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二月初一,夹击大泽水师,先解北境之危。
本该在元月初九抵达朔海城的女君王师在刚入楚州时,停了下来。
众人皆以为是大雪封山,女君的身子孱弱,染了风寒,才不得不停下。崔泠不会告诉他们,她只是在等京畿城内的消息,等张朔给她带回一个踏踏实实的消息。
京畿必须是稳稳当当的京畿。
崔泠坐在火炉边上,煮了一壶好茶,慢慢品茶。
银翠伺候在旁,将烧热的暖壶递给崔泠抱着。
“陛下真应该把曲院首带上。”她是知道崔泠身子的,最是受不得寒,这冰天雪地的行军,女君的身子如何捱得住。
“她得留着照顾君婉,跟来做什么?”崔泠轻笑,眸底隐藏的是阴鸷的寒色。
银翠听得迷迷糊糊。
崔泠拢了拢身上的白狐裘,淡声道:“这样的雪天,最适合杀人了。”
银翠背脊发寒,惊瞪双目:“陛下你别吓奴婢!”
“她们以为,朕还是当初那个初入京畿城的昭宁县主么?”在龙椅之上坐了数月的人,早已不是当年的她。准确说,从把魏陵公与齐王的家眷接入京畿城的那日开始,她就有了提防。其实不必母亲提醒,她便早已打定主意,临行之前,必须把京畿城中的这些个不省心的好好清理干净。
崔泠哑笑,以茶代酒,凭空祭天。
这是她这个女儿送他的最后一盏热茶,也是她这位女君对楚王的最后遥寄。
自此,她只是大雍的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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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 ? 一百二十四、罪责
◎我们脚下,是大雍的山河,你我身上的官服,是大雍百姓的寄望所在。◎
女君御驾亲征, 京畿城留下了谢宁与黛黛辅助外朝,玄鸢手握三千京畿卫镇守京畿,其余七千京畿卫都随着女君北上朔海。
听闻女君身子不适, 在楚州边境扎营休养后,虞夫人便有了小动作试探。先是随侍丫鬟借迷路之名, 绕道东宫附近,后是有蟊贼不时出没, 皆被玄鸢带兵拿下。
瞧见东宫难入后, 虞夫人便绝了这个念头, 把心思都放在了太医院身上。曲红是个细心的人,加上女君临行前提醒过她, 所以每日皇太女的膳食都由她一人负责。本来曲红可以不冒这个险,但是与其等待他人暗中出手, 倒不如她先设局, 把这条毒蛇给抓了。于是, 这几日她处理皇太女的膳食都颇是松散,给了虞夫人出手的机会。
玄鸢一直在暗处盯着每日送餐的内侍, 最后送至皇太女跟前时,还有两名嬷嬷亲自试吃, 确认无误后, 皇太女方能用膳。
有些猎物以为自己是猎手, 比如虞夫人, 以为什么都推脱干净, 就不会露马脚。殊不知这种时候越是干净,就越是惹人怀疑。
曲红的陷阱有了效用, 玄鸢当场拿下了撞到了送膳内侍的丫鬟。她没有审问此人, 却是直接把此人拿去了虞夫人跟前。
虞夫人斜睨丫鬟, 冷笑问道:“玄鸢将军,这是何意啊?”
“此人妄图在皇太女早膳之中落毒。”玄鸢如实回答,把丫鬟推向了虞夫人,“此人是静苑的侍女。”
虞夫人大笑道:“真是奇了,既然知道是静苑的侍女,怎的把人押到我这儿了?”
“她向本将军招供,说是你用十两黄金买通了她,让她往皇太女的早膳中加入这包药粉。”玄鸢将药粉拿出扔到了虞夫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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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明晃晃的栽赃啊!”虞夫人心知肚明,她只让这丫鬟用指甲盖在皇太女的奶糕上刮一下,所以这包药粉,是百分百的嫁祸。
玄鸢按剑往前走了一步:“如此说来,夫人是不认了?”
虞夫人怒声道:“怎的?不是我做的,还能按我身上不成?去,把王上请来,就说玄鸢将军欺负我,看他管是不管!”
“王上?你是说齐王崔叔泗?”玄鸢阴冷反问。
虞夫人冷嗤:“看来你是懂事的。”
“可惜,他再也保护不得你了。”玄鸢叹息一声,忽然凛声下令,“齐王崔叔泗,伙同虞夫人谋害储君,拿下,立斩!”
“你!”虞夫人脸色大变,“你这是污蔑!”
玄鸢看向那名丫鬟:“人证在此,物证就是那包药粉,此案铁证如山!杀!”话音刚落,虞夫人当即拔出了匕首,迎着玄鸢刺来。
玄鸢错身避开,反手一掌劈向虞夫人,哪知与她对掌之后,方知她竟是个武功不俗的练家子。
虞夫人算是看明白了,今夜是不是她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逮到了这个机会,就是要他们名正言顺的死!她已来不及细思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更来不及想崔泠到底是何时勘破的局面,现下最重要的是保住崔淞的唯一血脉!
虞夫人与玄鸢对了数招后,刚冲出大殿,便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只见谢宁以刀横在舞柳喉咙之前,含笑问道:“夫人还想去哪里呢?”
“你敢!”虞夫人咬牙怒吼。
谢宁笑意不减:“我是不敢,我手中的刀却是不长眼睛也不长耳朵的,再不束手就擒,可就别怪下官对柳夫人无礼了。”
“孤没有谋反!没有谋反!”病恹恹的崔叔泗被京畿卫抓至殿外,看见玄鸢的第一眼便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是王上好大的胆子吧。”玄鸢根本就不怕他,“勾结大泽细作,残害崔氏皇族,妄图谋害皇太女殿下,每一桩可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你血口喷人!”崔叔泗放声怒喝,“还不快把舞柳放了!她腹中还有我的孙儿!他可是我崔氏的血脉!”
“是么?”谢宁笑笑,在舞柳的惊呼声中,刀锋直落,不偏不倚地连同外裳一起削破,斩断了她腰上的系带。
一包软缎连同包裹在内的暖壶自她小腹上坠落下来。
舞柳惊恐万分,连忙缩到了谢宁身后,小声道:“谢尚书,你说过你会保我安然的!”
“放心,你立的可是大功。”谢宁稍加安抚后,迎上了虞夫人的震惊眸子,“是不是很意外啊?虞夫人。”
“你!你没有身孕……”虞夫人连声音都在颤抖,双眸通红,已然分不清楚到底是恨还是怒。
“欺君之罪,也是要抄家灭族的。”谢宁斜眼看向崔叔泗,“尤其是心怀叵测的欺君之罪。”
崔叔泗双腿一软,竟是跌坐在地上,不断重复着“怎会如此”。
玄鸢徐徐道:“柳夫人若然有孕,断不可能来月事。”她腹中孩子可是崔氏血脉,是以开始的时候崔泠也是颇是看重的,所以便命曲红多做照看。因为虞夫人不信太医,便一直不让曲红入殿请脉,正因如此,曲红便动了其他心思。毕竟是女君交代的事,这是皇命,她若请不到平安脉,难以向女君复命。于是她便找了个医女,在静苑混迹一月有余,本想让这医女借机靠近舞柳,好趁势探一探她的脉息,没想到脉息没探到,却看见了舞柳半夜跑出来在墙角埋月事包。
此事曲红没有立即禀报,只想先把事情查实了,看看是不是柳夫人真的来了月事。只是,没等到下一个月,便遇上了女君御驾亲征一事。她受命于崔泠的安排,想一边帮衬着谢宁与玄鸢设下陷阱,一边继续暗查。谢宁可不想这般麻烦,直接派了死士半夜潜入静苑,查实了舞柳假孕之事。
既然是欺君之罪,自当大白于天下,她也乐得给齐王再加一桩罪名。所以今日便亲自前来,把舞柳押至此处,让众人看得明明白白。
“你!竟然骗我?!”虞夫人几乎是万念俱灰,怒问之下,竟是手持匕首朝着舞柳戳去,“谁给你的胆子!你把阿淞的孩儿还我!还我!”
谢宁挺身上前,护住舞柳。
玄鸢恰好一记剑花崩落了虞夫人的匕首,并非她打不赢虞夫人,而是她必须让虞夫人再做点疯狂举动。
“你竟会武功!”崔叔泗彻底慌了,平日里唯唯诺诺的枕边人,竟然是个会武功的高手。换言之,便是此人确实犯下了玄鸢所言的那些大罪,他是她的夫郎,如何能洗得干干净净?
“我杀了你!”虞夫人已是强弩之末,往前一冲,还没来得及躲闪,喉咙上便捱了玄鸢的一剑。
血花飞溅,虞夫人不甘地倒在了地上,捂着喉咙抽搐了几下,便气绝当场。
虞夫人可以死,舞柳作为知情的人证可死不得。谢宁回头安抚舞柳:“别怕,看,她已经死了。”
玄鸢转身看向崔叔泗:“齐王,你可认罪?”
“不是孤……不是孤……”崔叔泗跌跌撞撞的后退,终是撞到了一个熟悉的人身上。他转身看向那人,正是他的心腹常玉。
“你来得正好!按照大雍律法,问斩皆是要经过刑部审核的!你告诉她们,快告诉她们!”崔叔泗仓皇下令。
常玉往前一步,将崔叔泗护在身后,正色道:“你们是想死无对证么?”
“人证物证俱在!何谓死无对证?!”谢宁大喝,“常侍郎,我知道你对齐王忠心耿耿,可他窝藏逆犯是不争的事实!你要按大雍律法来办,行!还请常侍郎,盖印核准!”说完,她竟是从袖底拿出一本折子来,递给了常玉。
常玉颤然接过。
崔叔泗躲在他的身后,只道他是他最后的生路。
“我知道核准死刑需要三日,证据确凿,也不差等常侍郎这三日。”谢宁明摆着给他一个选择,“是要继续效忠齐王,还是堂堂正正的做个良臣,常侍郎,你可要想清楚了。”说完,她便下令拿下齐王。
崔叔泗惊呼道:“常玉!常玉!孤一直待你不薄!你一定要给孤伸冤啊!”
常玉木立当地,并没有立即回答崔叔泗,只是看着京畿卫将崔叔泗拿下押送天牢。
“玄鸢将军,谋逆已诛,你我也当回去给陛下奏疏详说此事。”谢宁给玄鸢递了个眼色。
玄鸢点头:“来人,将人证与物证都送去天牢,待常侍郎审核之后,再行论罪。”
“诺!”
舞柳与那名丫鬟被京畿卫也带了下去,顺带还有那包药粉。
就在谢宁准备与玄鸢离开时,静默许久的常玉忍不住开了口:“谢尚书且留步。”
“说。”
“下官想单独与谢尚书谈谈。”
“玄鸢将军不是外人。”
“……”
谢宁说完,对着玄鸢笑了笑,话却是说给常玉听的:“良臣遇明主,那是幸事,良臣遇庸主,那是憾事,如若良臣遇上不是主子的主子,那便是卖国求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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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玉质问:“你怎知齐王就不是明主?”
“就算他是,他的储君也决计不是。”谢宁再拿了一本册子出来,递给了常玉,“卢巧回京那日,其实还有一事未查定,所以没有在殿上直禀陛下。她想不明白,便来问我,起初我也想不明白,后来,大长公主在韩州查到了一件秘事,两者放在一起,事情便有了眉目。”
常玉接过册子,谢宁并没有让他当场翻开。
“明君难得,你我皆是臣子,如若遇不上明君,便往下看看。”谢宁提醒常玉,“我们脚下,是大雍的山河,你我身上的官服,是大雍百姓的寄望所在。官不正,民之祸也。常侍郎,别忘记了,你当初科考的初衷,到底是为了藩王谋权,还是一展抱负,青史留名,当得起百姓们口中的‘大人’二字。”
常玉身子一颤,这番话若是京畿某位老臣说出来的,他信,可这是一个年轻官员说出来的,他无疑是震撼的。
“上回陛下只是降你为侍郎,并未拔擢新的刑部尚书,你以为陛下是为了什么?”谢宁进一步反问,“你从来都不是她的臣,她完全可以摘了你的脑袋,可是陛下有么?她留下你,不过是惜才罢了。孰轻孰重,还请常侍郎,仔细掂量。”说罢,谢宁吩咐剩下的京畿卫收拾此处,便与玄鸢一起离开了静苑。
谢宁刚坐上软轿,玄鸢便挤了进来。
“喂!”
“陛下密令,明明说了,常玉也当死。”
“他活着,比死了有价值。”
“说说。”
“你想啊,平日里帮着齐王的刑部侍郎,亲手批下了斩首的公文,这意味着什么?”
“哦,齐王该死。”
“还有呢?”
“还有?”
玄鸢想不到那么深。
“常玉是个人才,若能将心思放在刑部,好好当个良臣,那也是大雍之福。”谢宁不服气地微微昂头,“裴黛黛可以给陛下招募一个礼部侍郎夏且,我也要给陛下招募一个刑部侍郎常玉。”
玄鸢点头:“哦。”
“你也不夸我?”
玄鸢想了想,摸了摸谢宁的官帽:“很好。”
谢宁僵在原处,只觉自己好似有点像她送给玄鸢的小狗子,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我该回宫了。”玄鸢刚欲掀帘离开,却被谢宁一下收拢双臂抱入怀中。
谢宁心跳狂乱,认真道:“我不是狗崽子。”
“我知道你不是。”玄鸢也认真回答。
谢宁继续道:“玄鸢。”
“嗯?”玄鸢应声。
谢宁看她这副不通情愫的模样,心头更是来气,她就算直言,只怕玄鸢也不懂。她挫败地松了手,别过脸去,沉声道:“值夜时候,也要小心些。”
“好。”玄鸢笑了笑。
谢宁不禁看得有些发痴,不知怎的,她也算是见过不少绝色佳人的,可玄鸢一笑,她就觉得心房里刹那开满了鲜花。
“我摸狗崽子,是这样的。”玄鸢双手捏住谢宁的耳垂,揉了揉,“所以,我方才没有把你当狗崽子。”
“……”
“走了。”
玄鸢离开了软轿,带着京畿卫回了皇城。
谢宁坐在软轿之中,由着轿夫们抬着一摇一摇。她坐在轿子里,出神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酸涩低语:“狗崽子都比我待遇好,哼!”
清平二年,元月十七。楚王府遇贼,楚王遇刺身亡。同日,舞柳供出虞夫人谋划,暗示虞夫人与逆犯许复有私,意欲对皇太女不轨。刑部侍郎常玉对比证据,确认虞夫人是大泽细作。虞夫人是齐王姬妾,齐王难逃共谋之罪。常玉念在多年情分,上书女君,赐齐王一个体面。女君离京,楚王便遇刺,皇太女险遭不测,齐王姬妾在后谋事,一桩一件都直指齐王意图不臣。按律,当诛九族。女君念在同是崔氏皇族,恕了齐王九族之罪,下旨赐了齐王一杯毒酒,也算是成全他的体面。元月十八,齐王在天牢饮鸩而亡,自此,大雍皇族之祸终了。
——《大雍书·齐王传》
作者有话说:
更文
谢宁:【摇尾巴】玄鸢,我厉害么!
玄鸢:【揉耳朵】很好。
谢宁:又把我当狗子!
玄鸢:【摸脑袋】明明没有。
谢宁:……(OS)生气气!
125 ? 一百二十五、噩耗
◎惟愿大雍长安。◎
清平二年元月十九日, 女君大军继续北上。因为大雪难行,所以这一程走了整整十五日,方才抵达朔海城。
朔海城已经经历过一次夏军来犯, 后又经历了一场与大泽的厮杀,整座城池已是残破不堪。万幸百姓已经撤至后方, 并未造成百姓的伤亡。可随之而来的代价便是,北境守军损失惨重, 想要重建这支守军, 至少也需要十年。
雪花纷飞, 零零碎碎。
崔泠裹着雪色裘衣,下了马车就疾步往残破的府衙行去。她虽没有亲眼看见那场大战, 却从朔海城的断垣残瓦堆上瞧见了太多干涸的血痕,尤其是雪花无法覆盖的地方, 那些血痕黑得让人发怵。
“夭夭……姑姑……”
崔泠加快了脚步, 想立即知道这一战到底如何。
“参见陛下!”
“平身。”
崔泠匆匆示意楚州军起身, 便朝着前厅行去。
崔昭昭着甲按剑,背对着大门, 站在战局图前,不知在思忖什么。慕容九戴着帷帽, 安静地站在崔昭昭面前, 身上透着一股说不清的寒意。
“阿……”崔泠忍住张口呼唤母亲, 毕竟楚王妃已死, 站在她面前的只能是慕容夫人。她转向崔昭昭, 沉声唤道:“姑姑。”
崔昭昭身子微颤,哑声道:“弦清来了。”
“姑姑你这是?”崔泠暗觉不妙, 左右看了看, 并没有看见萧灼的身影, “夭夭呢?”
崔昭昭眸光暗沉,倒抽了一口凉气,正色道:“她一定还活着!”
“什么叫还活着?”崔泠反问。
此处还有楚州军在,慕容九欲言又止,从她踏入楚州开始,她就不能开口说话。毕竟这里认识她的人太多,稍有不慎,便会被人认出她的身份来。
“陛下!陛下!”
前厅之外,响起了杨猛激动的声音。只见他忍痛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右臂已然是空空如也,几步是跪摔在了崔泠面前。
他眼底噙着热泪,沙哑道:“末将参见陛下!”
“朕问你,燕王何在?!”崔泠挑眉,看看崔昭昭,又看看杨猛,“说!”
杨猛正欲开口,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崔昭昭。
崔昭昭肃声道:“大泽突然夜袭,夭夭率水师迎战,鏖战了整整三日……”
那一日,海上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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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
凌乱的风雪打在每个浴血奋战的将士身上,他们早就忘记了痛是什么滋味。大泽养精蓄锐多年,火炮射程竟比大雍的还要远上十步。萧灼鏖战那三日,火龙舰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趁着火龙舰还能继续航行,萧灼下令全军后撤。
“撤!”
萧灼擦去脸上的血珠,看着大泽剩下的十艘火龙舰扬帆而来。海上肯定是守不住了,只能放任大泽进来,在朔海血战。
“众将士听我号令,退出火龙舰射程范围,准备阻击登岸敌军!”萧灼匆匆下令,大雍水师扬帆全线退后。
万幸今日顺风,大泽自西而来,即便扬起风帆,也没有大雍水师撤得快。
大雍水师的火龙舰来不及驶入军港,只能草草的停靠码头,自船上纷纷冲下来,一路狂奔,逃离火龙舰的三百一十步射程。
萧灼殿后,一边暗数着步数,一边左右观察地势,看准地势后,大手一挥,呼喊道:“速速集结左侧高地!”
兵法有云,居高者胜算加一。
大雍兵士听见萧灼之令,速速撤往左侧高地。萧灼带人冲至地点后,往后看了一眼,马厩就在两百步外,这个时候骑兵是最大的战力。
“骑兵何在?!”
“末将在!”
“速往马厩上马备战!”
“诺!”
仅剩的两千余名将士飞奔向马厩,纷纷执枪上马。
“列阵!”萧灼这次没有参与骑兵,她挥手下令时,码头上次第响起了炮火的爆炸声。萧灼回头一看,只见大雍的全部火龙舰都被大泽火炮击碎当场,七零八落地沉入海岸。
就在萧灼准备命令骑兵奔袭,冲散大泽登陆敌军时,脸色猛地大变,脱口呼道:“全军速撤!回城死守!”
即便占据了高地,即便已经摆开阵势,可是大泽冲在最前面的是火铳手。萧灼确实没有想到,昔年处处示弱大夏的大泽,军备竟已发展成如此地步。火铳设计精巧,射程比弓弩还要远,伤害也比箭矢高。即便骑兵冲阵,也占不到什么好吃。
众将士听见号令后,当即连人带马往朔海城撤退。
马厩中的战马自然一匹也不可留给敌军,萧灼一边后撤,一边示意附近的步卒速速上马,加速撤军。
一路撤逃,几乎是狼狈不堪的冲入城门。
当城门关闭,萧灼带兵速速登上城头,只见大泽兵士列阵步步逼近,却在火铳攻击范围之外原地停下。
萧灼沉下呼吸,细思他们到底在等什么。待大泽兵士后面出现了攻城器械,萧灼终是明白,大泽这两路进军,绝对不是为崔淞的遗腹子铺路,而是就是冲着侵吞大雍山河来的。此时此刻,萧灼还想通了另一层。众人皆以为许复布局的功亏一篑,只是为了给大雍留足对抗大夏的兵力,其实,大抵是虞夫人觉察了大泽的真正用意,动了私心,想赌上一赌,看看大雍能否承下这波大泽进犯。
如若赢下,她教唆齐王谋事,她的孙儿便是他日的大雍之主,她便是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等于萧灼一行人浴血奋战,都是给她一人做嫁衣。如若输了,她也算是完成了大泽的任务,直言中途功亏一篑,只为了让大雍与大夏先战一场,致使两国损兵折将也是为大泽的兵士开路了。
一个本该立于不败之地的人,已经死了。大泽也没有必要再扶植什么傀儡崔氏皇族,直接把整个大雍打下,泽君便是两洲的王者。
想到此处,萧灼倒抽了一口凉气,冲到了战鼓边上,击响三鼓,扯着嗓子高呼:“大泽有亡我大雍之心,我们已无路可退,如若守不住这座城,如若我们尽数阵亡,我们身后的家人与朋友皆会沦为大泽的鱼肉,任由他们随意宰割。”
“昔年,多少大雍女子遭遇不幸,被人牙子贩卖大夏,坐收银钱的却是大泽这群狼子野心的禽兽!”萧灼双目赤红,明知道这一战已是九死一生,也要激出众将士最后的斗志,“他们身上的每一片甲胄,每一支箭矢,都染着我大雍女子的鲜血,此仇此恨,孤必报之!”
“众将听令!”
萧灼重重地击响一声战鼓,居高临下地睨视城外开始往前进军的敌军,嘶声下令:“随孤死守朔海城!”
死志已生,她的脑海里一瞬涌上了弦清的笑脸。
萧灼嘴角微扬,喃喃自语:“弦清,有我,别怕。”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便会守住北境,不让大泽往前寸进一步!这是她送她的天下,是她送她的聘礼,便由她以命护之,完好无损地捧到弦清掌心。
雪花簌簌,落在地上,便被鲜血浸透。
明知这一战实力悬殊,可萧灼还是率领最后的楚州守军力战了一日一夜……
崔昭昭说到此处,已是哽咽难语。慕容九上前轻抚她的后背,以作安抚。
“后来呢?”崔泠强忍泪水,颤声追问。明明已经调养得不错的身子,此时仿佛坠入了冰窖,不自觉地颤抖着。
“后来……后来……”崔昭昭的声音沙哑一片,她一直背对着崔泠,不肯让她瞧见她此时脸上的泪痕。
杨猛接过话道:“后来,大长公主率领水师赶到,强袭敌军后方,击沉了大泽的全部火龙舰,断了敌军的后路与军备供应,解了朔海之危,尽诛进犯我大雍的敌军。”
两万水师强袭大泽后方,若不是碎叶城的女子工匠们改良过这批大雍火龙舰上的火炮,降了火炮威力,却提了火炮攻击速度,只怕也只是无畏的牺牲。
韩州自平定以后,碎叶城一直是韩州的军政中心。赤凰军留了铁妞下来,就是那位父亲是铁匠的姑娘,负责改进军备,提升赤凰军战力。女子负重若不经训练,大多不如男子,所以甲胄若按男兵标准来打制,一定会降低赤凰军战力。铁妞是个有想法的姑娘,当初将兵刃藏于运送货物的车辙,便是她的奇思妙想。所以,崔昭昭将铁妞拔擢成了都尉,碎叶城多产铁矿,刚好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火炮需要装填,每一枚火炮中含有的火、药量决定了它的射程。太少,则不够远,太重,则影响装填速度。铁妞在火炮上做了改良,火炮威力削了三成,重量却减了四成。装填起来,速度比寻常火炮要快上一步。
就这小小的一处改进,便成了崔昭昭碾碎北境敌军的制胜关键。
对大雍而言,她是及时赶至,可对夭夭来说,她却迟了一步。
“燕王后来如何?!”崔泠逼问杨猛,声音已至破碎。
杨猛从未见过如此悲愤的女君,眼底闪过一丝心虚:“她……她……她领军奔赴朔海东城头……阻击已经登上城头的敌军……末将赶去增援……”
“说!”崔泠听他话说一半又听下了,忍不住怒喝。
杨猛急忙答道:“王上已战至力竭,斩杀一名敌军后,已无力躲避其他敌军的冲撞……末将奋力扑救,及时拉住了坠下城头的王上,却……”他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右臂,“被敌军斩断了右臂。”
崔泠往后退了两步,几欲跌倒,银翠及时扶住了她。
“夭夭没死!”崔昭昭嘶声大喝,终是转过身来,通红的眼眸似是要逼出血来。这四个字是她的执念,也是她不断说服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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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理由。
“或许,王上确实还活着。”杨猛附和,“她跌落的地方,是刚破冰的护城河,萧副将已经带人沿河搜寻了!”
“来人!”崔泠稳住自己的情绪,“增派人手,速速找寻燕王下落!”
“萧破会找到她的。”崔昭昭收拾自己的情绪,拦住了崔泠,“现下最重要的是重铸北境防线。”
“姑姑……”
“你是大雍的天子,既然亲赴此处镇守国门,就必须分清楚轻重缓急。”崔昭昭提醒崔泠,“现下大雍剩下的一兵一卒,都是护国柱石,不可用于他处。”
崔泠握紧拳头,让自己平静下来。
静默良久后,崔泠终是开了口:“西境战事如何?”
崔昭昭哑声道:“赤凰军主力都在西境,那边山林众多,火器辎重难以发挥战力,大泽已经放弃进攻西境。”
崔泠看向战局图上的箭头,西境那边还有三万有余敌军,若是全部调转矛头强攻北境,朔海城只怕难以抵御这次冲击。
“碎叶城会运送一批新造的火器过来。”崔昭昭继续说明,“朔海城的城防已经难以抵御进攻,本宫以为,我们当退守此处。”
“七远城。”崔泠知道此处的地势,前面是长河,后面是高山,是易守难攻的好地方。只要断了通往七远城的三座石桥,城外河流湍急,攻城器械便无法运送过来。她们只须加强巡逻,射杀搭桥工兵便可。
崔泠知道这是唯一能死守的地方,也是大泽攻破北境国门的关键之处。
“受损的火龙舰,本宫已命他们折返西境,沿途小心避开大泽战舰。”这是大雍水师的最后军备,打造一艘火龙舰耗时颇久,现下保存下来,说不定后面还能有他用。毕竟大泽水师必须跨洋而来,海上必须留有阻击的军力。
崔泠想了想,凛声道:“我们不可一直只守不攻。”
“兵力悬殊,主动出击实乃下策。”
“不是我们出击,而是大夏。”
崔昭昭仔细寻思,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大夏太子死于此处,夏君只怕无法接受两国联盟共抗大泽。
慕容九往前走了一步,虽未说话,但是崔昭昭与崔泠都知道她想做什么。
“大夏危险,不可。”
崔昭昭与崔泠异口同声。
慕容九走至几案边,提笔写了一行字后,给了两人看——国事如买卖,权衡利弊罢了。
崔泠一把抓紧了慕容九的手,隔着帷帽的垂纱,她看不清楚母亲坚定的眼神。当慕容九的手落上她的手背,合握住她的手时,她知道就算她不允,母亲也会走这一遭。
“阿九……”崔昭昭哑涩沉唤。
慕容九松了崔泠的手,牵了她的手过来,在她手背上拍了三下,那本是她对她的祈祝。此时此刻,慕容九想的却是——惟愿大雍长安。
她是商人,游走四方,凭的就是那张嘴。
天下事,说白了也就是利弊二字。大雍若亡,她便没有家了,就为了这个“家”字,哪怕是刀山火海,她也愿意走这一程。
作者有话说:
昨天这章没有写完,所以就没有更新。
今天赶紧写完,因为一直在收线,所以这部分内容都是搞事业,加儿女情长就会很破坏节奏,但是我保证等这场大战写完,一定会甜甜到底的。
女性应当有事业上的高光,而不是只有深情的高光。我希望这个故事的最后剧情线落幕,能写出几个耀眼的女角色,希望大家喜欢比心。
126 ? 一百二十六、玲珑
◎妾先与陛下算算这笔账。◎
大雍北境防线后撤, 全军退至七远城。崔泠一面调集魏州、齐州新整编的兵士驰援北境,一面传书京畿,命黛黛与谢宁安抚后方百姓, 勿使敌军细作在后方传扬流言蜚语,致使民心惶恐, 后方动荡。
与此同时,崔昭昭坐镇七远城, 一面命风青萍重整剩下的火龙舰, 准备从后偷袭大泽水师, 一面命铁妞速速打造改良火铳,运往七远城备战。慕容九乘着商船绕道渡海而去, 身边只跟着两名女子死士,能不能说服夏军出兵制衡, 其实谁都没有把握。
慕容九在商船之上, 远眺故土渐行渐远, 热血却越来越沸腾。自她记事起,便在史书上见过无数谋略家的游说记载, 如今该她承下这样的重担,她是不安的, 却也是期许的。人活一世, 便不该甘于平庸。人道女子不可纵横商道, 她为之, 又道自古至今从未有女子出使他国, 她亦为之。总要有人敢于踏出这第一步,就像总要有人逆风而上, 方知自己可以走多远。
风雪卷起她帷帽的垂纱, 她的眸光坚定, 转身远望大夏的方向。
她可以!
上半生,她是金氏的九姑娘,是楚王的妻子,是弦清的母亲,下半生,她只是慕容九,会用她的勇敢,在大雍史书之上留下一段独属于她的文字。
只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大夏与大雍隔海千里,因为长明岛被毁,商船不得不改道更远的漆雾岛中转。慕容九这一走,就是二十余日,方才登岸大夏南港。
她没有犹豫一刻,便带着两名死士直奔府衙,呈递使者国书,请求面见夏君。三日之后,得到夏君允见,慕容九便跟着内侍坐上马车,走大夏官道,直奔大夏国都玲珑京。
自南港出发至玲珑京,即便走官道,也要走整整七日。
当然,这七日连同等待夏君允见的那三日对慕容九来说,都是不可浪费的。她没有太多机会四处走访,只能敏锐地观察着所见所闻。她发现的越多,在夏君面前说的话就越有分量。于是,每夜在驿馆休息时,她总会将发现的关键之处记录在小札之上,然后一一整理,思忖面见夏君时,能说什么,当说什么。
玲珑京是大夏国都,之所以称之为玲珑,是因为该国都修筑之时,那代夏君颇好风水之说,便命宠幸的风水术士以五行之相设计国都。寻常王城皆是四四方方,外城、内城分明,可玲珑京却是大圆、小圆合抱,城墙并非直线,而是圆弧,足足七层圆弧,最中心的那一处便是皇城大耀宫。
慕容九自进城起,就没有放下车帘,一直看着大夏的皇都布局。如此稀奇的皇都,她还是头一次见。可如此布局,也算是煞费苦心。每一处圆弧城墙皆是一处警备要塞,想要突破攻入皇城,就必须至少攻破五重城防。同理,若有人发动宫变,便要一次买通至少五名护城都尉。她若是夏君,便择选朝中五个不同势力的亲眷担任,每个势力互有牵制,便可保宫变发生的概率极低。
慕容九垂下眼眸,细思这一路上的见闻。大夏尚武,却也有相应的防备手段。比如,各州重镇皆是玲珑京相似的布局,易守难攻。这位夏君穷兵黩武多年,还能安坐皇位,确实有点手段。
马车缓缓停下,已至这一程的终点,大耀宫。
慕容九与两名打扮成丫鬟的死士走下马车,内侍招呼了宫人过来,仔细检查三人身上可有携带利刃。确认没有利刃后,内侍便领着慕容九三人入了大耀宫。
皇城一如既往的富丽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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