怪我?不和他说。”

    桂枝哼了一声:“那是一定?的,我?都不痛快呢,何况二爷,这事不是我?说,的确是姑娘欠考虑了!”

    顿了顿,缓缓又道:“二爷真是个难得的,换任何别的男子,那样境况,你俩也不会有今天。”

    云贞:“是,我?知道的。”

    却?说这一日,蒋铭和云贞带着桂枝来到王府门?前,报进去,里面出来个干办,一见蒋铭,陪笑躬身打招呼。三个走?进去,一路但见雕栏画栋,斗拱飞檐,处处亭轩金碧华彩。走?了多时?,来在深处一间小过厅上,蒋铭先进去了。云贞和桂枝等了一会儿,来个身穿绫罗衣服的美貌女子,笑盈盈,请云贞进里去。

    云贞相随走?来,转过穿廊,来在一个阔朗房间,入里只见向阳摆着一张大书案,靠墙安放着一张青纱幔帐的拔步床,一壁书橱,一壁挂着字画琴剑,整个房间气韵素洁雅致,与外头辉煌华贵之风大不相同。

    赵元佐在东面一张高几旁端坐着,穿的家常衣袍,五十上下年纪,三缕髭须,面容清癯,仪态闲雅。女子报道:“王爷,云姑娘来了。”略一福身,退至门?边侍候。

    云贞上前敛衽道了万福,元佐欠身还礼,命人看座,云贞看蒋铭一旁站着,犹豫没坐。元佐面色和蔼道:“云姑娘请坐,你是先生,理应坐的。”转脸看了看蒋铭,笑道:“今儿看在云姑娘的面上,你也坐下吧。”

    蒋铭略带赧然一笑,应声:“是”,谢了座,就在云贞下首坐了。

    预知后事,请看下回。

    第一百十二回(上)

    【何必追伤怀过往】

    赵元佐道:“云姑娘, 你和承影的事我都听他说了,蒋公与我知交,承影就是我的子侄一样,你是他未婚妻子, 也算是我的晚辈, 礼数上?从简, 你莫怪慢待。”

    云贞没料到这话, 面上?略略飞红,欠身恭敬回道:“王爷抬爱, 小女微末, 岂敢有僭。”

    元佐略问了几句家常话:“周太公的声名我早年曾有耳闻,只我是个俗人, 一直无缘得会。今日见姑娘气质脱俗,可见传言不虚。我这疾患由来久了,虽不是什么大症,却是恼人的很?,看来今日有望痊愈了。”

    又道:“医家讲究望闻问切, 姑娘看我气色, 以?为如?何?”

    云贞向上?望了望, 说:“王爷气色如?常人无异,纵有不适,应无大碍。只是小女医术有限,还要四诊俱全?, 方能下定论。”

    赵元佐就笑了:“云姑娘说的是, 本来就该如?此, 我不该难为你。”于?是起身,侍妾欲要近前相扶, 却被?元佐止住了,笑说:“这里?不用你,你且先出去吧。”那女子恭谨施了一礼,便出门?去了,连同?门?口立着两个仆人也都叫退至远处。这厢蒋铭上?前扶着元佐到床榻上?半躺着。

    云贞榻前诊脉,左右手都诊了半晌,说道:“看脉象,王爷身子并没有要紧症候,只是…”一时不知如?何措辞。

    元佐道:“姑娘医家有话直说,不须顾忌。”

    云贞:“只是王爷平日思虑较重,神思游离。有肝木克脾土之象,想必时常睡眠不稳,并有肝胃不和,饮食嗝逆的症候。如?今病况尚轻,王爷还须放下心怀才好。”

    元佐苦笑了一下:“说的正?是。最近不舒服,餐食咽不下,总要喝口水才能送下去,还以?为得了甚大病,也吃了些药,见效甚微。我自己观察,这个症状总在咳喘发作?前出现,咳喘的病,却又是早先的了……”说到此停住了。

    云贞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说下去,含笑道:“前日小女听承影说了王爷病况,但所知毕竟有限,铱驊今日要问一些话,可能会冒犯王爷,还请王爷见谅。”

    元佐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方才回过神来,道:“这我知道,所以?打发他们都出去了,现只有我们三人,姑娘但有什么要问的,只管问。”

    云贞便道:“还要请问王爷此病详细的病程,最初是什么时候发的,通常在何时发作?,可有明?确的诱因么?”

    元佐沉吟道:“这个病初发,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年我去房州看望齐王叔,半路接到他病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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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消息,折返回来,路上?着了凉,咳喘发热,回到京城,缠绵很?久才得痊愈。次年相同?一个时候,又因受寒发作?了一次。从那以?后,每当寒风一起就发,当时先皇还在,请了多人诊治不好,病势迁延多年。”

    “这期间……也经历了很?多事,到底年轻气壮,痊可了。二十余年没再犯过,还以?为从此好了。不想四年前秋天,去郊外打猎,着了一股冷风,当时浑身簌簌发冷,喉咙奇痒难耐,就知道不好,果?然傍晚又开始了,咳喘一夜,一刻不得睡,真?真?苦不堪言。”

    说的累了,歇一歇又道:“姑娘不知以?前见过此病没,这个病不发时,面上?就跟好人一样,外人绝看不出来。一发起来直似要了命一般,喘不上?气,几乎窒息晕厥。要说诱因么,最初应是着凉,这两年发作?频繁,也说不清什么缘故了,就在夏天也发起来。前几天正?发作?,听见你俩今日要来,奇迹般好了很?多,也是奇怪。”说毕笑了。

    云贞一边听一边思忖,问:“王爷说此病中途好了二十余年,是因为怎么好了,是否经过诊治,或有什么契机么?”

    赵元佐笑道:“是有一年在郊外休养,正?发喘疾,偶然遇到一位道长,给我瞧了瞧,当场给写了个朱符烧灰喝了,立时感觉好了很?多。那位道长还给留下个海上?方,煎煮了几副药吃,从此就好了。那方子里?只是平常几样补益药物,独有一味丹砂是镇静安神的。这次发病后,又命人抓了几付吃,却是毫无效验。”

    把那药方给云贞说了,剂量都记得清清楚楚。云贞见不过是些健脾补中之药,便问:“请问王爷,四年前病发,可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和最初此病发作?时,景况有相似之处么?”

    赵元佐闻言不笑了,面色暗沉下来,默然不语。沉吟半日反问:“云姑娘的意思,我这个病……是心病么?”

    云贞斟酌说道:“举凡生病,不过外感六淫、内伤七情、饮食劳逸失调,却也有一些病是多方原因所致。据小女忖度,王爷的病,还是情志因素多些。”

    赵元佐轻叹了口气:“其?实,我自己也怀疑这个病是心病。”待了半晌,摇头道:“都是些陈年往事,不愿意回想细说了。最初发作?,是着了风寒不假,其?实当时齐王叔殁了,我心内悲恸,恨不能随他而去,一路失魂落魄,发作?喘疾便是与此有关。那时年轻,眼看至亲至友蒙难却又无能为力……”长叹一声,眼中潮润。

    蒋铭一直在旁站着,见此忙安慰道:“王爷请莫要伤心。既然找到病因,就好医治了。”云贞也说:“正?是如?此。此病虽是时间长了,但王爷正?当盛年,治疗起来不是难事,只须费些时候,还请王爷宽心,不要着急才是。”

    元佐闻言转忧为喜:“我不急,今日看见你,我就放心了。姑娘且请放开了诊治,不必顾虑太多。”云贞起身施了一礼,郑重道:“有了王爷这话,小女自当尽力而为。”

    便叫人喊桂枝把药箱送进来,请元佐在榻上?平躺下,取出金针,按经穴行针运针,导引气息。之后又开了药方……忙完后已是午时,元佐命人安排吃饭,直到下午未时主仆三个才从王府出来。

    却说蒋铭先前担心赵元佐病情,一脸沉郁。见如?此这般,心情也轻松了,回来一路有说有笑,到了住处,将自己所知当年太祖太宗和齐王兄弟三人,以?及德昭皇子之间的恩恩怨怨与云贞说了一遍。

    说道:“我听父亲和虞先生说,当年王爷和齐王最是要好,齐王死后不久,王爷就病了。这个症恐怕也与皇室恩怨有关,心境衰颓沮丧时,遭遇寒邪侵体,所以?至此。另外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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