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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连环 【ZX整理】
洛清河出了一趟城, 她没让栖谣跟着,因着真正跑起来侯府没有马能追上踏雪的速度。人赶得急,出城时碰上禁军的人也只来得及打声招呼, 连给城门前的守军查看腰牌都显得匆忙。已过日昳,跑马带起来的风都失了正午的柔, 变得愈发冷冽。
年节时的官道往来寥寥, 只有寒鸦啼鸣和远处人家的犬吠声常伴左右。官道两侧堆着扫过去的雪堆,白日里融了些, 把附近的路都带得湿滑难行。踏雪不管这些,它像是能觉察到背上主人复杂的心绪, 硬是跑出了原野上纵情狂奔的气势。
海东青在头顶跟着飞, 抬头向上看过去只能依稀窥见一个小黑点。
洛清河压着缰绳,她在冷风里辨别方向, 抄近路往药王谷的方向赶。
药堂这个时候只留了守着铺子的那位大夫, 程秋白回了谷里, 得过了上元才会回来。洛清河前几日收了她的信,说是有些进展, 但详细的要回来细说。然今日兰芝这份木石来得巧, 她自然不可能揣在自己手里等程秋白回来再说。
那就只能自己走一趟药王谷。
这般行事影卫自然会把她的行踪全数告诉宫里的那位, 但温明裳昨夜能平安回来, 那么这之后她做得再出格在咸诚帝眼中也是有迹可循。
反正洛家人为了心上人做些出格的事情也不是第一回, 不如说洛清河越是重视, 他反而还越放心。
药王谷的人认得北境的鹰,他们与雁翎有渊源,甚至能说同出一脉。
程秋白知道她过来的时候才从药庐里出来, 身上还混着股说不上来的草药味, 跟她那张淡漠的脸相去甚远。海东青嗅觉敏锐, 嗅到这味道连落下来都不愿意,拍打翅膀飞远了。
洛清河跳下马,把袖中的卷筒拿出来给她,言简意赅道:“木石。”
程秋白伸手接了过来,道:“没混旁的东西?”
“嗯。”洛清河点头,“从未打开过。”
“好。”程秋白将卷筒收好,远远地喊了一句,“小雪,备滁玉液。”
洛清河眸光微动,往应声的那边看过去只来得及瞧见一个背影。
“师尊近几日让她过来帮忙。”程秋白头也不抬,解释说,“空看医书不成,让过来带一带,怎么说也是我们小师妹,再过个一两年还要带出去走走。”
粉末状的白色药物被小心倾倒出来一点,她取了助力的物什过来查看,边观察边道:“到了此处不看出身,有天赋就会教,她学得挺快。安阳府的人来找过,知道她愿意在这儿待着学医后便来得少了,也就你弟弟来寻过她几回,还是为着给我带信。”
“有人想百代荣华,也有人想远离浪潮。”洛清河收回目光,“他们难得算是说得上话的朋友,世伯愿意把人送出来,自己也不愿真正接下相印,也跟那年的血战有些关系。”
“你们的皇帝也是有意思,想着人人都能肝脑涂地卖命。”程秋白难得嗤了声,摇头道,“但那统归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庙堂既高,再大的风也得受着。”
她说到这儿微微一顿,复而抬头看洛清河,“对了,有样东西要给你。”
“什么?”
手上的东西还要等一阵子才能瞧出些明堂,程秋白转头进了药庐,取了两个小瓶出来抛给她,“青色那瓶给温大人,可暂缓木石的发作。黑色那瓶……代为转交那位夫人,我所学有限,救不了人,但总归捣鼓出了个能多留她在人世几日的法子。两份都当得上半年的量,应是够的。”
洛清河一愣,随即像是松了口气般道:“谢了。”
“本职所在,倒是用不上谢,你也不是没给银钱。”程秋白摆手,也不忘提醒她,“但是她与温大人不同,木石入骨,这东西不能随意吃,否则不是保命,而成了催命符。”
“我记下了。”洛清河将东西收好,又道,“对了,还要劳烦你另一事。”
程秋白歪头,“你说。”
“你上回说太始帝命令焚毁药方一事,可有确切的记载?”
程秋白眸光微滞,反问:“有,但是要找找。残卷太多,重新抄录要时间。”
“不急。”洛清河眸中沉静,迎着她的眼神低声道,“木石查验需要多久?”
“最少一个月,若有变数,还要更久。”
“若是能对上,将这份木石所含的药物与残卷记载的那些一并归纳可否?”洛清河想了想道,“麻烦的话便算了。”
“说不上麻烦。”程秋白呼出口气,疑惑道,“你要这个做什么?若是想查残卷,去找你们太医院的记载更快。”
“找一个由头,不麻烦便有劳你。”天色不早,洛清河还要赶回城中,她翻身上马,扬声道,“谷中鹰还在吗?在的话下回直接叫它送信便可。”
程秋白挥了挥手表示听到了,没留她。
幽谷远离城中喧扰,向里是桃源盛景,可到了外头便是一样的寒风刺骨。现下入夜早,此刻抬眸可见星子点点高挂天穹。
官道两侧废弃的破屋屋檐往下滴着水,水珠还未触碰到地,便被突如其来的一阵风撕扯得分崩离析。
海东青忽然飞旋直下,一声长鸣。
洛清河目光一凛,新亭已经被她握在了掌中。
草丛里躺着个影子。
月光将那个影子映出了白惨惨的颜色。
那是一具死尸。
温明裳难得在窗前呆坐了小半日。
大理寺还封着印,她手里没有旁的差事,该给内阁的折子也写完了,而今像是好容易偷得半日闲暇,倒是有些无事可做。
兰芝仍旧留在侯府,她伤势未愈,这边宅邸没人照拂,不如留在那边。
前段时日李驰全问过她想想换间大些的宅子的事情,再不济也在府中添些打理的下人,好过自己还要费心家宅。温明裳没直接答他,说是过阵子闲下来再看,她知道李驰全是好意,但家宅的下人不能不慎重,不少人府上打理管事的都是熟识,为的就是不会将主子的事情拿出去乱说,也能将小事打理妥帖。
她如今有卫,但少的就是这些宅子里的人。
兰芝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具体如何还得等她自己伤好之后的打算。
屋里暖和,灯也亮着。温诗尔坐在桌前绣帕子,时不时地咳嗽两声,她过了年节身子每况愈下,虽然尽力瞒着,但温明裳还是能看出来。她没有直接问,只说过几日带她再去药堂瞧瞧。
温诗尔嘴上说着不妨事,但也没直接拒绝她。
她来小住的这几月一直如此,从未有径直推拒的话。
温明裳看了一阵,刚想开口问些别的,便听见院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她起身走出去开门,却发现是赵君若和栖谣。
栖谣来找她一般不会走正门,她是侯府暗处的近侍,多数时候不走明处,更不要说是此刻和赵君若一同出现。
“怎么了?”温明裳问说。
“大人,两件事。”栖谣长话短说,先将揣好的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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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瓶子给她,“程姑娘的药,主子带回来的,如何用上边附了条子,一看便知。其二,禁军有急诏,主子今夜回来会很晚,明日一早就要走,近几日大人若有事,老法子寻我。”她话音微顿,又看向身侧的赵君若,“赵姑娘是中途遇上的,赵大人有何事我不知,得她细说。”
温明裳皱眉道:“怎么回事?”
“主子信上没多说,东西还是鹰送回来的。”栖谣打了个呼哨,海东青飞下来落到了她手臂上,还高昂着脑袋,“但和俄苏里有关系。”
又是俄苏里?温明裳拧着眉,这一回……还是咸诚帝吗?若是他,这般又是为了什么?她思索了片刻道,“急诏从何处发的知道吗?”
这回栖谣答得很快:“公主府。”
温明裳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有劳你。”
栖谣朝她微微垂首,这才转身消失在了街巷里。
“小若,进来。”温明裳侧身让出了位子,她顺手带上了门,这才有空问,“不是让你回去陪赵大人吗?怎么回来了?”
“就是师父让我回来的。”赵君若挠挠头,将一封信笺给她,“师父要我把这个给你,还说日后大理寺那边的差可以停了。”
温明裳手一顿,不确定般道:“她是这么说的?”
“是。”赵君若点头,笃定道,“她要我跟着你,算私卫,但没说具体因由……哦对,明日一早她便离京回州府了。”
温明裳多看了她一眼,手上动作不停地拆了信。其实在赵君若说赵婧疏提前要走的时候她心里就有了个猜测,查工部避不过东南三州,查清这三州的工事便算了结了大半。她猜到慕奚迟早要从这三州入手,但没成想到这样快。
点的人也准,若是查钦州,没人比赵婧疏更合适。
这封信虽说是赵婧疏写的,但转述的是慕奚的话。三州之地,她拜请赵婧疏彻查钦州的记档,将济州原封不动交给了潘彦卓。这人虽然难测,但到底办起差来本事真的有,慕奚敢用他,也不怕他在其中再生波澜。
可唯一不知点何人的是丹州。那地方按理来讲一是皇子封地,二是姚家本家泉通所在,齐王和姚家主事人挑一个去都行,但后者本就是皇商,商不干政是缄口不谈的规矩,慕奚也不能把姚言成从内阁摘出来指去丹州。至于那位齐王……温明裳想了想,大概是因着实在潇洒自在惯了,慕奚也不想把他牵扯进来。
她跟端王一样,念着手足情谊。
所以慕奚的意思是,想让温明裳去。
温明裳粗略将信看完,放到桌上久久不语。她知道这么考虑的因由,可不论是她还是长公主自己都明白,眼下不能直接指她去,毕竟查的是工部,又和柳氏有剪不断的关系,直接点她的名就有徇私之嫌。
这事情不好办,除非能找到名正言顺的由头。
“小若。”温明裳想了想,摊开笔墨写了一张短笺封好,“劳烦你走一样崔府,把这东西给阁老,走侧门。”
赵君若接了信,眨巴这眼睛看了她一眼,利索地从窗子翻了出去。
夜深又开始下起了细雪,跟草木的絮一样,一吹就散了,落到人身上不多时便濡湿了一小片衣料。
路上行人步履匆匆,都是赶着归家的。
赵君若绕过民巷,跟一个少年擦身而过。
两个人都没看清彼此的脸。
少年绕了几个弯子,寻了个僻静处翻入高门院墙。他的脚步很轻,绕过某一处还能听见家丁不加掩饰的闲谈。
说的还是自家主子的不是,府上如今愁云惨淡,连带着下人也惴惴不安。越是有心压着,反而越叫人觉得煞有其事。
少年没多给半个眼神,他轻车熟路地拐入了一处院子,推开窗子时冷风倒灌进去,把屋里的热气都给吹散了。
柳文昌从书案里抬起头,目光里却没有半分意外。
这本就是约好的一次碰面。
“柳大人。”少年声音冷淡,“我家公子让我如约来问,府上可有抉择。”
柳文昌微抿着唇。老太爷上下打点,一把年纪了还因那日百官宴的变故劳心劳力,他虽非长子,但更得老太爷信赖,可如今这个所谓抉择……
他竟然有一丝不齿。
可也不过是微末。他姓柳,注定为家世裹挟。
“东西在此。”柳文昌缓缓起身,递出了那一张封好的帖子,昏黄的烛火影影绰绰映出一个大红的囍字,“转交即可,切记避过暗卫。另……还望你家公子如约。”
“自然,饵已落,不会有人碍事。”少年看也不看地将东西收好,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徒留下雪夜的一声叹息。
赵君若回来的时候肩上都快湿透了,温明裳让她换件衣裳去隔壁屋子睡,自己拿着那封信绕去了侯府。
宗平估摸着也被调了出去,府里只有老管家尚在。
府上的人都习惯了她过来,跟侍候自己主子没两样,也不会去多打扰。这会儿已是深夜,温明裳等了一阵子才过去熄了灯,她心里装着事,阖眼躺了许久意识才慢慢模糊开。
院子里不知道哪来的鸟鸣,海东青没回来,也没人赶这些停留歇脚的鸟儿,有些吵人。
温明裳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模糊地听到一点响动。
她几乎瞬时便睁开了眼睛。
洛清河肩上还带着水迹,外头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大了起来,飞鸟都在风声里匿踪藏迹。她坐在床榻边上,手上还捏着帕子。
温明裳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梦见什么了?”洛清河为了不惊扰她便没点蜡烛,温明裳如今只能借着从窗缝里透出的微光看清她的面容。
她定了定神,问:“何时回来的?”
“半个时辰以前。”洛清河笑了笑,她干脆坐在了地上,刚好能跟温明裳平视,“过会儿便要走,就没吵你。”
她昨夜就没睡几个时辰,今日又这般……温明裳侧躺着看了她一会儿,道:“出了什么事?栖谣说和俄苏里有关系?”
“嗯。”洛清河微微颔首,她伸手过去探了一下温明裳的面颊,继而道,“一具尸首,不知哪来的,保险起见让人报过去了。殿下点了我,禁军碰到相似的死人也要查,这事不能轮给羽林。”
所以栖谣才说有急,这事情说不准要禁军调大半人手去外边,洛清河短时间内不能留在京城里。
这事来的不寻常,谁心里都有个数。
暗处放了一张隐秘的棋盘。
温明裳贴着她的手心,轻轻应了声。她很浅地笑了一下,想起什么一般又问:“那为何今夜还要回来?你不累踏雪还累呢。”
“它从前习惯了在燕州跑,这点脚程哪儿会觉得累。”洛清河也跟着笑,她把手放下来,就搭在温明裳枕边。
两个人在黑夜里拽住了彼此的那束目光。
温明裳拽了一下枕边的袖口。
像是无声的讨要和依恋。
洛清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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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身亲了一下她眼尾的小痣,在昏暗中凑到她耳边终于开口。
“回来瞧瞧你。睡吧,等你睡着我再走。”
作者有话说:
一些客串(。
感谢在2022-07-18 22:40:592022-07-20 22:2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32章 同谋 【ZX整理】
栖谣回来的时候已是后半夜, 她今夜离开后先是去了崔府见阁老,而后又去鹰房盯了好一阵,此刻冒着雪回来面上也难掩疲惫。
近侍踩着地上的冷雪疾步行于阴影里, 却在临近宅邸时步子一顿。
“下来。”开口时白雾混着风雪散入尘烟,话音很低, 但足够墙上的人听见。
高忱月顶着她的目光从房顶上跳了下来。
栖谣抬头看了眼夜色, 又看了看抱臂而立的千户,道:“何人来过?”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栖侍卫。”高忱月眉梢微扬, 凑近道,“这附近皆是你们的人, 谁敢来?我夜半睡不着, 出来走走不成吗?”
栖谣抬起手,剑柄抵在她肩头把人往后推了两步, “那千户自便。”她实在是没有兴致跟这位高千户多话, 毕竟这人六扇门的做派, 向来是行踪成谜。栖谣有的时候在两头巡视,也未必能次次都撞见她。
这人守的是温诗尔, 在与不在皆凭心意, 但她不会真有动作, 更不会堂而皇之在温明裳面前出现, 栖谣也就懒得时时留意这人究竟藏在何处。
撞见了也不过在回去禀告洛清河的时候多说一句。
高忱月不置可否地笑笑, 退开倚在墙边给她让了路。
暗处有过冬的小鼠穿行而过, 溅起了满地的雪。
高忱月看了一会儿,翻手看了看被自己捏在手心里的东西。她把玩着那把形制奇异的飞刃,良久才啧了声转头跃上了房梁。
宅邸的一盏小灯还没熄。
温诗尔听见脚步声抬起头, 她今夜本就因旧疾的嗟磨未曾睡下, 夜半的不速之客既来, 那便更是睡不着了。
高忱月在她床边蹲下,目光落在了她掌心的那张大红囍笺上。
两个人在悄无声息里四目相对。
“温大人她……”高忱月低下头,“她会恨您的。天子诏书已下,只待宣诏,您……可以不用回去。”
温诗尔沉默少顷,轻声反问她:“小月儿,你今日去追的人……不是柳家人。”
“我知道。”高忱月不无意外,“这个人此前从未出现过。”
“所以……我才要回去。”温诗尔抬起手置于她的发顶,那双本该是抚琴弄弦的手如今变得枯瘦,连这么个细微的动作都好似带着颤,白日里的种种不过是借助药石强自装出的平和。
程秋白看不见这些,所以她不会知道配出的那瓶续命的药或许已经再无作用,这世上只有温诗尔自己清楚她究竟还有多少时日。
她陪不了温明裳再久了。
“若不是黔驴技穷之时,这封喜帖送不到我的手中,那个人……他背后的主人,他们带给了柳家新的希望。”温诗尔垂下眼,凝视着自己的指尖,“颜儿很聪明,她会觉察到这一切。我知道,不论是她还是洛将军,都会寻到法子,可是……这不划算啊。”
高忱月抿紧了唇收紧拳头。
柳家人唯一的联系仍旧是温诗尔,心怀他念者做文章也只有从此入手。
这个局不是不能破,但是有什么办法是比温诗尔死在柳家更划算的解法呢?她本就是将死之人,偷得几日苟活而已。
“我怕她恨我,可我又希望那孩子会恨我。”温诗尔轻轻叹息,最后却是释然地笑出声,“她若是恨……那便不会因我的死而感伤了。可是小月儿……”
“她不会的。”
那夜过后天气转暖,连上游冰封的河水都有了融水的迹象。
宗平带着禁军巡视京畿的时候瞧见,嘀咕了句今年回暖太快了。这十余日禁军分了万余人出来,每日在京畿周围巡察,可连点蛛丝马迹都没有,那天洛清河发现的那具俄苏里的尸首仿佛当真只是个巧合。
可宫中下了道死命令,不让禁军回撤,他们也只好照常巡视。
这可眼见着休沐期都要结束了。
宗平回来如常将情况报给了洛清河,他今日在帐中多待了会儿,见着自家主子在看信,不由道:“主子,既无异常,您回去也是无妨的吧?”
洛清河看他一眼,把手里的东西丢到桌上,问他:“过了休沐是什么时候?”
“开春啊!”宗平不假思索道,“哦说起这个,今年暖的早,融水便又到了让禁军去办官沟的差的时候,工部今年自身难保,可去年修了一半的官沟,今年自然还是要照旧的,这……”他的话音在这个时候戛然而止。
洛清河笑了声,道:“反应过来了?”
工部自顾不暇,还要应对慕奚的查办,乌灵河官沟这个差事往下调,不论是户部还是内阁都会想将事情丢给禁军处置。朝中明眼人看出来了咸诚帝要拔擢禁军的念头,自然会顺势而为,这不恰好还有不少人正在外头吗?俄苏里的事悬而不决,待到各衙门开印就可移交处置,禁军可以无缝接上官沟的差。
这是明摆着支开人不让洛清河回去呢。
“陛下没必要多此一举吧?”宗平不解道,“小公子已经离京,铁骑无令不出,主子在京也是闲差。”
“防着我呢。”洛清河转着扳指,思忖道,“他开朝还有一道给明裳的旨意,侯府便在旁,估摸着是怕我坏事。柳家……现在还不是让他们倒的时候,殿下开春一定要定下去丹州的人,陛下还指望着依这一遭把齐王抓回来。”
“啊?”宗平面容一肃,“抓一个闲散王爷回来有何用?总不能指望他站在朝上……还是说,陛下还在怀疑夫人当初救的……这么多年了,若当真血脉有疑,当日先帝又怎会认这个……”
洛清河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往下说,陈年旧事,却也是皇家密辛,谁又知此时不会隔墙有耳。
“说归正事。”她正色道,“既然有人存心不想让我回去,那不若看看他想做些什么。俄苏里的事情明面上还等着一个交代,让人把此事跟京中刺杀牵连至一处,一同办结了,然后等着朝中的调令。”
宗平垂首应了句是,又问:“那暗处主子可要调?温大人那边,栖谣尚在,需要增派人手吗?”
“加,但不动禁军,让黎叔看着调府卫。”洛清河琢磨了一阵子,“盯着柳家,有异动直接去报内阁阁老。”
宗平一愣,道:“先报阁老?”
“是。”洛清河抬眸,“报了阁老,御史台就有人去敲鸣冤鼓。”
“柳文钊不是觉着诏狱难捱吗?那就让一府的人一起陪着他进去呗。”
和风暖日,满城一派草木抽条的春景。
温明裳喝了茶,侧头看出去的时候依稀能见到护龙河边人潮熙攘。她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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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穿官服,雪青色的长衣大袖,瞧着人不仅愈发清瘦,肤色也透着冷白。
对座的潘彦卓言笑晏晏。
这地方偏僻,既不临闹市也不靠近城东的权贵居所,平日里本就少人问津,这个时候开着也是掌柜的想趁着时候多挣些银钱。
茶馆的小二不认得那些显贵,便也只当这二人是路过歇脚的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
“此处僻静,茶水却不输繁华居所。”潘彦卓捏着杯子,闻声说,“温大人以为如何?”
“茶是好茶。”温明裳抬眸睨他一眼,“但潘大人俗务缠身,竟还有闲暇请我喝茶?”
“俗务缠身也得吃饭呢。”潘彦卓笑说,“大人也未闲着不是?今日既然应了在下的约,那还是不必谈公务,省得扫兴。”
温明裳挑了下眉,饶有兴致地反问:“那大人想谈什么?风月?还是……旧事?”
“那要看温大人想谈什么。”潘彦卓眉间和煦,“风月倒是不必,大人不是已有意中人了吗?在下一介书生,可受不得天下首将的雷霆之怒。”
“大人消息倒是灵通。”温明裳哂笑了声,“不是风月便是旧事,大人有什么旧事要与我谈的?我少时求学济州,大人拜于燕州大儒门下,你我旧事可谓风马牛不相及,有谈的必要吗?”
“那自然还是有的。”潘彦卓抚掌而笑,“昔日你我南北同名,多少人想求一高下。春闱一笔文章我胜大人半分,但论时势策论,我自认不能及。如此……想跟大人交个朋友,不成吗?”
“朋友?”温明裳兀自添了一杯茶,甘与涩交替漫上唇齿,“潘大人,几番相邀就为了一句朋友,未免太没诚意。”
潘彦卓并不意外她的推拒,只是道:“若是大人要诚意……倒也不是没有。”
“嗯?”
“如今挡在大人眼前的第一座山,这不是快要倒了吗?”潘彦卓柔声说,“我帮大人一把如何?”
他手里拿捏着济州的册子,捅破出去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柳家,这话不是没有筹码。
“潘大人。”温明裳看着他笑,眼里却见不到涟漪,“这是你的本职,何来的帮我一把?你手里的东西,都该送入公主府的。”
更何况她此刻若是沾了半点工部的事情,有些人想扣的徇私之名便有了由头。
潘彦卓也没想着用这个就能打动她,若是可以,那么他今日也没有坐在这里的必要。他沉吟片刻,道:“那若是……俄苏里呢?”
温明裳动作一顿。
“欸,别急嘛,后边那位姑娘,剑不要拔得那么快。”潘彦卓弯起眼睛,依旧气定神闲,“你就算现下砍下了我的脑袋,你也在我身上找不到四脚蛇的刺青。我不是草原的杂种,我可实实在在是大梁人呢。”
温明裳往后看了眼,轻而缓地摇头。
潘彦卓顶着她的目光,从怀里摸出来了个木哨放在桌上,“大人对这个……不陌生吧?”
大梁皇室的金翎鸽哨。
咸诚帝多疑,这东西不会给自己不信任的人。除了自己以外,温明裳只在一个人身上见到过这东西,那就是那日的影卫统领。
“我是燕州人,所以我讨厌趋炎附势的杂种。”潘彦卓唇边仍挂着笑意,但披在其外的伪装似乎在这一刻碎裂,露出的是目光深处的冷厉和癫狂,“我不觉得他们会喜欢做摇尾乞怜的狗,杂种是养不熟的。”
温明裳跟他对视了一阵,无情戳破道:“无病呻吟毫无意义,你不是想跟我做朋友,而是做交易。能为陛下所用的俄苏里,那做手中刀也无妨,没必要在我面前叫嚣。该死的是两头讨好的四脚蛇,要做交易,我仍是那句话,潘修文,你辩才出众,但少做空手套白狼的事。你的诚意在哪里?”
潘彦卓目光微滞,瞬息变了脸,重新恢复到原先那般和颜悦色的模样道:“陛下能用的俄苏里在我手中,不止如此,他不能用的也在我手中。”
“何意。”
“我不是四脚蛇,但我能用四脚蛇。”潘彦卓眯起眼睛,“大人的意中人没有讲,当年为何有樊城屠城的惨剧吗?不巧,当年我双亲正在樊城之中。比起贪图眼前之利的杂种,一个对大梁心怀恨意的大梁人不是更为好用吗?”
温明裳垂眸审视他,半晌开口讥讽道:“空口无凭,大人忘了我是什么官职了?”
大理寺的少卿,三法司的人最讲真凭实据。
“重要的不是此言真与假,而是我能给大人什么。”潘彦卓这才起身,他将随身的一物拍到了温明裳跟前,“北境军报可安好?这世上无人比镇北将军更知如何辨别四脚蛇,真与假一查便知,而无需我在此多费口舌,大人说是不是?”
温明裳扫了眼那份册子,同样起身道:“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倒是无需大人来给。”潘彦卓平静离席,只说。
“是一家人的命。”
他没说是谁,出门顺手将银子抛给了店家,头也不回。
栖谣在几息后才从房梁上翻下来,近侍眯起眼睛,道:“温大人,你信他的话?”
“你指哪一部分?”温明裳没动,也没去翻那份册子。
对方有一句话说的没错,洛清河比她更知道这东西的真假,所以不论打的什么主意,这东西都得送过去。
“出身,经历,这些都能查。”温明裳看了她一眼,认真道,“栖谣,但是有一样东西你我查不了。”
栖谣闻言抬眸。
“我得天子之信,承蒙先生之恩。”温明裳侧目,“那他又是因为什么?”
这世上没有无端的信任,尤其是一位多疑的君主。
“既是如此,这东西……”
“送。”温明裳道,“劳烦你安排人走一趟。人未必可信,但这桩交易可以做。栖谣,他说无需我来给,但这世上所有东西都明码标价,而这份东西标的价码不是我给,是清河给。”
栖谣愣了一瞬,愕然道:“主子?”
“嗯。”温明裳啧了声,“先是俄苏里,后是乌灵河的官沟,禁军当然回不来,但未必能让禁军总督也止步不前。”
但是这份事关北境军报安危的俄苏里密文可以。
所以不单是天子不想让洛清河回来,潘彦卓这个中间人也不想。
“敌暗我明,容易失了先机,先一步走入一早预设好的险境。”温明裳在桌上放了点碎银子,不论人家给没给,放着权当做茶钱,“但这局不是无法可破,每一步都有先机可言。譬如……兰芝怎么样了?”
“已能下地走动。”栖谣如实答道,“大人是想……”
“他知道在我面前提柳家无益,不过是抛砖引玉。”两个人并肩出门,栖谣掀起车帘时听见温明裳淡声说,“但是既然提了,也不会是毫无因由的砖。”
温明裳垂下眸,漫不经心道:“未免他们总被提到我跟前,还是不等为好。比起高门贵府……也该让他们自食其果了。”
民巷的道路曲折,小童捏着纸鸢追逐而过,险些迎面撞上巷口久候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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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童们扮着鬼脸,熙熙攘攘作鸟兽散。
潘彦卓揉着脖子踏入其中,对他道:“走吧,事情办完了。”
“公子。”少年皱眉,“鹰要杀你。”
“哈……”他不在意地摆手,自嘲道,“要杀我的多了去了。上一个拿刀抵着我脖子的,现在可都被送到阴曹地府见阎王去了。”
少年歪头,像是不解为何明知如此还不让他跟在其后。他自问未必是栖谣的对手,但真打起来对方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不必如此,虽非同道,殊途同归。”潘彦卓眯起眼,“好一个温明裳啊,若是换个人,还真未必能从我手里讨这一份名册。旨意、婚贴,还有些零零总总的布置,看样子几日后的戏该是十分精彩。可惜……”
他话音微顿,意味深长道:“这婚贴接或是不接的戏码……”
“洛清河若是赶得及,怕是也只来得及瞧个末尾了。”
作者有话说:
侯府和齐王关系那里第六十章有写,清河母亲救过慕长卿生母,姐姐救过慕长卿本人。
上一个拿刀抵着潘彦卓的是韩荆,军粮案那个人,叫潘彦卓公子这个称呼的最早一章在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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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登闻 【ZX整理】
开朝之后各大衙门陆续开印, 年节休沐时累积的案宗不算多,一桩桩清下来倒也不会麻烦。谁都知道这个时节忙碌的是内阁与六部,春时策的修订影响这一年的国策, 马虎不得。三法司算得上偶有闲暇的地方,麻利些整理完累积的档册, 官吏们还有闲心跟同僚早些挂牌去喝上一杯茶。
开春第十日照例有朝会, 到了品阶的官吏早时都不在办事房,只余下一些小吏操办常务。今日天儿不大好, 头顶的阴云到了天光大亮的时候还未散。京兆尹衙门这边视野开阔,年长些的禁军巡视时看了两眼, 转头嘱咐年轻的军士说下了差早些回家去, 恐是夜里要下雨。
春雨贵如油,但京城这几日夜里还凉, 保不齐雨夹着雪一同下来, 那种滋味可不大好受。
这般说着, 巡视的行伍正要朝下走,忽然见着眼前一个人影缓步行来。
是个面容虚白的女子。
他们都没当回事, 只是在错身而过的下一刻,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响。
军士们脚步皆是一顿, 回首相望的的刹那, 鼓槌再度落下发出闷响。
年长的那位禁军倏然间瞪大了眼。
“那是……鸣冤鼓啊!”
这阵鼓声震得民巷各处都清晰可闻, 像是在无形中撕开了某种粉饰太平多年的绣布, 引得诸人在瞬息间驻足以望。
但这旌鼓声声敲不醒沉寂的城东权贵,也传不到大内之上的巍巍宫墙。
开朝议事已至尾声,内宦尖细的声音响彻大殿, 大臣们俯首再拜, 纷纷散去。
温明裳没和大理寺的同僚一道走, 她只身一人落在后头,等的是崔德良。
春时策繁复,崔德良身边自然围着不少六部的大臣,姚言成也跟在他身侧,比他先一步看见人潮里的温明裳。
“先生。”他低唤了声,“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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