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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41. 041 旨意
御驾亲临, 内侍省门前数十人齐齐跪下,沈霁眼尾泛红,湿漉漉的泪珠挂在眼眶, 说不出的委屈可怜, 她一手小心捂着肚子,柔柔颔首行礼:“妾身给陛下请安。”
“起来吧。”
御辇稳稳当当地停在众人跟前, 秦渊沉着脸从御辇上走下来, 冷声道:“朕才从宣政殿议事出来,甚至不得一刻清闲,就有人来传说玉贵人跪在内侍省门前。”
他冷冷看向林贵妃:“又是你做的好事?”
“玉贵人有孕在身, 朕一再交代宫中人仔细照顾, 小心照料, 切不可伤了龙嗣,林贵妃, 你是把朕的话当耳旁风吗?还是你们林氏都是如此, 恃宠生娇,忘了本分。”
如此严厉漠然的质问, 林贵妃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摇了摇头。
大庭广众之下,她还从未见过陛下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尤其是对她。
这么多年,陛下向来对她纵容宽宥,宠爱有加, 从太子府到皇宫, 一向她喜欢什么就给什么,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们自幼相识,她在陛下心里从来都和那些没有感情的女人不一样, 陛下宠她,疼她,敬她,满宫嫔妃,她最得宠,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就算她不喜欢皇后,对皇后多有不敬,陛下也只是会微微皱眉劝诫,从不会呵斥。
更别提是在这么多人面前驳了她的颜面,可自从怀了长乐开始,一切都慢慢不一样了。
林氏在长安是极为显赫的门第,因为祖父被先帝特赐太傅的缘故,在朝中威望极高,门客子弟无数,偌大的朝廷里,林氏的势力就犹如大树下深埋于土的粗壮根系,渗透到了每一个角落。
从前祖父是林氏族长时,虽也声名极盛,门庭若市,可祖父御下极严,林氏一直循规蹈矩,是天子身边最得力的近臣。
自从祖父不再过问林氏族中事务,隐居在长安郊区,父亲上位管事,林氏风头日益壮大,可野心也日益膨胀。
这两年,更是屡屡生出事端,只是大多都被父亲压了下来,直到去年开始,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事越闹越大,终于闹到了陛下跟前。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陛下便不再像从前一样宠她。
可纵使林氏如此,陛下虽不像从前那样盛宠于她,心里始终却有她的位置,待她如论如何也有从前七分好。
时间流逝,直到新人入宫,她的落差感才犹如从云端坠落。
若不是沈霁,仅凭其他女人,如何分的走陛下这般多的注意力,又怎么会让她林璇玑一次次吃了亏!
林贵妃的眼泪缓缓落下,无法相信般,抬眸看过去:“陛下,您甚至不问问发生了何事,就只认定是臣妾错了吗?”
“臣妾是性子娇纵跋扈了些,可从来也不会无缘无故便惩处谁,玉贵人是有孕在身,妾身也不曾想要伤她的孩子,是玉贵人出言不逊在先,也是玉贵人提出不合理的要求!”
“臣妾只是为了维护宫纪,以防有人如玉贵人一般再借着有孕之身借机生事,难道有孕的嫔妃,就能目中无人了吗?”
她语气极为凄婉,说得声泪俱下,可陛下却只是蹙了眉头,冷声道:“朕倒是想听听,玉贵人究竟提了什么要求,能让你大动肝火。”
林贵妃的身子僵了一瞬。
没想到她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陛下非但不曾心软,不曾为她说话一丝一毫,反而刨根问题,问沈霁究竟说了什么……
今日一场闹剧实在荒唐,前因后果听了个遍,太后已然没了耐心,她觑一眼林贵妃,搭着梅英的腕坐上步辇,缓声说着:“玉贵人想提前一日取了月例,便为林贵妃不喜。”
“身为后宫嫔御,更是辅佐皇后协理后宫之人,却刻薄善妒,无容人之量,于皇嗣有损,更是无视皇家颜面。”
“既无贤无德,又如何做众妃表率。”
太后虽不曾明说,可其中的含义已经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场,在场的人都是人精,自然听得出太后的意思。
人群之中,沈霁楚楚可怜地看向陛下,未曾说话。
林贵妃跋扈,惹宫中众人不满,更是为太后所不喜,可尽管如此,陛下看向她的时候,还是有一瞬的犹豫,仍在斟酌。
她不知道陛下是在权衡林氏,还是在思考和林贵妃之间的情分,亦或是长乐公主的面上,可沈霁不能让陛下犹豫下去。
眼下是削了林贵妃大权最好的时机,众望所归,她不能失去这个机会。
秋风萧瑟,刮在人身上格外冷些。
她先是跪了半个时辰,又站了这么一会儿,身子已经虚虚软软,没什么力气了,沈霁垂眸掩下自己的盘算,身子晃了晃,无力地倒在霜惢身上。
四下寂静之时,一点点动静都能引起诸人的注意。
皇后发现沈霁的异样,忙转头看向她,柔声劝着:“陛下,母后,玉贵人身子虚弱,又跪了这么久,恐怕身子不适,此处离臣妾的凤仪宫不远,不如扶她去凤仪宫休息片刻,也好让太医来把把脉,看看有无异样。”
说罢,她扫视四周:“再者,今日是月底,内侍省正是忙碌之际,此处人多眼杂,一直把他们拘在这也是不好,左右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清楚,至于如何处理,便看陛下的心意了。”
秦渊斟酌半晌,淡淡嗯了一声,敛眸睨向林贵妃:“回宫自省,朕今日不想再见到你。”
林贵妃身子一软,险些倒在柊梅身上。
秦渊坐上御辇,淡淡摆手示意,八人合抬的龙头步辇率先抬起,太后和皇后才陆陆续续坐上步辇准备离开。
沈霁被霜惢扶着坐上步辇之前,一双美人目楚楚可怜地看了眼陛下,这才被霜惢安置在位置上。
太后看一眼皇帝,淡声说道:“今日这么一闹哀家也累了,如何赏罚处置,皇帝自己看着来吧,只是别委屈了哀家的皇孙。”
话音甫落,载着太后的步辇便从另一条路离开,回了长寿宫。
沈霁被安顿在凤仪宫她曾经住过的那间偏殿里,由着几个凤仪宫的宫女侍奉着躺到了床榻上去。
太医正在来的路上,云岚亲自给她斟了杯热茶,温声说:“小主快喝些暖暖身子吧。”
秦渊坐到床沿上,牵着她的手温声道:“身子怎么样,可有不适?”
沈霁波光潋滟的眸定定看着陛下,楚楚可怜:“身子无力,肚子又凉又不适,膝盖也好疼……”
“区区一点银钱,你若有难处尽管告诉朕便是,何须冒险去内侍省和林贵妃交涉,若是伤了你和孩子,不是得不偿失。”看着她柔弱的模样,秦渊也有些心疼,关心则乱,语气也带上一丝责怪,“日后不许再拿自己的身子犯险。”
他语气稍微凶一点,沈霁的眼泪便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了下来,哽咽道:“陛下,妾身不曾想要以身涉险。内侍省乃是后宫之地,林贵妃亦是后宫姐妹,妾身只是想提前一日取了月例,仅此而已,陛下为何会觉得妾身去见了豺狼虎豹一般呢?”
这样的话他还从未听过,秦渊极短的默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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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内侍省亦是后宫之地,天子嫔妃,这后宫又有何处去不得?他素来知道林璇玑张扬跋扈,日久天长,心中居然下意识为她开脱,默许她性子如此。
可玉贵人又做错了何事?
她纵使有违宫规,终究只是小事,林贵妃小题大做,分明是私心所致,这才让她怀胎受罚。
沈霁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陛下的神色,仍然委屈落泪着:“妾身从前虽听闻林贵妃性子急躁不好惹,可始终不认为陛下信任之人会如此跋扈不讲理,便是前些日子林贵妃从庄妃娘娘宫里将苏太医抢走,妾身也想着是不是情有可原,可今日一见……”
她扑进陛下怀里,啜泣道:“陛下,妾身实在害怕。”
苏太医被长信宫强行请走一事隐瞒的极好,除了部分人知道,这消息不曾往上传出去,秦渊一直以为大皇子此次风寒难愈是因为天气寒冷,孩子年幼体弱的缘故,谁知今日才知道,太医竟在行医过程中被人硬是带走了,难保不是因为其余的太医不如苏太医医术精湛的缘故。
他神色骤然沉了下去。
好啊,很好。
林贵妃自己也有长乐,也是为人母之人,却心思如此歹毒,不将其余皇嗣放在眼里,屡屡生事!
不仅借故处罚他宠爱之人,更是目中无人,不把皇嗣放在眼里。若非今日来的及时,是不是还要玉贵人跪到小产,这才如了她的意。
从前她屡次犯错,他总是顾念着二人的情谊和林氏的功劳多有纵容,谁知今日纵出个不知好歹,纵出个恃宠而骄。
林璇玑如此,林氏一族又何尝不是如此!
秦渊面色极沉,转头看向了张浦:“来人,传旨。”
“贵妃林氏,身处高位却善妒不贤,无容人之量,难堪为众妃表率,自今日起,削协理后宫之权,闭门思过十日。”
“告诉她,若学不会贤德宽容,日后也不必再见朕了。”
第42章 42. 042 看重
有陛下在此陪伴玉贵人, 皇后也放心许多。
她复杂地看向床榻之上的沈霁,眼中情绪纷杂难名,林贵妃多年来张扬跋扈, 恣意妄为, 便是对她也并无尊敬,还从未有过如今日一般受挫的时候。
今日让她吃瘪,被陛下削了协理后宫之权不知解了许多人多年之恨, 可皇后却担心,以林贵妃的性子绝不会轻易放过沈霁。
怀胎有孕便足够惹她不满,如今大权被撤, 她更是不平。
皇后思来想去, 福身对陛下说着:“既然陛下在此处, 臣妾就不打扰了,今日一事母后也气得不轻, 臣妾去长寿宫看望太后, 先行退下。”
秦渊语气温和了几分:“皇后思虑周全,去吧。”
待屋内无人,沈霁才柔柔靠在陛下肩头, 轻声说:“如今因为妾身之故让贵妃娘娘没了协理后宫之权, 娘娘恐怕会怨恨妾身。”
她轻柔地摸上自己的腹部,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秦渊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朕削她协理后宫之权是她行事不检, 不堪当大任,她又有何颜面怪罪于你?”
“再者,朕也会护着你和孩子,不让别有用心之人有可乘之机。”
沈霁弯眸浅笑,顺势抱住了陛下的手臂:“多谢陛下体谅。”
“陛下这样疼妾身和孩子, 恐怕要生出个贴身的小公主呢。”
秦渊的面色终于和缓起来,淡笑着说:“有何说法?”
“民间常说女儿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最是知冷知热,会心疼人。陛下这样用心待她,若生出来的是个调皮捣蛋的皇子,岂不是辜负了陛下?”
说这话的时候,沈霁的眉眼间尽是温柔恬淡的笑意,秦渊握着她的手,温声:“皇子和公主都好,朕一样欢喜。”-
长寿宫内。
皇后落座于侧,恭谨地看向太后,温声道:“母后,方才一事陛下已经有了决断,说是削林贵妃协理后宫之权,禁足十日。”
太后举杯掀盖,轻抿一口热腾腾的红茶,不紧不慢道:“哀家猜到了。”
皇后掀眸看过去:“母后怎么知道?可是林家又犯了什么大错吗?”
太后摆摆手,示意殿内只剩梅英一人侍奉就行,宫人尽数离开,她才缓缓道:“林氏这两年一直放肆,隔三差五就出乱子,皇帝不是不知道。”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迁怒于林氏,对她不如以前热络。”
她看向皇后,眼里含着深意:“林氏放肆,早就该打压不假,但今日之事,虽有哀家推波助澜,但最要紧的还是玉贵人。”
“玉贵人?”
“不错,”太后将杯盏搁下,慢腾腾拭去嘴边一丝水渍,看向皇后,“哀家知道你身子有恙的时候是玉贵人日夜侍奉在侧,也知道你很喜欢她。”
“但你可能看得透她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吗?”
太后刻意顿了一瞬,才又续道:“那丫头是个极聪明伶俐的,绝不会没事去寻林贵妃的霉头来摆谱,她怀着身孕,好端端的去内侍省做什么?难不成真的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吗?若真缺这点银子,皇帝赏她那么多,总是够用的。”
皇后迟疑了:“母后是说,玉贵人故意如此,引得林贵妃处罚于她,好削了她的协理后宫之权吗?”
“臣妾不是不曾想过这点,可玉贵人又如何确信陛下一定会因为她而处罚林贵妃?”
太后淡声道:“这便是她的聪明之处了。”
“林氏不安分,皇帝冷落她是宫里人人都知道的事,亦知道哀家不喜林贵妃。她怀着龙嗣,又这样得宠,此时不赌,更待何时?”
“真让林贵妃拿着大权在她衣食住行各处上使小动作,她这胎怀的恐怕日夜难安了。”
皇后闻言,点点头:“臣妾之前就知道她聪明,不料也如此有魄力。方才在凤仪宫之时,陛下原本尚在犹豫,她适时说出林贵妃从庄妃处强行请走太医,致使大皇子病情反复,久久难愈,这才让陛下终于下定了决心削了她的权。”
太后觑向皇后:“你身为中宫久无子嗣,加之林氏势大,本就独木难支,哀家虽不喜林贵妃,可到底也并非为了一丝喜好来做事,而是为了平衡后宫。”
“宫里中用的人不多,哀家看着玉贵人堪当大任,这才想让她成长起来辅佐于你,可她出身低微,若无子嗣傍身如何服众,所以这一胎无论如何也得保下来,你明白哀家的意思吗?”
皇后起身跪在太后面前,颔首道:“是臣妾无用,让母后费心了。”
看她如此,太后的语气终于缓和了几分:“皇后始终是皇后,林氏绝不能越过你去。”
她垂眸看向皇后的肚子,轻声说:“你虽说身子不好不能有孕,可毕竟还年轻,总能调养。只是皇帝一个月只有初一十五才去你那,就算你身子无碍,又何年何月才能有孕?哀家知道你端庄稳重,不善献媚,可心思总要多放在皇帝身上。”
“过几日哀家会暗中从宫外请一个神医进来为你调理身子,还是早日诞下中宫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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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是。”
皇后再度福身,柔逊道:“是,臣妾明白。”
一番提点,太后也有些乏了:“只要林氏一日不倒,林璇玑就会重掌大权,庄妃宜妃都不适宜接管,后宫如今是你一人说了算,你要把握机会。”
“哀家累了,你也回去吧。”-
傍晚,渡玉轩内。
沈霁坐着步辇四平八稳地停在了春澜宫门口时,筠雪正在门口候着,一见是自家小主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心口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玉贵人被林贵妃罚跪在内侍省门前的消息已经传遍了,甚至还惊动了陛下和太后,渡玉轩里一众人十分担心,见她好好的回来了,赶紧过来迎接:“小主!”
她淡淡一笑,被霜惢扶着走下来:“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
筠雪眼眶红红的,紧紧跟在沈霁身边,小声说:“那林贵妃可不好惹了,幸亏您平安,可吓坏奴婢了。”
沈霁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温声道:“快擦擦。”
不远处,一位年迈白发的太医和嬷嬷走上前,行礼道:“微臣/奴婢给小主请安。”
筠雪忙向她介绍:“小主,这位是孙太医,是太医署从前退下来的老太医,医术精湛,尤擅妇婴一目,是太后娘娘亲自将人请来为您安胎的。”
“这位是长寿宫的吴嬷嬷,从前是侍奉过太后和太妃的人,十分稳重妥帖,也是太后娘娘拨来的。”
沈霁受宠若惊,忙福身笑着说:“承蒙太后娘娘厚爱,竟还请了您二老过来照顾我,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孙太医头发花白,已经年过古稀,但精神仍然很好,和蔼地笑着说:“小主不必多礼,微臣会每三日来为小主把脉一次,以保小主龙胎安康。”
吴嬷嬷也福身说着:“奴婢奉太后之命侍奉小主,待小主生下孩子满月之后,奴婢便会离开。”
“民间常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身边一下得了您两位,是我之幸,”沈霁笑得熨帖,看向筠雪,“可给吴嬷嬷备好住处了吗?”
筠雪欢快地笑着说:“回小主的话,都备好了,是单独一间干净利落的屋子,专程给嬷嬷一人住。”
“那便好,”她浅浅笑着,率先一步往前走,招手示意,“外头风冷,咱们去屋子里说,还劳烦孙太医再给我把一次脉。”
沈霁有孕后,春澜宫多了不少侍奉的下人,虽是多了人侍奉,日子轻松舒坦了许多,但外来的终究不可信,宫里眼红她的人可不在少数。
她怀着身子,一饮一食都要格外注意,如今太后恩典,太医和嬷嬷都拨来了可靠之人,对她实在是大有裨益,也能稍稍心安。
进到屋内后,孙太医先是为沈霁细细把脉,确认无碍后,又将她的衣衫被褥,胭脂水粉,乃至平素所用之物一一查验了番,目前的确是无碍,这才松了口气。
天色已晚,她让霜惢好好送太医到宫门前,又给了不少的好处,方回到宫里。
吴嬷嬷从前是太后宫里的人,又是仅次于梅英的心腹,有她在,许多人情世故和不对之处都能及时提醒,她也心安许多。
“霜惢,”沈霁瞧一眼窗外,渡玉轩内的宫人正领着膳食从宫门口进来,“如今宫里多了许多人,但我都不信。你、筠雪和周岳是我在宫里的心腹,在这渡玉轩里,要凡事为我留意。若有心性可用之人便加以收拢,心思不纯之人就找个由头打发出去,万事都要做到细致,明白吗?”
她抹着肚子柔声道:“我从前就说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我能平安生下皇嗣,何愁没有一生的富贵,届时你们想求的,我也都会为你们争取,可好?”
霜惢郑重地点点头:“奴婢都明白。”
正要去用膳之时,周岳从屋外进来通传。
“小主,陛下来看望您了,还带了好些赏赐呢!”
第43章 43. 043 小字
沈霁莞尔轻笑, 颔首道:“知道了。”
她没往外走,只站在门沿边上往外瞧,正看见陛下迈步过来, 身后跟着六七个端着赏赐的青衣宫女。
暮色西沉,太阳已经沉入夜幕大半, 几多夜色里, 只剩下短短一弧,为墨蓝天际染一层薄薄的橘光。
每每在昼夜交际之时见沈霁,半明半昧中,身后灯火如昼, 迎着漫天星辰,她容色格外温婉动人。
“妾身给陛下请安。”
秦渊充耳不闻, 径直牵住她的手往屋子里带:“朕听说母后拨了孙太医和吴嬷嬷来照顾你, 他们都是从前宫里的旧人,做事很妥帖, 朕也放心些。”
说罢,他垂眸看向沈霁, 温和了几分:“日后私下见朕准你不用行礼,有孕的人了, 这些繁文缛节都可往后放放。”
沈霁笑意娇羞:“多谢陛下。”
“陛下来的巧, 晚膳才刚刚取回来, 陛下瞧瞧可合胃口?”
秦渊牵着她一同落座,方说着:“尚食局的菜式自然都好,有你陪朕用,不是更秀色可餐。”
沈霁嗔怪一眼,圆桌之下,用脚尖轻轻踢他的脚背, 嗓音酥酥软软的:“陛下坏嘴。”
这一动作既自然又挑逗,既亲昵又娇羞,勾得秦渊眸色渐深。
天子乃九五至尊,人人见了都要顶礼膜拜,畏之不及,无人敢在他身边放肆,便是后宫的嫔妃,在他跟前也至多是撒娇装乖,佯作温婉可人,善解人意的模样,便是从前的林贵妃,也只是小女孩般爱□□闹些,不会放肆,还从未有人敢做这样大胆的动作。
周围侍奉的宫女羞得不行,自觉地低下头去,他慢条斯理地举起银箸:“哪儿坏?”
沈霁以手托腮,娇娇地凑到他耳边去:“哪儿都很坏。”
一触即离,她笑盈盈的拿起银箸:“饭菜都要凉了,陛下还不快用,怕是要糟蹋了尚食局一番辛苦呢。”
秦渊唇边绽出个笑,垂眸看向沈霁用饭的模样,眼底有几分玩味。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从善如流地跟沈霁一起用起膳来,仿佛默许了她刚刚说的话。
帝妃和鸣,满室馨然,不远处新拨来侍奉玉贵人的宫女秋露,怔怔看着陛下年轻英俊的容貌,一想起方才和玉贵人相处时的模样,红着脸偷偷低下了头。
一顿饭用罢,沈霁和陛下又兴致高昂地下了几局围棋,结果不善对弈,被杀了个片甲不留。
夜色渐浓,她柔柔撒着娇说孩子困了,要睡觉,秦渊只得顺着她的意思更衣就寝。
嫔妃孕中,前三个月和后三个月都是不能侍寝的,胎气稳定后才能酌情考虑,沈霁如今怀胎还不足三月,陛下就算来了也只能伴驾不能承恩,所以她毫无心里负担地更衣入寝。
谁知帷幔刚刚拉下,秦渊大手便从贴身的里衣向里游移,挑眉道:“方才用膳时可是说朕哪儿都坏?”
沈霁不曾想自己今日也不安全,心虚地怔了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此事已经过去这般久,陛下怎么还记着,妾身……妾身不认。”
骨节分明的大手因为长期提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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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故,指腹不比女子细滑,带着几分粗粝,不轻不重的力度,让她心慌:“不认?”
沈霁转过身看他,摸着肚子小声哼唧:“妾身今日跪了这般久,险些动了胎气,这会儿身子还沉沉的呢,陛下怎么还要与妾身小女子计较?”
搬出孩子来,秦渊的动作倏然一停,他喉头轻滚,默了半晌才深深舒出一口气,语气有些无可奈何的难忍:“有孕是好,也不好。”
他抽了手在床榻上躺好,紧紧皱眉:“朕今日就不该来看你。”
“陛下这样说妾身可是要伤心了,”沈霁不依不饶地攀上他的腰身,轻笑道,“也不是全无办法。”
寝殿的门扉紧闭,秋露和周岳一起在门外上值,听着里头的闷哼声脸红不已。
秋露红着脸小声说着:“周公公,陛下平素和小主……便是如此吗?”
周岳脸色平静,偏头看她一眼:“陛下年轻力壮,自然是常理,你初次上值,记得谨言慎行。”
“……是。”
许久后,秦渊随手拿出一方锦帕擦了擦,扔到了地上:“你可有小字?”
沈霁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细声细气:“妾身没有小字,从前在家,母亲唤妾身阿霁。”
话音甫落,她半张脸藏进被子里,闷闷的:“拗口,也不好听。”
看她反应,秦渊笑起来:“想要小字吗?”
“朕给你取一个。”
沈霁这才从被子里钻出来:“灵州话吴侬软语,娇养的女儿多有好听的小字以示宠爱。妾身从小就没有小字,可见在家时就不是宠大的孩子。”
她眼睛湿漉漉的,带着希冀:“陛下要给妾身取一个吗?”
“嗯,朕给你取。”秦渊哑然失笑,搂着她的腰肢沉吟片刻,温声,“雪落漫天,簌簌声响,取纯洁无瑕美好之意。”
“美人如玉,酥软可人,正衬你,簌同酥音。”
他嗓音低醇好听:“就叫簌簌如何?”
沈霁默念了几遍:“簌簌——”
“好听。”
她抱住陛下的腰身,柔柔浅笑:“既然给妾身取了小字,那陛下可就要一辈子宠着簌簌了。”
秦渊淡淡一笑,温声:“夜深了,睡吧。”-
林贵妃因为惩处玉贵人被陛下削了协理后宫之权,太后又赐人专程在渡玉轩侍奉,足可见其是多么得宠,这一胎是多么宝贝。林贵妃在宫里得意了多少年,谁又能撼动她分毫了?这玉贵人还是头一回!
宫里的风向来都是品着陛下的意思吹的,如今林贵妃失势,又被禁足,渡玉轩的门庭便是热闹非凡,门庭若市了。
如今玉贵人最得圣意,一应吃喝用度最好的都要先往那儿送,主子得意,连着底下的下人都跟着颜面有光,走哪儿都趾高气扬的。
自从玉贵人晋为贵人,宫里的宫女太监足足添了一倍后,因着新来的不可靠,都被打发先去做粗使和不能近身的活,从前在缈云坞侍奉的粗使宫女便被提拔成了近侍宫女。
小主身边的宫女若是粗略划分,大致可分为粗使宫女,近侍宫女和贴身宫女。
像筠雪和霜惢这般就是贴身宫女,可直接服侍小主看,整理小主的床褥首饰,为小主梳头等,近侍则是能进屋打扫,可接触小主的衣服膳食和药物等,而粗使宫女便是只能做洒扫取物这样的粗活。
宫中等级森严,每升一级便可驱使底下的人,也能得到更多的好处,所以宫人们也是卯足了劲儿给自己挣前途。
一大清早,凌翠起了身便开始指点宫里的粗使宫女们打扫活计,面上笑盈盈的,满是得意之色。
跟在宫里最有前途的主子身边,如今又成了近侍宫女,日子怎么过都是舒坦的,她入宫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别人有求于她的滋味,自然每天都是喜气盈盈。
“你们几个,务必一早就把院子打扫干净,咱们渡玉轩可是香饽饽,保不齐等会儿有没有哪个主子娘娘过来,若是没扫干净丢了颜面,我定要告诉周公公罚你们!”
“是。”
话音一落,霜惢站在廊下看着她,招手道:“凌翠,陛下前几天赏下来的珍珠和珊瑚在司珍司给小主做首饰,想必今日已经做好了,你现在去取回来,别在外面耽搁久了。”
凌翠忙笑说着:“诶,我这就去。”
跑腿的活是她最喜欢的,油水多,受人尊敬,见的人也多,且那也是粗使宫女去不得的。
她扭头捏着帕子准备去司珍司,途径门口便看见秋露拎着扫把红着脸,在门前发呆,皱眉呵斥着:“想什么呢,赶紧干活!”
走至司珍司的路上,刚经过一个墙角,便听得有人轻声唤:“姐姐,凌翠姐姐。”
她赶忙转头,就看见从墙后面走出来一个笑得怯怯的宫女:“是我,我是芸儿。”
芸儿是凌翠从前在掖庭时认识的宫女,两人那时就交好,不过自从她被调去缈云坞后,两人便再也没见过了。
她激动地上前寒暄:“芸儿,你如今在哪个娘娘手下?我怎么这么久都没见过你。”
芸儿失落地叹一口气:“我能在哪儿,还在掖庭就是了。”
“在掖庭做的都是粗活,又累,你还是要想个法子离开才是。”
芸儿握住她的手,紧张地说:“我今日来就是想跟你说,玉贵人那可还缺人吗?我实在不想再过这样任人欺凌的日子了,我听说你在贵人跟前得脸,能不能替我说说好话,把我也指过去,若我们在一起,彼此也有个照应,是不是?我到时候便将第一年的俸禄都给你,可好,凌翠?”
这一番话说的凌翠心里舒坦极了,可小主现在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霜惢和周公公也经常教导,一定凡事小心,不可给小主生事。
她犹豫半晌,芸儿不住地哀求,最终实在禁不住,松了口说:“成,若是有机会,我再向小主举荐你,你别急。”
“如今我要去趟司珍司,咱们改日见面再说。”-
渡玉轩内。
大皇子刚去国子监读书,庄妃闲来无事便去看望沈霁,渡玉轩门口,几个面容清丽的宫女正在洒扫。
渡玉轩诸人向她请安,其中一个却怔住出了神,一直心不在焉。
她格外多注意了一眼,进去温柔笑说着:“本宫今日闲来无事来瞧瞧你,不打扰吧?”
第44章 44. 044 异心
庄妃娘娘头回来渡玉轩, 沈霁自然是要人好好接待的。
在这宫里头,单打独斗总是不成,陛下跟前说得上话的人, 越多才越好。
她将手中的杯盏放下,亲自起身去门前迎人,柔柔笑着说:“娘娘大驾光临,渡玉轩蓬荜生辉呢。”
庄妃熨帖地笑着:“你怀着身子, 怎么还亲自来迎, 若是磕了碰了倒是姐姐的不是了。”
两人亲亲热热地坐到软塌上, 霜惢笑着奉茶过来:“庄妃娘娘能来, 我家小主欢喜得很呢, 自从上次在内侍省那事过后,陛下就不准小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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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往外去, 让她安心养胎,这才过去几日就觉得没意思,可闷坏小主了。”
庄妃温柔一笑, 轻拍她的手背:“陛下心疼你也是对的, 怀着身子的人总是金贵些。本宫听闻太后极看重你,将从太医署退下去的孙太医和长寿宫的吴嬷嬷都拨来为你安胎, 在自己宫里总比出去走动安全。”
“大皇子每十日才休一日,平素都要去国子监上学, 所以其实本宫平素都是很闲的, 只是图清净, 不怎么爱出门罢了, 你若是真的想要人陪着说说话,本宫无事来寻你,咱们聊聊天, 也可打发着漫长辰光。”
“姐姐这样为妾身考虑,自然是极好的。”
沈霁柔柔应下,看庄妃似乎有话要说的模样,笑意更深了,摆摆手说着:“我和庄妃娘娘说些体己话,你们都下去伺候吧。”
待人退下,庄妃轻叹一口气,犹豫半晌,方说着:“本宫听说了你和林贵妃在内侍省一事,虽人人都说林贵妃张扬跋扈是罪有应得,但本宫却觉得不是。”
“大皇子病中那段日子,宫里这么多人,只有皇后,你和班御女关心过,本宫知道你聪慧,也有仁心,不会轻易去碰林贵妃的霉头。”
“可你有没有想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林贵妃就算没了协理后宫之权,可她出身林氏,在宫中经营多年,若是想害你,办法多的是。”
沈霁默了片刻:“娘娘担心的不无道理,可这些,妾身一早便考虑过了。”
“当初戚贵人身死宫中一事,娘娘可知道?”沈霁轻声说着,“最后查出来是李氏所为,但其实不是的。”
“是林贵妃。她一早就厌恶妾身,欲除之而后快,如今妾身怀了身孕,她只会更恨,不论妾身做不做当日一事,她都不会放过妾身,那妾身为何不做呢?”
她柔柔说着:“哪怕能让妾身腹中的孩子多安全一丁点儿,都是值得的。”
庄妃看着她良久,轻叹一声:“你比本宫有魄力。近日听说林贵妃因为陛下削权一事大发雷霆,在宫里摔砸物件,打骂宫人,恨之欲死,这才有些担心你的处境,如今看来,倒是本宫多虑了。”
沈霁笑一笑:“娘娘担心妾身,妾身心中感念。”
说到这,庄妃才想起方才在门口见着小宫女一事,说道:“你晋位贵人后,宫里多了不少新来侍奉你的人,都是掖庭和内侍省拨来的吧?”
“本宫方才进来的时候,见你院中有好几位面容稚嫩,颜色清丽的宫女,瞧着倒是赏心悦目,可却不是人人都用心在做活的。”
“宫里如娆贵嫔,如林贵妃,宫里上用的宫女都不会选容貌太出众的,你可知为何?”
沈霁怔了一瞬,掀起一双美目:“是为了防止宫女生了旁的心思来爬龙床吗?”
庄妃郑重颔首:“正是。”
“咱们宫里,从前也不是没有宫女出身的嫔妃,还是出自林贵妃宫里。林贵妃如此善妒之人,自己手下的宫女生了异心勾引陛下,对她而言是极大的耻辱,那宫女不过承幸了一两次,便被林贵妃悄悄处置了。”
她轻声细语的缓缓说着:“这宫女初次承幸,也是林贵妃刚怀长乐不久的时候,此事过后,宫里不少嫔妃都将自己宫里貌美的宫女寻由头打发了出去,为的就是不再步林贵妃的前路。主仆争宠,且不说多有反目,又像什么样子?”
“最要紧的是,宫里待久的奴才们人精一般,人人都知道主子的忌讳,你这渡玉轩的宫女个个如花似玉,虽远不及你,可你有孕不能承宠,陛下又时常来看望,难保不会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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