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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50-16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嫁娶不须啼》150-160

    第151章 【三】

    嫁娶不须啼

    怀愫

    结香螺儿正在水廊下点灯。

    “你说, 我做件水田似的小袄可好?”结香点完了卷山堂四周的灯,笑问螺儿,“你针线最好, 那块青红酡丝, 我可就托给你啦。”

    螺儿裁的衣裳裙子,比针线上人做的还更好些, 结香好容易得着心仪的料子, 自然要托给她。

    螺儿应一声, 结香看她频频望向主屋, 笑道:“放心罢,咱们在廊下等了这么久, 里面也没吵没闹的。”

    夫妻不就是如此,能好好说话的,那都是好夫君了。

    要按这一条说,裴姑爷那可算是结香见过最和气的丈夫。

    福儿跟在后头, 问结香:“结香姐姐, 你方才怕不怕?”

    “怕呀!怎么不怕?”结香脱口而出,想了会儿又答,“可也没那么怕。”

    哪怕露了馅,姑娘也不会撇下她的。

    就在这时, 阿宝的声音从正屋传出来:“来人, 传饭。”

    螺儿刹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影,提着灯笼就往屋前跑去。

    戥子先进门去,把屋里的灯都点起来, 堂屋中一片光亮。她偷眼去看阿宝的脸色, 却瞧不出什么来。

    两人打小一块长大, 阿宝眉头动一动,戥子就知她在想什么。

    这会儿却瞧不出二人是好是恶,戥子心中暗忖,这两个还真跟戏文里唱的那样,喜怒不形于色。

    裴姑爷如此还不奇怪,怎么阿宝也这样了。

    大厨房里早就提着食盒子送了饭菜来,一直在梢间里温着,这会儿得了吩咐,赶紧先点灯,再传菜。

    燕草回屋坐得片刻,打水洗脸换衣,正房的灯一亮,她便扬着笑脸儿进屋来,伸手接过烫好的碗筷。

    一件件摆上桌,笑吟吟对阿宝道:“今儿有小鱼圆汤,姑娘还是沾着五辣醋吃?”

    假鱼圆,素的。

    燕草专调了五辣醋,哄阿宝吃这些假荤食。

    她这是拐着弯告诉裴观,阿宝在娘家也没碰过荤腥,一直都尽力守孝吃素。

    似这些细碎小事,几个丫头有意无意都做过。

    阿宝原来不解,作甚么非要特意跟裴观卖这份好?可她们愿意干,也就随她们去。

    如今阿宝明白过来,这些丫头个个心里清楚,主子越得脸,她们的日子才会越好过。

    裴观看她不动筷子,温声问她:“可是今儿的菜不合脾胃?让厨房再做个新的来?要不要吃油煎饼子?”

    阿宝看了裴观一眼。

    整个裴府会吃这些的,也只有阿宝,下人们一听这粗菜,就知是六少夫人要的。

    裴观对她笑了:“无事,没人再敢嚼舌。”处置了白露一家,里里外外哪个还敢再碎嘴一句?

    这等小事,从不在阿宝的眼中,正元帝还好啃个炖猪蹄呢。

    “要一碟油煎小饺子,再用辣油拌个凉菜来。”

    燕草还问:“要不,再上壶素酒?”两人对饮,还有什么事儿说不开?

    素酒多是冰糖桔饼冲的,也有些是葡萄酿的,僧尼都饮得,因此孝中也能薄饮几杯,只是裴观守孝极严,连素酒都少喝。

    “来两壶,要葡萄的和木樨的。”这话是阿宝说的。

    桂花甜酒正当季。

    燕草觑着裴观的脸色。

    裴观道:“八月十八酒仙圣诞,该饮几杯。”

    燕草这才扭身去办。

    阿宝抿住唇,那种细密的,不畅快的感觉又涌上来。

    她知道燕草她们都向着她,二人若对峙,几个丫头自然帮她,可若二人无事,言行举止便都要以夫为尊。

    素酒两壶,应节的点心果子一匣,不过片刻的功夫,厨房连素蟹粉都做出来了。燕草花了心思,这一桌从食到器,件件精致。

    裴观用红泥小炉温上一壶甜酒,替阿宝倒上一杯。

    几个丫头互望一眼,都笑起来,姑娘姑爷能这样对饮对谈,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屋外月色清正,夜气大凉。

    阿宝先是只顾着吃,尝过一口嫌弃温过的甜酒太腻,偏要喝凉的。

    冷酒下肚,滑过喉舌,她搁下酒盏,叹喟一声。

    裴观含笑看着,若是旁的女子如此,他必会觉得粗俗,可偏偏看见阿宝这样,心里反而涌上无限喜意怜爱。

    袍中指尖不由微动,极想伸手摸她鬓发。

    身边偏偏有这许多丫环在,只得硬生生忍住。

    阿宝先把油煎饺子和辣油拌三丝吃了大半,又喝上两壶冷酒,抬眉就对上他含笑的双目。眼中笑意,让阿宝倏地想起那回秋猎,他想着法子来见她。

    她冒着风雪给他带了半只烤鸡,最后又全进了她自己肚里。

    那时,裴观也是这么看着她的。

    一个人的眼睛,竟能有这么大的变化。

    裴观且笑且摇头,又替她添了一盅酒:“慢些吃,还要不要加些菜?”

    阿宝手中握着水晶盏,酒色澄澈,倾在杯中,仿若无物,捻杯一转,天上月落入杯中酒。

    “明月直入,无心可猜。”

    “甚么?”裴观没听清楚。

    这是她梦中,久病在床时读的诗句,人躺在榻上动弹,心志却未消,读的诗中最爱的还是李太白。

    也怪不得梦外上学时读到,如逢旧友。

    阿宝一口饮尽杯中酒,什么隐瞒,什么试探,什么占上风落下风,全抛到脑后去。

    今日她就要把一切都摊开来说!

    “你们都下去罢,这些明日再来收拾。”

    先挥退了丫头,这才看向裴观:“我有事对你说。”

    “何事?”这般郑重?难道除了燕草,她身边还有一个“燕草”不成?

    裴观挑眉,他不时给阿宝布菜,自己倒没吃上两口,这会儿还举着筷子呢。

    看她这吃山吞海的气势,原来是憋着一肚子话要说。

    裴观搁下牙箸,忍耐笑意:“好,夫人请说,我洗耳恭听。”

    阿宝刚要开口,又往四下望去,觉得这处说话不妥当:“去内屋说。”

    说完抬腿就往屋里去,腰间扎的那条织锦腰带在灯烛月色下闪着光,裴观这才看清楚,她还特意换了一身练功服。

    要是萧思卿不肯罢休,她又待如何?

    方才还觉得好笑,觉得她是小女孩心性,到此时收了笑意,立起来掸掸袍角,缓缓跟她进屋。

    窗已经阖上,床两侧的帐子也脱去了银钩,将床榻掩得密密实实。

    阿宝正坐在床帐中冲他招手。

    裴观步子一顿,她……不会是喝醉了罢?

    阿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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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来面颊红润有光,一时倒瞧不出是不是吃醉了,看见裴观踌躇,她还不耐烦,急声催促他。

    裴观暗吸口气,走到床前,站在帐前刚要开口,被她一把拉入帐中。

    “不可胡闹。”再过几个月,她想怎么闹都成。

    阿宝松开他的胳膊,不待裴观坐下,正色道:“我梦见,我死过一回。”

    裴观倏地僵住。

    “还有许多事,有的是,有的不是。”

    阿宝身向前倾,裴观却微微后缩,他牙关一紧:“不可胡言,生死之事岂能……”

    “我猜,你也梦见了。”阿宝轻轻点着下巴,笃定说道,“你比我更早梦见,是不是?”

    “所以,你就改了那个梦。”

    风动疏竹,沙沙声响。

    裴观惊愕失色,僵在原地。

    坦诚之前,阿宝日夜悬心,辗转难眠。

    坦诚之后,还未等裴观开口答她,她已然觉着胸中郁气一扫,身子都轻快起来,挺胸抬头长吁口气。

    心中想,正该早些说出来才是!

    那口郁气虽吐出来了,但拳头还紧紧攥着,一双眼睛泠泠望向裴观。

    裴观素来冷静自持,他重活一世虽不是万事尽握,但少有叫他惊愕难当的事,眼下便是一件。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费心重续前缘的小妻子,竟也知道了上辈子的事。

    裴观胸膛起伏,竟不自觉想避开阿宝的目光。

    他自来知道阿宝生就一双好眼,也曾无数次为他上辈子错失这双眼睛而懊悔。

    此时那双眼睛似法眼明镜,照他纤丝毕露。

    她以为那只是一场梦……

    裴观略稳心神,撑住床沿,坐到阿宝身边。

    这方锦帐,挡住月露夜气,像是一顶独属于他们的帐蓬,罩住他们,也罩住一切将要吐露的秘密。

    “我曾大病一场。”

    阿宝凝神听着,这她知道,她也猜到就是那场大病让他梦见一切。

    “病中梦见……梦中……我们虽是夫妻,却不相偕。”

    阿宝眉梢微动,岂止是不相偕,他就像座化不了的万年冰山。

    与她说话时都恨不得隔开八丈远,从没给过彼此靠近的机会。

    裴观只说了这两句便再难张口,看阿宝的神情,心中愧意涌起,目光也满含歉疚:“是我一叶障目。”

    因年轻,因骄傲,也因琐事缠身,夫妻多年,竟不曾认识她。

    阿宝就等着他这一句。

    听得这句,她眉梢微弯,轻声再问:“所以你梦醒之后,便来找我了?是不是?”

    裴观心口一紧:“是。”

    阿宝笑意愈盛,双眸晶亮,轻轻颔首。

    果然与她推断的一样,因他的梦准了,所以她的那些的梦才会“不准”。

    裴观一怔,那个“是”字是脱口而出,因被她这么看着,实在不忍伤她的心。

    “我自然,要找你。”

    这句也不是谎言,他确实想好了要去找她。

    阿宝笑意越聚越多,她还想掩饰的,可这会儿心中畅快,到底忍耐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那你找到我,为什么不与我说?”她扯住裴观的衣裳带子,将他从远处拉到身边。

    裴观伸手搂住她,拥了个结结实实,指尖不住摩挲她的胳膊,话里也带上了笑音:“我怎么告诉你?拍开你家的大门,对岳父说,我作了个梦,梦见您的女儿是我妻子。”

    裴观有意要逗她高兴,肃正了脸色,还单手做个叩门作揖的动作。

    阿宝看他这模样,想像了一下那个场面。

    她阿爹那双铁拳头,再野的马都能拉得住。裴六郎若当真上门这么说,管他是不是探花郎,非得在他身上打出几个窟窿来!

    阿宝靠在裴观怀中,越想越笑,扭脸儿看向他,想到他这张俊面被打得一团青紫的模样,笑得止不住。

    裴观搂住她的腰:“我也想过会不会只是大梦一场,梦醒了就算了。可既然梦见家中大祸临头,当然要早作准备。”

    阿宝的“梦”里,不会有他为家族奔波,四处折腰求人的模样。

    裴观便跳过这些不说,只囫囵把祖父那本名册的事告诉了她:“梦中祖父未曾告诉我这事,想来是看我年轻气盛,这才不肯相托。”

    阿宝听他语意很是遗憾,伸手摸摸他的头:“那是在梦里,祖父走的时候,你事事都办得好,他走时也是安心的。”

    裴观的心口贴着阿宝的背,他两臂环住阿宝,阿宝靠在他怀中,只觉得后心烫热,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膛震动。

    两人大婚那天夜里,也是像这样,床帘儿一罩,人钻进被中,身子贴着身子。

    可也不似今夜这般亲密。

    “那有什么跟你梦里也不同的事么?”

    “有。”裴观沉吟片刻,这才开口:“旁的事有此许出入也不无大碍。”

    譬如岳父的职位升得更快,这其中本就有他在推波助澜。

    “是什么?”

    “卫三该尚五公主的。”

    这个阿宝也梦见了,她还知道……如今卫三是尚不了公主的,想了想告诉裴观:“那怕是不能了。”

    “怎么?”裴观疑惑,“是见了陆兄的妻子,听她说的娘家事?”

    卫三跑得没影,也该给家里报信才是。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三岁小儿都该知道的道理,到卫三这儿却叫父母替他担惊受怕,裴观想到便要摇头。

    “不是,我阿兄……”阿宝蹭过去,凑到裴观耳边,将她心中猜测告诉裴观,五公主看中的不是卫三,是她阿兄。

    裴观眉头大皱,撑起身来:“当真?”

    阿宝看他这般急切,嘴唇嚅嚅:“我是猜的,我本以为阿兄是喜欢上了宫女,出城送他看见有贵女替他送行。”

    二人剑上悬的剑穗儿成双成对。

    裴观为了帮韩征,将他记忆中能想到的,能告诉韩征的北狄境况悉数写在信中了。若韩征只是秦王出征也还罢了。

    秦王身边的武将这许多,韩征要想往上升,还得再多费几年的功夫。

    可要是要是韩征与五公主有些那些……

    秦王可是最先落马的皇子。

    纵是裴观知晓后事,也忍不住轻抽口气。

    见阿宝担忧,他笑着摇头:“没有,这事儿也不定就真的成了。”

    只盼月老不要错牵红绳。

    “那是成好?还是不成好?”阿兄想来是极爱公主的,要不然,他也不会违背红姨,随军出征。

    但看裴观的神色,阿宝还是犹疑了。

    “我是怕表兄往后被卷入天家事。你放心,我明日会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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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信给他。”早知有这回事,他便该见一见韩征,将其中利害说清楚。

    “往后再有这些事要早些告诉我。”

    裴观不说便罢,他既如此说,阿宝立时盘腿坐起,身子离他一枕远。

    “大妞告诉我,你弹劾宋祭酒,他的门生故旧都在上奏骂你,要陛下治你的罪!这些,你也没有告诉我?”

    裴观哑然。

    “她又如何得知?”说完便明白了,定是陆仲豫写信说的,这个陆仲豫,怎么连朝中事都写在家信里。

    阿宝看他不再开口,举起手道:“我们依旧击掌起誓,往后有事绝不能互相隐瞒。”

    上回击掌半是玩笑,半是为了珠儿,今日击掌是为彼此不相疑。

    裴观这回不再当作玩笑看待了,他思量许久,郑重道:“我就此起誓,从今而后,对你再无隐瞒。”

    既是起誓,便有违誓:“若是有违此誓,便让我……”

    “若你违此誓,”阿宝并不想听他说些断手断脚的可怕誓言,急声打断他,“我便到北边找我爹去!”

    裴观目色一柔:“好。”

    这一声又响又脆,清夜之中,传得极远。

    第152章 【一】

    嫁娶须啼

    怀愫

    还不到安歇的时候, 虽说了不要人进屋侍候,丫头们也不敢都歇着。

    燕草结香今儿都经了事,便由螺儿姐妹守在廊下, 正借着廊灯打络子。

    屋中传出击掌声, 福儿听见击掌倏地直起身,小步到门边躬身候着。等了许久没听到里头的吩咐, 反又传出阵阵轻笑来。

    螺儿双手合什, 对着月亮念了声佛:“这下可好了, 姐姐们都不用忧心了。”

    姑爷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 这么大的一桩事儿,轻轻揭过去。

    福儿退回来坐下, 低头打络子,几根杏黄色丝绦在她指尖翻飞穿梭,很快便打出个万字如意结来。

    螺儿拿过妹妹打的络子,两面翻开, 惊喜道:“什么时候活计这么好了?”又快又好, 还灵巧细致,她在丝户家里,学会的东西还不少。

    “我给姑娘和姐姐们打的。”福儿又抽了些金红丝绳,继续打着络子。

    没一会儿戥子提了只炉子过来, 瞧见螺儿姐妹便笑:“我就知道你俩不敢去稍间里等, 赶紧烤一烤。”

    夜里风寒,穿着夹袄也抵不住寒气,戥子探了一眼:“都睡去罢,说了不要人, 再过会儿就吹灯了。”

    话音才落, 屋里果然熄了灯。

    螺儿姊妹回自己屋去, 戥子去看燕草。

    燕草虽出来支应了一阵,独处时依旧心绪涌动,头靠在床柱上,盯着桌上油灯怔怔出神。

    戥子坐到她身边:“都经了一这遭了,你还有什么不安心的?”

    “我……”燕草起了个头,却说不下去,她怕的是这事没完。

    她觉得这事儿就是没完。

    一回就已经搅得大伙不安生,若是萧思卿不肯死心,将这事宣扬出去,闹得京城人人皆知,那裴府上下会怎么看待姑娘。

    姑娘名字岂能由得外头那些人翻舌?

    燕草思来想去,就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姑娘愿意保她,她也不能留下了。

    她拉住戥子的手:“明儿起,你跟我住一个屋。”

    戥子字认的也差不多了,她打算盘最顺溜,但各府的人情往来,年节的礼单,还有姑娘的嫁妆单子和庄头上的出息,都要教给她。

    戥子只当燕草害怕,一把搂住她:“好,我来陪你,两个人还暖和些呢。”

    第二日一清早,燕草便预备好了洗漱用的热水,温在耳房炉上,可直等到日上三竿阿宝才起。

    阿宝抻着胳膊,隔了帐子问:“六郎呢?”

    “姑爷一大清早就起来了,在院中走过百步,用过饭,又读书,这会儿出门去了。”

    昨儿夜里两人悉悉索索,一直闹到后半夜,不是闹腾别的,是阿宝细细问他梦中情形如何。

    她越是知道的多,心里就越是踏实。

    打从他病中作梦开始问起。

    “你梦里我什么样儿?”阿宝托着腮,她满头青丝叫燕草螺儿打理得细柔丝滑,缎子似的铺在枕上。

    也许,两人梦中的对方全不一样。

    第一个问题,裴观便卡住了。

    “你呢?你梦中是怎么嫁给我的?”

    阿宝一骨碌滚到床里去,腿架在床架子上:“那会儿齐王的小舅子来我家求亲,你家也到我家来求亲,自然是选你。”

    裴观挑眉,她倒是理直气壮,反而让他说不出什么来。

    阿宝不知道齐王那小舅子是什么时候瞧中了她的,但他性好豢养美人,在崇州时名声就很不好听。

    “我们家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底细,他骗骗京城里的人也还罢了,诳不了咱们王府出身的老人。”

    裴观伸手摸摸阿宝的脑袋,他不愿提婚后的事,便将秦王、太子、齐王会起争斗的事慢慢说给阿宝听。

    刚进京时,齐王便暗暗与太子争斗,这些阿宝知道,后头的事,她就不知道了。

    “朝中这两三年间尚算平稳,再过几年风云变幻,今日得意,明日就抄家灭族,我这才想让岳丈表兄更加小心。”

    阿宝盯着帐顶,喃喃道:“原来,外头是这样的。”

    她与阿爹虽常通信,可阿爹绝不会把这些大事写在家信里。

    二人絮语到半夜,阿宝困得睁不开眼睛,这才睡下。

    裴观醒时就见她半夜里又脱得只剩小衣,雪白胳膊半裹在绿绫被子里,酣睡正甜。

    不忍叫她起来,让丫头们都不要高声。

    阿宝直睡到快中午才醒,一看天光,懊恼道:“母亲那边还没请安!”

    昨儿回来就该先请安的,偏偏有萧思卿打岔。

    “姑爷一早请安的时候已经报过了,说姑娘昨儿夜里吃了油煎小饼有些胃热,替姑娘告假了。”

    裴三夫人还派小满来看了一回,送了芦根水来,让阿宝饮一剂。

    小满见门闭着,心知是贪睡未起。笑着同燕草道:“少爷也真是,说的夫人差点儿要请万医婆来呢。”

    燕草也笑:“少爷少夫人几日没见,昨儿说了好半宿的话。”

    小满一听便明白,只是说话,并没有逾矩的事,回去自然也这么禀报给裴三夫人。

    裴三夫人这才松口气,都怪儿子清早来请安,瞧着就是没睡好的模样,说的话又那样含混,提起阿宝的模样也让人生疑,她就怕二人小别胜新婚。

    陈妈妈数着日子:“也就这几个月,再过几个月呀,他们俩不亲近了咱们才要急呢。”

    三房人丁单薄,裴三夫人不由畅想起来:“明岁出了孝还等再等等,不好立时就有,最好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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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等上半年。”

    陈妈妈奇了:“怎么还得再等半年?”打铁还趁热呢,就算一出孝便怀上,也得后年开春再生。

    春天生,夏日里学坐学爬,日子将将好。

    “你不知道文人们的嘴,差开来半年,那就一点纰漏都不会有了。”裴三夫人急归急,还是得替儿子的名声考虑。

    “这不就又要等。”

    “该等的那自然要等。”裴三夫人吹了吹茶,“再者说了,阿宝也要出门交际,六郎的同僚自有帖子来请,咱们家也能开宴,她要是大个肚子,总有那等长舌挑事的。”

    要是这头胎怀的是儿子,往后少不得要读书进学,考举为官,那就更得仔细了。还是那句话,文人的嘴,什么难听话都说得出来。

    裴三老爷虽没当过官,可裴三夫人在娘家时就常见这类事。何况裴老太爷一走,二门就关了好几天,她不能不想这些。

    陈妈妈深以为然:“很是很是,不能亏了少爷少夫人,更不能亏了小少爷小小姐。”

    房内无人时,两人便靠在罗汉榻两边,裴三夫人捧着彩盅,悠然吩咐小满:“叫厨房给阿宝送些绿豆凉糕去。”裴三夫人说完又改口,“绿豆太凉,还是牛乳糕罢。”

    小满再来送牛乳糕时,就见廊下又是一串人,连戥子也没在屋里。

    “怎么?有什么事儿?”小满把食盒交到戥子手中。

    戥子摇头:“没什么事,就是嫌咱们闹耳朵,只留了燕草姐姐在里头侍候。”

    阿宝披着了块软绸披帛,坐在妆镜前。燕草握着篦子替她篦头发,梳几下便用齿尖沾一沾木樨清露。

    阿宝迟迟没开口。

    燕草也满腹心事,抬头望一眼镜中的阿宝,又垂下眼去。

    还是阿宝先开口:“燕草,你想不想去北边?”

    燕草一怔,攥着篦子惊愕抬头:“姑娘……”

    “我不是不要你了,我是觉着那姓萧的能找过来不是个巧合。”阿宝越说越低声,“按说该留下你,等着看他下一步如何动作。”

    可她不想燕草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只要萧思卿在一天,燕草就会活得像只鹌鹑。

    “北边必是比这儿要苦,可也是官宅。”阿宝把头发拢到身前,以手作梳绑了条辫子,“萧思卿的手就算再长也伸不到那儿去。”

    “怎么去我也想好了,你就跟着送年礼的队伍去,我自会写一封信给爹,等你到了就帮着料理宅中事。”

    这回是阿宝嫁后头一年送节礼,裴三夫人恨不得过了端阳节就开始预备起来,除了些时令的吃食还未备好。

    年礼中该有的皮袍毛料,和各色丸药早就预备好了。

    还时不时便紧一紧看库房的下人们,让他们仔细守好了。

    阿宝握着梳子回身,明眸望住燕草:“往后安定了,你要是有瞧中的人,那就嫁,我给你办嫁妆,你看怎样?”

    燕草咬唇掩面,她昨儿想的是把一切交待给戥子,而后她就求个恩典,离开裴家。

    万没想到,姑娘都已经替她打算好了,姑娘还肯庇护她。

    连这个阿宝都想到了:“还是那句话,我放你易,你存身难。”

    就算放良,就算立女户又如何?萧思卿只要想,就能把她扣回去。

    “你们跟了我,替我当差办事,我当然要管。”

    姓萧的随意来犯,就将人献出去,岂能这样软弱可欺!

    燕草把满肚子话咽了,她自知她走了好处多过坏处。

    送年礼的队伍来回差不多要在路上走三个月,这边的年礼早就预备下了,姑爷点了松烟去押车,到月末就该出发。

    燕草抹了眼泪:“我愿去,我去之后,就拿老爷当我的生身父母一般看待。”

    她知道阿宝最挂心的就是父亲的生活,待她离开姑娘身边,能为姑娘做的也只有这件事:“我会每五日就给姑娘写信,老爷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身子如何,都一一报给姑娘知道!”

    不得不走这一步了,那便只看好处。

    阿宝颔首:“我正是这样想的。”

    说完她望一眼窗外,轻问:“可有人打听过你的来历?可曾有人窥探你?”

    燕草怵然失声:“姑娘是说,有人向外头报信?”

    “还不一定,”阿宝沉住气,“这几天丫头们要到外头来往走动,你不必拦着,松一些。我也会往珠儿那边去,我不在时,那人胆子就大些。”

    燕草肃然点头,她一时想不出谁跟外头报信。但她即便要走,就想在走之前,把那个人揪出来!

    第153章 【二】

    嫁娶不须啼

    怀愫

    燕草要跟着送年礼队伍离开京城去辽阳的事, 阿宝只告诉了裴观,连戥子也没说。

    戥子口快又不防人,告诉了她, 她提心吊胆的反而露了行迹。

    裴观点头:“如此也好, 这事先不声张。”与阿宝不谋而合。

    燕草不着急收拾行李,当着诸人的面, 将戥子叫到她房中。桌上铺着几本帐册, 戥子问:“这是在理什么帐?”

    “不是算账。”燕草轻笑, “你的字儿也学得差不多了, 这些也都得交给你。”

    她说的是交接,戥子却以为是教导:“我也得学?有你不就成了么。”

    “我总有忙不过来的时候。”燕草笑吟吟的, “来,这一本是姑爷那儿的走礼,这个我与青书每半个月会对一对。”

    戥子依言坐下,她心里隐隐觉着有些古怪, 但燕草从不藏私, 恨不得她们个个都有她那般伶俐,那样才能帮姑娘分忧。

    “这一本是上房和各房走礼单子。”裴三夫人那儿的,多半都是亲家间的来往送礼,还有小夫妻跟几房长辈之间送的礼。

    “这一本是姑娘的嫁妆单子还有庄子田地的出息。”算是姑娘的私帐, 往后出了孝, 还得有一本各府夫人们的人情往来,红白喜事的册子。

    “这一本……”

    戥子知道燕草能干,可她没想到燕草这样能干,咽了口唾沫:“这么多?”

    燕草一面笑一面往下说:“这一本是各房人的生日, 还有些下人们的人情关系。”

    这是她在姑娘出嫁前就在做的事, 各房里的大丫头是哪家出来的, 老妈妈们的丈夫儿子又都在哪里办事,她都记下来。

    有一时想不起来的,翻翻册子就能知道。

    只是裴家太大,下人又太多,还远没能记完。

    戥子本还觉得古怪,一看这么多东西,她又嚅嚅:“难为你自己一个人办了这么多事,我也学着,好分担些。”

    福儿进来添茶,瞧一眼桌上摊开的各色册子。

    “你姐姐叫你送来的?”燕草笑着问她,抓了把零嘴给她,还往她嘴里塞了块七巧糖。

    福儿含住糖块,鼓着腮帮子出门,这么看倒还有点孩子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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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草笑看她出门,待福儿走了,她对戥子道:“福儿……这才来了不到两个月罢?我看,她很会讨人喜欢。”

    “她又勤快又聪明,自然讨人喜欢,她姐姐也嘱咐她,受了姑娘的大恩,要好好当差。”戥子一页一页翻看人情账,没觉出燕草的口吻有什么不对的。

    燕草盯着福儿的背影,看她吃着糖,走到半路遇上决明,还分他一些,两个虽差几岁,凑一块咕咕哝哝说个没完。

    燕草收回目光:“她跟决明倒要好。”

    年岁大些的丫头都少出二门,她们虽在留云山房里,寻常也不往外头走。只有福儿,她年纪半大不大,身量却小,作个小丫头打扮,进进出出不打人眼。

    螺儿又向来心细,若是被她瞧出点什么端倪来,纵不跟别人吐露,对亲妹妹也许会透露几句。

    戥子又翻一页,还拿出盘算来,这些帐都是她算的,燕草落的笔,她脑中有印象。看东西还想不起来,一看数字,倒能记个七七八八。

    “这个我记着,这个我也记着!”

    燕草坐到她身边:“决明这些天是不是没来找你玩?”

    “他有伙伴了,哪还有空再找我呀。”戥子笑了,到底是小孩子才能互相玩在一块儿,她一面拨盘算一面又说,“好几回,我还瞧见决明买了外面的糖分给福儿呢。”

    除了糖还有小花灯小摇鼓,这些都是货郎担子上的玩意儿。

    建安坊再败落,住的也是旧勋贵,哪儿来的串街货郎?

    “决明出去买的?”

    “是罢?”戥子也不确定,“不出坊门,也买不着这些。”

    戥子是不花钱的,结香爱托决明跑个腿,买些花粉胭脂,结香图外头的东西新鲜花多,嫌府里发的总归是那几种老花样。

    “怎么?你也想托决明买东西?”

    燕草刚要摇头,又笑了:“是啊,我想买本花样本子,找些活泼的给姑娘做年里要穿的衣裳。”

    “姑娘早先不是说了,要狮子滚绣球。”也就是阿宝了,哪家夫人年里裙子的花样要狮子滚绣球?

    “那是外头穿的大衣裳,里面的我想翻翻新花样。”

    她让戥子抱着那一叠册子到外头光亮的地方细看,又把决明叫到屋里来。

    决明小跑着进屋来:“姐姐喊我?”

    “你这会儿可得闲?”燕草端出一碟七巧糖递给决明,“想烦你替我去买几本外头的绣花样子。”

    决明一口应了:“行啊,货郎们多是晌午来,明儿我替姐姐办。”

    “样子要巧些的,不要俗的。”燕草嘱咐他两句,又找柜子找碎钱给他,“外头这种册子,得几个钱?”

    “这倒不知,姐姐们多是托我买胭脂粉,要么就是糖果玩意儿,纵钱不够也不怕,我再回来取就是。”

    货郎看他的服色,也愿意赊账。

    燕草低头数着铜板,似是随口搭问:“什么小玩意儿?福儿叫你买的?”

    决明随口便道:“她攒了……攒了钱,就会买点。”

    燕草数了二十枚铜板,将这一捧叮叮当当塞给决明:“她攒什么钱呀?她的钱不都是她姐姐管着。”

    似是随口一提,又把话绕回来:“对了,再带两支好用的笔,要细的滑的,别用起来枯涩,花样子都描不均。”

    决明接了钱,嘿嘿笑道:“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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