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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迟来的深情
阳春三月, 风软蝶身轻,万物复苏之季。
盛京城近郊,几匹骏马疾驰而过, 路边野花微扬。
将军府里,一下人脚步急促往银安堂走去, 到之后便在外头唤了两声,端容郡主正在小憩,齐嬷嬷出来呵斥:“怎么这么毛毛躁躁的,什么事?”
下人恭敬答话:“嬷嬷, 二郎要回来了。”
齐嬷嬷“呀”一声, 连忙转身回屋。
端容郡主亲自到了门口迎接, 等了一会,街尾有马蹄声传来, 齐嬷嬷兴奋朝端容郡主道:“回来了回来了, 二郎这一去就是去半年, 消息也不传回来一个, 这下郡主终于可以放心了。”
端容郡主脸上布满喜色,说出口的话却有几分埋怨:“他这是怪我呢。”
“二郎总有一天会知晓郡主的良苦用心的。”
“但愿吧。”端容郡主问:“派人去知会将军了吗?”
“去了,厨房也在备菜了。”
“行。”端容郡主满意点头。
马匹声越来越近,俩人都探出头往外看去,没一会儿, 俩人看着孤身而回的白亦都傻了,齐嬷嬷问:“郎君呢?”
白亦亦有些愣,坐在马上挠了挠后脑勺, “郎君先进宫了”
勤政殿里早已屏退众人,只卫凌与宣帝。
宣帝看着风尘仆仆而来的人,难得放下帝皇威仪, 客套一句:“辛苦你了,这一趟不容易。”
“这些都是臣应当做的。”卫凌从怀里掏出这次南行的案卷,亲自交到宣帝手中。
宣帝翻看的间隙里,卫凌三言两语解释:“金陵至颖州漕运确有蹊跷,而背后操控之人就是邹正。”
宣帝视线一直在案卷上,脸色越来越沉,最后“啪”一声重响,案卷被丢在龙案上,散落各处。
良久,空旷大殿响起宣帝压抑着怒气的声音,“是谁给他的胆!”
卫凌沉默一会,“尚不能确定。”
“呵呵。”宣帝突然笑了起来,“邹正是朕一手扶起来的,如今坐到了这个位置还不满足吗?他想要什么?想要朕这个皇位吗?”
卫凌自然不会应这话,在底下静静待着,等到皇帝怒气过去,他才道:“圣上,东海至西洋诸国的商运许也有问题。海外贸易历来难管,不成一体,没有规制,商户与官员可以钻的漏洞非常多。扬州原通判就是发觉了一些海外贸易异常的苗头而被灭口。”
东夏朝此前重农抑商过于严重,宣帝上位才逐步改变这一状态,只是到底初起步,许多地方都不成熟,造成了如今混乱的局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宣帝若是身体差些,此刻怕是顶不住。
“户部卢之光?”
“海外贸易只是户部一个小分支,卢尚书未必知晓此事。”
“哼!”宣帝重重拍桌,“他不知道那他这个官是怎么当的,躺着就拿俸银吗!”
宣帝深吸口气,看向下面的人,“域川,若不是你,这东夏江山被人挖了根底都不知啊。”
“圣上严重了。”
“也怪几个皇子不争气,若你是朕的儿子,那今天朕还何须操这些心。”
皇帝能说自己儿子的不是,卫凌却不能置喙,过了会,宣帝问:“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理?”
“臣听从圣上吩咐。”
宣帝扶额认真思考几瞬,随后走下龙椅,走到卫凌眼前,一派真诚:“这事还是要交给你,别人来做朕不放心。”
卫凌没说什么,应下来。
出了勤政殿,卫凌吩咐白泽,“准备准备,明日出发南清城。”
“南清城?郎君,我们要出海吗?”南清城是东海最大码头所在地,亦是东夏海外贸易的起点。
卫凌点头,白泽心里瞬间不是滋味了,他们奔波些可以不在意,可郎君这半年来哪能好好歇过一日,好不容易能回了盛京,怎么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郎君,您要不再歇两日吧南清城非得明日就去吗?”
卫凌转头看了一眼马不停蹄跟着他回来的人,此刻眼底倦意掩盖不住,遂改了口,“那就后日,你好好休息,出发的事情交给白亦,他不与我们一起去。”
白泽: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卫凌一踏进将军府就被请了去银安堂,一家人明显等了他许久。
卫海奉锐利的眼光直直看向卫凌,最后到底没说什么,吹了吹胡子。
“域川回来了,母亲,那我们用饭?”陈箬道。
“用饭。”端容郡主牵过卫凌朝饭桌走去,问话:“怎么这次出门这么久,以前不都是一两月吗?”
卫凌答了一句:“事情比较多。”
“事情再怎么多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我瞧着你瘦了不少。”
卫钰君也说:“嗯,二哥脸上看着都没肉了。”
袖礼长大一些,也跟着一起,这会儿正站在卫凌旁边,身姿端正。
身前的椅子对他来说还是有些高度,陈箬刚想把人抱起来就看见卫凌一个伸手,袖礼已经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
“谢谢叔叔。”袖礼乖巧道谢。
随后一家人终于见到那个一进门就冷着脸的人露出笑意,“不谢。”
可让几人惊讶的事还发生在后头,袖礼碗里的菜没了,卫凌就不经意补上,而且夹的都是小孩爱吃的菜,连鱼刺都挑好才放进碗里。
卫凌抬头才看到几个人皆一脸讶异地看着他,想了一瞬就明白,他都忘了,这里不是师父家。
在扬州那段时间里,他几乎没事就到师父家去吃饭,冉冉粘他粘得不行,饭桌上“伺候”人这一套已经被她训练得极为熟悉。
他起初觉得非常别扭,可他一个不愿冉冉就闹,闹得师父师母都不再帮他。
于是到最后,小孩爱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他一清二楚。
这会袖礼坐在他旁边,他不知为何就自然做起这些事来,大概是冉冉与他年纪相仿吧。
意识过来,卫凌便只顾默默吃饭了。
端容郡主高兴得不行,怎么出去半年自己这个儿子还有人味了?
她笑眯眯将自己眼前一道春芹碧涧羹移到他面前,“你不是自小爱吃这个,来,多吃些。”
吃到一半,端容郡主笑道:“你大哥那边来了信,说是再过一月就会回京,这下好了,咱们一家可以团圆了。”
说到这个陈箬脸上也有些喜色,卫舒在外面好几年,她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头。
卫凌点头,应了句:“大哥那边战事早就结束了,是该回来了。”
端容郡主趁着气氛好,说:“域川,娘给你挑了些姑娘,你等会看看可好?都是娘千挑万选选出来的,连你外祖母都说好,你一定会喜欢的。”
卫凌顿时没了吃饭的心思,放下筷子,看向端容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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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道:“母亲”
端容郡主自是知道他不会那样容易妥协,当初一和离就离开,显然心里放不下,不过这都过了半年,什么事都该忘了,她不会再随着他的性子来。
她及时打断:“你先别说不,无论之前如何,你将来都不可能不娶妻生子,娘也不逼你,这回就挑一个你喜欢的,成不成?”
端容郡主说完撞了一下身边的卫海奉,说:“你倒是说句话啊。”
卫海奉立即沉声:“不错,男人成家立业,你总要有一样能成。”
卫凌不想再听,站起身,“我后日接了圣命要出发南清城,就不耽误别家姑娘了。”
“域川你!”端容郡主看着卫凌离开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锤了锤卫海奉,“你说你这个儿子是不是生下来气我的!”——
琉璎轩依旧是老样子,卫凌站在书房门口,往后院那道拱门看去,看了一会,白亦出来叫人,“郎君,热水备好了。”
卫凌这才移开眼,往书房去。
沐完浴,卫凌坐在桌子旁看南清城及周边城市舆图,旁边还有些关于海运的卷宗。
接近亥时,白亦端了安神汤进来,“郎君,夜深了,您用碗安神汤就歇息吧。”
在说到安神汤时那人抬了头,“谁煮的?”
白亦将汤放好,“是之前夫人给的法子,我看您今天累了一天,想着喝一碗会好睡些。”
卫凌眼神有一瞬的空洞,“知道了,出去吧。”
“是。”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白亦见里面没了动静,便打算进去收拾收拾,可推开门他就愣了,灯火通明,卷宗翻开着,唯独没了人影。
而同时后院卧房里,卫凌拿过火石点燃蜡烛,原本幽暗的房间一下明亮起来。
入目是空空荡荡,整整齐齐,好像从没人住过。
半年,什么气味都没了。
窗台上两株牡丹早就落败,枯枝下垂,了无生机。
卫凌走到妆奁前,伸手抽开一个镜匣,里头什么都没有,不远处是一样空落落的床榻,看不出她曾经在这里住过三年的痕迹。
复又走到衣柜前,打开一看,中间一层还堆放着些衣物,他眼中闪过一抹亮色,却又瞬间熄灭,都是他的衣服,有关她的全部衣物已带走。
他现在才明白,她总是很贴心,他虽在后院歇息的次数不多,可他的东西从来都一样不差,那些他也许并不会穿的衣服也都熏了香。
此刻熟悉的衣物早已没有熏香,他翻了几下,忽然瞥见一件没有见过的衣服,拿出来后才发现那是一件还没做完的冬衣,几个大口子明显是被利器所毁坏。
卫凌突然笑了,霎那间全明白了她的不甘与恨意。
秋日做的冬衣,她从那时候就想着离开了。
卫凌摸着上面细密的祥云绣纹,想起好几回她兴高采烈拿着做好的衣服到书房找他,他大多匆匆瞥一眼就让白亦收下,未曾去细想她熬了多少个日夜才做出来一件衣服,也未曾看见她眼里的失落。
他的衣服太多,他也从来不在意穿什么,现在想想,那些她做的衣服竟不知都放在了哪里。
白泽说她开了绣坊,是啊,她有这样出色的绣艺,开间绣坊是绰绰有余。
她从此会为许多人制衣,却唯独不会为他了。
卫凌将那件破烂的衣服放回原位,合上柜门,离开。
第二日一早,长公主府。
长公主现在看见卫凌仍旧一股子气,憋了半年,现在终于可以发泄出来,“你跟你娘一样糊涂,一件小事就闹和离,你还同意了,你说你是不是早就想再娶一个?我慧华是这么教你的?你们卫家就是这么教你的?”
卫凌今日来是有事,没料到长公主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等骂得差不多,他辩解一句:“我不会再娶。”
长公主震惊看过去,一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我不会再娶。”卫凌重复一遍。
长公主气得急忙给自己按人中,卫凌见状连忙走过去,“外祖母,您没事吧。”
长公主渐渐缓和下来,看着他坚定道:“我不同意,你母亲也不会同意的。”
“我知道。”
气氛安静下来,长公主恨恨看他一眼,“罢了,娶不娶的再说,有生之年只希望你别再气我了,我见你一次得少活几年。说吧,来干嘛。”
卫凌从衣袖里拿出那方绣了“慧华”两字的帕子,长公主只看一眼就险些没坐稳。
那是荷娘的帕子,她再熟悉不过。
长公主冷静片刻,道:“你这孩子怎么还惦记这事,我不是同你说了,没有这回事,你就是我的外孙,是端容的儿子!”
“外祖母,我今天不是来求证这件事的,先前忙,没来得及告诉您,荷娘过世了。”卫凌看着她,平静道。
“过世了什么时候的事情?”长公主掩饰得再好还是没忍住她那发颤的声音。
“半年前。”
长公主侧过头,良久都没有说话。
这件事她瞒了二十多年,没有一个人知道,唯一知情的荷娘也早已离开了盛京。
她给了她一大笔银子,足够她安稳过完下半辈子,怎么现在居然先自己一步离开了
“你见过荷娘了?她说了什么?”长公主声音一下老了十多岁,气息不稳。
“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只在屋子里找到了这个帕子。”
长公主摸着手里的帕子,眼眶红了起来。
过了许久,长公主长叹了一口气,他现在查到了这一步,自己已是瞒不住。
“荷娘自小跟在我身边,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与端容情同姐妹,那年端容生产失利,生了个死胎,荷娘怕她伤心过度,求大夫提前催产,然后将你抱给了端容,这才有了今天。”
屋子里静得出奇,卫凌默默听着,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好一会儿,卫凌终于开口,“所以我从小身体不好?”
“是,不足月又天生带着病,我们当时都以为你活不过来,后来用人参吊了几个月才把你从鬼门关给救回来,”
卫凌点头,又问:“我生父是谁?”
“是个寻常人,早已被打发走了。”
“外祖母,您还是不愿与我说实话吗?”
“你不信?我拿这种事骗你?”
卫凌不知道该不该信,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身份,直到那封莫名其妙的信递到他这里,他查不出是谁给的信,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生根发芽,那破土而出只是早晚的事情。
直到他找到荷娘,那个躺在棺木里的女人,和他有着一模一样的眉眼,他才彻底信了,卫海奉说得不错,他真的不是卫家的子孙。
他查了半年,查不出他的亲生父亲是谁,他从未有过如此挫败。那段时间里他一度以为有人在戏耍他,可第二日醒来就明白过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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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真的。
“外祖母,我早晚会查出他是谁,您何不早点告诉我。”
长公主看向他,又叹气:“域川,知道这些对你没好处,卫海奉与端容都不知道这件事,你永远会是将军府的小郎君,是我长公主的外孙,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卫凌沉思片刻,道:“外祖母,现在我知道了这件事,又怎么能装作不知道。”
“你这孩子这份固执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长公主到最后还是不愿说,今日这一趟也在他意料之中,他自己慢慢查便是——
从长公主府出来刚好晌午,卫凌在门口站了片刻,转身朝背向将军府另一边而去。
白泽还暗自纳闷呢,没一会见到“正阳大街”四个大字全部了然。
绣坊在正阳大街中间,俩人走了一会才看到那个招牌。
白泽没留意眼前人停了下来,正要超过他去时被一双手拦下。
白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在铺子里面招呼客人的宋奾,她正拿着一条襟带,认真给眼前女子介绍,时不时掩嘴。
虽然有段距离,可他看了两眼就发觉夫人变了,不论面容与装饰,即使带着面纱也能看见那笑意荡漾在脸上,是以前从没见到过的。
白泽小心用余光去看身边人,只见他脸色平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一双眼睛会随着里头人的移动而移动。
这半年里他也不是什么都看不懂,夫人仿佛就是他的禁忌,别人说不得提不得,可他自己又时常拐弯抹角地问她的消息,要不是他机灵点怕早不能跟在身边了。
他不知道郎君对夫人到底是一种什么情感,总之他觉得十分不对劲。
郎君这又是何必呢,如果早知现在会是这模样,以前为何不对夫人好一些,当初又为什么要签那张和离书。
白泽还在这伤感呢,身边人突然一个急转身,他一抬眼就看到宋奾往外看的身影,当下也立即背过身。
“郎君要不我们进去看看?”白泽小心翼翼问道。
卫凌已重新看向绣坊,过了一会才答他:“不了,回吧。”
他还哪有什么资格去打搅她。
第32章 勇毅侯府赏春宴
来年春天的时候, 宋奾的第二家铺子开了,离正阳大街有些距离,规模也小些。
如今的宋奾比先前有经验许多, 再经营一个铺子已不在话下。
这天忙完,宋奾与挽翠顺道去了一趟集市, 打算将今日和明日的菜都买齐。
挽翠看着她挑完了蔬菜又去挑肉,不时与菜摊老板讲讲价,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等俩人终于出了集市,挽翠笑道:“二娘, 你现在买菜是比我还熟练了啊。”
“那哪能啊, 我可比不上你, 咱们家吃饭都靠你和青姨呢。”宋奾也笑。
一年多下来,日子越过越平稳, 宋奾现在的生活就围绕着两家店转, 她觉得平淡而又满足。
俩人在日落前回了家, 未进门就听见了陈芷安的声音, 逗得尤四娘呵呵乐。
宋奾放下手里的菜,嫣然一笑:“呀,萧少夫人怎么有空来了。”
陈芷安瞥她一眼,又转回头对尤四娘说:“伯母,你看她, 这成日的也不知道在外头做些什么,自己的事一点都不操心。”
“我在外面做的自然是正经事,反倒是萧少夫人, 你还是不要随随便便出门去才好。”宋奾看向她微凸的小腹,“你这孩子才四个月,别出了什么事。”
尤四娘嫌她不会说话, “胡说什么呢,我看芷安这一胎稳得狠,一定是个大胖小子。”
“我倒希望是个女儿,漂漂亮亮的小女孩多惹人喜爱啊。”陈芷安话里隐有遗憾,萧宁桓先前已经有了嫡长子,她的孩子生出来虽也是嫡子,但到底是争不过人家的,还不如女儿来得让人欢喜。
“不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咱们的小心肝。”尤四娘道。
“是。”陈芷安双手自然护着小腹,“都是小心肝。”
宋奾看了一眼充满母性光辉的人,收回视线,浅笑道:“芷安好不容易来一趟,看来今天我得亲自下厨了。”
“快去快去,我等着吃呢。”陈芷安连忙挥挥手赶她走。
等宋奾去了厨房,俩人神色都凝重起来,陈芷安问:“伯母,你说奾奾怎么这样沉得住气?这都快两年了,她就不着急?”
尤四娘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叹道:“着急?我看她是一点没放在心上,我每次提起来要给她相看,她下一刻立马想起事来,不是帐没对就是货有问题,我能怎么办?”
“她一个姑娘家,一点没有姑娘的模样,我看她现在是掉在钱眼里了,除了挣钱什么都看不上。”
日子越过越好,尤四娘就越来越愁,自家女儿相貌才情她自然不用担心,可外人不会这么看,一个和离了的女人,年纪一年一年长,最后还有谁要?
“我今日来也是为了这事,奾奾不可能一辈子都一个人过的。”陈芷安凑近尤四娘,低语:“我瞧着我夫家弟弟就十分不错,我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把他们凑一对去。”
俩人“密谋”一阵,宋奾那头已做好了饭菜,三人开始用饭。
陈芷安吃了几口饭后就开始说:“奾奾,过两日勇毅侯府有个赏春宴,你要不要一起来?”
“不去。”宋奾想也没想就答。
陈芷安料到了她会这样说,丝毫不气馁,“奾奾你届时就是我远房表妹,当作去散散心也成,春天来了嘛,咱们也该出去走走。”
“是呀,听闻萧家老太太最爱养花,这次赏春宴还拿出来许多名贵品种,错过这回就没有下回了。”
“娘你怎么知道这些?”宋奾好笑看向俩人,“好了,你们都别劝了,我不去。”
陈芷安又说:“没有什么外人的,都是些年轻姑娘,不会有人认出你来。”
宋奾放下筷子,无奈道:“芷安,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还不是为了你,你说你不是往铺子里跑就是在家里刺绣,这一天天的都闷坏了,不只我看不过去,伯母都心疼得不行。”
尤四娘配合点头。
许是陈芷安神色动然,宋奾脸上终于显现出一丝犹豫,陈芷安便拿出最后杀手锏:“这样,你去,我就买你十条帕子。”
宋奾没想到她为了让自己出门竟如此大方,遂低声笑了,“好,我去,萧少夫人的钱不赚白不赚。”
晚上睡觉前,宋奾突然想起件事,披了外衣走到尤四娘屋里,“娘,我有事与你说。”
尤四娘还未睡下,“怎么了?”
宋奾坐到床边,说:“娘,我觉得咱们现在只卖绣品和布料有些单薄,我想再拓宽一下商路。”
尤四娘还以为她半夜过来是有什么事,没成想是说这个,一时无语又心疼。
“阿奾,你是个姑娘家,咱们现在的钱够用,你用不着这样拼。”尤四娘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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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奾何尝不知道,可是她除了做这些还能做什么?起码做这些的时候她觉得很快乐,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那种全靠自己实现愿望的感觉真是太妙了。
而且她想要的还不够,她要换一个大房子,让娘亲住得更舒服;她想给娘亲吃最好的药,让她的病彻底痊愈;她希望身边跟着她的人都能过得好,挽翠也得嫁人了,她还要给她准备一份大的嫁妆呢,现在拥有的远远不够。
“娘,您不用担心,等一切都定下来,我就不管事了,每天陪着您种种花养养鱼,好不好?”宋奾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现在我还是想多做一点,我前两天几乎走遍了盛京大大小小的布坊、成衣店,发现他们都没有毛毡制品。”
“我以前就听罗姨说过扬州毛毡帽十分出名,可毛毡帽在盛京是闻所未闻,之前我特地与曹娘子打听了,说是毛毡不仅可以用来做帽子,还可以做小玩意、做衣裳,老百姓们都非常喜欢,我想着我们在盛京做这个的话必然是先占商机的。”
尤四娘二十多年前就已经离开了扬州,倒是没听过毛毡帽这个东西,想来是近些年才流行起来的。
“娘亲不大懂,不过你既然觉得可以做那便放心去做好了,娘亲支持你。”尤四娘看她这认真模样也知道大概是劝不动她收心了,“不过,后日的勇毅侯府赏春宴你还是要去的,千万别忘了。”
“去去去,我去还不成。”宋奾心里还想着她的计划呢,应下一句就急忙回了房——
赏春宴这天是个大晴天,宋奾在铺子里拖了好一会才出发勇毅侯府。
其实过了这么久,早已没有人认出她曾经是肃清侯府的女儿、是将军府的儿媳,偶尔出门忘记带面纱也一切如常,不过她到底还有顾虑,今日出门依旧带着薄薄面纱。
陈芷安特地在侯府门口等她,接到人之后又跟旁边妇人介绍:“母亲,这是我远房表妹。”
萧夫人上下看了宋奾两眼,最后回到她带着面纱的脸上,陈芷安急忙解释:“她呀这两天不知吃错了什么,脸上出了一片红疹子,吓人得紧。”
萧夫人没了疑问,笑着让陈芷安把人带进去。
绕过几道回廊,俩人来到侯府后花园,宋奾霎时被眼前一群莺莺燕燕惊到了,都是些十几岁的年轻姑娘,花枝招展的,与花园春色融在一块。
这可不像简单的赏春宴了,也不是陈芷安口中的没多少外人。
宋奾立即问她:“陈芷安,你老实跟我说,今天的宴会到底是做什么的?”
“哎呀不就是赏春宴。”陈芷安心虚得不敢看她,摸了摸小腹:“你说那么大声干嘛,吓到宝宝了。”
宋奾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心里已然明白她这是跳进她和娘亲的圈套了。
这么多姑娘,个个都打扮的极为艳丽,有些四处张望着,眼神羞怯,宋奾心道今日这宴怕是给萧家公子相看而设。
芷安和娘亲也真是,让她来凑和什么。
“来都来了,你就当出来放松放松,今日的点心可是祖母特地请了宫里厨娘做的呢,来,我先带你去看祖母养的花。”
陈芷安带着她进入后花园,一旁贵女们纷纷看过来,有人看见了宋奾露在外面的小半张脸,惊艳一两句,不过大多数人只看一眼就又继续各自说话。
宋奾哪还有心思赏什么花,注意力全在周围人身上,生怕一个不慎就被人认出来,若是平常的宴会也就罢了,可这是相看宴啊,别人怎么想她不用猜都知道。
这头陈芷安完全不知,招来个养花丫鬟给她介绍,丫鬟头头是道,一一解释着眼前竞相开放的各色杜鹃、海棠等等。
宋奾起初只是随意听着,后来倒是认真听了进去,连陈芷安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你们少夫人呢?”
陈芷安身边的盼儿应:“少夫人被老太太叫走了,说等会让奴婢领着您去厢房歇息。”
“现在就走吧。”
盼儿眼见的犹豫了一下,“少夫人说您来一趟不容易,让介绍完再带您去休息。”
宋奾有些疑惑,不过到底在别人家,而且也没剩下几株花了,就耐着性子听那丫鬟继续介绍。
好不容易结束,盼儿领着她往里走,可走着走着宋奾就觉得不对劲,寻常人家办宴会都会在外院置留一两间房间供客人歇息,但没有哪家会领着人到主人家住的内院去的。
宋奾叫住盼儿:“盼儿,我们这是去哪?”
“啊少夫人说前院厢房简陋,怕您休息不好,让奴婢带您回梧桐院去。”
“梧桐院?”
“嗯,梧桐院是个空院子。”
宋奾按下疑惑,心想她应当是多虑了,盼儿是跟着芷安从娘家出来的,没有道理会害她。
等俩人走到梧桐院,盼儿离开,“姑娘,那您先休息,开宴前奴婢再来寻你。”
梧桐院得名简单,院子里一棵高大梧桐将整个院子都遮盖住,留下一阵阵阴凉。
宋奾抬头向上望,好像还能见着穿梭其中的鸟雀,自由自在的。
说是让她休息,但宋奾到底多留了个心眼,只坐在屋内喝茶。
果然没一会儿,院门传来脚步声,力道沉重,不是女子。
她走到门口,透过窗纸看见了正往里走的萧珩壹,宋奾心里一下明白过来了陈芷安的意图,哭笑不得。
这个女人净不干好事!
她知不知道若是被人撞见他们俩人单独相处会传出什么来?还是在这个萧家为他相看的日子里。
萧珩壹是个好儿郎,模样周正,克己守礼,也帮了她很多忙,她心里十分感激。
可要是别的,她从来没有想过。
至于萧珩壹对她宋奾亦不敢多想,他从未表露过什么,只是眼神偶尔让人看不懂。
不过就算他对自己有什么想法她也是不能答应的,她不愿意再嫁入公侯家,不愿再重蹈覆辙。
这样想着,宋奾觉得陈芷安今日这做法实在不妥,连忙往后走去。
宋奾找到净室,从净室另一个门出了去。
一出门她就傻了,这里是勇毅侯府,她完全不认得路!
琉璎轩的净室后门离厨房不远,方便下人送水,这里应当也差不多,她只要去厨房找到人就能出去了。
就这样小心走着,却越走越绕,走至一间屋子旁时模模糊糊听见了陈芷安的声音,宋奾一喜,正要敲门却又听到一男子低沉的嗓音:“远房表妹?”
陈芷安说:“嗯,今日祖母请了这么多贵女来不就是想让二弟相看,若是二弟看上我这表妹了,你说祖母和母亲会不会同意?”
男人沉思一会,问:“你这表妹是哪家的女儿,可在盛京?我可认识?”
“这个,郎君,难道情投意合不比门当户对重要?”
“情投意合自然重要,可若是祖母怕是会不同意。”
门外宋奾听懂了,心里笑出声,是啊,门当户对历来重要过情投意合,勇毅侯府自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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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免俗。
他们都没错,只是位置所处不同。
她和离后想明白许多,她要的情投意合、一心一意在这世上鲜少有,那些敢于冲破世俗的冲动更是难能可贵。
里头陈芷安好似没听懂,朝男人撒娇:“郎君你便跟祖母说说,你如今既能娶了我,那说明祖母是不看重这些的,我瞧着二弟也不像是在意这些的人。”
男人犹豫了,陈芷安即微微怒道:“我就知道,你看不起我!”
一阵悉簌声过后男人用一副宠溺的语气说:“我哪有,夫人错怪为夫了,我疼爱你还来不及。”
随后便是令人脸红的吮咂声和喘气声。
宋奾自是知晓那是在做什么,加紧了脚步离开,绕来绕去终于回到花厅。
第33章 若是你,你想不想嫁首辅……
宴会她是呆不下去了, 宋奾找到盼儿交待一声后便打算离开勇毅侯府。
可有时候人要是碰上了霉运,那一整日下来都不会有好事发生。
宋奾还没出门就在一处廊角碰见了萧珩壹,她来不及细想怎么他刚刚还在梧桐院现在就出现在这里, 那头他已走过来,并且认出了她。
他话语里有欣喜:“娘子怎么会在这里?”
宋奾不敢看他眼睛, 伸手指了指里面,又朝大门方向指了指,“啊,芷安让我过来的, 正打算离开呢。”
“既然都来了, 何不等赏春宴结束再走?”萧珩壹好似想到一个好法子:“娘子还未见过我祖母吧?我带你过去。”
宋奾惊得又摇头又摆手, 慌乱看向他:“万万不可!”
萧珩壹“噗”一声笑出来,“那便不去, 娘子应当是第 一回来侯府, 我就带你逛逛园子可好?”
今日勇毅侯府这么多人, 他还打算带自己逛园子?
他敢, 她不敢。
“萧公子今日还有事,我就不多打扰了。”宋奾说完福了福身,转身打算离开,可手臂突然被拉住,一瞬间俩人都愣了, 在宋奾惊异回首后他怔怔松开。
“娘子在怕什么?”萧珩壹看着她,眼里又是她看不懂的东西,似火焰, 一下子烫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萧公子我”
“阿奾”萧珩壹第一次叫了自己的名字,语气极为温柔。
宋奾彻底傻了,说不出来话, 只知道跑。
于是后来一路上宋奾一直敲自己脑袋,你跑什么跑!你怕什么!你又没做亏心事!丢死人了!
回了家心底还是这件事,好在午后周大夫过来一趟,分散些她的注意力。
周大夫给尤四娘把脉,宋奾在一旁问:“周大夫,我娘亲怎么样了?”
“不错,四娘身子比两年前好多了,再养个一两年应无大碍。”周大夫久违地露出笑脸,
宋奾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不料下一刻周大夫即说:“二娘你伸手过来。”
宋奾瞬间有些不安,她现在已不用每日喝药,她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恢复。可可要是周大夫一不小心说错话,一直不知道情况的娘亲又该担心了。
“周大夫,我好着呢,不用看。”
尤四娘不以为意:“把个脉而已,你怕什么。”
宋奾边伸手边悄悄朝周大夫摇头,也不知他有没有看懂,幸亏周大夫最后只说:“二娘也不错,脉象沉稳很多,不过我看你双眼微微无神,是不是没睡好?你记着可别再熬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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