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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30-14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凭阑记》130-140

    第六十六回(上)

    【惜别离始知情深重】

    却说蒋铭三人吃毕了?饭, 桂枝去厨下收拾了。蒋铭打发李劲宝泉先去镇上寻住处。这才坐下来,与云贞述说别后详情。说了那时如何被禁足在家?,以及后来种种。告诉家中景况:“菱歌生了个儿子,五个月了?, 又白?又胖的一个娃娃。大哥知道我来, 让我带话说多谢你, 只?是时间?仓促, 你现又是客居,没带谢礼过来。”

    云贞笑了:“不是早都谢过了??也?不过举手之劳, 不须谢的, 只?要大家?欢喜就好。”看看他,轻声说:“你原该往北走的, 绕了?路来,伯父伯母一定不高兴,老人家心里怕是深怪我了。”

    蒋铭笑说道:“怎么会呢?是我执意要来,要怪也?是怪我……”叹口气道:“怪就怪吧,我也?顾不得了?, 不来看看你, 叫我怎么放心走?”

    低声问道:“母亲说我就这么来看你, 怕人见了?背后议论,损你清誉,可要紧么?”云贞温柔一笑,摇了?摇头:“我不在意这个。”蒋铭笑说:“我也?觉得你不会在意。”又道:“那时我来不了?, 请你去金陵, 你怎么不去?”

    云贞默然片刻, 说:“一来我的身份,也?不是来去自由的;二来……大人要你在家?读书备考, 我怎么好去扰你?”

    蒋铭笑道:“我也?料到了?。只?是你不去,害我想念的苦。”云贞听他说的直白?,又觉害羞,想说什么没说出来,笑了?。蒋铭伸手握住了?她?手,看着她?眼睛柔声问:“妹妹也?想念我么?”

    云贞一时害羞无语。过会儿抬起头看着他,轻声道:“是,其实……我也?很想念你。”

    蒋铭闻听这一句,心中欢喜无限,叫了?声:“贞儿”,起身过来,云贞不由也?随着站起,蒋铭伸手臂将她?拥在怀中。云贞听着他胸中心跳咚咚作响,只?觉他身上男子气息袭来,不由一阵晕眩,面红心跳,难以自禁……片时挣脱开,蒋铭见她?平时清丽的面孔此?刻艳若桃花,流光泛霞,不由情动,就想去亲她?,又怕唐突了?她?,迟疑片刻,只?往她?额发上轻轻吻了?一吻。

    相拥良久,云贞低声道:“咱们坐下来说话吧。”蒋铭平息了?心情,柔声应道:“好。”两?个手拉着手,相依坐下。

    因说起这次上京的事。蒋铭道:“我这次一定中的,只?不知中了?之后如何,就是别处除授官职,也?该先回来探亲,到时我先来这儿,咱们商量以后的事,你看好么?”

    云贞道:“你别来这儿了?。过年时舅舅说,过两?个月,要安排我回应天家?去,到时再会吧。”蒋铭想了?想,喜道:“那就更好了?!不如……你别回应天,直接来汴京寻我,怎么样?”

    云贞道:“我还是回应天吧,看太公的意思,再说下一步。”蒋铭问:“太公知道咱们的事么?”云贞摇头。

    蒋铭握了?握她?手:“不知道也?没关系,他老人家?那么疼你,只?要你一说,一定都会依你!”

    云贞不语,看了?看他,欲言又止。蒋铭拥住她?,柔声道:“你别担心什么,都会有办法的。”云贞道:“不是我要担心,现在最麻烦还是我家?的身份。我不去金陵,其实也?是怕……万一连累了?你,不是小事。”

    蒋铭:“你别想那么多。这世上,没几个人知道这事,就是知道的,你是行医的,对人只?有施恩,没有结仇的,哪有那么多人坏了?良心,只?要害人。”云贞轻轻“嗯”了?一声,没说话。

    蒋铭道:“事在人为。你只?管放心。我已?经?跟父亲说了?,三年之内,不议亲事……不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的。大不了?我不做官了?,又能怎样?”

    云贞见他说的急,忙安慰道:“你也?不要想太多,我并没担心什么。其实……”顿了?一顿,“其实我只?希望你好,只?要你好好的,别的……我都行,没什么可担心的。”

    蒋铭道:“我知道。可是,我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能好。没有你我又怎么能好呢?”

    云贞回握他手,含笑轻声道:“你不会没有我的,我信你,你也?须信我才是!”蒋铭听她?语气温柔坚定,大为感动,唤了?声:“贞儿……”

    千万言语,难以表白?。半晌方说:“那你早些回应天,我到了?汴京,考完了?,到时怎么情形,立刻就给?你写信,投到素文那里,让她?给?你送去。”……

    两?个人絮絮说话,眼见天色已?晚,掌起灯来。蒋铭迟迟舍不得去,直到二更时分,夜色已?深。云贞催促道:“你去吧,明日还要赶路,别太晚了?。”

    蒋铭无奈起身,复又叮嘱:“你千万保重自己,等我相见。”

    出得屋来,夜凉如水,万籁俱寂,仰头望去,但?见半轮冷月杳然挂在空中,繁星满天,清灿灿一道银河横空烂漫。走到院子中间?,不觉都住了?脚步,并肩仰望,看了?多时。

    蒋铭低声道:“等你收到信,知道我在哪里,千万早些来,免得我日夜悬望。”云贞望着他眼里反映出的星光月色,心中涌起万千柔情,满怀惆怅与不舍,却只?点一点头,应道:“我知道的,你放心,好好保重自己。”

    相随走到门外,蒋铭转过身来,不约而同又紧紧拥抱在一起。云贞不由得泪水涌了?上来,却平静说道:“你去吧。”蒋铭用力抱了?抱她?,方才放开了?手。李劲拉过马来。云贞看着二人上马,夜色中去了?。

    次日一早,蒋铭又来见云贞辞行,一行车马启程,向北去了?。云桂两?个站在门口,直望到身影不见,转身回来。桂枝怏怏地道:“也?不知舅老爷什么时候来,咱们什么时候回应天去。”

    云贞不答她?话,吩咐小厮把?门关好了?,走入房里。只?听桂枝又喃喃讷讷说:“其实早也?回,晚也?回,要是依我,不如跟蒋二爷他们一道走也?好了?。”

    云贞正自心里难受,却被?这话逗笑了?,道:“你这丫头,说的傻话!”

    不由想起上次众人一路相送的情景,恍如昨日,不知蒋铭此?去何时才能再见。怅然伤怀,一时难以自已?,颓然坐在椅上,几欲流下泪来。

    桂枝没料到她?这样,忙说:“姑娘别难过了?。等咱们回了?应天,与太公说一声,就去汴京找二少爷。不管二爷去哪里做官,我们也?跟着一起去。”

    云贞不禁又笑了?,嗔道:“说什么呢,哪有那么容易的!”桂枝道:“就算没那么容易,也?不会那么难的,我看是姑娘想的太多了?。”

    云贞渐渐平息了?心情,擦干了?眼角,说道:“不是我想的多。现在处境,你还不清楚么,那时如果我们俩不在应天,这时就在岭南了?。去汴京?谈何容易!要是见他,被?人知道了?,还会连累他,不但?考不成?,还要担不小的罪过。”

    桂枝嘟哝道:“真的有那么要紧么?又没人知道。”云贞叹息一声:“要是不要紧,我们又何必隐姓埋名,躲在这里来。”

    桂枝还想说什么,又闭了?口。云贞道:“你别管了?,这事儿谁都管不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勉强笑了?笑,“你去吧,让我一个人坐会儿。”

    心事重重,呆坐了?多时。她?向来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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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自持,自认为性情疏淡,凡事总能看得开,放得下。先前与蒋铭彼此?表白?,谈及终身大事,言语亲密,虽是出于一片赤诚,心里想的却是:“我只?要他好好的,两?个人彼此?心里牵挂,就算将来无法在一起,有这一场缘分也?是难得,我只?远远守望着他也?罢了?。”——直到昨日与蒋铭两?番拥抱,是她?平生第一次与男子如此?亲近,身心触动无以言说,才知自己早已?情根深种,不能自拔。一时间?又是欢喜,又是忧虑。喜的是爱而得其人,忧的是身世坎坷,亲事难以如愿……

    正自坐着,桂枝探头进?来,笑容满面说道:“姑娘,镇上送花苗的来了?,你出来看看捡些什么好,我不懂。”

    原来地方上有二月种树栽花的习俗。云贞在这儿给?人诊病,凡来的总要付些诊费,银钱上宽裕,就想趁此?时把?院子收拾一下,栽种一些花木。

    桂枝起初不解:“过些天都要走了?,还种花做什么?费工又费时的。咱们虽然没出赁房子的钱,也?没亏了?主人家?,别说姑娘平常给?褚大娘子送的东西,就是她?家?药铺也?有不少的进?账。”

    云贞笑道:“你这心思,倒学会算账了?。咱们走还会有别人来,前人栽花,后人看花。现有的花木,也?不是咱们种的。临去收拾一下院子,也?好留个念想。”桂枝就笑了?:“姑娘说的也?是,以后看见花木,褚家?娘子也?会想起咱们的好处。”

    云贞出门来,看见花匠车上满载着花苗花肥盆栽等物,叠放得高高的。就捡了?蜀葵,冬青,木樨,紫葳几样根苗,并各色草花种子,数包花肥,算钱,打发花匠去了?。然后告诉小厮哪里栽种,如何掘挖土地……小厮知道不会让他白?干,乐得很,笑说:“就请桂姐姐指教着我,管情三五天就弄好了?。”

    小厮干活儿。云贞先站旁边看了?一会儿,落后换了?紧趁衣服,拿了?花锄手镐,和桂枝一起做起活儿来。桂枝笑道:“往常太公就说,不开心时,与其在屋里烦恼,还不如出来干点活,也?就不烦恼了?。”

    云贞笑笑,心中也?觉松快了?些,想道:“不管怎么,我只?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如今他好好的,我也?好好的,等烦恼来时,再去烦恼也?不迟……”

    过两?日便是花朝。褚家?大娘召唤云贞到野外挑菜玩耍。云桂二人吃毕早饭出门,随着褚娘子和几个亲友一块儿走去附近山坡上挑菜。只?见春光明亮,遍地新草发芽,河边桃树挂着花蕾只?待开放,到处可见三三两?两?出来踏青的人。众女子提着篮儿,拿着小锄,挖取茵陈、马齿苋、枸杞芽等各色野菜。走走停停,说说笑笑。

    一时走累了?,褚娘子命小厮捡高坡处铺设毡条,幕天席地摆下茶点,众人一边吃喝谈笑,一边往四下观瞧,玩赏春景。只?见坡下一群乡里孩子放风筝,那些风筝都扎的花红柳绿,趁着风儿飞的高高的,仿佛要钻入云端里去。云贞心情舒畅,一怀愁绪全抛去云霄之外了?。

    忽见一个小厮跑来,正是这两?日褚家?派去帮着栽种花木的,气喘吁吁,报说:“刚来了?两?个官人,说是周大姑娘家?中哥哥,来找大姑娘的。”

    云贞问来人模样,那小厮说不清,只?说两?个骑着马来的。桂枝疑惑道:“会不会是二少爷没去成?京里,返回来了??”云贞摇头:“不会”,却也?想不出是哪个。告辞了?褚娘子,同桂枝一起回家?来。

    走到门前,就见道旁树上拴着两?匹马。一个身穿青布袍子的汉子,把?袍襟卷起来,掖在腰里,和小厮两?个在那里掘土,另有一个高大魁梧,身穿竹青色罗缎袍的青年男子,站在边儿上观看。

    转头看见了?云贞她?们,笑容满面走了?过来。云贞一见惊喜叫道:“表哥!”原来是李孟起来了?,那帮忙干活儿的正是常兴。

    进?屋里落座。常兴来拜见,桂枝也?向孟起见了?礼,倒了?茶,俩人都出去了?。云贞问:“表哥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孟起笑道:“你妙手回春,名号在外,我还不好寻的!”云贞笑了?:“表哥怎么也?会笑话人了?,”忽想起窦宪曾说在东岭山寺庙见过孟起,笑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听连生说的。”

    孟起不置可否,笑问:“怎么样?你在这里还住的惯么?”

    云贞点头:“这里很好。隔壁主家?是舅舅的朋友,很是照看我们,刚才就是与他家?大娘子一块儿出去踏青了?。表哥家?中也?都好吧?”

    孟起笑了?笑:“我都好,只?是这一年来,母亲的身子不大好。”

    原来孟起的母亲,就是云贞的嫡亲姑母,闺名叫做云珩。云家?抄家?时,孟起怕母亲着急,叫把?这些消息都瞒了?。后来云家?老太太殁了?,云珔也?没了?,实在瞒不住,只?好告诉了?。云珩禁不起这晴天霹雳,一病数月,人也?消瘦了?。

    孟起道:“先时伤心难过,后来知道舅母和表弟在岭南安顿下了?,你也?平安,入秋时渐渐好了?些,可是冬至前后,又着了?些烦恼,愈发厉害了?。每日只?在房里郁闷,劝也?不听,真是没奈何。如今饮食也?吃不下,找人医治,又不愿服药,服了?药也?不见效,我心里着急,来寻你,我看母亲就是心事太重,表妹若去看看,诊病还是其次,她?心里安慰些,你劝几句也?能听进?去,说不定也?就好起来了?。”

    云贞看他越说脸色越沉了?下来,知道若不是万不得已?,他也?不会来找自己。便道:“表哥不必着急,我在这里也?没事,就去家?里陪姑妈待些日子也?好。”

    孟起喜道:“要是能住一段日子就最好了?,妹妹什么时候要回,我还亲自送回来。”

    云贞因惦记蒋铭的事,想早些回应天,思忖说道:“到时看姑妈情形,要是多待几天,我也?不一定回这儿了?,上次舅舅说,过些日子要安排我回家?去。”

    孟起道:“若是这样,来回一趟路不近,不如就不回来了?,表妹索性在庐州多住一段时间?,到时候我送你回应天去,你看好么?”

    云贞叫桂枝进?来,三人计议定了?。落后桂枝做饭,吃毕了?饭,喝茶说话儿,常兴就与小厮干了?一下午活儿,晚上二人去客栈歇了?。

    次日云贞与褚家?娘子辞别,诸事交代过,留了?一封信给?周通序。和桂枝收拾行李,打发小厮赏钱……又次日,孟起雇了?一辆车,众人启程往渡口而来。

    第六十六回(下)

    【渡大江罕见鹰唳天】

    因?早上出?发的迟, 到渡口已是黄昏时分。恰好有?一艘渡船,原被人约下,那?人有?事又不走了?。一说即合,就将?行李搬上船, 打发车子去了?。众人客栈里歇了一晚, 次日一早, 将?两匹马也拉到船上, 扬帆起航。

    船离岸渐行渐远,行到午时, 四面看不见?岸头, 唯见?江流滚滚,浩渺无垠。云桂两个出舱来, 立在船头之上,望着那江水浩浩汤汤,无边无际,云贞不由生起身世苍茫之感。又想起那年八月间,夤夜在江边赏月, 同是一条大江, 彼时波平如镜, 此时却是莽荡横流……只觉得恍如隔世,人间缘分直似梦幻一般,火石电光稍纵即逝,再不可?回……

    正自?感喟, 不知何时孟起走过来, 站在身后, 桂枝便悄悄回舱中去了。云贞回头看见?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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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了?一笑。孟起走上前与她并肩而立, 望着江水良久,轻声问:“表妹想什么呢?”

    云贞顿了?一顿,答道:“我?在想……人生天地之间实是渺小,太过微不足道了?。”

    孟起默然了?半晌,感叹道:“似这般江流东去亘古不变,千百年来,也不知多少英雄豪杰,多情儿女,像我?们?现在这般横渡大江,心生感喟……”

    云贞听闻这话,与赏月那?日蒋铭说的意?思相近,不觉心中一动。她早知表哥对己有?爱慕之情,只是孟起一向?守礼,言谈举动从不逾越分毫。故此虽对他并无儿女私情,每每想起,心中不免也有?暖意?。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默然无话。

    只听孟起又说:“天下山水皆是一体相连。不但南北如此,古今也是一样。所以我?想,不管你牵挂的人在何方,或者已经?不在了?,一旦望着江流想起,也等于是在一处,倒不必为见?不着面而伤心难过了?。”

    云贞听了?这一番话,益发默默无言。忽听得头顶上方几声啸叫,二人仰头看去,望见?空中不知何时飞来几只苍鹰,挟着江风展翼翱翔,盘旋鸣叫,忽尔低飞,在半空掠过,忽尔振翅钻入云端,几不可?见?。

    此时仲春天气,江上风虽不甚大,也吹的船帆猎猎作响,鹰飞唳天,看得人襟怀荡轶,豪情顿生。孟起望着多时,不觉慨叹道:“真好气概!”略思忖,口占一词《临江仙》,道是:

    骄阳凛照东流水,飞鸢啸唳长空。凌霄何惧羿雕弓。行云凭袂卷,猎猎一天风。

    唯念当年关塞曲,古今豪兴谁同。且将?怀抱散苍穹。得失随尔去,成败亦英雄。

    船在江上行了?一整日,到对岸时天色已晚,夜幕沉沉。就在码头客栈歇了?一夜,次日又雇一辆车子。晓行夜宿,走了?数日,来到庐州城。

    一径来到守备府门前。孟起相扶云贞下车,带着桂枝,走入自?家院里来。李家院落颇为整肃,来往家人仆役俱各敛声静气,敛目低眉,见?了?一行人经?过,皆躬身闪在道旁。

    不一时来在上房院里,只见?数间正房,两边耳房厢房高低错落,曲廊边一架荼靡,枝叶繁茂,庭中生着一棵高大的木兰树,正开着一树莹白如玉的花朵。

    孟起引着进了?明间,微笑道:“委屈表妹先在这里坐坐,我?进去与母亲说。”云贞就在椅上坐下来,孟起进里去了?。

    彼时屋里静悄悄的,门口立着一个丫鬟。桂枝在云贞身旁站着,俩人互看了?一看,都不好说什么。正这时,只见?外面款款走来一个妇人,三四十岁光景,身穿松绿袄子,品红绣缎裙,描眉画眼,施着脂粉,打扮得乔模乔样。

    妇人向?那?丫鬟道:“珊瑚!烦你进去通报一声儿,就说我?来给太太请安,不知太太身子好些了?没,前日寅哥儿叫人从兖州捎来的吊钟柿饼,我?拿来给太太尝尝。”

    那?叫珊瑚的丫鬟答应一声,进里屋去了?,妇人看见?云贞,上上下下打量她。须臾珊瑚回来,向?妇人说道:“太太说今儿好些,请姨娘回吧,大公?子也在里面呢。柿饼这屋也有?,请姨娘留着自?家吃吧。”

    妇人闻言在原地呆了?一呆,脸上现出?不忿之色,“哼”了?一声,把手里汗巾儿一甩,扭身就走出?去,她身后还跟着个提纸包的丫头,躲闪不及,险些撞上。妇人气哼哼说了?句:“回吧!”二人去了?。

    少顷,忽见?从里出?来一个年轻女子,二十来岁模样,生得温婉端秀。向?云贞含笑道:“这是云妹妹吧,母亲请妹妹进来相见?。”

    云贞忙站起身来,不知是谁不好称呼,就见?孟起也掀帘子出?来了?,笑说道:“这是我?屋里你表嫂。”云贞便知来人是李孟起的妻子秦氏,彼此招呼,一同入里屋来。原来里面还有?一个宽阔隔间,安放着橱柜炉鼎,待茶的桌椅,四壁悬挂字画,古筝,宝剑等物。再往里才是云珩的卧房。

    秦氏打帘子,云贞进门,只见?屋内屏帐柜几,锦褥雕床,铺设十分富丽,地上立着两三个丫鬟。一个中年妇人正从床上下来,打量云贞,唤了?一声:“贞儿”。

    云贞一看面目,就知道是姑母了?,忙走近前叫了?声:“姑妈”,敛衽才要拜下去,却被云珩一把拉住了?,颤声唤道:“贞儿,你就是我?的贞儿…”一边说着,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云贞到了?这时,亦不免悲从中来,与姑母抱在一处,流下泪来。

    云娘子哭的站立不住,秦氏在旁扶着,坐在床沿上。姑姪俩手拉着手,相对流泪。孟起劝道:“母亲别难过了?,妹妹来是欢喜的事儿,如何又哭?当心哭坏了?身子。”

    云贞闻言忙止了?泪水,又替姑母拭泪。丫头端水来,二人洗了?脸,云贞这才整衣拜见?了?。

    坐一处说话,云珩便问她从哪里过来,路上走了?几天,又问在应天几时出?来的……正说着,那?边秦氏亲自?摆放桌儿,奉茶上来,笑说道:“妹妹一路辛苦,快吃口茶吧。”

    云珩笑道:“可?不是,你一路上累的,我?只顾拉住你说话。”云贞含笑道:“我?没事,路上行走惯了?,见?到姑妈我?也欢喜的很呢。”秦氏在旁笑说道:“一看贞妹妹就是母亲嫡亲的侄女,生的恁相像。”

    云珩和云贞不由对看了?一看,都笑了?。云珩道:“人说养女随姑,说的可?是,你这面目生的一点儿都不像你妈妈,倒像我?了?。可?是细看风度神态,还是太公?带出?来的女孩儿,还是有?你妈妈的影儿,错不了?的。”

    秦氏道:“我?那?时年纪小,还记得当年周大娘子,那?气度就像画里的神仙一般,如今贞妹妹也是这等超逸不俗。”

    云珩疑道:“你什么时候见?过周娘子?莫不糊涂了??”秦氏陪笑道:“母亲忘了?,那?年我?才八岁,随母亲去过一趟芜湖。不但见?了?周娘子,还见?过贞妹妹呢,那?时妹妹也就三四岁样子,还是个小娃娃呢。”

    云贞听孟起说过,这秦氏嫂子,闺名秦慕南,原是李孚友人家孩子,从小收养在他家,在云娘子身边长大的,小时和孟起兄妹相称,大了?就嫁给了?孟起。所以她们?婆媳之间没有?芥蒂,只如母女一般。

    云珩想了?一想,面露笑容:“是有?这么回事,我?倒记不得了?。”向?云贞道:“你娘进门时,我?已不在芜湖了?,我?俩见?的倒不多。后来她殁了?,你去应天前,我?还带着你表哥回去过一次,”问孟起:“你还记得不?”

    孟起一直坐在椅上听她们?说话,见?问点头道:“我?记得,那?时贞妹妹是个可?爱的小娃娃,好像个磨喝乐仙童一样,教人碰也不敢碰的!”说的都笑了?。

    云珩对儿子道:“你怎么还坐在这?回来还没见?你父亲吧。”孟起笑道:“我?过会儿就去,好久都没看母亲这么欢喜了?。”秦氏附和道:“说的是,这才一会儿功夫,母亲脸色都看着好多了?。”

    云珩轻轻叹了?口气:“这么娘母子在一起,说说笑笑多开心。那?日我?与你父亲还说,圣人也讲‘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我?是不懂你们?男人,为什么总要功成名就,殊不知功名背后,都隐藏着凶险,君子当不立于危墙之下……”说着停住了?。

    孟起陪笑道:“母亲说的是,事情都过去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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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如今也都好好的。您就不要多想了?。您这病都是太过忧心的缘故,这次表妹能多待些日子,母亲也要自?己宽心才是。”

    云珩看看儿子,欲言又止。转向?云贞道:“我?又没什么病,是他们?总找人来,这一年到头逼我?喝了?多少苦药汤,现在一闻那?个味儿,我?什么都吃不下。你来了?陪我?说说话就好,千万别给我?诊脉开方了?,就开了?方我?也不吃!”

    云贞含笑道:“姑妈说不开就不开,我?看姑妈气色还好,只是虚弱些,应该没有?大症候,倒是多进些饮食要紧。”

    孟起笑道:“有?妹妹在这儿我?们?都放心了?。”向?秦氏看了?一眼,秦氏会意?,就与丈夫一块儿辞了?出?去。屋里只剩下姑姪俩个,云珩倦了?,索性倚靠在枕上,细细说起旧事,又问云贞在应天种种经?过。娘俩个不免又哭一阵儿,笑一阵儿。如此不在话下。

    却说李孟起和妻子出?了?门。孟起问:“这几天我?不在,家里没什么事吧。”秦氏答道:“没什么,外面我?不晓得,家里都安生着的。孩子……也都好。裴姨娘过来两回,请了?安就走了?,母亲轻易也不愿见?她。”

    孟起“嗯”了?一声,边走边说:“你辛苦了?。”秦氏跟在旁边,看了?看丈夫,欲言又止。孟起问:“什么事?”秦氏道:“没什么,等你回屋再说吧。”孟起停住脚步问:“到底什么事,你且说。”

    秦氏道:“前日父亲着人带湛儿出?去骑马,受了?点风,这两日有?些咳嗽,这倒也不打紧,只是我?听说……父亲要给他开蒙读书,这……是不是也太早了?些,湛儿还不满五周岁呢。”

    孟起“哦”了?一声:“我?知道了?。这事儿你别管了?。我?会与父亲说。”说毕和妻子分开,走来书房见?父亲。

    李孚正在桌案旁想事,一见?他进来,便说:“你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人找来了?么?”孟起行了?礼,答道:“已经?在母亲房里了?,母亲见?了?她,精神显见?好了?很多。”

    李孚:“那?便好。”起身从桌案上拿起两页纸笺来:“你看看这个。”

    孟起接过看时,见?是母亲云珩笔迹,写的一阙词,内有?怨愤之情,读了?一遍,放在桌上。

    李孚走到茶桌旁,招呼他一同坐下。说:“妇人家总是想不开,身子恁般不好了?,还要写这些诗词,显山露水,当初你舅舅就是为这获罪的,我?说了?也不听,你何时说说罢。”

    孟起应道:“我?知道了?。外祖家遭遇这些变故,母亲也要疏解心怀,况这些东西只在家里,不会传扬出?去,没什么要紧的。”

    李孚道:“昨日姜蒙方从京里回来了?,礼物都送到,事情也都办妥。若无意?外,过两个月告身下来,你就好去寿州上任了?,都统制的职衔虽是不大,但手里有?实在兵权。到时你把家眷也搬过去,好免人口舌。”

    孟起应道:“我?知道了?。”犹豫了?一下,“家眷过去,我?怕母亲这边没人侍奉……”

    李孚顿了?顿:“你先搬过去看看,不行再让她们?娘母子回来。寿州比庐州还要紧,先是秦助,后来是我?,下的功夫最多,守备贺思文虽然也是李唐旧人,奈何年纪大了?,这么多年,只怕他心思有?变,你去了?我?才放心。”

    孟起道:“李悃在那?里一年多,各方都接上了?。他又是老?人儿。倒是那?几个文官,得防着些。”

    李孚点头:“我?正是担心这个,机事不密则害成。凡事就怕败在细小处,秦助不就是个例么?李悃做事是没说的,只是个性太耿了?,我?怕他一时不慎,被人看出?什么。你两人在一起,我?才放心。”

    喝了?口茶,又道:“对了?,前日梁寅来消息,说是窦从义?的那?个儿子,去了?金陵,和蒋家人在一起,他在酒桌上遇见?了?。”

    孟起道:“这也不奇怪,窦宪想必是去看云贞的,顺便去蒋家拜访,前年冬天我?去凤栖山,蒋铭和他兄弟都在那?里,听窦从义?说,他从前也是认识蒋毅的……”想了?想道:“父亲看,要不要我?去一趟金陵,拜访一下蒋弘之?”

    李孚道:“不要!蒋毅当年跟赵德昭,赵廷美等人来往甚密,这人很是机敏,还是少招惹他,弄不好反引他疑心。倒是汤秉焕那?里要紧,王益祥如今已能调动他多半兵力。”

    李孟起思忖道:“父亲,依我?看,咱们?这里就先这样吧,这两年扩军耗费太多,粮草补给也吃力,这么下去也怕露了?行藏。等我?去了?寿州,再做打算。”

    李孚点头,沉吟道:“你说的是。你自?己也要保重……我?如今这么大年纪了?,已经?折了?一个儿子,再也禁不起出?什么差错了?。”孟起看了?看父亲:“我?知道了?,父亲放心”。

    李孚蹙起眉头:“就凭王绍英那?些儿能为,怎么仲怀竟折在他手里。那?时你不在跟前,会不会是窦从义?、韩世峻他们?相助了?,只是邀功时没说?”

    孟起摇头道:“我?查过了?,凤栖山确实没有?援手。王绍英死时也招认,那?时下雪,常荣是马失前蹄了?,所以才……,不然也不至于,这事,”缓缓地道:“或许还是天意?吧。”

    李孚摇了?摇头,便道:“还是把姜先生请来,咱三个商议一下。”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六十七回(上)

    【云娘子涵忍求全】

    上回说?到孟起来家, 与父亲李孚说?话,提到了秦助、秦仲怀、王绍英等一干人?物。这里有一段隐情需要交代。原来李孚和秦助早年相识,二人?一直都是死党。秦助出生在寿州,乃是刘仁瞻的后人?, 六合之战, 周世宗柴荣得了江北十四州, 那时秦助年纪尚幼, 随养父进?了汴京,长成后入朝为官。李孚当年到禁军入职, 就是得秦助之力, 不惟如此,就连云珩和李孚的亲事, 也是秦助撮合而成。

    秦李二人?所?谋者大,为了掩人?耳目,李孚离开?京城时,表面上装作与秦助发生龃龉,俩人?翻脸成仇, 断绝了关系, 实?际上却在暗中互换了儿女, 以此固盟。秦仲怀原本就是李孚的亲生儿子,侍妾所?生,才几岁就跟着?他娘一起去了秦家。秦助也把自己最小的女儿送到了李家,就是如今李孟起的妻子秦慕南。

    这件事做的十分隐秘, 鲜有人知。云珔是个耿介书生, 与他两家关系都挺密切, 全不清楚个中款曲,只?当两人?真的反目了, 还曾屡次写书信从中劝和。其实哪里知道,李孚和秦助从未中断来往。只是做的万分谨慎,亲信人?传递消息,所?有留下痕迹的字纸笔迹,一经看阅即时销毁。故此秦助案发时,没查到任何有关李孚的证据。当时秦府中一个姓刘的书办走了,就是如今姜蒙方?,改名换姓来了李孚这里。

    近二十年来,秦助致力搜罗钱财,借着?自己官宦身份,调动门路,私下与辽国、党项等?地互通有无,做着?丝绸牛马等?各种生意。那年辽使萧崇敬来京觐见,办完了事,忽又绕路去了宋州,就是秦助以谈生意为由,使人?把他诓骗过去的。

    秦仲怀与萧崇敬在宋州会面?,要与他签署约定,让他回辽之后上呈契丹王庭,一旦秦李举事,辽军则南下攻宋,内外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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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形成夹击之势,好夺取赵宋的天下……

    此事秦助计划颇为周密,也知会了李孚,谁料半路出了岔子:这萧崇敬是个死心眼儿,赚钱的事可以,谋反的事他却不想参与,两下没谈拢,萧崇敬惦记跑路,两次逃走都被秦仲怀捉了,身边的随从也折的干干净净。

    秦仲怀怕走漏消息,押着?萧崇敬、王三皮、小厮燕平去了石臼山。意欲扣留做人?质,只?要他给辽国国主写书,签订盟约,使王三皮带书回辽。萧崇敬并不知道王三皮早已是秦助的人?,看出自家凶险,一定要他们送去边境线上,才肯写书签盟……如此这般,两下僵持住了。

    后来的事看官已然知晓:宋庭因为辽使被劫,怕坏了澶渊之盟,急命地方?上解救……便有了杨琼引着?窦宪、蒋铭、陆青,四人?雪夜上石臼山,救了三人?出来,带到凤栖山,窦从义将他们交给了王绍英。

    因事态复杂,萧崇敬没敢向王绍英透露实?情,由着?李孟起护送过了战马驿,以为平安无事了,谁知老天不看顾,才离狼群,又入虎口。李孟起把他们交给大名府公?人?后,佯作离开?,其实?一路尾随。没过几天,就扮作劫匪杀散护送官军,重又将三人?劫持,逼迫萧崇敬写了书信,让王三皮带回去,燕平也放了。却看萧崇敬指望不上,干脆把他杀了!

    那秦仲怀才干过人?,颇有计谋。自十七岁起,就在江湖上替秦助谋事。辽使走脱后,他将计就计,把官军困在山上,将王绍英围堵在石匠洼……之后蒋铭和陆青突然出现……如此这般,和常荣一块儿,双双死于蒋铭手中。

    消息传到庐州,已是春节过后。李孚悲痛万分,立时就要杀王绍英报仇,却赶上秦助那边又出了事,掀开?惊天大案……,形势迫人?,李孚不得不隐忍下来。直到五月,李孟起才带着?常兴赶往兖州,杀了王绍英,给秦仲怀报了仇。

    一年以来风云变幻。他们谋划这些事,虽是瞒的天下不知,却难瞒过枕边人?。云珩听到些口风,看出些影迹,她?是聪明女子,读的史?书又多,思前想后,猜出秦助案子与自己哥哥无关,倒是丈夫的嫌疑更大…本来云家的风波刚刚过去,心情尚未平复,这下反又加剧了烦忧。每日?思虑伤怀,精神越来越差,到后来恹恹不起…这才有了孟起去句容找云贞的事。

    却说?云贞见了姑母,到底是一姓血亲,分外亲近,说?了半日?话。吃饭时秦氏又来服侍。云珩虽然倦了,心里欢喜,倒比平日?多进?了些饮食。

    吃毕了饭,云珩对秦氏道:“你?回屋去看孩子吧,等?下孟起回去也怕没人?,有你?妹妹陪着?我,你?就不用天天来我这儿了,有空多陪陪孩子。”

    秦氏请示道:“贞妹妹要住一段日?子的,母亲看住哪儿合适,好叫她?们收拾屋子。”云珩道:“就这西厢房收拾两间出来……也不急,这两天,就让她?跟我住一块儿吧。”秦氏应喏去了。

    云珩带着?云贞到隔壁里间,见是一间整洁房屋,窗明几净,靠墙设一个碧纱橱,过来是一张桌案,摆着?笔墨纸砚。两边壁上都是书橱,满架都是诗书。原来是云珩日?常写字读书的地方?。

    云娘子道:“这两天你?就先住这儿,晚上咱娘俩好说?话。”云贞看了看姑母:“那姑丈……”云珩道:“你?姑丈军务忙,他有别的歇处,有时候连家也不回,就在外头军营里住了。”

    云贞见案上放着?诗稿,拿起来看,知道是云珩写的,笑说?道:“我听人?说?咱云家是宿儒诗礼之家,姑妈这样有才情,才是云家女儿,我却怎么也比不上的。”

    云珩苦笑道:“什么才情,不过就是解解闷,取个乐儿罢了。他们都怕我劳累,不叫我写。”

    云贞放下纸笺,婉言道:“读书作诗是好事,只?是太过劳神,姑妈身子弱,还是少做这些为好,虽是疏解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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