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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0-7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欢喜娇娘》60-70

    61  ? 〇六一

    ◎陛下的心,也会痛吗◎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望陛下三思。”袁高邈劝道。

    符清羽沉默半晌,心知并没有这么简单。

    这一战还没开打就因疫病偃旗息鼓,, 若突厥人乘胜追击,届时不但防线后撤, 边境国土沦为战场, 剩余兵力是否还有士气抵御突厥人也很难说。

    许久, 他按了按眉心,道:“容朕想想。希望袁将军和手下暂时保守秘密。”

    袁高邈立刻说:“是, 微臣遵旨。”

    ……

    营帐外飘起了细雪,雪花在地面积了薄薄一层, 和铅灰天空连成一片,形成一张展开的画布, 将万物都容纳其中。

    阴霾的天色让人误以为是傍晚,但仔细想想, 大概刚过午时。

    符清羽抬脚迈出帐子,乐寿立刻小跑紧随,给他穿上厚厚的毛皮大氅。

    符清羽恍若未闻,一边屏退了随从, 一边朝宝缨的帐子走去, 只是步履格外缓慢, 目光盯着脚下,似乎难以下定决心。

    乐寿慢了几步跟在符清羽后面,想起宝缨拜托他的那件事,不住的紧张, 急忙低下头。

    幸而是寒冷飘雪的天气, 驻地里人人行色匆忙, 没人会过多关注一个随行的小太监。

    符清羽在宝缨帐前停下,侍卫却说,宝缨不在帐子里。

    “她去哪儿了?!”符清羽刚舒展开一分的眉毛又皱了起来,语调急迫而充满担忧。

    侍卫被吓得一抖,这才解释说,午食之后宝缨姑娘说肚子涨得慌,便让几个士兵陪同,只在营地里随便走走。

    符清羽“嗯”了一声,转身便往宝缨的方向去。

    乐寿见他焦虑,劝道:“这里是大军驻扎的地方,任何人都不能随便进出,陛下不用太担心。”

    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乐寿不得而知,宝缨讳莫如深,他自然也不能去问皇帝。

    只是从那之后,皇帝将宝缨看得更紧,一点风吹草动都如临大敌,反而让宝缨更排斥抗拒。两个人都不舒坦,相互折磨,他在边上看的心惊胆战。

    乐寿以为,不破不立,与其这么僵持下去,倒是将伤疤揭开才能求得解脱。

    只不过,揭开伤疤时会有多痛,可就不好说了……

    符清羽却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很快就不用担心了。”

    虽然袁高邈已经尽力避免疫病扩散,但此处距离前军营地只有半天骑程,谁也不能保证“一日春”不会蔓延过来。

    他刚刚做出了决定。

    等皇姐到来,宝缨就和她一起离开,返回京城。

    而他自己和几万将士……

    符清羽喃喃自语:“……她最不想见的就是朕,这样也算随了她的心意。”

    乐寿没听清:“您说什么?”

    符清羽敛起神色,加快了脚步,“走吧,去看看她。”

    或许是,最后一面。

    三月将尽,寒冷的北国却仍在飘雪。

    宝缨知道此地和幼时居住的雁门相距不远,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从前有没有见过三月下雪。

    细想起来,关于雁门,她其实本就记不起太多事,浮现在脑海里的只有一个个模糊的片段……

    父亲和哥哥们在院子里摔跤,母亲用好看的草书给外祖父写信,乳娘用凤仙花给她染指甲,隔壁的谢夫人会做好吃的米糕,只是他们家的厨房里总飘着药味,谢夫人说是小哥哥的药……

    对了,小哥哥那时比宝缨四哥身子还差,吃药比吃饭多——看袁逸辰现在的模样,很难相信他曾是个羸弱多病的孩子。

    宝缨陷入了沉思,目光定在树梢一段积雪上,仿佛看的入神了。

    符清羽走近时,首先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他快走几步,脱下大氅盖在宝缨肩头,趁她还在发怔,手指飞快打了个结,系好带子。

    符清羽退后一点,看她终于没有脱下,心中稍感宽慰。

    他动了动嘴唇,轻声问:“在看雪?”

    宝缨沉默不语,头越垂越低,雪花落发际,融成晶莹的小水珠。

    符清羽亦没抱太多希望,又说:“去外面走走吧,朕有些话想说。”

    又一阵沉默,符清羽本以为得不到回应了,宝缨却突然抬头,说:“好。”

    “——但我不要那么多人跟着。”

    她固执地看向符清羽,眼眸里闪烁的奇异光芒让乐寿心脏猛地一紧。

    符清羽想了下,说好,让侍卫们都退后,只留乐寿远远跟着。

    “这边。”他走在前,时时停下等待宝缨,缓慢地爬上营地边上一座小丘。

    小丘另一面是旷莽原野,混在风雪当中,除了几个哨站的星点火光,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到达姐姐,符清羽转过身,肩头落满雪花,耳尖也变红了。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卷轴,“在雁门仍有很多人记得你母亲的付出,他们私下收敛了她的尸骨,体面下葬。朕命人记下方位,你或许想知道。”

    母亲是在一家人即将被押运上路时跳下城墙的,宝缨和哥哥们随即就被带走,没有机会过问母亲的后事,也没有机会拜托其他人。

    这些年来,宝缨甚至不敢去想母亲究竟葬身何处,得到这个消息,总算是一点慰藉。

    她愣了愣,接过卷轴,却不急着展开,随口说:“那我也该去祭拜……”

    符清羽墨染的瞳里,闪过一丝黯然:“你以后可以去。宝缨……”

    “陛下,”宝缨突然打断,仰头正视着他,淡淡地说,“去年生辰那天,我真的很难过。那时我以为,最伤心也不过如此了。”

    她向前一步,口中呼出的白气如此靠近,一瞬温暖,错让人以为肌肤相抵。

    “可我不知道,后面还有那么多更伤心的事,让我宁可回到当初……至少那时我可以相信陛下,依靠陛下……”

    浅淡的笑意在宝缨嘴角浮现,“十年里,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陛下一直都在身边……我以为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怨恨陛下,我又错了……我……回不去了。”

    符清羽蹙起眉,看她的神情极是专注,似乎生怕漏听了一个字,哪怕这些话并不中听。

    “你……”

    一开口,才发现声音颤抖,符清羽掩口咳了一声,强行抑制住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沉声说:“你可以依靠朕,也可以怨恨朕。朕从前许多事做得不对,但至少一直都想要保护你……如果朕不在你身边,你也保护好自己。”

    不在身边?从符清羽口中竟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难道又察觉了什么?

    宝缨心里发毛,直直地盯着他看,可是隔着风雪,怎么都看不清那对深若寒潭的黑眸。

    她收回眼,知道不能犹豫,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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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须实施计划。

    “我会的,我会保护好自己。”宝缨认真地说。

    “宝缨……”

    符清羽卓然凝立,眼神却称得上温暖。

    他伸出手,想拂去她发髻上的雪花。

    恍惚间,她也向他走来……

    她伸出手,以一个拥抱的姿态,靠近他……

    雪片落在睫毛上,符清羽眼眶一热,他想,他可能真的流泪了。

    就在将要触碰到的那一刻,寒意自腹部灌入,彻骨疼痛顿时遍及全身。

    符清羽急急吸了几口起,手臂挣扎着抓住身旁树干,这才没有倒下。

    他脸上一片茫然:“宝缨,宝缨你……”

    她亭亭站在雪中,安静地遥望着他。

    是的,遥望。

    明明人还在这里,却像骤然飘出很远,无论多么用力也无法触及。

    腰腹之间涌出一股热流,渗出衣料,倏然转凉……雪白的地面上,现出几点血红,迅速扩大……

    身体变得不听使唤,符清羽觉得自己的动作仿若老旧的木偶,关节打着绊才摸到腹部。

    不用看,一片濡湿。

    他却指着自己的胸口说:“宝缨,这里好痛……”

    宝缨的情状也没好多少,鲜血自刀刃流下,手像结了冰,“陛下的心,也会痛吗?”

    符清羽轻轻晃了下头,隔着风雪看她,嘴角反而绽出笑意,“一刀可够解气?不够再来。”

    风雪吹入眼帘,宝缨的目光有些模糊,心里却一直数着数。

    如果有必要,会再来的,她想。

    “宝缨,你……”

    符清羽已然虚弱至极,却还在强撑着,不肯倒下,不肯睡过去……

    宝缨早已默数超过二十,他还是没有倒下。

    那必然痛苦至极,比单纯的刀伤更难捱,宝缨不知道他在忍些什么。

    “宝缨,你不要去……”

    北方。

    头脑一片眩晕,眼前的人影渐渐在风雪中化为一片虚无,他什么也抓不住,身躯沉重,渐渐坠落……

    坠落……

    符清羽终于抵抗不住倒下,身底雪白血红交错。

    宝缨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他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要去哪里?

    已经没办法知道了。

    她提起裙角,对树丛后面的乐寿说:“陛下已经失去知觉,你可以出来了。不想当我的同犯,就去把袁将军请来,然后回到帐子里别出来,不要再管这件事。”

    乐寿走近几步,丢过来一个包袱:“接着,里面的东西,应该用得上。”

    宝缨一瞧,里面装了许多赶路急需的物品,想是乐寿偷偷替她准备出来的。

    “谢谢”二字已经不足以表达,她冲乐寿笑了笑,说:“希望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乐寿犹豫了下,但终是欲言又止,只说了声“保重”,便转身离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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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2  ? 〇六二

    ◎这人啊,总是会变的嘛◎

    袁高邈一见符清羽倒在血迹当中, 立刻三步并做五步跑了过来,割开腹部的衣裳检查伤势。

    再看宝缨脚下脱落的匕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袁高邈不住叹气:“你这孩子……还以为你是个懂事的, 怎么能……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这下要如何收场?!万一陛下有个三长两短, 你还能活吗……唉, 呸呸呸!现在这个时候, 陛下不能出事,可乱不得啊!先不管了, 我这就去叫军医。”

    “等等!”

    袁高邈起身要走,却被宝缨挡在身前:“袁叔叔先听我说几句话, 不会耽误伤势,反之才会。”

    袁高邈一脸疑惑, 但终究停下了脚步。

    宝缨尽量不去看倒下的符清羽,木然说着事先准备好的话:“袁叔叔从军多年, 受伤的情形想必见过不少,陛下的伤情在您看来不奇怪吗?”

    袁高邈眸光一闪。

    匕首插入肋间两寸多,伤口狰狞,流血却没有预想的多。对于这样的伤口来说, 甚至可以说出血过少, 而且竟神奇的渐渐止住了。

    袁高邈也觉得蹊跷, 这才急着去找军医,可是听宝缨话里地意思,似乎另有原因。

    袁高邈生性谨慎,微微点了下头, 让宝缨继续说。

    宝缨却转而问道:“袁叔叔, 我知道光化十七年您留守雁门, 并未随军出征,但我想问一句……以您对我父亲的了解,无论是为了抢夺军功还是因为通敌叛国,他会拒绝回兵救援被困的武烈皇帝吗?”

    袁高邈脸上表情变了几变,支吾道:“这个……我和老程交情匪浅,我也不愿意相信他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老程和先帝又是少时挚友,情谊还要更深……但是这事情确实发生了,真相众说纷纭,我也不好妄下判断……这人啊,总是会变的嘛……”

    宦海浮沉的老狐狸,嘴里能有几句真话?

    宝缨无端想起符清羽的话,不得不承认,他看人从来都很准。

    袁高邈从未对程家落井下石,如今也没有急着与她划清界限,但指望用旧时的交情打动他,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幸好她还留了后手。

    宝缨收起失望,平静地说:“伤口能够迅速止血,是因为匕首上淬了毒,这种毒药能够帮助伤口愈合,使毒素封存在体内,渐渐深入血脉肌理,直至毒发身亡。”

    “你!”袁高邈惊呼一声,却立刻想到了什么,压下惊诧,“……但是?”

    宝缨笑了:“但是,我不想杀人,只想离开,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如果袁叔叔能够念旧情放我一马,我会留下解药配方,保证不让陛下出事。或者袁叔叔也可以赌一把,将我捉拿归案,严刑拷打问出解药,就是不知道陛下和您能不能等得起。”

    袁高邈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问:“放你走……我要如何相信你留下的解药一定是真的?”

    宝缨轻轻摇头:“我现在不能证明,只有等解药见效才能证明。但同样的,如果袁叔叔表面答应放我走,背地却派遣暗卫跟随,我也免不了要上当……或许我们只能试着相信对方,袁叔叔信我没有害人之心,我也相信袁叔叔会遵守承诺。”

    袁高邈仍在犹豫,宝缨抢先发誓:“我以父母在天之灵起誓,若解药为假,他们将生生世世不得安息。希望袁叔叔也以小哥哥的性命发誓。”

    袁高邈脸色突变,一贯平淡的面容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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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缨不知前线爆发的疫病,袁高邈却无时无刻不在为儿子担忧,这话正正戳在他心口,一时忘了收敛形容,怒意溢于言表。

    宝缨几乎以为他要变卦,但袁高邈看了眼不省人事的符清羽,终于举起手指,不大情愿地说:“若我违背承诺,将会应誓在我儿身上,令他、令他不能平安还朝。”

    说完,他深深看了宝缨一眼,低声说:“……就算是我欠程将军的。你要明白,若陛下一意追究,到时候我也保不了你……你好自为之吧。”

    ……

    雪不知何时停了。

    冷风吹散云雾,下弦月悄悄爬上山巅,月光照在雪地,映出幽幽寒光,村庄的轮廓在树影后逐渐显现。

    宝缨早已放弃了操控马匹,虚弱地伏在马背上,手臂向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双腿更糟,下半身毫无知觉,似乎已经不属于这具身体。

    下午离开军营,她便策马向东,走到雪停,走到黑夜降临,再走到月亮升起。

    不知走出多远,但人马俱疲,早该找个地方歇息了。

    可她不敢。

    一则担心被追兵赶上。虽然袁高邈以袁逸辰的安危发誓,但皇帝被刺这般大事,其他将领会不会追究,袁高邈又能否力压众议,符清羽醒来后会是什么反应……宝缨不敢大意,只能尽力走远一点。

    还有一个原因……

    这一路走来,她遇上了好几个村庄,甚至还绕过了一个小镇,却几乎没见到其他人。

    不要说路上的行人客商,她在黄昏时经过小镇,却不见炊烟,连灯火也只有零星几点……甚至那几处灯火也可能是她疲惫眼花产生的错觉。

    或许战争已经波及此地?不管怎样,事出有因,当地人都走了,她更不应该停留。

    宝缨这般想着,一路快马加鞭,拼命想要赶到与叶怀钦约定的村子。

    只是入夜后天色幽暗,村庄难以辨认,她几度以为自己错过,却没有勇气回头,只能继续走下去。

    况且……当初以为符清羽会将宝缨留在后方看管更严密的地方,叶怀钦希望她能趁大军出发前动手,留下几个接头地点也多在大夏境内。

    虽然叶怀钦说他会随时注意宝缨的动向,但已经比约定的日子迟了太多,他兴许早已奔赴关外寻找药婆婆。

    剩下这个村子,是她唯一的希望……

    察觉到远处光亮,宝缨从昏昏欲睡中惊醒,马儿早由小跑改为缓走,她猛地一动,倒把马惊着了,不满地甩动脖颈,嘶鸣了两声。

    阻止已然来不及,宝缨眼睁睁看着那灯火动了一下,随后又多出一点火光,缓缓移动,逐渐向她靠近。

    她攥紧缰绳,大声叫道:“前面是什么人?!”

    光芒晃动了一下,那人似乎又在向前,还加快了步伐……

    宝缨心里一急,叫道:“别过来!”

    随后,她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宝缨?真的是你?!”

    “叶大哥……叶大哥”

    宝缨大喊出声,视野里火光渐渐靠近,叶怀钦说了些什么……她听不清,只觉得身子一软,滑下了马背。

    ……

    那一夜,宝缨睡了有生以来最沉的一觉。

    不记得是怎么被叶怀钦带回去,放在床上,也没有做梦,仿佛只是合了一瞬的眼,再睁开却已经天光大亮。

    浑身酸痛难当,她挣扎了好几下,最后还是叶怀钦闻声赶来扶了她一把,宝缨才成功起床。

    叶怀钦已经收拾停当,给宝缨拿来了干粮和水囊,沉声道:“吃吧,吃完我们马上走。”

    宝缨的脸垮了一下,却也知这是无奈之举,安静地拿起了干粮。

    几口塞满肚子,宝缨推开茅屋房门,叶怀钦已经在村子唯一的马厩外等她。

    宝缨穿过小村,渐渐感觉不对,问叶怀钦:“这村子……好像只有我们两个人?说起来,我一路找过来,遇上的村子也都空了。”

    叶怀钦“嗯”了一声,语气莫名沉重,“先上马,路上慢慢说。”

    宝缨发现,这次见面,叶怀钦似乎只在最初发现她是短暂惊喜,其余的时间都很忧虑,面容沧桑,话也比从前少了很多。

    等两人并排骑出村子,叶怀钦才说:“’一日春‘来了,能跑的人当然都跑走了。”

    他苦笑了下:“……这倒是你的幸运。如果不是发现’一日春‘的迹象,我前几天就离开这村子了。”

    宝缨一怔:“’一日春‘又是什么?”

    叶怀钦说,“一日春”是由同名虫子造成的疫病,经常在冬末春初时节的草原上发生,得了这种病的人先是腹泻,之后长出红疮,血肉溃烂,最后多是因为口鼻溃烂阻塞窒息而死,再不然就是因为胃肠烂掉无法进食,生生被饿死。

    宝缨听得心惊胆寒:“太可怕了……那……”

    叶怀钦却摇头:“’一日春‘不该爆发……我不明白……”

    他解释道,人被“一日春”咬到,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但“一日春”这种虫子自身其实很脆弱。它们在开春第一天正午最温暖时破卵而出,又在夜幕降临前死去,生命只有短短几个时辰。

    因为生命短暂,它们不可能飞出太远,绝大多数’一日春‘甚至找不到能吸血的人类、来不及产卵,就走到了生命尽头。

    “因而,这种病以往只是零星发作,这附近的人们有了经验,只要在开春这几天多注意,若突然出现多人腹泻,就将病人隔离起来。通常一个村子只会死几个倒霉鬼,甚至不会有人死亡……年轻体健的人即便被虫子咬到也不一定发作,过去死的几乎都是老弱病残之人。”

    叶怀钦忧虑地叹了口气:“但是这次不同……非常不同。”

    宝缨突然勒住马:“我们……必须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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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3  ? 〇六三

    ◎她恨朕到了这个地步◎

    宝缨勒住马, 对叶怀钦说:“关乎几万人的性命,我们得回头提醒……”

    然而叶怀钦下句话立刻打消了她这个念头:“他们不需要提醒,疫病最早从柳镇开始, 早已蔓延至先锋营,村民们看到军营严闭才举家带口地逃离。”

    “你是说……”宝缨打了个冷战。

    联想到昨日大军停驻不前, 只有袁高邈一人过来接驾, 她立刻明白叶怀钦所言不假, 前军一定已经遭遇了“一日春”。

    袁高邈一言难尽的表情,符清羽那句没说完的嘱托, 宝缨忽然全都懂了。

    现如今大军进退维谷。袁逸辰留在前军之中,而突厥人仍虎视眈眈……

    “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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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太多。”叶怀钦见她犹豫, 插话说,“这次疫病事发蹊跷, 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快找到师父。师父在关外多年,或许已经找出抑制‘一日春’的法子了, 早找到她,兴许还有机会阻止。”

    宝缨回望,早不见了大军营地,入目唯有泛着点点青绿的荒原。

    她叹了口气, 催马向前。

    夏军驻地, 戒备森严的大帐里。

    浓郁而温暖的药香传来, 湿意钻入鼻孔,一阵发痒,让袁高邈从瞌睡中骤然惊醒。

    身体僵硬,他动了动腿, 目光落在地面上, 突然一怔。

    原来是盛药的罐子落在地上, 药汁流出……可是,如果他没记错,这药罐是放在……

    “啊!”

    想到这儿,袁高邈不由惊呼了一声,再转眼看向榻上,发现皇帝已经睁开了眼睛,正平静地盯着帐顶,一只手虚弱地垂在被子之外,想来正是苏醒时无意碰翻了药罐。

    袁高邈忙压低声音问:“陛下,您醒了?感觉如何?军医应当在煎药,臣这就叫他来。”

    “先不用,”符清羽的声音比以往更淡,好像被抽干了全部力气,“朕……现在是什么时候,朕晕过去多久了?”

    袁高邈见他虽然很虚弱,讲话有气无力,但神智还算清明,才禀告说:“傍午了,昨日出事后臣便叫亲卫封住消息,对外只说陛下身体不适,需要卧床休息,营地里只有十几人知晓内情。”

    借病掩饰只能撑住一时,况且还有大军等待指令,袁高邈说的轻松,其实亲自在床前守了一天一夜,看到符清羽醒来心中大石才落下。

    “长公主殿下清晨抵达的,先前在陛下身边守了很久,被臣送去用膳更衣了,陛下要见长公主吗?”

    符清羽闭了闭眼,下腹仍能感觉到疼痛,但这疼痛像隔了一层,钝钝的,仿佛很遥远。

    倒是心中的痛意,更加纠缠难逃。

    他已然有了答案,却还是问:“……她呢?”

    袁高邈有些心虚地答:“……臣把她放走了。”

    袁高邈将昨日宝缨在匕首上下毒,以符清羽的安危相胁迫,又逼他立下誓言等事一一道出,劝符清羽将心思放在大事上,“臣以为,当务之急乃是保证陛下龙体无恙,将大军顺利带回,尽量减小损失,还有接下来的防务布局……其余的,既然陛下没事,那么暂且也顾不得追究了……”

    符清羽微微转了下头,因这个动作而疼的皱起了眉:“……没人去追?”

    袁高邈沉默了下,避重就轻道:“随行内侍乐寿……臣以为他很可能参与其中,已经将人扣押住,等候陛下发落。”

    符清羽“哼”了一声,并不买账,冷道:“……她不会逃回大夏,如今各方都不太平,即刻遣人去追!”

    说话太急,腹部的伤口再次抽痛,符清羽忍不住“嘶”了一声。

    他婉拒了袁高邈的搀扶,缓缓撑起身体,忽然偏过头道:“……她恨朕到了这个地步,可是……”

    竟是哽咽难言。

    奇怪的是,到了这时,头脑里浮动着的全是旧日美好难忘的时刻。

    想起最初他被祖母逼迫去见她,原本满心怒气,可是真的见到人了,发现对方那么小一个,脾气也发不出来了。

    想起去给祖母请安,每每见到她煞有介事地跟着大人念佛经,却困到直打瞌睡,有心嘲笑,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有趣,没有去打扰。

    想起他们在宣化殿日日相对,批阅奏章的间隙抬头看她一眼,无论多么烦躁都能立刻平静下来。

    想起那天夜里,她突然靠近,朦胧的人影比平日更惹人怜惜,所有的抗拒和防备便都化为了顺理成章。

    也想起最后匕首刺过来,落在她发梢的雪花。

    那一刀真是干净利落,很难相信那是她第一次出手,私下不知练习过多少次才能熟练找准位置,血流得多却不会伤及性命。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练习的?以为会是天长地久的陪伴,一直在身边的人却已经变了。

    是了,她说她的心变了,回不到过去。

    从前掌控一切的人一直是他,走到这一步,难辞其咎的人也只有他。

    可是……他心中也隐有一丝委屈。

    如果不是这场突然的战事,或许还有机会慢慢弥补;如果她愿意再信他一次,也不至于孤身跑入危险当中……

    符清羽自嘲地笑了笑,“她冒着杀头的风险也要离开朕,可朕却……”

    事到如今,也不能看她遭遇危险。

    袁高邈纵是心思缜密,却也不懂劝解相恋的男女,只是见不得颓丧,解释道:“……那孩子虽然对臣说刀刃有毒。留下的‘解药’方子,军医看过却说只是普通的醒神药方。臣事后想想,恐怕她根本没在匕首上涂抹毒药,只是加了麻药,让陛下晕倒……情急之下臣却不敢冒险,即便不是毒药,也要当成毒药处理,唯恐害了陛下。”

    他又补充说:“想知道实情,可以事后审问那个内侍。”

    符清羽摇了摇头。

    他如今也多少懂得了,伤害她看重的人,只能将她推得更远。

    听了袁高邈一席话,符清羽心里总算宽了一分,沉声命令道:“派最熟悉草原的人去追她,不要逼的太紧。若见到人,告诉她,先回到安全的地方,其他的事都可以……慢慢商量。”

    袁高邈一愣。

    从扳倒杨家等事中,他早已看透这位皇帝虽然年轻,行事却狠辣决绝。虽知他只对程家那丫头宽和一些,但这事往大了说算是行刺,皇帝竟也不计较了。

    袁高邈原本还担心把人放走会被追责,现在看来倒是意外走对了一步,起身道:“臣遵命,这便去安排。那……还是让军医来看看,药也要重新煎……”

    他看出符清羽在强撑,体贴地问:“陛下再静养一阵,晚点臣将几个确定没有染疫的将领带来见您?”

    “不必。”

    符清羽面色苍白地靠在枕头上,语气却不容置疑,有条不紊地安排道:“让军医来,顺便也把长公主请过来吧。袁将军安排好人手,便可将几位将军带到大帐中议事。至于乐寿……先放出来吧,朕用惯他了。”

    袁高邈表情有些意外,然而他更擅长服从而不是质疑,行了一礼便去安排各项事宜。

    军医和符婉瑶前后脚赶来。

    军医先检查了伤口,说没有伤及脏腑,陛下正当年富力壮之时,创口恢复较快,只要安心休养几日便没有大碍了。

    接着又重新换了伤药绷带,诊了脉,给符清羽灌下两碗浓厚的药汁,军医又去嘱咐副手煎制补药,先请安告退了。

    符婉瑶始终坐在不远处的绳椅上,等军医出门才转过头来:“宝缨脾气那么软的一个姑娘,也能把你伤成这样,倒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可以想见陛下从前是怎么对她的。所以人家都说,别欺负老实人。”

    她话里幸灾乐祸的意味太过明显,符清羽却少见的没有反驳回去,只低声辩解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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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避开要害了,很快就好。”

    符婉瑶冷笑:“要我看,身上的伤好治,心里的伤可未必。我听袁将军说,你还是派人去追她了?”

    “疫病蔓延……她在外面有危险。不论是染病,还是撞到突厥人,都会有性命之忧。”

    符婉瑶顿了下,轻声说:“也许她宁可死,也不想被你囚禁在身边了。”

    “阿羽,”她正视符清羽,神情颇有些动容,“我被关在明月庵将近十年,我知道被束缚的滋味。虽然没戴枷锁镣铐,没受皮肉之苦,却恨不得自己死了。连祖母过世,都没能见上一面……”

    她懊悔地摇了摇头,亦是不知如何决断。

    符清羽笑了:“皇姐在想什么,如果待在朕身边让她生不如死,朕又怎么会拿她的性命开玩笑……宝缨也不是轻言生死的人。正因为知道她不愿轻易放弃生命,朕才必须找到她。”

    符清羽向后靠了靠,简单的动作却让他又皱起眉头:“先活下来,才能考虑之后的事。皇姐也一样,朕原本打算让宝缨和皇姐一起撤退,到如今只能皇姐一个人先走了。还望皇姐将英王、敬王带到宫里,稳住朝中局面。”

    英王和敬王是符清羽仅存的两个弟弟,早早被赶去了封地,现如今也只有十三岁和十一岁。

    将他们召回京城……

    符婉瑶体会出话中之意,不可思议地看向符清羽:“你这是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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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4  ? 〇□□

    ◎恨你亲手把自己的幸福葬送了◎

    了解到皇帝的心意, 符婉瑶沉默了很久,最后说:“我不走。”

    符清羽闭上眼,道:“朕现在没力气和皇姐争辩。若皇姐不愿意, 朕只能颁布一道旨意强迫你走。”

    符婉瑶无奈地笑:“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虽然不懂行军布阵,但毕竟在先锋营里待了一段时日, 也算亲身经历过‘一日春’。我想, 一定有很多人需要暂时留下养病, 身患重病眼睁睁看着其他人离开,恐怕更易生乱, 这里需要有人留下主持大局。”

    符清羽突然睁开眼,皱眉审视符婉瑶, 冷声道:“朕自有安排,用不着你。”

    符婉瑶也不甘示弱:“那我相信陛下离开京城前也一定有所安排, 并不需要我回去稳定局面。”

    符清羽还想说什么,一时情急呛了下, 干咳起来。

    符婉瑶见状也放软了语气:“若分出额外的将领留守,又会进一步削弱大军,我留下是最合适的。让将士们看到大夏的长公主和他们同在,势必能够激励军心。期间我会单独起居, 避免接触病人。你留几个可靠的人给我, 若情形实在不妙, 我见状自会撤离。”

    见他仍不松口,符婉瑶叹了口气,幽幽道:“其实我知道,许我来前线, 只不过是陛下不堪其烦, 想摆脱掉我吧?我当初确是一厢情愿, 只想着补全了自己的遗憾。但真的来到这里,亲眼看到将士们临阵杀敌护卫国土,又将敏之送走……我才发现,无论当年还是今日,真正会让我遗憾的事只有无能为力。”

    在“一日春”肆虐之时,符婉瑶已经不敢去想于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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